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6月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信不信由你
丁三
有人说,官僚主义是比资本主义更危险的敌人,因为资本主义不可能在中国复辟,而官僚主义却时时刻刻会在人们的思想中复辟。但如果资本主义也“时时刻刻在人们的思想中复辟”呢?那大概也不要紧,因为据说资本主义企业的效率要比“加上”官僚主义的社会主义企业的效率高。但是即使真的如此,我也还有疑问:你不是说资本家“善于选用人才,并且对人才的培养、提拔,还要尽量表示公平(?)”的目的是为了“图利”吗?而这里所谓“图利”者,“剥削”之别称也。社会主义企业中的官僚主义无论怎样“危险”,总不会比恢复剥削制度“更危险”吧?何况社会主义企业不是非有官僚主义不可的,即使有,也是“加上”的,就是说,可以“减”掉的。而“减”掉官僚主义之后,社会主义企业的效率就没有任何理由不大大超过资本主义企业的效率吧。至于官僚主义,难道建立在剥削基础上的资本主义企业没有比“加”在社会主义企业上的官僚主义更可恶的官僚主义吗?所以我的结论恰恰相反:资本主义是比官僚主义更危险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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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定息”的性质不是剥削,而是不劳而获的收入。为什么?据说照剥削字面讲,被剥削者应该是很痛苦的,但我们又说当前资产阶级和工人阶级的矛盾并无对抗性,这就说不通了。其实没有对抗性矛盾不等于没有矛盾;被剥削者对于“定息”的感受固然不“很痛苦”,但也不等于没有痛苦,小数点以后不管有多少位,总不会等于零吧?有什么“说不通”呢?真正说不通的倒是把“剥削”与“不劳而获”截然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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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关于中国工商业者的两面性问题,必须“辩证地”看,这当然是对的。可是“辩证地看”的结果,却是工商业者已经没有本阶级特有的两面性的有趣结论。更有趣的是从这个结论得出另一个结论:资产阶级与工人阶级有本质的不同,但这两个阶级的分子却不能说有本质的区别;因为资产阶级只能消灭,不能改造,而资产阶级分子却是可以改造的。我不懂:为什么“可以改造”的资产阶级分子就没有“只能消灭”的资产阶级的本质呢?难道中国资产阶级分子居然“特殊”到这样程度,连本阶级的本质都没有了?果真如此,还用得着“改造”吗?世上哪有这样的“辩证”论!
但我们应该懂得这种“辩证”论的中心思想。要是打开天窗说亮话,那是说:中国资产阶级分子已经“改造”得够了,不需要再“改造”什么了;如果硬要“改造”的话,也只能像工人阶级一样地改造“消极面”。
然而光是这篇短文所提供的“思想材料”,也足以证明他们还得好好地“改造”。资本主义“时时刻刻在人们的思想中复辟”哩。事实总是事实,信不信由你!


第8版()
专栏:


——劳动者小记之一
汪明
窗外,又下起雨来了。我想起老黄的那一声长长的呼喊:“信——”;我想起老黄对我说过的那唯一属于他自己的雨中的故事来;我爱上了那故事和那故事里的老黄。
外面正下着雨,老黄推着车子准时出去了。他很不愉快,为的是刚刚和一个邮局里的同事吵了两句。这雨天,似乎又给他增加了一些烦闷。他骑着车子到了东单大街和东长安街交岔路口,眼前是一片雨的世界。他看着站在街心挥动双手从容地指挥车辆的交通警。他又向东边看看,站在屋檐底下的是一些躲雨的人。其中有三个人他是认得的,三个人当中的一个小伙子,差不多一个星期就要接到三封信,看来他还不满足,只要一见到老黄,他总要破开嗓子嚷嚷:“哎——有没有我的信啊?”老黄一听到他的喊声,心里就要嘀咕一阵,这个年青人,好像离开了信就不能活下去似的。有一次,在胡同口,他竟然忍耐不住的一把抓住了老黄的车子,一定要老黄翻一翻信袋,看看有没有他的信,老黄摇摇头,没说一句话,只是傻傻地一笑。
“你这个同志啊,怎么老像个哑吧呢?你知道我等得多么急!”
“可是没有您的信,我怎么办呢?有了,我会给您送去的啊,放心吧。”老黄的脸上堆上一层憨厚的笑,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这个急躁的年青人。他本想多说几句安定他的情绪的话,但是话一到嘴边,嘴唇微微一动,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老黄把头低下去,躲过那个年青人;要知道他在任何地方都会破开嗓子嚷嚷的。
雨无止尽地泼落下来,扑在他的脸上,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猛一拐弯,从胡同里窜出一辆车,差一点把他撞倒了,而那个骑车的人连头也不回一下就飞快地骑跑了。心里本来就不大痛快,这一来,更使他不痛快了。他骑得慢些了,透过眼前的这一层蒙蒙的雨帘,他看见九号的门口站着一个人。一个月以来,每当他进了胡同口,总看见这一家门口站着一个人,不是一个青年的女人就是一个老太太,他一走过九号,那站在门口的人也就悄悄地进去了。难道,那老人等待的是儿子的信?那女人等待的是丈夫的信?也许是,也许不是。到了九号,停下来,对着那女人轻轻地说:“挂号信。盖章。”便不再说什么了。那女人看了看信封,奔进屋里去了。“妈妈,妈妈,来信了。”这欢喜的激动的喊声,在老黄听来,已经很平常了。他站在屋檐底下,双脚泡在水里,从屋檐滴下来的水一滴接着一滴地敲打着他的雨帽,然后又从雨帽上顺着脖子、肩膀流下来。胶鞋里的水早灌满了,只要移动一下双脚,水就会从鞋筒里冒出来。老黄想抽烟,抽一枝烟也许会舒畅一些,但是火柴被雨水淋湿了,他只好拢着双手倚在车把上。
老太太拿着回条出来了。老人家本来打算把回条交给邮递员就算了的,但是她看见老黄双脚站在水里,淋着雨,呆呆地等在那里,老人家过意不去,一把拉住了老黄,要请他到家里稍稍坐一下。老黄笑笑,指着邮包说:“这些收信人,都在等着呢。”老太太并没有因此就松开手,老黄没有办法,只好把车子一推,非常勉强地跟着进去了。在一间小小的客厅里,如果不是老太太再三说着请坐,他恐怕会一直僵立在那里的。那个年青的女人倒了一杯茶,从冷雨里走进来的老黄,感到这杯茶是这么浓这么香这么热,正打算喝一口,老太太给老黄递来一枝烟,并且顺手擦燃了火柴。他发觉这一家人是这么高兴,他有些懊恼了,他意识到了他的情绪和这一家人是这么的不相称。一会儿,从房子里跑出来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孩子,孩子看着老黄,并不感觉陌生,靠近老黄,一头便栽到老黄的怀里去了。孩子歪着头,一双小手拨弄着老黄的铜纽扣,笑咪咪地看着老黄。“叔叔,爸爸来信了。”年青的女人笑了。老太太也笑了。他双手捧着孩子的脸,他看着孩子的甜甜的笑脸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感到心里突然间豁朗开来,好像涌起了无穷无尽的欢喜。他仿佛第一次意识到,由于他的平凡的邮递员的职责,给这全家带来的喜悦,已经完全感染着他了。
“嗳,我为什么要不高兴呢?有什么值得我不高兴的呢?生活是这么好,生活里的好人是这么多,难道,为那两句无谓的争吵,为那些瞧不起我这个职位的人,就值得这么纳闷、自卑么?……”
他迈上车,很快地出了胡同,他又到了大街上了。眼前是一片雨的世界,但他看到的好像又是另外一幅景象:一个女学生顶着一条头巾匆匆地从雨中跑过;一个老人打着伞在雨中从容地走着;一会儿,又看见三个孩子合顶着一件雨衣,故意从深水里嘻嘻哈哈地笑着闹着跑过去;远远的新侨饭店、青年宫、东长安街两边的大楼,人行道旁浴着雨水的翠绿的树丛,南来北往的车辆;这些,在这一片大雨中该有多么清新、美丽、可爱。他又看到躲雨的那个小伙子了,老黄笑笑,不打算回避他了,并且故意从他的眼前骑过。
“哎——有没有我的信呵?”小伙子一眼看见了他。
“甭急呵,会有的。过两天就有了。”老黄大声地回答了他。小伙子笑了。
老黄用力蹬动脚蹬,他很想像年青人那样吹一吹口哨,但是他不会,费了很大的劲也吹不响;于是他把车子从那积着深水的地方“擦”地一声飞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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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雨丝风片

共产党员的态度
报载:北京农业大学具体解决整风中的问题,许多级别偏高的党员要求降级;有的党员提出要把自己多住的房子让出来。这是整风中出现的新气象。
说它是新气象,是和旧的“气象”相比。相比之下,才知新气象之可贵。看一看去年的情况吧,在评级中,有一些人争级别,争待遇,没有达到,便闹情绪,消极怠工,说什么要“按酬取劳”云云。有的人在民主评议时提出,自己应该升三级或两级,最少也得升上一级,而当评议结果只升了一级、甚至原级不动时,他们思想上的抵触就可想而知了。在这些人的心目中,真可算是“生命诚可贵,级别价更高”了。
而现在竟出现了这样一些人,他们认为自己的级别偏高了,按自己的工作能力和对革命的贡献来说,不太相称,因而自动地要求降低级别。这不正是共产党员应该有的态度么? 天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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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雨丝风片

多余的担心
由于近来报上连篇累牍揭露内部矛盾,有些好心人,认为各民主党派同共产党的矛盾已尖锐化,大有不可收拾之概,至少这些矛盾的揭露是于人民的事业不利,是会被敌人利用的云云。其实这担心是多余的。
揭露内部矛盾,正是为了解决矛盾。越是不避免谈尖锐的问题,问题越不会尖锐化,矛盾也就越容易得到解决。任敌人怎样钻空子也是枉费心机。
事实已经证明并将继续证明,严肃地对待内部矛盾,对于加强团结、巩固力量有好处。只要我们有过必改,严肃对待自己的错误,敌人是只能干瞪眼的。
郭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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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动画片有了民族风格
——谈“骄傲的将军”及其他
同衡
当我和许多同志一起看“骄傲的将军”这部动画片的时候,自始至终感到极大的兴趣,看完之后一连好几天,大家还常常谈起它,觉得很有意思。
有意思的不仅是因为它的故事富有教育意义;更重要的,还在于这故事富有民族的特色,人物、情节、整个故事的结构和发展,以及它淳朴的情调,都说明它是剧作者创作的一个很好的中国的民间故事。这部动画片让观众感到特别亲切、喜爱的原因,很大部分是在这里。
同样,这部动画片在绘画方面,不论是人物造型、神态刻划、情节描绘、布景、构图和色彩等等,也都具有民族风格。可以明显地看出,动画片的设计和绘制者,从我们民族的和民间的传统艺术中吸取了许多优美的和有益的东西。例如主角将军,从脸谱到服装,甚至走步、饮酒、言笑等姿态,就是吸取了京剧人物的表现方法,而生动地塑造出中国古代武将的形象来的。那个谄媚的食客,脸上的白鼻梁,也是京剧中反派角色的脸谱,为群众所熟悉。其他如宫庭歌女的舞姿,湖山芦雁等景色,也都可以看得出来绘制者是有意识地在向民间舞蹈和中国画借鉴。同时,全片在许多地方采用了漫画式的夸张手法,使人物形象更突出,性格更鲜明,也使某些情节更幽默和带有讽刺的意味,因而增强了艺术的效果。例如将军那种骄傲的样子,食客那副吹拍的嘴脸,都因此而表现得淋漓尽致,不由得观众不哈哈大笑。这种漫画式的夸张,为动画片所不可或缺;而绘制者在夸张描绘的同时,不排斥全片一贯的民族风格,也是“骄傲的将军”这部动画片的成功之处。
我们新中国的动画片工作者,这种追求民族风格的努力,虽然还仅仅是开始,还刚刚获得初步的成就,但却最应该引起我们重视。由于动画片(过去所谓“卡通”)本身是一种外来的艺术形式,过去我们所看的动画片,几乎都是外国的出品,因此我们自己摄制的动画片,也不但多半是洋化的故事,而且更多半是洋化的画面,很少有民族艺术的特色。可是近几年来,我们动画片的进步和提高,是迅速和惊人的!它不但从过去的简陋粗糙,变成了现在这样精美细致,不但从过去的只能勉强绘制黑白片,发展为现在这样也能充分使用彩色,不但从过去的多数画些动物短片,进到了现在这样更能画出较长的和复杂的人物故事片,而且,更重要的,是在很大程度上脱出了过去的洋化影响,而跃入了现在这样一个崭新的阶段,这是新中国动画片事业的道路上值得铭记的一段里程。
和“骄傲的将军”同在“六一”国际儿童节前夕开始举行的1956年出品的“彩色动画木偶片展览”中展出的,除四部木偶片外,还有另外两部动画片“大红花”和“我知道”。这两部也都是彩色片,在民族风格的创造方面,也都相当成功。“大红花”中的大红花和黄莺等,采用了花鸟画的画法,尤其新颖可爱。“我知道”中的小兔和母兔,特别是母兔,可说已经完全克服了洋化的形象,而具有我们生活中习见的那种中年妇女可亲的母性的神情;山羊公公也完全是一只带有中国长者风度的山羊,表现得很合角色的身分。黄狼的造型,虽不如山羊和母兔,但绘制者竭力采用了一些民间装饰的画法,并无生硬勉强之感,这也是可贵的。
三部动画片,每一部的野外远景,都采用了山水画法,很美,也因此加强了动画片的民族特色,这是好的。可是,峰峦形状大同小异,变化太少,看多了却不免要感到单调。而且,这种画法只能用在远景上,近处的草木、山坡、流水等等,却不易运用山水画法来表现,而仍然用的水彩画法,因此,画面上的远近景物,有时不够和谐协调。此外,动画片所配的音乐,似乎也应该注意民族风格,而且应该结合剧情的发展,表现各种不同的情调和气氛。不过我对音乐更加外行,还是少谈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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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待渡(中央美术学院油画训练班毕业创作)
 王恤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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