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7月29日人民日报 第4版

第4版()
专栏:

跟随毛主席长征
陈昌奉
1935年4月的一个夜晚,由九军团、一军团、五军团、三军团和干部团组成的红一方面军和中央机关到达了金沙江边,这是我们突破乌江后遇上的第一条大江。金沙江,水急浪大,凶龙般的翻腾着。我们船只很少,大家都很着急。毛主席更是忙碌,他在和各军团的负责同志研究如何渡江。
那时,我当毛主席的警卫员。天快拂晓,主席带我登上船渡过了金沙江。一下船,他又和当时的总参谋长刘伯承将军,研究队伍渡江后如何前进的问题去了。我去给他找房子,安排住处。
江岸边是光秃秃的石山,没有什么房屋,只有四、五个不像样的洞子。洞子里湿的很,没有木板,就连稻草也找不到。我只好在潮湿的地下铺上一块油布,放上毯子算是给主席打好了铺。心想,等他回来休息一下。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他这几天太累了。
搭好了铺,他的文件、地图等办公用具都还没有打开。过去一到宿营地,这些东西都是我和秘书黄有风同志一块拿出来,摆在临时搭起的办公桌上的。可今天一来没有办公桌,二来黄有风同志还没有过江,怎么办公呢?我拿出地图往墙上挂去,这洞子是沙土的,根本挂不上。没有桌子,办公用具也摆不开。这时,过江已有吃两顿饭的工夫,主席也许快从刘总参谋长那里回来了,我连水还没有烧好呢!他累了一夜,回来一口水也喝不上那怎么能行呢!我就没管办公用品摆没有摆开,去找地方烧水去了。
天大亮了,主席回来了,找人来叫我。我一进洞口看见他站在洞子中间沉思。我说:“您回来了。”他答应了一声,接着问我道:“都弄好了吧!”我指着地下的铺说:“好了!这地方连木板也没有,铺只好打在这地下了。请您先休息一会,水马上就开了。”说完,我拔腿就想出去继续烧水。还没有走出洞口,他就把我叫住了:“办公的地方呢?”我随口答道:“黄秘书还没来到,这里连张小桌子也找不到。您,您先喝点水吧!”他像是没有听见我的话,向前迈了一步用他那严肃的,但又是温和的语调说:“现在重要的是工作,吃饭喝水都是小事。江那边有我们两三万同志在等着哪!这是几万同志的性命呀!”我只是呆呆的站在他的面前,心里怦怦直跳,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主席又向前走了几步,用手拍着我的肩膀说:“先去找块木板架起来也行!”我这才恍然大悟,飞也似的跑出了洞子。
好容易找到了一块堵洞口的小木板,连忙搬进了主席办公的洞子。主席亲自动手和我把它架了起来,摆上了办公用具。这时,我突然想到烧的水一定开了,便想出去取来。我刚想迈步,就听见主席叫道:“陈昌奉!”我说:“有!”“你过来。”我走过去,站在刚架起来的“桌子”对面。主席说:“我今天要处分你呢!”虽然他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温和,他的双目还是那样的慈爱,但我的心里却顿时紧张起来。这种紧张,是因失职而造成的自疚。我不知该怎么办,只是双手揉搓着衣角,呆呆的望着主席。他接着说:“我罚你一天不睡觉,坐在这里和我一起工作。”我听了傻笑了一声说:“好吧!”就在他对面坐下来。这时,他的办公“桌”上摆满了文件,电报,电话铃也不断地响起来。我看他忙的一点空也没有,心里很难过,竟想流出泪来。心想如果我早一点找到这块木板,也许不致使他忙得这样。
我有个爱睡觉的老毛病,平时主席工作的时候,我总好坐在一旁打盹,我也知道主席说罚我不睡觉,是一句笑话;但今天一看主席他精神百倍的工作,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了,我发现主席不时的用眼瞅我,并微微发笑。我更不知如何才好。后来我出去打来开水,给他凉了一杯,才又坐下来。过了有两顿饭的工夫,主席站起来对我说:“你跟我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不知道工作的重要。以后每到一个地方,最重要的是把办公的地方搞好,然后如果有空才是吃饭、休息,记住,无论现在和将来,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工作。”他停了一下,走近我,用手抚摸着我的头轻轻地说:“好了,快去睡觉吧,两个眼皮都打仗了。”听了这话,我更不愿动了。主席又说:“快睡去吧!”我原来存在眼内的泪水,一下子全流了出来。但我知道这泪并不是因为我受了主席的批评才流出来的。当时只觉得像在家里作错了事,父母不责难我,反而说:“好了,下次不可,去玩去吧!”一样,心里翻腾的厉害,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
我躺在离主席不远的地铺上,很久没有睡着,跟毛主席几年来的生活一幕幕在我脑海中闪过。
……那是1930年3月底,我由工农红军第四军军部,调到中国革命前敌委员会,给毛主席当勤务员。那时我们还不称他为主席,只是称他毛委员。
主席的行装很简单,只有两床半毛半线的毯子,一条洋布被单,两套和我们战士一样的灰军服,一件银灰色的毛衣。用的东西是一把已经缝过了的破雨伞,一个吃饭用的缸子,和一个灰色的九个口袋的公文包。主席用的地图、文件、书籍把这个公文包装的满满的。每当行军作战,他背着公文包拿着雨伞,我就背着其余的东西。到了宿营地,找两块木板对起来,铺上那仅有的两床毯子和小被单,用衣服打成枕头,这便是他的卧铺。
主席晚上很少睡觉。吃过晚饭就点上小灯,打开那个九个口袋的公文包,拿出地图、文件、纸、笔就开始工作。主席在看书、写字,我就在旁边坐着。我那时年龄小,不能熬夜,不一会便伏在他身边睡去。每到半夜时分他就轻轻地把我叫醒,说:“搞点水来吧!”我这才醒来,提着江西那种小木桶去打一桶凉水,打来了水因为没有脸盆,他便用毛巾在桶里沾着擦擦脸,有时擦擦澡提提精神。往往擦过了脸他就饿了。我便把下午留下来的一缸子“三层饭”——最底下一层是米饭,中间是一点菜,顶上面一层又是米饭——去热一热给他吃。有时这一缸子饭吃不了,就用纸盖起来,留着下顿再吃。从来不准我随便倒掉。吃了饭,他又看下去或写下去,有名的“查田运动”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写成的。
中央工农民主政府在瑞金成立了。他当选了共和国主席。但他那时吃饭还是只用一个缸子。直到1934年2月,我们打开了福建的漳州,才搞到一个三层的搪磁饭盒。
我是个穷人家的孩子,在家念不起书,参加革命时一个字也不识,那时红军每到一处都要贴标语,主席就利用行军的空隙指着标语教我认字。我的名字还是主席亲手教给我写的。
电话的铃声,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抬头一看,主席还在工作着。
金沙江对岸的三四万部队,一直过了三天三夜。主席也三天三夜没有离开那张办公“桌”。
渡过金沙江,通过了彝族区,红军的铁流在1935年5月急行抢渡了大渡河,到达了花岭坪。这天我们要从花岭坪出发去水子地。据说要走一天才能达到。
早上从花岭坪出发,主席有事没赶上中央队的队伍,就和卫生部的队伍一块前进了。这次跟着主席的有我,还有我们警卫班的班长胡长保。我们一行走到了一个上下十多里的山间,三架敌机疯狂的向我们冲来,扔下来的几颗炸弹正落在我们身旁。大家一齐望主席身边拥去,心里紧张的很,只怕他出了什么危险。我站起来一看,主席蹲在一个刚才负伤的同志身旁。我过去一看,负伤的原来是我们的班长胡长保同志。他躺在地上,双手紧紧的抚着肚子,一声也不响。主席靠他很近,一边用手抚摸着他的头,一边对卫生员锺福昌同志说:“快,给他上点药。”胡长保同志向主席摆了摆手说:“主席,我不行了,你们继续前进吧!”他说话非常吃力,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咙。他原来那张红润的脸,竟变得像黄纸一样。主席坐在他的身边,让胡长保的头枕在他的臂上,轻轻地说:“胡长保同志,你不要紧,坚持一下,我们把你抬到水子地,找医生治疗一下就会好了的。”胡长保的头在主席的怀里转动了一下,着急地对主席说:“主席,我不能让您抬着我走,我不行了,血全流在肚子里了。我没有什么牵挂的,我牺牲了之后,如果有可能请您转告我的父母,他们住在江西吉安。只可惜我不能跟您到陕北,看一看我们的根据地。”说罢又转过脸来对我说:“陈昌奉同志,你要好好的保护主席和中央首长。”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竟至听不清楚,只看见他嘴唇微微颤动。最后他用了最大的力气抬起头来,对主席和我说:“祝革命胜利!”便合上了双眼。我喊着:“班长!班长!”但他已经再也不能答应了。主席慢慢地从他的脖子底下抽出手,缓慢地站起来。对我说:“夹被!”我顺手将挂在身上的一床夹被递给了他。主席将夹被打开,亲手盖在了胡长保同志的身上。
9月中旬的一个傍晚,长征队伍到达了离腊子口很近的一个村庄。我给主席搭好了铺,准备请他来休息一下。但到另一个屋里一看,桌上布满了地图。他正和林彪、聂荣臻、刘亚楼、罗瑞卿等首长在谈话。我没吭声就走了出来。
第二天拂晓,我们打下了腊子口,继续前进。听说今天要翻过六盘山,走一百多里地才能赶到一个名叫哈达堡的村子。
出发时,天上布满了黑云,疾风一阵阵地吹着,不一会雨也忽啦啦的下起来。当我们来到六盘山下,主席和我的身上都被淋湿了。
六盘山和我们以前走过的雪山相比,虽然不是最大的,但一上一下也有六十里地。刚上山还有点树扶着,快到山顶时树没有了,只有一些快要枯死的小草。行走起来更加艰难。
从过了夹金山我就发疟疾。前几天在四川时,不知怎么腿又忽然肿了起来,这两天虽然消了肿,但身体还很虚弱,当我快要到达六盘山顶的时候,只觉得头昏眼花,一步也挪不动了。主席见我这样;就问我怎么样。我说:“主席,这座山恐怕我过不去了。”说着我便一头栽到在地上。主席把我扶起来,以为我又犯了疟疾,便叫警卫员曾先基同志把卫生员锺福昌同志找来拿药给我吃。其实我并不是犯了疟疾,只是长时间的行军把身体搞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我说:“主席先走吧,我休息一会就走”。主席见我这样,便说:“陈昌奉,这里空气稀薄,又在下雨,你不能在这里休息。无论如何要坚持住翻过这个山。”说着便要和曾光基同志架着我走。我见主席对我这样关心,也想快走,谁知浑身战抖个不停,一步也迈不开。主席又问我说:“你是不是冷呀?”我说:“冷,全身收缩,骨头缝里发凉。”主席看了看我说:“来,你把我的皮大衣穿上,再喝上一点热水,暖和暖和就会好了。”说着就脱大衣,我一把抓住了主席的手说:“不,我不穿,我能走。”我知道主席脱下了大衣,他身上就只剩下在遵义时所做的一条灰夹裤,和一个灰军装上衣了,而且昨天晚上他还忙到很晚没有睡觉。我坚持不穿,挣扎着想走。但终因我身体太弱,刚一迈步又昏倒在地上。当我醒来睁眼一看,曾光基同志端着一碗水在我面前。我身上已经穿上了主席的皮大衣,主席站在我前面,秋风吹动了他那单薄的灰色军装。一股奇异的力量使我忽的一下站了起来,呆呆的望着他,他那慈爱的双眼显得更加可亲。主席对我说:“好些了吗?”我说:“好了!走吧!”主席说:“好样的!这才是红军的战士!走!”
傍晚的时候,我们走下了六盘山。还没有到哈达堡,就住在一个有汉人的村子里。我躺在铺上想:如果没有主席这个皮大衣,我今天一定牺牲在六盘山上了。想着想着泪水又涌出了眼眶。 赵 驁 笔录 (选自“解放军三十年”征文)(附图片)
当我醒来睁眼一看,……我身上已经穿上了主席的皮大衣,主席站在我前面,秋风吹动了他那单薄的灰色军装。 李琦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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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点火”与“走火”
克约
在帮助共产党整风的“大鸣大放”中,出现了一些反共、反社会主义的“点火”者。他们“誓师”“向共产党进军”,“只谈缺点,不谈成绩”,“把象鼻子说成竹筒子也可以”,他们中甚至有人号召“杀共产党人”。这种人是有心的:颠倒是非,惟恐天下不乱,目的无非是希望火势蔓延,烧死社会主义,烧死共产党人,由他们“取而代之”。对于这些右派野心家,群众是不能容忍的。一定要扑灭火苗,彻底揭露这些“点火”者。
也有一种人,在“大鸣大放”中表现他们是拥护社会主义、热爱共产党的,他们所提的意见绝大部分是正确的,但也有一些错误的意见,可以说是“走火”。虽然这种“走火”有的并非偶然,说明他们的观点尚有问题,政治觉悟还不够高;但有的却只是由于水平不够,而一时失言(“走火”)的问题。这些人,一经过别人指出他的错误后,就很快提高一步,承认自己的错误,而勇敢地投入对
“点火”者的战斗。对于这种人,应与“点火”者截然分开,只能帮助他提高认识,让他勇于作自我批判,以放下“包袱”。因为“走火”者是出于无心,而“点火”者却是有意的。
还有一种人(多数),他们的意见有的正确,有的错误。他们自己在某些论点上也曾有过“走火”,有的也对“点火”者不闻不问,袖手旁观。但是,这种人是动摇的,属于中间状态的。对他们应该诚恳地批判错误的方面,让他们卸掉沉重的“包袱”,争取他们投入对“点火”者的战斗。
右派分子是“点火”者。他们为了扩大声势,制造混乱,企图把“走火”的人拉在一起,我们必须当心他们的这种阴谋;有些右派分子则企图把他们的“点火”说成是“走火”,我们也必须揭露他们的这种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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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歌唱解放军

安顺场的老船夫
金帆
一支孤独的木船,
停泊在安顺场河畔;
大渡河翻滚着漩涡,
轰隆隆地举起巨大的浪花,
拍打着两岸巉岩的高山。
老船夫站在岸上,
指着下面的惊涛骇浪:
“当年就是用这样的木船,
载着十七位勇士,
冲到对岸像箭一样。
“敌人的炮弹落到河中,
激起了高大的水柱;
十七位勇士穿过炮火,
在对面的桃子湾飞上岩石,
扑灭了敌人,占领了高峰。
“红军走后,白军带着刽子手,
到处来抓我们船夫;
我们逃到深山密林,
好几年不敢回家,
晚上就跟野兽一齐居住。
“二十年的时间转眼过去,
大渡河一样浪花滚滚,
虽然山洪冲垮了当年的河滩,
冲垮了当年滩上的炮台——
岸上的人民永远怀念着红军。
“我们将他们运到对岸,
他们替我们搬掉头上的大山;
千秋万代,我们的子孙
望见大渡河上的船只,
脸上也会露出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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