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5月1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怀疑的类别
庄农
刚刚谈过看事的高低,还想谈谈怀疑的类别。这也是从“漭河新事”中得到的启发。
“怀疑派”给我们的印象,实际上就是促退派的别名,他们是带着守旧的灰色的眼镜来看待一切新事物的。可是,那个六号炉炉长周备玉,原先也曾对郭法彦的建议,抱着怀疑态度。但他终究还是一个促进派。于是我觉得,“怀疑”并不都是坏的。怀疑者又不都是“怀疑派”。单看他怀疑什么,又为了什么怀疑。因此,怀疑和怀疑者又可以分为几种。
像郭法彦,他是新办法的倡议者,难道他就没有“怀疑”吗?有的,不过他怀疑的并不是新办法,而是怀疑那原来的旧办法。他要不是对旧办法,比如过去的矿石品位,粉碎粒度等等发生怀疑,也就无法怀疑过去的产量。因此,他便发现不了“过去矿石品位不高,粉碎粒度不均匀”这些新问题,也就找不到薄弱环节,也就提不出改进办法,也就无法提出“日产万斤”的建议。这是不断要求改进而又有实际根据的怀疑。可以叫作积极的怀疑,应该大力提倡。怀疑者是出色的促进派,应该受到推崇。
像周备玉,他开始并没有怀疑那时的旧事物,而是怀疑了新事物,他的怀疑,主要由于对新的办法不了解。因此,他的怀疑是没有实际根据的,不能说是先进的;但是,他有积极提高产量的愿望,他来参观的目的是为了打破怀疑,掌握真理。所以他能修正错误服从真理:当他一看之后,便能够“扭头就走,回去马上发动群众向万斤产量进军”。结果,他也成了新办法的最积极的支持者和执行者。这种怀疑的动机,应该说还是出自对真理的探讨,这可说是后进者的怀疑,后进也是进,所以怀疑者也还是促进派。当人们对新事物还不理解的时候,这种怀疑是不可免的,有了这种怀疑和怀疑的破除,就能使他们更牢固地掌握住真理,更坚实的支持新事物。我想,典型试验的意义,主要就在树立新的榜样,破除众疑,推动更多的人前进吧!
最后有一种人,也就是所谓怀疑派,他们对旧的事物是深信不疑,甚而是备加欣赏,对新的事物却总是妄加揣测,怀疑多端。他们爱的是老规矩,怕的是新变动。愿同旧事物共存亡,而不愿舍此前进半步。这种怀疑,并非出自对真理的探讨,而是对旧事物的偏爱和对新事物的厌恶和恐惧。产生这种情绪的根本原因,却又在他们同旧事物粘连过紧,撕掳不开。这种怀疑是消极的,有害的。怀疑者是地地道道的促退派。
怀疑的结果是肯定或者是否定。先进者的怀疑总是有根据的,因此能够作出有条件的否定或有条件的肯定来;这肯定或否定,都有可能作到正确。不会怀疑的人,实际上是盲目,既不能有坚实的肯定,也不可能有坚实的否定。至于无条件的怀疑新的而又无条件的肯定旧的那只是怀疑派的看家本领,是从他们违反客观发展的主观愿望出发的,他们的否定和肯定都是错误和荒谬的。
总之,从怀疑对象的不同,怀疑者所持的动机的不同,他们所肯定或否定的东西的不同,区分出人们对新旧事物的不同立场来,这立场就是促进派和促退派的界线,它又决定着人们作事的正确和错误,明智和荒谬。因此,重要的不在于要不要怀疑,能不能怀疑,而在于怀疑的什么,为什么要怀疑,一句话在于怀疑者的立场是否正确。


第8版()
专栏:

下矿实习
李雪萍
学校分配我到二零三矿区去实习。踏着暴雨后的泥泞,在苍茫的暮色中,我来到矿区的工棚里。
工段长把我领到坑口工棚里,那里坐着一个五十开外年纪的老矿工,他正在往矿灯里装电石。老头儿头发灰白,有着一副严峻的面孔。
“老孙师傅!”工段长拍着老矿工的肩膀说:“给你送个徒弟来了,还是大学生呢。”接着工段长回过头来对我说:“以后你就跟着他老人家学吧,多看,多做,不懂就问,孙师傅可热呼哩!”
“使得使得,就怕咱带不好呢,……”孙师傅伸出一双大手把我搀住了。
在坑口,标语牌一座连着一座;一里多深的坑道,五彩缤纷的信号灯,使人眼花缭乱;矿车轰响着,从身旁风驰电掣而过。我紧跟在师傅身后,生怕陷入了迷阵。
“这是冲击式手摇风钻,那是支架,那是硬合金钎头……”在掌子面前,师傅详细地向我介绍这些,嘱咐我先多看看,他就和他的助手干起来。这时掌子面前立即水珠四射,烟尘滚滚,风钻突突的吼叫着,震耳欲聋,顶板的岩层,像是在颤抖着。透过浓雾,我看见我的师傅,这位年老的风钻手,摆弄起风钻来,就像巧姑娘手里的绣花针一样。第一次上夜班,瞌睡不时袭来,风钻的震耳的骚音忽然变得像柔和的催眠曲了。这时我想:今天是周末,在我的母校里,老师们和同学们已经看完电影,进入甜蜜的梦乡了,而在这儿,我的老师傅,我身旁的工人们,还在勤奋地工作着。人们在不同的工作岗位上,贡献出他们的力量,为祖国的繁荣富强而忘我地劳动……
“嗤”的一声,废气嘶叫着,风钻煞住了,这时我蓦地清醒过来。要转到别的掌子面去了,我抓起大扳卸螺钉,师傅把那些弄钝了的钎头丢进土箕里。
我和师傅抬着钻机,向新的掌子面转移。
“干工作,思想可不能开小差啊!”他边走边说:“开矿工作苦是苦,可是像吃橄榄呀,越到后面越觉有味儿。你想想看,那一块钢,那一盏电灯,没有咱们一分功劳!”他说着,自豪地笑起来,加快了脚步。
装钻的时候,师傅感慨地说:
“大前年,矿上来了个学生模样的人,指手划脚,说的头头是道,可是让他一拿钻,‘咔嚓’钎断了,光处理事故就花一个多钟点,你可不能学他啊!”
“哪能呢。”我红着脸回答,想起上山时工段长给我说的话:“耐心的学吧,跟孙师傅学技术不能性急,老头子不喜欢‘暴发户’,他常说:‘这种人就像火柴,一擦就着,灭起来也快。我喜欢的,要像火绒那样,慢慢的,可是顶可靠,不管你怎么吹,越吹越旺。’”
我的师傅就是这么个淳朴认真的人。
三天过去了,我一直做辅助工作,每回手都痒痒的,想摆弄风钻,又不敢提出来,深怕自己会影响这台机器在矿区里得到过的声誉。
第四次上班时,师傅发现我没带安全帽。原来,天热贪图凉快,我把它忘在宿舍床底下了。
“都说过一百遍啦,你没看过这个?”师傅的脸能刮下一层霜。他指的是坑口的一块大牌子,上面明明写着:入窿三件宝,矿灯、口罩、安全帽。我怎么给忘了呢?
师傅把自己的矿帽递给我。
“你呢”?我小声地问。
他没吱声。过去拦住一个刚下班的工人,从他头上摘下了安全帽。
我的脸一阵发热,像一下子吞下半磅辣椒面似地难受。像我这样一个人,师傅几时才放心让我摆弄那野豹性子一样的钻机啊。
在掌子面前,安装风钻的时候,出乎意外地,师傅对我说:“这班咱俩合使这台风钻,你当机工,我当助手,咱一老一少,得做出个样儿来,至少得保住定额。”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乐得直想把师傅拥抱起来。
人和机器,又被裹在那腾腾的雾气和那突突轰响的机声中。起始,师傅把着我的手,就像教刚发蒙的小学生一样。后来,在水雾蒙胧中,师傅朝我做各种手势,大声地喊:
“气量——太——小”,“掏槽眼,斜一点,换钎,好!”……
干着干着,已闹的满头大汗。顶岩漏下的水淅淅沥沥地浇在身上我也不觉得。这时师傅却脱下自己的雨衣披在我身上。
这一班,我们稳稳的保住了定额,还冒了点尖。
“干得不坏,小伙子。”下班的时候,师傅鼓励我。
我紧紧地握着师傅的手。我们并肩走出窿外,迎接我们的是盛夏黎明时分的曙光。


第8版()
专栏:

蚕桑共育图 庄元贞木刻


第8版()
专栏:

牛爬犁
放平大水牛拖着爬犁,爬犁上载着湖草,老爷爷骑上牛背,嘴角上挂着微笑。牛爬犁慢慢地走,大堤上长龙一条,年青人走在后面,一声声唱起来了:
“家住在洞庭湖上,君山头白云飘飘;你打鱼我种田地,你采茶我摘蟠桃。
“你放牛我喂骏马,你赶车我修大桥;齐动手建设家园,公社里快乐逍遥!”年青人唱得真妙,老爷爷手舞足蹈;牛背上清清嗓子,放开声唱个小调:
“白胡子用手捋捋,老黄忠可不服老!清早起湖边走走,带上了一把钢刀。
“杀杀杀白光闪闪,一挥手一堆青草。手脚快人也痛快,回复了青春年少!
“今日里打草一天,赛当年十天十宵。为国家也为后人,急忙忙运回肥料!”大堤上牛角弯弯,牛爬犁跟着牛跑,牛角上挂着晚霞,月牙儿上了柳梢。老爷爷唱得带劲,年轻人齐声喊好,
“要不要再来一个?”引起了喜鹊直叫。


第8版()
专栏:革命回忆录

忆李力果同志在皖北
冶秋
刚刚进到办公室,一位同志告诉我,力果同志死了,我赶忙翻开报纸一看,的确是登了他去世的讣告。
我不禁想起他的一些往事:
1928年的初春,皖北特委召开了一次扩大会议,我和戴铸九同志代表霍丘党的县委会,去阜阳参加会议。由于当时的交通送信的延误,我们赶到的时候,扩大会已于头一天结束了。晚上特委书记魏野畴同志(当时化名魏金,是陕北最早的马克思主义传布者,党的创始人之一)找我们谈了一个通宵,把皖北特委的部署作了详尽的指示。一盏小油灯,三个矮板凳,旁边一个破凳子上,摆着一叠文件。魏金同志把皖北特委建立以后,同豫南特委发生联系,通过豫南特委,同党中央接上了关系,得到了中央的指示和文件。我们差不多有半年没有听到中央的指示了。我们如饥似渴的听着魏金同志明确有力的传达,只恨时间过得快,只恨鸡叫得太早。天刚亮,我们就离开了他那里,给我们留下终身难忘的印象。
这天晚上,阜阳县委书记乔景清同志约我们吃饭,有杨虎城部队中还留下的同志,也有李烈飞同志
(即李力果同志),那时都还是二十岁上下的小伙子,朝气蓬勃。虽然蒋介石正在各地屠杀共产党,各个北伐军部队中都在清党,但是阜阳当时的驻军是杨虎城的部队,由于魏金同志长期在杨军里担任政治部主任,撒下了许多革命种子,所以阜阳仍然是到处看到革命的标语,听到国际歌的歌声,小孩子也都还在唱“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的歌子。我们在饭馆中一间房里,高谈阔论,充满了革命必然胜利的信心,大有“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慨。
我们从阜阳回到霍丘,带回来极大的鼓舞,两个月的时间,从十个人左右发展到全县各大集镇,都有了党团组织。就在这年的4月8日“阜阳暴动”暴发了,在阜阳刘集一带打起皖北苏维埃第一面红旗,有几万人参加了“分粮,吃大户”的斗争,在皖北燃起了一片烈火。不幸的是时间不久,就听到阜阳暴动失败的消息,就听到魏金同志、乔景清同志等牺牲的消息。我们正在万分焦急的时候,李烈飞同志来到了霍丘。我至今还记得很清楚,他化装穿了一件破大褂,军服裤外面套了一条旧裤子,里面军服裤的裤裆里打了两个子弹洞,他是在敌军包围下从枪林弹雨中突围出来的。
烈飞同志就在霍丘住下了。他参加了团县委的工作,担任组织委员,住在县城里一个庙的跨院里。这里是县委机关,还住着一位河南人,是“交通”。我由家里偷来了小炉子和米、面,他就在一个菜盒子里作饭。我常常看到他把小面团放在手心里作“猫耳朵”吃。生活是艰苦的,但他的革命乐观主义的精神,永远的昂扬着。
蒋介石的屠杀,阜阳暴动的许多领导者的牺牲,激起了我们无限愤怒,加之左倾路线的领导,我们霍丘县委决定全县发动示威。约在这年6月间,在一夜之间,全县各大集镇同时散发传单。烈飞同志和我担任城里的散发工作。他正在深夜张贴传单的时候,被敌人警备司令部的一个军官抓住了。他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机警的逃脱了敌人的逮捕,第二天混出城外,由那里我们交代了工作,几个太“红”的同志就流亡到上海,找党的关系,穷得一塌糊涂。后来他居然通过一个同乡关系,搞到了二十元路费,还逛了一次西湖,他就回到陕北,又转入北京,后来在北京担任了党的市委工作。之后,辗转听到他被捕了,我们就断了消息。
1947年我到了解放区,到处打听他,后来才知道他还活着,改名李力果。
1949年进北京以后,还在打听他的消息,有一天忽然从医院里得知他正在养病,就住在我的附近,这时他已经害了几乎绝望的肝硬化症,但当我们一别二十多年,又重新会见的时候,他那种高度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仍然不减当年;对于严重的病情,他没有丝毫的愁眉苦脸,他多么希望身体好起来,为党为人民多作工作。当他病况略有好转的时候,他就积极的向党要求工作,到了机械工业部以后,最初遵守医生的限制,就工作半天,但是慢慢地也就打破了这种限制,有时中午很晚才回家,有时晚上还在开会。每次见到他,他总是笑嘻嘻地认为又能为党工作而衷心的喜悦。
力果同志的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永远鼓舞我们前进!


第8版()
专栏:

沈家门渔港(国画) 程十发


第8版()
专栏:知识小品

古树——历史的见证
太然
在祖国各地,生长着很多寿命长达千年甚至几千年的古树,现在,都已经作为珍贵的文物很慎重的保护起来了。年龄以千年计的树木,现在还欣欣向荣的生长着,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经历多少自然的和社会的变迁啊。但是,有的树还不只是时间上的意义值得珍视,而更因为有很多历史的事迹和历史人物与它们有关连,或是有各种美丽的传说,所以越显得有丰富的历史意义。
陕西黄陵县黄帝陵的一株柏树,人们叫它“黄帝手植柏”。当然,黄帝本来就是传说中的人物,他亲手栽树的事,自然也就是一种传说。但是,这株树干直径三公尺左右的树,(指胸高直径,即离地一点三公尺处的树干直径,以下同。)估计它的年龄,约在二千五百年以上。山西太原市晋祠的一株柏树,传说是周朝时候所栽,它成了晋祠十景之一,叫“周柏齐年”。河南登封县嵩山南麓嵩阳书院的汉柏,传说汉代曾经封它为将军,所以人们叫“将军柏”。山东曲阜县孔林也有汉柏。北京中山公园的辽柏,直径约有一公尺半,寿命一千年左右,这是年代比较可靠的古树。北京安定门内府学胡同幼儿园里的一株槐树,传说是宋代民族英雄文天祥所栽,不管是真由文天祥所栽或是后人假托,总之,这充分说明了人们对这位民族英雄怀着无限的敬意。
至于华北地区的唐槐、宋柏之类的古树,那就更多了。
在南方,古树也很多。台湾阿里山的一株红桧,号称“神木”,是世界闻名的大树,年龄三千年,树高五十四公尺,直径十公尺左右,要二十个人才能合抱起来,这是亚洲的第一棵大树。南京四牌楼南京工学院里有六朝柏。江西庐山黄龙寺前的柳杉和银杏,传为晋代所植;南昌市青云谱的桂花,也说是晋代所遗留。浙江天目山千丈岩有直径二公尺以上的柳杉。湖南衡山福严寺有唐代的银杏。广东茂名县的两株缅茄树,是明代由海外移入,年龄虽只三百多年,但是,全国还只有这仅有的两株,所以也很珍贵。最古老的果树要算福建莆田县的宋香荔枝和福州西禅寺的古荔枝树,寿命都已有一千年了。广东增城的挂绿荔枝,也已有几百年历史。藤本植物在江苏苏州拙政园有明代文学家文?明手植的紫藤,苏州木凟也有同样大小的一株,寿命都已四百多年了,这在世界上也是少有的。
古树不但是作为文物保存下来,供人们参观和游览,而且在科学研究上有重要的意义。因为它们证明了古代植物分布的情况,像华北地区有很多古老的柏树和槐树,我们就知道这里是它们的故乡。
现在长江流域的一些城市里,最流行的行道树是法国梧桐,根据它由海运传来的事实看,人们总以为它传入中国是近百年的事。但是,通过在陕西省鄠县鸠摩罗什庙发现一株直径粗达三公尺的法国梧桐古树一事,就证明了古代由中亚陆路上,早已将这种树传入了我国。
科学家为了要研究某一地区的某些自然规律,就需要了解几百年或千年前的气候情况。可以使用一种空心钻头的树木生长锥,像地质钻探的道理一样,钻进了树干取出一段材芯以后,查数树木的年轮和它的幅度,便推断出若干年前当地气候雨量的大致情况,为解决历史记载的不足或不详提供了参考材料。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