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4月2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追寻英雄的足足迹
——纪念大军渡江十周年
刘白羽
1949年4月,从长江沿线,发出震撼世界的声音:“人民解放军百万大军,从一千余华里的战线上,冲破敌阵,横渡长江。西起九江,东至江阴,均是人民解放军的渡江区域。20日夜起,长江北岸人民解放军中路军首先突破安庆、芜湖线,渡至繁昌、铜陵、青阳、荻港、鲁港地区。……”
时间在前进,不觉已经十年。最近,我到皖南,在大军渡江登陆各地,作了一次追寻英雄足迹的访问。
吸引我作这次访问的,是慕思荣同志。他于大军渡江前夕,在4月6日,与亚冰同志率领一支先遣部队,冲破敌人密布的江防插入江南。而在以后,他曾几次和我说过这一段传奇式的斗争。这一次,使我的旅行仍然充满现实色彩的,得感谢当时在江南沿岸坚持游击斗争、并和先遣营会合的徐世达、王克祥同志的亲自引导,他们把那些可纪念的地方一一指点给我看。
正是江南3月,柔和的春风吹着菜花香味,温暖的阳光有些醉人。我们从芜湖出发,沿江西行先看了鲁港,然后以荻港为中心,访问从十里厂到夹江口这一段先遣队登陆阵地,访问从红花山到大磕山这一带先遣队迎接大军会师的地点。
老农民苏友山把我们带到十里厂的一片江滩上说:
“那时麦子已经一人多高,第二天清早,我在这江滩上看到有很多脚印,先遣队渡过江已经到南面狮子山一带山林里去了。”
从人们的谈话中,我欣喜地发现了、找到了英雄们的足迹了。像一个战地侦察兵一样,既已掌握到线索,就不能停止,我们立刻前进到了夹江口。现在,长江上波平如镜,一只白色海鸥似的江轮正从上游浮了下来,春天像一位大艺术家用胭脂涂出一片片红花草,用藤黄画出一片片油菜田,而铜官山的烟囱在静静的飘着轻烟。可是我知道:当年的夜晚,这儿刮过怎样急剧的战斗的风雨。我的行囊中保存有一份“先遣渡江总结”,其中讲述到突破夹江口附近江防的情况:“……十时开始以四个箭头分头齐渡,十时二十五分登陆,以突然勇猛之动作抢占头道堤埂、继向三江口搜索前进,按基本方案寻找渡船通过两道内河,直扑扬山,唯五班之船只为敌炮命中击沉,……”是的,谁能忘记这静静波涛中激流过这样一股英雄的鲜血呢!今天,芦笋刚刚从土壤里冒出嫩芽,江滩上遮盖着一望无际的炼焦场,我却听到一阵静悄悄的脚步声和学青蛙鸣叫的联络信号,而那时他们正是为江南带来这整个幸福春天的使者啊!
离开长江边岸以后,我们应该做的就是追随着这支部队的路线前进,这样就不得不把吉普车舍弃在烟墩铺公路上,而徒步深入山林。我不想再详细叙述路上见闻。但我得指给读者们看那巍峨的高峰——云岭,鲜红的杜鹃花为它带上美丽的花环,云岭的那面就是当年的新四军军部,同行的人们告诉我那时抗战的歌声曾经响遍这一带山头。皖南事变之后,人们在这儿进入了艰难的游击战争年代。在1949年春天,先遣队从遥远的北方到这陈坦冲幽美的山谷里来和坚持江南战斗的同志们会合了,闪光的火种终于燃出了壮丽的火焰。当时陈坦冲各村各户老百姓都如同赶庙会一样涌来,品评着先遣队的同志们说:“不错,是我们的队伍回来了!”
“你看,出去这么多年没变样,还是那么好,那么和气。”请听!难道在这里揭开的只是历史的一幕吗?不,这是人民的心灵的一幕,这是充满胜利的幸福与欢乐的一幕。
电波在高空震荡,江南的先遣队和江北的渡口指挥部取得了密切联系。这一天来了一份火急的电报:“决于20日发起渡江战斗。”天雨夜黑、路窄脚滑,但是光明已如晨曦照临,等待渡江信号的江南人民与部队一齐向长江进发,迎接大军渡江。
江北百万雄师整装待发,那是多么激动人心的时日呀!电话上、口头上,会议桌旁,行列的前面,传递着一个激励人心的消息:毛主席今天整夜不睡,在等待我们渡江作战的消息。前线指挥员谭震林将军这样意味深长地说:“明天,是马日事变纪念日,二十二年前,是反革命开始向人民总进攻的一天,二十二年后,将是人民最后结束反革命统治的一天。”是的,历史总是由劳动者手创的。现在,所有战斗者都屏息静气,注视着江面。开始江面上静静的,江岸上静静的,突然间,沿着长江一线,我们的炮火轰鸣起来,烟和火立刻布满天空,英雄们渡江的时刻到来了。
我访问了当时在无为县县委工作,亲手调遣船只送部队渡江的沙老,这位飘着长髯的老人微笑着告诉我:
“二十号那天天气很暖,我们站在江滩上都穿着单衣裳,一点风也没有,纸烟的烟就聚在嘴边不散。七点左右,部队都开到江边来了,船都出了河沟送到江面上了。部队分了许多梯队,一个梯队一百多只船,你看盖满江面全是船只,时间一到,所有的船都一起开动,上级命令:不许声张,不准吸烟,怕暴露目标。可是船一开动,江面上响出一片喊声,震天动地,谁也无法制止,所有的人一个个争先恐后,所有的船一只只飞快滑行,后面的人一只脚刚踏上船,前面的船已发出登陆的红色信号,……”伟大而雄壮的时代,就是今天,当我们想到它,谈起它的时候,它还像鹰一样在我们周围振翅飞翔呀!
现在,让我们再转回到长江南岸来说说会师的那一刹那吧!
目光炯炯的王安保(当时化名杨鹏,是长江沿岸一支游击队的负责人)同志讲道:
“我和亚冰、慕思荣两同志到了红花山,山很大很高,一上山顶就看见长江上一片赤亮,就听见长江上一片轰轰的人声,江南面到处烧着一堆堆火,那是游击队员烧了给大军指路的。这时路上乱纷纷的到处都是人,敌军在狼狈溃逃,群众跑出来欢迎大军,亚冰、慕思荣叫我留下,他们就跑下山去了。”
先遣部队在红花山前面的龙门山、大磕山和鸡头山三点上,冲过战斗的火光烟影,与渡江大军会师。那是21日黎明之前。当然这个黎明已不只是这一日的黎明,而是一个新世纪的黎明了,清澈的光辉从此照遍了大江以南的山岳和田野,压在中国人民脊背上的最后一个黑暗王朝,便在南京颓然倾倒,由此就完完全全的土崩瓦解了。
我们这一回,沿着红花山下的公路驶向江边,攀登了大磕山。从山上俯视,长江两岸,尽在目中,江对面无为县境一片麦田葱绿,江中心的黑沙洲像一片绿色的绒毯,而几道江流如同几条白带,江这面当时登陆大军奋勇迈过的地方,现在出现了一条新的公路,正好从大磕山脚下经过,烟尘不断的飞扬,繁忙的卡车行列,正把江南一带的铁矿石送到江边,转上长江航运,片片白帆正在绿琉璃似的江面上印下好看的倒影。在这一刹那间,我仿佛看到了,从一个英雄的战争年代到一个英雄的建设年代,那清晰的路程。
结束这段追寻英雄足迹的访问之后,我的脑海里,深深留下了对陈坦冲的印象,当初游击区的一个幽僻山村,现在变成了一个繁荣热闹的地点,河流潺潺,浓绿成荫,从中传出一片锯木声,碎石声,爆破声。大跃进的脚步在这儿震动了丛林深谷,人们在这儿开采矿石。特别醒目的是一扇大门的两旁,贴着一副红笺纸的对联,人们从劳动的热情中抒写了他们舒畅的诗意:
工厂矿山春意浓,
红旗烂缦舞东风。
是的,东风吹出无限生机,碧绿的松林和鲜红的杜鹃在召引着我们,我们就一步步爬上了那高耸云天的云岭。


第8版()
专栏:

芭蕾舞剧“海侠”的演出
朱树兰
半年前,我们曾为北京舞蹈学校演出的“天鹅湖”感到兴奋,这一次舞剧“海侠”的演出,明显地可以看出他们在学习和继承芭蕾舞艺术的道路上向前迈了一步。
芭蕾舞剧“海侠”的富有戏剧性的故事是这样展开的:很多年前的爱琴海群岛上,一群反抗奴役,不愿意在敌人残酷统治下偷生的人,出没在海上,向敌人进行顽强的斗争。这些勇而无畏的好汉被人们称颂为海侠。他们中间最受尊敬的是康拉德。有一回,风暴大作,海侠的船损坏沉没了,康拉德和他的好友阿里、助手比尔邦托三人费尽了气力才漂到岸边。正巧渔村姑娘密多拉和她的女友勾尔纳拉等也来到这里,当她们欢快地追逐游戏时,密多拉发现了躺在海边的经历了翻船风险的海侠,急忙呼唤同伴们来救助。敌人追踪来了,海侠被姑娘们藏了起来,她们自己却成了奴隶贩子的胜利品。……
“海侠”是最早的现实主义舞剧之一,它和半年前舞蹈学校曾经演出过的古典名作“天鹅湖”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格和情调。“海侠”描写的是人民群众反抗奴役,争取自由幸福的斗争生活,它热烈地歌颂了海侠对友谊和爱情的真诚。这次演出的总编导,苏联专家、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功勋演员彼·安·古雪夫曾是莫斯科大剧院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聂米洛维奇·丹钦柯音乐剧院的艺术领导人之一,他吸取了这两个剧院演出的特点:大剧院的宏伟华丽的舞蹈场面和音乐剧院强烈的戏剧性,作了新的处理,使这次的演出风格鲜明,人物形象突出,有如画和多彩的舞蹈场面,也有紧扣人心的戏剧冲突。全剧充满了浪漫主义的激情,给人以鼓舞力量。
我特别喜欢第二幕海侠居住的山洞中,在大家热烈地欢庆胜利的群舞后,康拉德、密多拉和阿里的三人舞,那一段抒情的慢板,深刻地揭示了密多拉对海上英雄康拉德的无限柔情和爱恋,她如歌如诉的表情和舞姿显示了一个渔村姑娘的纯朴心灵;在这里,我们还深切地感受到阿里对密多拉的同情,以及康拉德和阿里之间亲如手足的友情。阿里的变奏舞也是健美有力的。第三幕,密多拉再一次被劫到总督船上,在万分悲寂中发现自己的爱人化妆僧侣来到身边的一段舞蹈是十分引人入胜的。它充分地表现了密多拉从忧虑重重、心怀恐惧,一转而心花怒放,幸福即将来临的心情。
舞剧“海侠”的每一幕都有着鲜明的特点。第一幕第二场,俘虏们的忧伤、反抗,和剥削者的争购、喧嚷交织成的奴隶市场气氛;第二幕海侠居住的山洞中,叛变了的比尔邦托想煽动同伴们反对送走渔村姑娘,被康拉德高尚的正义力量所制服,造成的尖锐的戏剧冲突;以及第三幕总督花园中,优美的华尔兹和几个变奏舞组成的华丽的舞蹈场面,都给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使人感到编导在刻划人物形象、掌握戏剧冲突,和对不同风格舞蹈的对比以及戏剧场面对比的精心设计。
这里不能不提的,是编导在总督船上,欢迎僧侣仪式的舞蹈中,运用了中国古典舞的材料所编的一段武术表演,配上中国风味的打击乐伴奏,使观众特别觉得亲切。
芭蕾舞是世界文化艺术遗产的珍贵财富,这几年来,在党的正确文艺方针的指导和苏联专家的无私帮助下,我们已经培育了一批能够掌握这一艺术形式的演员。今后,我们深信,这一初放的蓓蕾,在祖国百花齐放的艺术园中,将会开放得更加鲜艳。(附图片)
〔李克瑜速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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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江上船夫
敢峰
我是在长江边上长大的。现在,每当狂风骤雨的时候,就往往引起我幼时在长江边上的回忆。汹涌的波涛,在波涛中起伏的江帆,船上紧握着舵的勇敢的船夫,……又展现在我眼前。长江上的船夫们是在和风浪的搏斗中长大的,在他们身上有许多值得学习的东西。
我羡慕他们,因为:第一,他们在风浪中一身都是胆,在排山倒海的狂澜面前,一无畏惧,沉着冷静。
第二,在前进中他们总是随时紧紧地掌握着舵,不但有干劲,而且最能辨风向,趁着风力,挂起白帆,乘风破浪,向着船只驶向的目的地前进。
第三,他们在摇桨的时候总是全力以赴,是那么有节奏而又持续不断,特别是在逆水行舟时,那种鼓足干劲力争上游的形象,更是激动着人的心弦。
第四,他们对河床的情况摸得那么熟悉,而且在扬帆急进时,一点也不骄傲。他们能清醒地敏锐地透过江流望见水底的岩石,使船绕过暗礁,驶过险滩,把满江风险抛在后头。
第五,在风平浪静的时候,他们并不贪恋江上美丽的景色,总是把眼光注视在蓝天与江水相接连的地平线上。当天边风云微露或有风起的征兆时,他们很早就能预见。在大江上,是他们第一个迎接东方升起的太阳,也是第一个先看见刚露头的阴云。……
就是这一切构成了一个勇敢的船夫在和风浪斗争中的令人难忘的形象。
在革命斗争中,许多地方也正像船夫在和风浪的斗争中一样。诸如:对革命事业的坚守不渝,明辨方向,苦干巧干,勇敢沉着,把眼光放在远处地平线上……等等。革命也是一条雄伟的汹涌的江流,充满了美丽的阳光,也充满了斗争起伏的波涛和风雨,为了社会主义的伟业,我们要乘风破浪,勇敢地向前划着,任何困难和风险也不能阻挡我们。我们要把自己锻炼成为熟练的船夫,扬帆猛进。在党的革命历史中,在已牺牲的革命烈士里,在目前许多斗争的岗位上,有许多这样的可敬的船夫。他们在风浪中巍然屹立的形象,用力摇桨的形象,时刻都在鼓舞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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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革命烈士诗抄
澧源歌
贺锦斋
澧源之水清且凉,
蜿蜒漂荡入安乡。
两岸居民百余万,
世代勤苦事农桑。
大仓小廪堆谷米,
还有棉花运川康。
出产丰富衣食足,
人人鼓腹乐陶唐。
那知好景难再得,
一群鬼怪恣妖孽。
贪官污吏与豪绅,
彼此扭手相勾结。
抽税筹款征钱粮,
催租逼押夺田宅。
张三去了李四来,
暮暮朝朝无停歇。
新捐旧债紧纠缠,
一窝青菜连根掘。
门前鸡犬不闻声,
灶中烟火久断绝。
可怜广大劳动人,
难堪剥削与压迫;
弃家逃走走无途,
处处乌鸦一般黑。
到底何处可藏身?
恨天无梯地无穴!
心中忍受千般苦,
面面相对只悲咽。
自从南昌起了义,
澧源更招匪注意。
认为贺龙生其间,
定多革命潜伏力。
惟恐烈火发高烧,
吓得蒋匪心着急。
调遣大批强盗军,
剿共溶共更积极。
漫山遍野紧搜查,
硬将人民当仇敌。
头上套着红帽子,
诬为犯了滔天罪。
从早到晚乱抓人,
一杀二绑三关闭。
地上鲜血流成渠,
狱中冤囚挤破壁。
许多志士不怕死,
愿将肉身抗刀锯。
尤有一事更痛心,
婴儿也当纸撕碎。
妇女不愿受奸污,
悬梁投河甘自缢。
眼见浜澧八九县,
山川改色人绝迹。
灾难实在比水深,
欲想排荡无良计。
也曾不断作斗争,
结果总是败下去。
常从事后追原因,
无人领导空叹息!
大家抬眼望贺龙,
只有他能吞魔魅。
党为人民谋解放,
必须靠他作领队。
党比父母恩德深,
定不使民遭陷溺。
果然派他远归来,
人人雄心高百倍。
一齐投入斗争场,
不辞生死与艰巨。
斗争可以求生存,
这点大家才明晰。
从此有党作领导,
我们事事都不惧。
我今写了澧源歌,
当作一篇讨匪檄。
蒋匪已经靠西山,
垂死挣扎也无济。
尚望万众一条心,
努力向前莫后退!
手执大刀和枪炮,
打遍湘鄂与赣豫。
要将全国大片土,
一块一块来“割据”。
前途障碍要荡平,
消灭敌人要干脆。
反动统治要推翻,
人民政权要建立。
党如旭日向东升,
霞光早已照大地。
人民愤火化怒潮,
什么力量难抵御!
革命到处发吼声,
势如暴风卷残絮。
估计不到二十年,
定在京沪庆胜利!
1928年


第8版()
专栏:

长江渡口(重庆速写) 李斛


第8版()
专栏:

南京卷(之一)
金若水 陈大羽
罗子叔 谢海燕
绪如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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