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联播 文字版 1957-07-26

1957-07-26新闻联播 文字版

高虎瑙战斗

第4版()<br/>专栏:<br/><br/> 高虎瑙战斗<br/> 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上将 苏振华<br/> 广昌一战,国民党用大炮敲开了中央苏区北部的大门,占领了广昌城,继续以重兵,沿广昌石城之线,向我腹地推进。前四次“围剿”的创痛,使敌人拘谨万分。十几万人一踏上红色地区,战战兢兢,好像每一寸土地都喷射着火焰。他们采取了步步为营的堡垒战术,一边前进,一边构筑碉堡,平均每天只能挪动二、三里。那时正是1934年的春天,阴雨连绵,山水横流,敌人的脚步更加滞缓。红军便抓紧这个空隙,在广昌以南、头陂一带,进行了休整。<br/> 那时,我在红三军团五师十三团担任政治委员。这个团是广西百色起义来的红七军的一部分,曾经转战粤桂闽赣各省,参加粉碎敌人四次“围剿”的历次战斗。这个团党员多,老战士多,战斗力很强,曾经在福建,以一个小时的战斗,全歼十九路军的一个主力团,用它的全部捷克式武器,改善了自己的装备。参加广昌会战后,十三团就在头陂南边的半桥镇休整。<br/> 不久,我们接到布防的命令。三军团担负头陂以南、石城以北的广大地区的防守任务。我们五师被配置在五军团和四师之间,十三团担任坚守半桥镇东侧的高虎瑙和王土寨,这是敌人从广昌去石城的必经之地。我们的东面,是四师的防地,半桥镇以西,由五军团的部队负责。为了保卫苏维埃政权、保卫土地、粉碎敌人第五次围剿,我们将在这样广阔的战线上和进犯的敌人搏斗!虽说打阵地防御战还是第一次,但因为过去四次反“围剿”都取得了胜利,大家还是信心百倍,斗志高昂。<br/> 一天,彭德怀军团长亲自来到我们团部,他后边跟着五师师长李天佑同志和师政治委员陈合金同志。他把我和团长黄镇同志喊去,一同看阵地。军团长说:高虎瑙地势险要,是构成整个防御地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敌人一定会死力争夺。接着,他又详细地指出:阵地应该如何配置,兵力应该如何使用,工事应该如何构筑……。上级首长这样布置,我们都觉得太对了,一句意见也提不出来。军团长立刻警告我们说,“这样不行,你们应该自己考虑更好的作战方案,仗是要你们来打的。”<br/> 接着,开始了紧张的准备工作。那时候,师首长每天都要到前沿来,彭军团长隔不了一两天也要来一趟,检查每一个工事,每一个射击孔。工事在他们严格的要求下,不断地修正着、加固着。部队日夜在讨论,演习;演习,讨论。<br/> 这十几天,确实紧张,确实疲劳,可是我们的工事却构筑坚固了,不仅在高虎瑙阵地、王土寨阵地上,而且在战士们的心上!<br/> 就在结束准备工作的第二天下午,忽然阵地上响起炮弹的爆炸声,工事上的泥土被震得梭梭直掉。我们急忙跑出团指挥所一看,山头上黑烟滚滚,还有许多炮弹在半空爆炸了,绿色的黄色的硝烟,停留在空中,夕阳也变了脸色。“难道今晚就开始吗?”我们互相望了一下。经过很简短的交谈,立刻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敌人不敢夜战,这是试炮,真正的攻击在明天。<br/> “对,明天拂晓!”黄团长肯定地一劈手,立刻喊叫起来:“通讯员,传令各营,后半夜四点钟,进入阵地!”<br/> 天刚拂晓,十多架敌机就带着滚雷似的轰隆声飞来了,敌机丢下的炸弹,像一大群黑老鸦飞堕在阵地上,立刻掀起冲天的烟尘,脚下的土地被震得摇摇晃晃。一批飞走了,又来了一批。接着,对面山上就开始打炮,高虎瑙以及友邻部队的阵地,立即陷在一片烟火的海洋中,暴雨似的炮弹几乎把山头抬起来了,整个大地好像都在一片粗重的爆炸声中崩塌,下沉……。<br/> 敌人攻击前,一定会进行炮击。可是打得这样密集、这样猛烈,却是我们没有预料到的。团长焦急地在工事里走来走去,参谋长卢绍武同志正在不断地轮流和三营、二营通话,喊得脸红脖子粗。我们从敌人的炮声和参谋长的话声中,聚精会神地探测着敌人的动向。忽然,卢参谋长使劲拍打起电话机来,又用嘴吹,用手摇,最后懊丧地把话筒放下,叹口气说:“电话线炸断了!”<br/> 我转身对团长说:“我去二营看看。”<br/> 太阳已经出来了,但是被硝烟遮蔽着,黯然无光。指挥所就在王土寨的后山脚,到二营的阵地,只需要爬二百多米的一段山坡。在烟尘弥漫中,我从一个弹坑跳到另一个弹坑。弹坑里热烘烘的,土块、石头被炸药熏黑了,发出呛人的焦味。我沿着交通沟到各个工事去检查战士们的战斗准备。工事里一片沉寂。战士们紧抓着枪和手榴弹,头上、身上披满了灰土,脸色和灰土一样惨白,一对对眼睛默默地注视着敌方,紧靠工事的土壁,不动,也不说话。工事构筑得坚固,被打坍了的很少。在这点上,可以说,敌人几乎是白费了大量的炮弹。<br/> 就这样,一直打了两个多钟头。忽然,我发觉弹着点逐渐移到第一线工事的后方去了。我正在诧异,营部的旗语兵一头钻进隐蔽部,急促地报告:“团部打来旗语:敌人要进攻了,准备射击!”这时,果然听到对面山下人喊马嘶。二营长梁纪生立刻传下命令:“进入射击位置!”只见战士们站起身,轻松地拍打泥土,从胸怀里拿出武器来。<br/> 通过了望孔,可以观察到敌人的进攻。高虎瑙阵地前面,敌人非常密集,可能有两个师的兵力,显然,敌人是想夺取这个制高点。王土寨前面大约有一个师的兵力。而从东面,从西面,都传来敌人冲锋时的呐喊声。<br/> 我看了看表,敌人是正九点钟开始攻击的。<br/> 敌人很快就进入到我们的射击距离之内,于是,重机枪粗犷的音调突然呼啸起来;不久,许多轻机枪的清脆的嗓子一齐合唱了,迫击炮则用鼓点敲着节拍。——在战场上,我们的枪炮声,比任何动听的音乐,更能激动、振奋人心。我看见战士们都在专心一意地射击着,和刚才挨炮弹时的情景大不相同了。<br/> 我们的短兵火力虽然猛烈,可是还不能完全压制敌人。尽管不少敌人倒下了,但活着的还是一股劲朝上涌,很快就到达了我们鹿砦的跟前。这时候,冲在最前面的蓝衣社队员,突然出现了这样的情况:一个个踮着脚蹦跳起来,一边尖声惨叫,好像站在一块烧红的铁板上。后面的大部队,大概因为眼看快冲到我们阵地了。精神分外抖擞,只顾朝前拥,从倒下的人们身上踩过去,于是一批紧接着一批滚跌下来,嚣张的冲杀声立时变成了凄厉的号叫。好像冲上海滩的浪潮,虽然来势凶猛,却终于扑倒在乱石砂砾之中。<br/> 这时,高虎瑙阵地前面,突然冒起一股股黑烟,接着“篷篷篷”爆炸声像千百面大鼓一齐敲响。我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二营长也立即派出战士到投弹孔打手榴弹。子弹虽缺,土造手榴弹倒有的是,麻绳尾巴的,掼起来很便当。我们的骄傲的敌人,这时却变成了泥鳅,在外壕前三四十米这一段地带,你挤我轧,乱蹦乱跳,叽哩哇啦,又哭又喊。——想不到军团长指示敷设的“副防御物”,竟发生了这样巨大的作用!现在,我们的手榴弹又帮助这些麕集着的敌人解决了“纠纷”:于是吵闹的沉默了,蹦跳的安静了,各人以各种不同的姿势躺下来了,那些还没有进入竹钉地带的敌人,只好匆匆忙忙滚跌下山去。敌人第一次密集队形的冲锋,只以丢下数不清的尸体而告结束。<br/> 我们工事里却热闹起来,战士们忙碌地到阵地前去抓受伤的俘虏,搜集枪械弹药。我告诉二营长,迅速整理部队,准备对付敌人第二次冲锋,就钻出了工事。这时,才注意到,敌人的炮火打得正紧,炮弹带着尖叫从头顶飞过。一眼望去,在一营集结的地方,浓密的硝烟像黄色的布幕,悬挂在低空,什么也看不见。看样子已经有几百发炮弹落在那里了。我想到,一营作为准备队,没有筑什么坚固的工事,只是挖了些掩体,这一顿炮弹吃得消吗?想到这里,好像踏空了一脚,心猛然往下一沉,急急忙忙往山下奔去。<br/> 我一进指挥所,就听见团长正在对通讯主任喊道:“赶快要一营报告伤亡的确实数字!”他的脸色焦黄,额头上满是汗珠,嘴唇微微有点抖动,一看就知道,情况很严重。<br/> 突然,一个战士几乎是滚进了指挥所,满身烟火。我认识他是三营的通讯班长小刘,矮矮的,脸孔黑里透红,虽然才十八岁,却已经有了三年党龄了。我们一边帮他扑灭身上的火,一边焦急地问他:“怎么了?怎么了?”他喘着气口吃地嚷道:“报……报告,韦……韦营长牺牲。……要……要弹药!”我和团长都跳了起来。<br/> 通讯主任放下听筒,对我们说:“军团长亲自来电话。”一会又补充道:“上午,他越过师,直接来了三次电话。”<br/> 从听筒里,我听到了熟悉的军团长的声音,我连忙朝团长招招手。我们两个人像小孩子似地,头和头靠在一起,把听筒放在两人耳朵之间,仔细地听着军团长说话。<br/> 军团长第一句就说:“你们打得很好!知道吗!在你们面前,是敌人的精锐部队!可是,他们照样碰了壁!”我们请求他补充弹药。他用爽脆的声调说:“马上派人送来!”<br/> “我们一定守住阵地!”团长对话筒里喊了一声,直起身就对通讯主任说:“你去代理三营营长!”<br/> 忽然,电话铃响了,电话员喊叫起来:“三营的!三营的电话接通了!”<br/> 团长摸过去,抓住听筒就问,“怎么样?怎么样?伤亡大吗?能坚持吗?”<br/> 他的脸色,由紧张而逐渐和缓,一连声回答着:“好!好!对!……注意节约子弹……抓住时机,组织小部队的反冲锋,用刺刀!敌人害怕它,我们的战士却喜欢它!”<br/> 敌人的第二次攻击很快被我们击退了。前沿阵地沉寂下来,只有炮弹不断地在山梁后爆炸,敌人还死力地控制着我后方的交通。军团部几次派人送来弹药,师部和兄弟部队送来了饭菜,可是,都无法送上阵地;而且,不幸的是电话线又断了,和高虎瑙阵地的联络,竟至完全断绝。<br/> 我们正在焦急,忽然看见从高虎瑙山上滚下来一个人,他一会儿飞跑,一会儿卧倒,穿行在炮火中间,等他跑到指挥所,我们才认出又是那个通讯班长小刘。他掏出一张纸,递给团长,一边说:“为了送这封信,我们班里牺牲了三个同志。”<br/> 这是一张普通的被揉皱了的光连纸,上面有几块鲜红的血迹,墨水大部分被汗水漶化了,但还可以辨认出那些匆忙写出来的笔迹。纸条上这样写着:<br/> 团首长:我们三营有信心守阵地,只要补充些弹药,那怕剩下一个人,也不让敌人跨过高虎瑙一步!一营,你们好好掌握,可以不要派来。<br/> 三营<br/> 我们都很感动。这就是我们的红色战士,据守在这样危险的阵地上,考虑着的却还是全局的安危。我看见团长反复地读着那几行歪斜的字,捏着纸片的手指微微有点抖动。我知道他也是被深深地感动了。沉默了一会,他问小刘:“三营伤亡多少?”<br/> “大概有一半。”小刘回答。<br/> 这时候,有两个人跑进团指挥所来,原来是军团参谋处的侦察科长和管理科长。军团首长听说好几批弹药送不上去,很是焦急,派他们来坚决要利用中午敌人停止攻击的空隙,将弹药送上阵地。<br/> 敌人又发动了第三次攻击。虽然兵力是增加了,队形更加密集,而且也还有飞机替他们开道,炮火替他们助威,可是敌人的声威已经大大减弱了,蓝衣社的督战队,再不是冲在前面,而只是举着“二十响”在队伍后边乱喳呼了。乱糟糟的敌人缓慢地向山上爬着,“冲呀,杀呀……”的嚷叫声,好像大风暴过去后海上的回音。只要我们枪一响,就有一大片敌人连忙伏倒下去。而我们的战士呢,一个个目光闪闪,神采焕发,有的干脆跳到工事的土堆上,骑马似地跨坐着,像打靶那样瞄准打。有的跳出工事,晃着刺刀,向敌人招手喊叫:“你们来呀,来呀!”竹钉地带因为被尸体铺满了,冲锋的敌人踏着自己人的尸体,接近到我们工事前沿来。战士们打出手榴弹,然后就突然冲到敌人面前,用染血的刺刀拼杀。敌人有的还摆着枪刺招架几下,有的干脆转身就向山下滚去。除了被刺死的以外,活着的敌人逃得慢一步,就被我们的战士连拖带拽地拉进工事里来。当然,我们也有不小的伤亡,有些匆促修补的工事,又被打坍了,我们的人员在迅速减少。<br/> 阵地前沿,满目是刀光血影。我和战士们一齐喊着鼓动的口号:“同志们,遵守自己神圣的诺言!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喊叫!”“保卫我们的苏维埃政权!保卫土地!”“为十三团争光!为牺牲的同志报仇!”“阵地前就是敌人的坟墓!”<br/> 三营教导员李国华同志一听到我的声音,吃惊地回过头来,声色俱厉地朝我嚷道:“你怎么还在这里?这是什么时候,快回到指挥所去吧!”一边不容我分说,推着我就走。这时,代理三营长的通讯主任已经牺牲,又换成供给主任了。他正在亲手用一挺机枪扫射敌人,打完一梭子,这才把机枪交还给战士,回转身对小刘叫道:“通讯班长,你送政委下去!”<br/> 我嘱咐了三营长几句,便钻出了工事。这时,我的视界更广阔了,阵地上浓烟滚滚,不时现出战士们和敌人肉搏的身影。枪炮声混成一片巨响,整个高虎瑙在脚下跳动。<br/> 我们在被炮火犁松了的山坡上奔跑着。炮弹不断在四周爆炸,呛人的火药味和热扑扑的烟尘,直冲进鼻孔。我口干舌燥,喘得厉害,可还是灵活得很,时而卧倒,时而飞跑。小刘紧跟着我,一步也不拉,随时注意着四周,不断向我发出口令:“向左!”“卧倒!”慢一些,他就动手。我一边喘,一边说:“小鬼,好厉害,学你们教导员的吧?”他不理我,呼哧呼哧喘气,严肃地喊着:“注意流弹!姿势放低!”正在这时候,一颗迫击炮弹几乎正对着我们的头顶落下来,躲让已经来不及了。他一手把我猛然推倒,自己却迎上去。我只看见他飞起脚,使劲朝那颗刚着地的炮弹踢去忽然金光一闪,我就失掉了知觉。<br/> 一大堆泥块和石头的雹点把我砸醒。我抬起头看看,一只敌人的黄色飞机正在俯冲投弹,阵地上已经听不到喊杀声了。我跳起身,浑身发麻疼痛,但试着活动了一下,并没有不灵便处。四处看看,又喊了几声,听不到回答。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弹坑,坑边有一堆血,已经被沙土吸干。我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只好自己朝团指挥所走去。我心情很沉重,一路上,总觉得有个年青的严肃的声音在耳边响着“卧倒!……快跑!……”<br/> 这一场血战,一直连续了两个小时,最后,敌人最猛烈的一次攻击,终于又被我们击退。下午四点多钟,敌人又鼓噪着进攻了一次,可是,那已经是完全失掉了锐气的一种自慰式的攻击,目的也不在于占领我军阵地,而是想抢回去一些死尸。尽管枪炮还打得热闹,白军士兵们一听到被遗弃在我前沿的伤兵的惨叫声,有的就蹲伏下来,不敢前进了;有的转身就跑,不管我们的战士怎样喊叫和招手,他们也不理睬了。<br/> 太阳还有树头高的时候,战线终于完全沉寂下来。远处传来稀稀落落的炮声,友邻部队阵地上的激烈战斗,也接近尾声了。敌人在那里同样地留下了大批死尸,狼狈地撤退了。黄昏,等待在团指挥所的人们,一齐朝高虎瑙、王土寨阵地上奔去,这里有军团部、师部派来的军政工作人员,有临时组织的担架队员……。敌人炮火封锁了一天,阵地上牺牲或负伤的同志,还有一大部分没有能抬下来。<br/> 团长命令一营上山去负责警戒,三营撤下来休息。我们站在高虎瑙后山麓迎接战士们。我们挨个地把战士们仔细看了一遍。他们穿的还算什么衣服呀,拖拖挂挂的,破得不像样子;脸上污垢斑驳,有的人头发和眉毛都烧焦了,有一半人用布片包扎着头部、手臂上的伤口。一天激烈的战斗,没有吃上一口饭,喝上一口水,疲累,饥饿,加上流血,一个个都变得苍白而疲累。我呆呆看着他们。我想到早晨进入阵地时,是四五百人的大队伍,仅仅一天,却只剩下了这么几个人:一个连队,只站一行;一个营,只要轻声喊口令,就全都听到了。过去几次反“围剿”,打了许多次恶战,从来也没有这样残酷!我们都很激动,尤其是看到那些虽然过度疲劳了,却还神气地立正站着的战士们;我们的战士是太忠实太勇敢了。<br/> 最后一个生还的营长走在最前面,袖管捞到臂腕上,腰皮带上插一支卜壳枪,满脸油汗,有一股豪壮之气。他向我们简单地报告了战斗情况。<br/> 对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只是轻轻说:“大家辛苦了,感谢你们。快去吃饭,休息。”<br/> 晚上,敌人后撤了,我带领直属队的人员去打扫战场。月亮刚从东边山头上升起来,幽蓝的光像轻雾一样,在山野间弥漫。我沿着绵延十几里的战线巡视。敌人的尸体这样密,甚至难于插脚。在尸堆里还有敌人的伤兵在哭泣,呼号,好像撞击着一根根空洞的枯木,声音凄凉而空漠。供给处的同志带来几个大箩筐,为战士们收集鞋子和其他装具。我们看到,每一只敌人的胶底鞋,都有几个被竹钉戳穿的小洞,鲜血从洞里流了出来。担架员在尸堆里翻认着我们的烈士。我看到了团总支书记管中会、三营营长韦在纪,以及许多熟识的同志们的尸体。这些烈士保持着牺牲时的各种姿态,有的正在用劲向前刺杀,有的抱着手榴弹准备投掷,有的紧紧攫住敌人的脖子,手指一直陷进了肉里。有一点是共同的:他们的脸都是朝向北方,他们附近都有好几具敌人的尸体。我久久地看着他们,想像着他们和敌人搏斗时的情景。他们牺牲了,可是他们的容貌,他们的声音,却永远不会在我们心中消失。<br/> 我仰望苍蓝的夜空。我想,明天还将有一场恶战!(选自“解放军三十年征文”,本报有所删节)

“八一”前夕访红军连队

第4版()<br/>专栏:<br/><br/> “八一”前夕访红军连队<br/> 新华社记者 徐学增<br/> “八一”前夕,记者在绿色的宝岛上,访问了两个红军连队。<br/> 这两个连队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的第一连和第二连,现在守卫在祖国南方的海南岛上。这是两个具有光荣战斗历史的连队。一连在朱德元帅率领下参加过南昌起义;二连是毛主席领导的秋收暴动的一个连队。他们曾经分别跟随毛主席和朱德元帅会师井冈山,并且被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十师二十八团的一连和二连。据说,这两个连队还是毛主席制订“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试点单位。<br/> 三十年来,这两个连队一直并肩战斗,互相支援。他们参加过粉碎国民党五次围剿的严酷战斗。在两万五千里长征的道路上,他们是开路先锋,被称为团里的两把尖刀。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他们始终并肩站在斗争的前列。威震天下的平型关大战,他们参加了,而后,又在苏鲁豫皖四省和苏皖边区转战多年,沉重地打击过日、伪、顽军。日寇投降后,他们并肩挺进东北,在东北战场上奋战三年多,接着,又随大军入关,一直战斗到祖国的南边,守卫在祖国的海防线上。<br/> 三十年来,他们经常在一条路上行军,在一个村里宿营,共同担负着同一个艰巨的战斗任务。有时一连担任主攻,二连配合;有时二连打开了突破口,一连在后面跟进。长征中渡大渡河时,一连配合二连攻击。攻打腊子口时,一连攀登上最险要的悬崖,打垮敌人,掩护着二连和其他兄弟部队胜利通过。1939年7月,一连和二连在皖东北遭到了敌伪联合进攻。敌人夜间在青纱帐布置下四千多人,还有一个日本快速连队,企图一举消灭一连和二连。但是,一连和二连分别从两侧出击,同敌人展开了激烈的白刃战,全歼日寇一个整连。最后,一连和二连还全部安全地转移了。这在当时是一个不小的胜利。这胜利的取得,是同这两个连队配合得好分不开的。<br/> 三十年来,红军连队这个光荣称号一直鼓舞着这两个连队勇敢前进。在战争期间,只要一提到我们是井冈山上下来的红军连,或提到我们是毛主席和朱总司令亲手培养起来的连队,战士们一个个精神百倍,斗志高昂,有了天大的困难也能克服,遇着再硬的敌人也要把它砸垮。1941年,苏北陈道口战斗,一连担任突击任务。那时没有炸药,也没有炮,战士们就在机关枪和手榴弹掩护下,用铡刀砍断了三道铁丝网勇猛前进。一个十九岁的共产党员,肠子打出来了,抱着肚子继续战斗。干部大部伤亡了,情况十分危急。这时,有人说了句:“我们是井冈山上的红一连,不能给毛主席和朱总司令丢脸。”于是一种无敌的力量产生了,战士们自动组织起来冲开一条血路,打垮了敌人,取得了胜利。<br/> 在几十年的战斗生涯中,一连和二连战功卓著,多次荣获英雄称号,涌现了大批的战斗英雄和功臣、模范。现在,在他们连队俱乐部里,挂着的种种奖旗,张贴着的许多介绍英雄的事迹的图片和文章,就是他们所经历过的战斗道路的记录。<br/> 现在,这两个连队都住在并立的两座依山近水的新盖的营房里。营房周围种满了鲜花、瓜果和菜蔬,营房前面还有战士们修挖的鱼塘和猪圈。官兵们是十分珍惜自己连队的荣誉的。一连和二连的宿舍里,各有一个空床铺,终年没有人睡,但上面却放着被、褥、枕头,还挂着蚊帐。人们告诉我,一连那张床铺是朱德元帅的,二连那张床铺是林彪元帅的,因为林彪元帅曾在二连当过连长。在一连的花名册上,第一个名字是朱德;在二连的花名册上,第一个名字是林彪。点名的时候,每当叫到这两个人的名字时,一连一班的战士会立正说:“朱德因公外出。”二连一班的战士便报告说:“林彪有事请假。”<br/> 我走进这两个连队的驻地时,见战士们正在进行紧张的军事训练。近几年来,他们在战术和技术上都有了惊人的进展,成为具有现代战争能力的连队了。单是一连在去年军事训练中就涌现出七个射击优胜班,六十七个优等射手。射击总评和政治测验全连也是优秀,先后受到上级三次嘉奖。战士们告诉我,他们勤学苦练的劲头很大,因为保卫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需要本领呀,“红一连”的战士不能给毛主席丢人。<br/> 在向正规化、现代化前进的道路上,这两个连队仍然保持着过去红军时代的优良传统。士兵尊重军官,军官爱护士兵是人民军队的特色,也是这两个连队的特色。人们记得很清楚,在零下四十度的东北战场上,二连八班有个战士生了病,官兵们用“爬犁”拉着他踏雪前进。为了不使病人受到严寒的侵袭,连长陈克家把自己身上的棉衣脱下来,盖在病人身上,自己却多背上一些东西奔跑御寒。在和平的日子里,一连政治指导员晓时也常用自己的薪金买一些可口的菜给病员吃,并且亲自打水给重病员洗澡、擦背、换衣服,感动得战士流了泪。战士们一致认为,军官们不仅在职务上是他们的上级,在政治上是他们的引路人,在军事上是他们的导师,而且在生活上、感情上还是他们比亲兄弟还关心他们的亲人。<br/> 一连和二连在拥政爱民工作上也是一贯出色的好的连队。我到的这天,正是他们帮助当地农业生产合作社兴修水利完工的第二天。他们上山砍竹自编的挑土用的筐子还堆在广场上,铁锹、洋镐还放在营房墙角下。他们处处尊重和爱护人民。在红军时期,二连因军民关系好受过奖励。北京解放前夕,一连在北京城南黄厂铺因群众纪律严明,获得过驻地居民赠送的“万民伞”和“遵守纪律好榜样”锦旗各一面。这次帮助当地人民兴修水利没有一个干部和战士不是积极分子,甚至使得领导上无法找出一个特别好的人来进行表扬,因为大家都很好。

探亲

第4版()<br/>专栏:<br/><br/> 探亲<br/> 海南岛那大县木排镇,是当年琼崖纵队坚持革命斗争的一个老根据地。在长时期的革命斗争中,琼崖纵队的战士们和当地人民同生死共患难,共同经历了千辛万苦的困难。军队和人民团结得像水乳交溶一般。<br/> 现任海南军区副司令员的马白山少将,就是当年在木排地区领导人民斗争的琼崖纵队支队长和琼崖纵队的副司令员。马白山将军,这是海南岛人民群众很熟悉的名字,正如同家里人一般。当马白山将军和部队在山上坚持斗争的时候,人民群众就透过敌人的层层封锁给部队送来了粮食。一位老乡宁肯把自己的耕牛杀了,也要把肉送给部队。有一次,马白山将军左臂负了伤,就是在群众的家里隐蔽,并在群众的热心看护和治疗下才痊愈的。人民群众对革命部队的热情支援,深深地铭刻在马白山将军的心中。马白山将军常对他的战友们说:“在艰苦的时代里我们和人民群众建立起来的深厚感情,可不能把它忘记呀!”最近,马白山将军抽空回到木排镇,探望亲人去了。<br/> 张健昌 欧阳西摄(解放军画报社稿)(附图片)<br/> 十七年前,马白山将军在战斗中负伤,就是符妈妈和几位老人热心护理才治好的。<br/> 过去战斗的地方,现在已变成了橡胶园。<br/> “过去在艰苦的岁月里,吃着野菜,我们都把革命斗争坚持下来了,往后的艰苦又算得了什么呢!”将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