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3月1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小谈今古
谢觉哉
讲个故事,也是个笑话。
我乡有一位有名的举人,我读过他中举的八股文。题是:“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
觚是酒器,孔子看到当时的酒器和古时的酒器不一样,于是不胜其感慨地说:“觚不觚,觚哉觚哉!”这位举人文章的“提比”有这么几句:
“冬官一册多阙文,然觯受三升,可溯一代圣明之制。儒生读书稽古,雅愿睹前王矩矱,与斯世共挽浇漓……”(注)
试想:大家到博物陈列馆去看看那些铜酒器,铜食器,瓦钵子罐子等粗劣的东西,就可以“与斯世共挽浇漓”,甚至于可以使战争贩子也不想搞侵略战争了。岂非天大笑话!这不仅是迷古,而且是把古神秘化了。然而这些话连我也曾信过,这还不过是六十年前的事。
再讲一个故事,也是个近事。
我小时候读五经,颇爱左传,虽然并不大懂,但觉得它比诗、书、易好读。出了私塾差不多有六十年没有翻它了。常想有机会再读一读。最近找到了一册木板左传,即我小时读过的本子,读一遍之后,如释重负,再也不留恋它了。
小时塾师给我的概念:王(三王)胜于霸(五霸),春秋比战国好,也即是古比今好的定律。实则一部左传,只是一群野蛮的土豪劣绅之间抢土地、抢财宝、抢妇女、奸杀、诱杀、吃人(当真吃)、用人祭鬼……等等的记载,更不要说对老百姓(庶人)的残酷了。有很多违反人类起码的本性的事,后世已经罕见,而当时则很盛行。至于孔子的一字之褒、一字之贬、“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更是骗人的鬼话。
其次是说左丘明的文章做得好。不错,文章是有几篇好的,在文字工具尚不完善的时代,能够搜集很多史实,用简练的句子记载下来,是可贵的,值得效法的。但就文论文,写得不好的也不少。就是好的,又为时代所限制。没有客观好的事实和高尚的理想,不可能写出永远为人传诵的文章来,有,也只是片言只语。
厚古薄今,是剥削阶级为维护自己的统治,不许人民进步的手法。久而久之,特别是在知识分子中养成一种惰性,也即是奴性,总以为一代不如一代,应该厚古。帝国主义来了,又觉得黑头发、平鼻子事事不如黄头发、高鼻子,又应该“厚洋”。作奴隶惯了,没有奴隶主,好像不能生活似的。没有受过奴隶训练的劳动人民,不这样想。所以敢想、敢说、敢做的人,总是出在他们中间。
厚古、厚洋,并不是生成的。从前以迷信古的心情去学古,迷信洋的心情去学洋,自然甚么都是古的、洋的好。如果改变以批判的心情去学古、学洋,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这样,可能在那里可以学得一些真好的可用的东西。厚古、厚洋的人在知道了“今”和“土”以后,再去温习下古和洋,像我重读左传一样,可能有点好处。
(注)“提比”是八股文的一股。这里的一段,是八股文的标准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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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官厅湖畔
王树舜
春雪乍过,阳光和煦。为了解决筹建钢厂的几个问题,我们一起五个人来到了官厅湖畔的一座炼铁厂。
四个多月以前,在全民大搞钢铁生产的日子里,我到过这儿。那时,县委刚刚确定在这片土地上建立一个钢铁联合企业,两根大杉竖了起来,找来一块木板刨了刨,写上厂名,就算是立起了门户。但是生产却走在前面,几十座土高炉和几十座炼焦炉,日夜喷吐着火光……
现在当我重新来到这儿的时候,除了那两根作为门柱的大杉没有变动以外,一切全改了模样。几排灰砖砌起的高炉挡住了去路,风箱不见了,炼焦炉不见了,代替它们的是蓄水池、热风炉、大烟囱,还有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隆声。我们匆匆穿过高炉群,先去“厂部大楼”——这座被人们亲切而又自豪地喊着的大楼,自然也是这几个月里的产物,门窗还没油漆,屋顶上只有一半挂上了瓦,那一半还露着油毡,然而,人们已经在里面工作了近两个月了。
一进门,就碰见了刘厂长。他穿了身旧棉袄,开着扣,里面露着褪了色的黄军装,四十开外了,脸上仍然白里透红,若不是脑门上、眼角边的那几条皱纹,别人还会以为他还是个欢蹦乱跳的小伙子呢。
“啊哈,你们可来了!”虽然我们从来没见过面,他却用不着介绍,就像跟每个人都是老相识一样。
他把我们带到他的办公室兼卧室。这间不大的房子,一头放床,一头放一排椅子,当中摆了张三屉桌——又算是办公桌,又算是会议桌。墙上贴了张什么平面图,密密麻麻地画满了条条和块块。我们坐下来,他喊来了陈书记和人事科的赵科长,直接谈开了工作。
两个钟头过后,有人提议出去走走。我们先经过矿石场,一两百人正坐在地上,每人一把鎯头,汗流满面地砸矿石。我们从人丛中穿过,不时被手推车挡住。
我忽然想起去年那几十座土高炉,就问厂长还剩下几个没有,他一听这个,马上说:“走,我带你们看去!”
我们绕到高炉北面,刚一拐弯,一眼就看见在一堆炉渣当中,并排立着五个土高炉,冷清清地蹲在那里。刘厂长告诉我们,这五个土高炉是陈书记特意留下来的,没让拆:“将来,写厂史的时候,这五个炉子就算是咱们厂的‘开宗明义第一章’!”
这时,我才发现,这个厂子的布局是满有意思的:打北面起,从这一排五个土高炉开始,往南看去,一排排高炉,一起比一起高大。眼前,正在出铁的是六个半立公尺的高炉子,这一群足有三、四十座;往南,是一排混凝土座、红铁顶、红身子的十三立公尺的高炉;再往南,一排八个十三立公尺高炉的混凝土底座已经打好,人们正紧张地砌炉身和那两个高三十二公尺的大烟囱。
我们在六个半立公尺高炉群里绕了几个弯,来到了十三立公尺高炉脚下。这几个炉子刚刚建成,还未投入生产。也不知是谁带头顺着料罐梯子往上爬,我也夹在中间爬上去。刚刚站定,一回头,刘厂长也跟着上来了。
这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前些天那场大雪,在旷野里几乎找不到踪迹了。万里无云,暖洋洋的阳光当头直晒下来,田野里仿佛腾起了淡淡的一层白雾。北面,一列火车吼叫着开过去,机车喷出的白烟久久没有消失,在蔚蓝色的天空里镶起了团团白色的花朵。朝南望,白雪皑皑的山头下,官厅水库泛起一片耀眼的银光。空气像水洗过一样的清鲜,丝丝微凉,渗人心肺。
我们站了一回儿,刘厂长把手一挥,指着远处的车站对我们说:“今年夏天,就要从那里修一条专用线,直通到咱们厂子来,然后再穿过去,一直往南,把炼焦厂也连上。”他掉过身,用手指着一片起伏的土岗上那排孤零零的房子:“那就是炼焦厂筹备处!”
经他这一指,我们才看出来,土岗脚下有几个人影,正摆弄着标杆,在测量什么。
从高炉下来,往西南去,越过一个土坡,刘厂长指着脚下一片土地,对我们说:“这就是咱们炼钢厂的厂址。”
我认识这块地,这正是去年秋天参观团司机老王在里面迷了路走不出来的那块高粱丰产田。
我提起这件事,所有的人都笑了。刘厂长更是活跃,他指着北边一条土路告诉我们:“那就是未来的东风大街!”
这是条北方农村哪里都可以找到的极普通的乡间大车道,宽不到两公尺、中间两道车轮压成的深沟,几片积雪还残留在沟边。但是,怎么能想像出,不久的将来,这条大车道竟会变成六十公尺宽的柏油马路!
顺着东风大街往西去,在未来的钢铁厂西墙外,就是这里任人皆知的工业大街,不折不扣,也是六十公尺宽。再往西,就是未来的机械制造厂,未来的汽车拖拉机厂,未来的……刘厂长躬下身,迷细着眼睛,指着远处那一片土房子说:“那边,就要动工兴建工人宿舍,全是三层楼。将来,这一片连起来,就是一个二十万人口的工业城市!”
这时,我脑子里忽然闪过厂长办公室墙上的那张平面图,图上的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条和块块一刹那间都跳跃起来,呈现出五颜六色的光彩。
我们站在这片土地上,好久没有人说话。可以猜想得到,每个人的脑海里都在翻动着那未来美景。
我们愉快地结束了这次访问。回来的路上,车过官厅水库,窗外湖水微波,近岸处还残留着片片冰雪。我回忆起几年前修建官厅水库时的情景。当时我们想的只是早些修好水库,治服这条为害几百年的永定河。谁能料到几年之后,在它身边会建起一座钢铁联合企业?而且,而且不久之后便会出现一座几十万人口的工业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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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对父亲的回忆
——纪念亚·斯·波波夫100年的诞辰
列宁格勒电工学院波波夫纪念馆主任 亚·波波娃
我父亲逝世的时候,我才七岁。然而我现在仍然清楚地记得他的形象:高身材、宽肩膀,有一双明亮的褐色眼睛,脸上总是挂着慈祥的微笑,为人和蔼可亲,自处十分简朴。
我的父亲全心尽意致力于科学工作,然而他对绘画有极大的兴趣,经常参观博物馆和美术展览会;他又爱好音乐,经常去听歌剧。
亚历山大·斯捷潘诺维奇热爱祖国。有一次,他接到一家外国公司给他来的一封信,这信邀请他到国外去工作和居住。然而金钱和公司允诺的优厚待遇并不能打动父亲的心,他严词拒绝了这一邀请。他要在祖国的土地上完成已成为自己生活的目的的事业。
父亲的一生是勤恳和不知疲倦的劳动的一生。就是在下班回家的道路上,他也要继续进行自己的试验。在家里,我们的客厅逐渐地就成了他的无线电收发报站。
由于生活的不充裕,父亲不能做较长时间的休息。在喀琅施塔得水雷军官讲习班和海军工程学校任教的空闲月份,他就兼任著名的尼日涅戈罗德市定期市场发电站的站长。
发明了无线电后,亚·波波夫为了用这种发明装备军舰工作了许多年。他对于这一工作的结果极不满意,因为沙皇政府对这一重要发明没有给予应有的重视,也没有创造用无线电设备装备俄国海军的条件。当然,我的父亲对于自己的发明未能被利用来为祖国服务,是感到十分痛心的。
1905年9月26日电工学院举行了第一次选举校长的选举大会。著名的学者、为争取高等学校的自治权,反对沙皇官吏干涉学校事务进行积极斗争的社会活动家波波夫当选为校长。
1905年,电工学院学生们向专制制度发出了公开的挑战,挂出了写着“民主共和国万岁”字样的红旗。以摧残革命著称的总督特列波夫在写给内政部大臣的报告中报告了这次事件。内政部大臣在报告上写下了这样的批语:“传讯该校校长,问他怎样解释这次事件。”
这面红旗一直悬挂到晚上才被取下。在学生宿舍入口处有警察守卫。搜查和逮捕开始了。一部分学生从我们以及其他教授住宅的后门逃跑出去。父亲是支持学生们的正义行动的。
警察局的搜查,学生被捕的消息,总督和市长的屡次传唤,所有这一切都严重地损害了亚历山大·斯捷潘诺维奇的健康。1906年1月13日,亚·波波夫因脑溢血逝世了,这时他才四十七岁。
亚·波波夫的突然逝世,在俄国社会人士中间引起强烈的反应。人们不顾检查机关的监视,在发明家的墓前和追悼会上发表演说,在报章上写纪念文章,指出波波夫的死是反动当局残酷迫害造成的。
设立在列宁格勒乌里扬诺夫电工学院的波波夫纪念馆可以说是为这位伟大俄国科学家建立的纪念碑。纪念馆通过大量的资料反映了他的生平和活动的主要时期。这里陈列着科学家的手稿、笔记本、照片、发明专利特许证和其他遗物。纪念馆祥细地介绍了波波夫发明无线电的历史。在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无线电的创始人波波夫的预言和理想已经变成现实,苏联在无线电方面的成就早已远远超过了他最有胆略的理想了。(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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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在今天的日历上

波波夫和他的“雷暴指示器”
一百年前的今天,是俄国伟大科学家,无线电发明家亚历山大·斯切潘诺维奇·波波夫(1859—1906)诞生的日子。波波夫是俄国第一批研究电磁波的工作者之一,他以二十五年以上的时间,在物理学、电工学和无线电等方面进行科学研究。他在电磁波的研究过程中,首先证明:在某种距离内,可以不用金属导线,而用电磁波传递讯号。
1895年5月7日,波波夫在彼得堡作一次科学报告,在报告会上,他实地表演了自己所创制的“雷暴指示器”,这就是世界上第一架无线电接收机。1945年,苏联政府规定这一天为无线电节。
波波夫是个伟大的爱国主义者,他热爱自己的祖国。有人建议他到外国去,他以愤慨的心情拒绝了。他曾经这样说过:“我是俄国人,我只有权利把自己所有的知识,自己的全部劳动,自己的整个成就,献给我的祖国。”
曾经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许多人都说无线电是意大利人马可尼发明的。但是马可尼的接收机,完全是波波夫“雷暴指示器”的重演。波波夫在1900年指出:“无论如何,我的继电器、检波器以及电磁小锤的组合,乃是马可尼第一优先权的基础。”
由于波波夫发明无线电的功绩,世界和平理事会已提议他作为今年纪念的世界文化名人之一。
(培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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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我拿起笔写封家信
吴灌
下放一年回到了北京,
朝朝暮暮思念着亲人,
每当我望见天边的云彩,
心便飞向那偏僻的山村。
翻开我心爱的旧日记本,
去年今天我正在南山送粪。
我赶着毛驴,大爷领着我,
第一次在那深山沟里穿行。
如今我手上还有结实的厚茧,
身上棉衣还有着大娘的补丁,
我浑身燃烧着的血液里,
哪一滴不闪烁着亲人的深情!
窗外大街上有汽车嗡嗡驰过,
我想起那未完成的水电工程,
今年小侄儿该上二年级了,
课堂里准已挂上明亮的电灯。
想着想着我拿起笔写封家信,
千言万语化成了无穷热劲,
亲人呵!我人不在家心在家,
今年仍要和你们一同跃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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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文化街头

旧为今用
 秦犁
在上海看到一本画册:“上海今昔”。这本画册从外表上看,并无特别新奇之处,但却十分引人注意,放在书店里,谁都要去翻它一翻。
原来,它的编辑方法比较别致,在每一页上都有两种照片,一是过去的,一是现在的。同一地点,两般面目;今昔对比,天壤立辨。例如过去的蚊蝇丛生的臭水滨,今日已成广道宽衢;过去挂着“狗与华人不准入内”牌子的外滩公园,今日成为劳动人民游憩之所;工人居永康,三十一年来祖孙三代一直住在苏州河里的破船上,现在已经搬进宽敞明亮的曹扬新村;……这里面还有一些有历史意义的图片,例如“五卅”惨案那天的南京路的镜头,为帝国主义者的血腥罪行留下永远抵赖不了的铁证。
这种对比式的图片编辑法,在报纸杂志上也曾见过,但是编成画册,却还不多见。在一些大、中城市里,保留着相当多的照片资料,其中有不少是十分珍贵、记录下重要的历史事件的资料。如果像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这样,编印出版,让死的资料能为今用,使读者能够抚今思昔(实在的,如果不看到那些照片,有许多事在人们的记忆里,已经被新的生活、新的面貌冲击得逐渐淡薄,甚至几乎忘怀了),激发爱国主义思想,鼓舞人们建设更加美好的生活,是大有好处的。
自然,这首先需要编辑人的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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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小常识

多能的尾巴
小元
猫一跳上篱笆,我们便见它的尾巴忽左忽右,正如杂技团演员走钢丝时手中握的长棍子,起着平衡作用。狐,当它爬上陡峭山坡,尾巴的作用也是与猫的相同。狐会游水,在水中时它的尾巴又成了船舵。
就躯体与尾巴的比例看,跳鼠的尾巴算是最长的。它身长不过三寸,尾长却达五寸左右,几为体长的两倍。跳鼠正是以其善跳而得名,一跳可达一丈远,去掉了尾巴则跳不出三尺。一跳三丈的大袋鼠,以它的二十斤重的大尾巴来左右跳跃的方向。在休息的时候,它那条粗壮的尾巴和两条后腿呈
“三足鼎立”之势,“坐”起来很是稳当。如果两只袋鼠打起架来,人们可以看见它们有时用尾支持体重,用后足踢打。
一般人总以为猴子可以用尾巴把自己倒挂在树上,其实绝大多数的猴类并无此本领,只有某些产在南美的猴子才能如此。有人对猴子在森林中树巅间跳跃的姿势作过仔细的观察。猴子先在一根较粗的枝干上短跑几步,向上腾起,双“臂”左右伸,头向前投去,恰似燕式跳水。就在这一瞬间,尾巴大显神通:当快接近另一树冠时,长尾摆动,使躯干变成垂直正立,安然“着陆”。
如果说尾巴对许多动物的活动有不小的帮助的话,产在亚洲的绵羊的情况却并非如此。它的肥大的尾巴在走动时,显然是个累赘,但能帮助它度过水草缺乏的困难。肥大的尾巴满是脂肪,好似骆驼的肉峰,在食物充裕时
“贮存”食物。绵羊的尾巴最重的有十多斤,因为有它,行进的速度大大降低。据说有个性急的牧羊人推着小车,紧跟在绵羊后面,把肥大的尾巴装在车上推着走,以减轻绵羊的负担,使它走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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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讽刺诗人金笠 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 韩永植(社会主义国家造型艺术展览会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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