1959年9月29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
专栏:

下乡杂忆
赵树理
趁着一个隆重的节日回忆往事,已经成为人们的习惯。在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十周年的大庆之前,我想谈谈我的下乡。巧得很!我下乡的历史也恰好只有十年——因为十年之前我根本生活在乡间,无所谓什么下不下;自从1949年来到我们的首都北京,才把再到乡间去称为下乡。
到了北京之后,我曾担任过一点地方性工作。在这期间,我也曾想就地熟悉一些地方情况,把北京作为我新的根据地,可是略一试验,便觉得写作上的根据地不那么容易 创造。不易办到的事,多加努力自然也可以成功,不过我觉着放弃一个自己已经熟悉的地方,再去熟悉一个不太容易熟悉的地方,事倍功半,无大必要,因此才又决定下乡。
我们政治文化中心的首都固然可爱,但粮棉油料产地的农村也是可爱的。假如要问二者相较哪方面更可爱,我以为这和问荷花与菊花哪个更可爱一样——不同类的事物不能作比较。一个写作者不应该是兴趣主义者,可是一个写作者总得对自己熟悉群众生活的根据地永远保持着饱满的兴趣。即从物质享受方面来说,城市和农村也是各有千秋的。例如农民晚上在打麦场上开会,坐在打过麦子的麦秸上。这种坐位使人另有一种舒服感,要换成北京工人俱乐部的椅子,恐怕还要差一点——自然要把北京工人俱乐部铺上麦秸,就不如椅子合适,不同类的事物不能互换。再如城郊农民头一天把青玉米披下来,第二天到城里煮着卖,要是又卖到一个农民手里的话,这个农民啃第一口就知道这玉米是隔了夜的。可是城市人很难吃到当天掰下来的玉米,所以不易尝出新玉米的鲜味。城市人吃饭自然也吃得很细致,但是吃新鲜农产品的机会却少于农村。我从小曾锻炼了一个消化小米的胃口和两条爬山的腿,这两种生理的性能,我将永远不让它退化。也许有人以为将来物质条件提高了,再用不着吃小米和爬山,可我想即使是那样,有爬山的习惯,吃炒小米捞饭的嗜好,也没有什么不好。
田园风趣固然使我留恋,但更值得留恋的还是和我们长期共过事的人。太行山是老解放区。这里的农民,在民族民主革命时期,和我们共同抵抗过国外、国内的敌人,共同消灭过地主阶级的剥削制度。我个人在这些时候曾和他们共过事,又曾写过他们这些斗争,所以才把 这地方作为我熟悉群众生活的根据地。当我在1951年重新到了在抗日战争时期我们的机关驻扎过的一个山村的时候,庄稼长得还像当年那样青绿,乡土饭吃起来还是那样的乡土风味,只是人们的精神要比以往活跃得多——因为我们有了中央政府,老乡们都以胜利者的姿态来欢迎我这个回来的老熟人。
我曾在其他地方说过,我个人熟悉农村生活的方法就是和人“共事”。毛主席告诉我们说,“只有做群众的学生才能做群众的先生”。我觉着在共事中间,既好做学生,又好做先生。毛主席要我们到群众中去“观察、体验、研究、分析一切人,一切阶级,一切群众,一切生动的生活形式和斗争形式……”这好多“一切”,看来好像千头万绪,不易面面俱到,其实只要和群众长期共事,即使想叫哪一面不到也不行,现实的社会本来就是由千头万绪组成的。我在这十年下乡生活中,不过是和以前共过事的人们继续共事,不同的只是十年以前共的是民族、民主革命之事,十年以来共的是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之事而已。
和这种老战友们共事有个痛快劲儿,那就是他们在长期战争环境中养成了些不计个人得失的忘我精神。例如农业合作化在全国是1953年才开始大搞的,而在这个地区则是1951年试验、1952年推广的;越乡越县互相支援兴修水利在全国是1958年大跃进中的事,而在这个地区则是从1956年就开始的。他们虽然都是不脱离生产的农民,但也是些革命的浪漫主义者。他们遇上了新鲜事物,不但顾虑不多,而且兴趣颇大。当1947年刘邓大军从太行山南下大别山区作开辟工作的时候,曾组织过他们几万民工随军参战达一年之久。在这一年中间,他们曾拿着扁担押解过俘虏,有的干脆就留在那里作了地方工作,直到现在谈起这段事来他们还认为是很有趣的一段生活。大跃进的劲头,在他们看来只是这种革命精神的继续,一点也不生疏。
十年间,我又曾和这些老战友共过好多事。我们所共的事是:从互助组一直共到公社化,从栽接苹果树一直共到苹果上市场,从扫盲缺教员一直共到乡乡有中学,从两条腿爬山、交通员送信一直共到县县通汽车、村村安电话。和他们共的事多一点,写的作品就少一点,不过我觉着这也不是什么赔本的事——能在实际工作中供献一点力量,所 产生的社会价值不会比作品小,同时,凡是自己认真作过的事,过一个时期大部分都还会反映在自己的作品中,而且或者还会反映得更准确一点。我将长期地这样做下去。
1959年9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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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新腔新调的“二度梅”
胡沙
看了武汉市汉剧团参加国庆献礼演出的汉剧“二度梅”,感觉得耳目为之一新。
“二度梅”是我们熟知的一出爱国主义的故事,汉剧为了使戏剧矛盾展开的迅速,从梅良玉隐姓埋名到陈杏元家当喜童写起,一开始就 是喜童打扫梅园,陈杏元父女到梅园赏梅,触景生情,想起了故友。一阵狂风,梅花雕谢。陈氏父女和梅良玉十分悲伤,在这共同的悲伤中翁婿和未婚夫妻相认了,梅花又重开了。紧接着就是朝廷逼迫陈杏元去和番,经过“骂相”、“重台”直到“昭君庙”陈杏元跳崖成仙飘飘而去。剧情发展十分紧凑自然。
这出戏的演员不多,因此每人的唱做都很重。陈伯华、胡桂林、王晓楼、李罗克等同志配合的严谨,创造出了这出戏的慷慨悲歌的气氛。这出戏没有用写实的布景,只在后边的纱帐上绣了一支梅花。整个演出风格使人感到干净,庄严,美观。
陈伯华同志扮演的陈杏元,从人物性格的刻划和唱做技巧方面都很成功,充分的显示了演员的艺术创造的才华。陈伯华原来就是一位优秀唱工演员,她很善于通过细腻的唱腔来描绘剧中人物的情感。而她唱来嗓音仍然圆润如故,持久,并有余力。尤其可贵的是她在这出戏中,结合人物的需要,在原来汉剧腔调的基础上创造了许多新颖动听的腔调,给人以清新动人之感。
特别在“重台”那场,陈伯华为了描绘陈杏元和梅良玉的别离之情及对故乡的思念,将三眼唱腔发展成九眼,对汉剧唱腔作了极大的丰富和变化。又如在最后一场,为了描绘陈杏元的悲愤之情,在“反二簧”中揉进了“拨子”声腔。听得出来,陈伯华为了更细致地描绘陈杏元思想情感的变化,对全剧唱腔作了精心的设计。这样就使陈杏元这个人物,具有了独特的音乐形象。
汉剧是个古老的剧种,声腔很丰富。正因为她古老,所以我们对她的声腔并不生疏。我在想,为什么陈伯华的新腔使我和我的朋友们感到汉剧的旦角的腔调具有了新的生命,给我们以新鲜感和优美感?
清代大戏剧家李渔有一段论声腔的名言:“变调者,变古调为新调也。此事甚难,非其人不行。……变则新,不变则腐。变则活,不变则板。”我是信服李渔的这些话的。正因为李渔是个有实践经验的艺术家,他知道这是件“难事”,弄不好会受非难,栽跟头。谁非难呢?观众。直到近代的京剧表演艺术家程砚秋,才正确的道出了声腔演变的辩证关系。他是京剧一大流派程腔的创始者,他从实践中认识了“腔太熟,观众觉得不新鲜,腔太生,观众又不认识你了,应当既叫观众认识你唱的是京剧,又要使他感到新鲜,逐步的衍变。”我体会李笠翁所说的“难”,恐怕就是对这个问题还没有认识。
陈伯华同志的新腔,我看是按着程砚秋先生的路子走的。
我认为这是汉剧艺术家们在党的鼓足干劲,解放思想的鼓舞下创造出来的成就。我感觉到汉剧这个古老的剧种变得年轻了,她已经和还要发出更大的光辉。
再以陈伯华同志本人来说,她解放前脱离舞台十五年之久,解放后,才恢复舞台艺术生活,而且在艺术上朝气蓬勃充满了创造性,受到广大观众的喜爱。我相信,经过汉剧同行们不断的努力,一定使汉剧放出更夺目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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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山歌
成祖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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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织幅僮锦迎国庆
周民震 毛正三
一个依山叠砌的僮族人民的村子,有几棵参天的古松,松树下新搭了一个草棚。从早到晚,这座草棚里不断地响着咔咔的织机声,不断地飘出动听的歌声。原来,这里正在进行一件最美最美的工作——一群僮族妇女在几架织锦机上合织着一幅宽大瑰丽的僮锦,要在国庆节时把它献给伟大的建国十周年纪念日。
我们站在这样一幅不平常的僮锦面前,聆听着僮女们一曲又一曲的歌:
万古松柏青又青,
各族人民心连心。
饮水不忘挖井人,
织幅僮锦迎国庆。
织幅僮锦迎国庆,
丝丝线线表真情,
织出僮家生活好,
织出僮家一片心。
这歌曲使我们想起了一个僮族的民间传说。
从前,有一个僮族妈妈叫妲布,她是一个织僮锦的能手。尽管她日夜织锦,呕尽心血,折断腰干,仍然受着饥寒的折磨。她常常一边织锦一边幻想,什么时候能过人人平等的幸福日子,什么时候能让穷人丰衣足食!她把自己的幻想织在僮锦里。织啊织啊!度过了漫长的年月,用完了丝线割银发,流干了眼泪滴红血,终于在她的儿子和邻居们的帮助下织成了一幅美妙的僮锦。这里有灿烂的阳光,有金黄的田野,有数不尽的牛羊,有堆积如山的粮食,有高大宽敞的房屋……。
妲布妈妈的美好的愿望,今天终于变成事实了!
我们访问了织锦的僮女们。这里有裹着腊染头巾的年迈婆婆,有长发盘顶身穿围裙的年轻妈妈,还有天真活泼的姑娘。她们是那样深情地围着这幅绚烂妍丽的僮锦,巧手精心地在织着,织着。
她们对我们说:僮锦是僮族人民传统的工艺品,是他们最心爱最珍贵的礼品。青年男女们定情的时候,它是媒人,在结婚时它是白头偕老的象征,而生下了孩子,又用它把他裹起来。
为了织这幅僮锦,周围的僮族人民的村子举办了一个僮锦展览会,选拔了最优秀的织锦能手,挑出了最美的传统图样,创造了十多种最新的花色。还制出了十多种不同色彩的丝线。
你看,那僮锦里翠绿翠绿的底色不正是我们祖国的大地吗?不正是极目无际的田园、浓密的森林、苍翠的山岭和碧澄的河川吗?不正是具有无限生命力的祖国的象征吗?
你看,那僮锦里鲜红鲜红的花纹不正是耀眼夺目的阳光吗?不正是迎风飞舞引导我们向胜利进军的红旗吗?不正是每一个僮族人民火热的赤心吗?
你看,那僮锦里金黄金黄的图案不正是收获的丰盛的庄稼,不正是丰年的喜兆和跃进的号音吗?不正是我们黄金般的日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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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简评演技
老舍
金山、赵丹和崔嵬是我最喜爱的三大演员。金山与赵丹的演技路子宽,装龙像龙,装虎似虎,“昆乱不挡”,丰富多彩。可也正因如此,所以有时候还微露作戏的痕迹。这不是挑剔毛病,而是说明表演技术是多么难以掌握。金、赵二同志的有才华有经验和态度严肃的表演,一向给我长久不忘的喜悦。
每逢看到这二位演员的表演,我就不由地联想到戏曲界自成一家的周信芳同志。尽管他们的传授不同,技法各异,可是他们都使我得到同样的欣喜。看完了他们的戏或电影,我觉得真地明白了一些什么是表演技术。他们所演的人与事感动了我,他们的演技也感动了我,叫我不能不赞叹:他们真是艺术家啊!这样赞美之后,我就想应当向他们学习。虽然他们是演员,我只会诌几句散文,可是我会看到他们的成就是由勤学苦练,不断钻研而来。我应当学习他们的好学不倦,力求精进的恒心与毅力!
崔嵬同志演的戏与电影,我看的较少。可是,我喜爱他。我觉得:不管他演什么戏,他总是他,而他又恰好是他所扮演的人物。很少看出他作戏的痕迹。他是那么从容不迫,亲切可爱,把他放在一个故事里,他就自自然然地成为可爱的剧中人。我不知道怎样把我的意思说得更清楚些。那么,就再多说两句试试吧:他一出现在银幕上,我就想给他叫个碰头好。好!这是崔嵬同志!他是那么爽朗大方,使我感到心里舒服。看来看去,我忘了崔嵬同志,而认识了一个剧中人,爽爽朗朗的既像崔嵬,又不是崔嵬。极自然地,崔嵬化成了剧中的一位英雄,而且使人相信,那位英雄就正是这个样子。
我还没有机会向崔嵬同志请教他的表演诀窍,所以我说不上来他是怎样创造了自己的表演风格的。
见仁见智,无可强同。我的看法不见得正确。好在崔嵬同志主演的“老兵新传”即将公映,大家看看吧。这部片子的情节如何,优点何在,都不在话下,我推荐的是崔嵬同志的独具风格的演技。他不是在那儿扮演“老兵”,他叫我们相信他就是那位“老兵”。(附图片)
(崔嵬扮演的“老兵新传”里的一个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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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十年建国万年红
李济深中华文物五千载,人民几作主人翁?近溯百年政治史,封建独裁如溃痈。私有制度日加厉,民力雕残沦困穷,帝国主义随入侵,内朘外削愈疲癃。爱国志士迭兴起,维新共和仍内讧,国事蜩螗日益甚,资产政制总无终。十月革命炮声响,震醒人类启瞆聋,马列主义准四海,毛公实践开先锋。人民革命新世纪,十年敷建郅治隆,工农联盟为基础,六亿兀起东方雄。消灭剥削先土改,摧垮封建无遗踪,抗美援朝申正义,保家卫家振懦庸。镇反肃反济宽猛,人民政权固崇墉,三反五反相结合,根除贪污挽颓风。三大改革五运动,奠定国本时乃雍,农业互助随建社,合作更使力量充。公私合营工商业,加订统包绝欺蒙,国民经济初恢复,促进繁荣茂如松。扶助民族建自治,团结各族协欢悰,融融相处大家庭,如兄如弟友而恭。西北西南岩疆固,方言殊俗俱芃芃,整理文字重遗产,百花齐放争妍穠。国防设备现代化,日臻强大海陆空,人民生活日改善,国际地位益见崇。况复援助有苏联,携手并进示大公,五年建设已胜利,再期孟晋五年中。党召整风除三害,右派放毒如螫蜂,企夺领导遭掊击,是非明辨豁心胸。推动全民大跃进,竞赛先进不自封,疏河浚江筑堤坝,水利能致亩千钟。石破天惊三门峡,河清可俟拭双瞳,航车拓展接邻国,朝发夕至如奔冲。扩建铁路二万里,四通八达绾交通,长江大桥跨江起,天堑飞渡夺天工。鼠雀蚊蝇期灭尽,荒原绿化郁葱茏,涌起全民大炼钢,开发宝藏极蚕丛。万千干部争下放,脑力体力交相融,文化科学齐进军,万马奔腾气如虹。知识分子大誓师,向党交心矢精忠,共挟排山倒海势,灭资兴无律自躬。莫斯科发两宣言,亚非团结靖狼烽,和平阵营日壮大,民族解放势汹汹。国际主义洽人心,促使世界趋大同,友谊花朵开遍地,反帝潮流如朝宗。保健人民消沴戾,驱走瘟神若摧凶,教育革命新成就,教劳生产同豁蒙。社会主义总路线,万丈光芒薄苍穹,政治挂帅红旗手,破除迷信启昏懵。敢想敢说更敢干,苦战三年不放松,高山低头水让路,忘我不计夏与冬。形势发展公社化,全民再跃先工农,八字宪法推全面,苦实巧干劲头冲。工业农业期并举,朝气涌现日蓬蓬,生产生活同促进,全民生计春意浓。八全大会新决议,继续跃进气魄洪,钢煤粮棉俱落实,实事求是表诚衷。帝国反动肆诽谤,桀犬吠尧惯??,再接再厉鼓干劲,横扫右倾撞洪钟。人民公社威力大,征服灾害旱涝虫,总路线上继奇迹,胜利捷音报重重。乘胜迈进全民志,奔向社会最高峰,勤俭原为建国本,增产节约翕然从。国民体育大发展,群英比武如生龙,世界纪录几突破,全运成绩光熊熊。十年生聚百年计,梯航万国庆雍容,共跻熙皞春台乐,漪欤千载一时逢。天安门前耸天柱,英雄功比丰碑丰,风流人物迈前代,英明领导彰殊功。辉煌壮丽新中国,赫如旭日升天东,欣逢盛典齐欢颂,十年建国万年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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