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6月28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命名的传说
  ——三门峡散记之一
  雷加
新造的房子出现的时候,这里才有了第一个邮局。邮局的办事员——唯一的一个办事员,却否认这种说法。依照他的见解应该这样说:“造房子这是后来的事,搭第一个帐篷的时候,也不……”他摇了摇头,有些气恼地接着说:“工地上出现第一个工人的时候,我就来了。”
的确像他说的。那时,他是一个邮递员,每天不早不晚,一敲响午饭的钟声,就看见他推着车子来了。
车子是绿色的,非常显眼;绿色的邮包,更加吸引人的眼睛。他从邮包里掏出了信件。信件上写着这个人的名字,或那个人的名字。对于任何名字,都是亲爱的称呼。再说,三门峡这个地名,从在“报告”中出现以后,没有人不知道了;但是寄信人还是不能马上就在地图上找到它。因此,这三个字写起来总有些生疏。奇怪的是,当它已经写在信封上的时候,每个寄信人又立刻听见了滚滚流去的黄河的声音。
黄河的声音,这时真的在邮递员的背后响着了。因为他面对着工地食堂站着:他从我们刚才看见的邮包内,拿出了邮票、明信片、汇款单、保价信封……工人们围上来,他们把通向全国的各种心愿,集中邮递员的身上。感情的洪流淹没了他,甚至他连背后黄河奔流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有一天换了另一个邮递员,这时有人问到:“那一个邮递员呢?”接着在心里回想头一个邮递员是什么样子,很多人想不出来。只知道那一个走了,这一个来了。
那一个走了——他是到第一个出现的史家滩邮局去了。邮局不大,可以说是最小的一个邮局。因为它只有一个办事员,它在新造的竹材土坯的房子里,也仅有一间小小的门面。一只绿色邮箱挂起来,就算开始营业了。午饭后,晚饭后,尤其在休息日,在它的门口常常排起队伍。工地上爆破声一天比一天频繁起来,它的队伍也一天比一天长起来。
门显得低矮,每个人走进去,只见一只木架子上高高地堆着包裹。那么多的包裹,有大的,有小的,仿佛永远取不完。柜台是用土坯砌起来的,上面搁着一块木板。不知为什么柜台要砌得那么高,因此柜台里的那张桌子,就显得十分低了。走进来的人,只能看见办事员的一撮头发。他低着头,一只手不停地写着,另一只手满足着每个人的各种要求。好像没有人端详过他的面孔,事实上他也没有时间去看走进来的每一个人。只是当他下班之后,从那只椅子上伸起酸懒的腰杆时,才对着被浆糊涂得乱七八糟的柜台,出一会神。
却说一个建筑过官厅水库的年青工人,到三门峡来了。这个年青人过黄河大桥时,才第一次见过黄河。那是冬天,他想像着汛期泛滥的景象:洪水从高出地面的河床上滚下来,淹没了广大的田野。他甚至同时听见了数千数万人民呼救的声音。眼前的黄河,却是另一个样子。它在高深的壑谷中,挟紧了腰身,扭转着,弯曲着,有时迂缓地前进,有时又急湍地奔流。如同一只披着保护色的土龙,在高原壑谷中潜行。岩石上溅起的浪花,就像它的闪光的眼睛,泄露了它的狂野的本性。
这位年青工人,站在三门峡的陡崖上,下了决心。无疑的,娘娘河的伟迹,激起了他的骄傲。他那双深黑色的眼睛,长久地凝视着鬼门岛上那只马蹄印。他想,这匹马一定是由右岸高原上飞奔而来,它的第一只蹄子落在鬼门岛上,然后纵身跃到左岸去了。它的跨度至少有五百米,蹄印的大小和深度,使他想见这是一匹高头大马,骑在马背上的一定是位巨人。但是这位巨人不再是大禹,而是他自己了。
大禹的神力毕竟不能开凿三门,而他却要削平三门岛,在此建筑起一座拦洪大坝来。
这位年青工人,早已没有了亲人,只有一位胜似亲人的朋友。他想给他写一封信,他要告诉这位开垦边疆的战友说:你开了一块荒田又一块荒田;我也一样,官厅水库刚刚完成,就到三门峡来了。
但是他没有写。他迟疑着。有天晚上,他在怒吼的风声中似乎听见了黄河咆哮的声音,接着骤雨一般的敲打钢轨的声音也响起来了。这是警号。他看见河水塞满了壑谷,“中流砥柱”早已淹没了,“梳装台”仅仅露着尖顶,鬼门岛和神门岛(注)就像地震中的蜡台一样,摇摇欲坠……忽然他惊醒了,原来是在做梦。他推开房门走了出来,迎面落下一片白晶晶的月光。在他脚下流过的黄河,白天显得如此浑浊可怕,想不到这时它却闪着一层黄铜般的光波。瑰丽可爱的景色,如同一滴甘露滴进了他的心胸,他感动得落下泪来。
刚才惊悸的心情消失了。他仿佛望见了一片深绿色的湖水,从脚下展开。荡来一阵阵清风,像是微语——这也许是下游八千万人民在梦中寄来的希望。 (明日续完)
(注)三门峡几块岩石的名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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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妻
  妻有一副倾斜的肩膀,
  这是她负荷苦难的创伤;
  妻的身腰已不苗条,
  像一根粗短的树干,
  却那样坚实可靠;
  柔和的眼睛,
  是我家一对明亮的南窗。
  为什么你对她的农村装束,
  投射奇异的目光?
  我却爱她这样打扮着
  同行在熙攘的街坊。
  我珍视她额上的皱纹,
  这一篇同甘共苦的经历,
  应该写在脸上最显明的地方。
   庄雪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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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通俗话剧和话剧
  马彦祥
上海市通俗话剧巡回演出团来首都演出,同话剧的兄弟团体会见,是戏剧大家庭里的一件盛事。
通俗话剧诞生于辛亥革命的前夜,当时称为“新剧”;它的表现形式基本上是受的欧洲近代剧(ModernDrama)的影响,但在创作方法(包括剧本和表演)上则是继承了我国民族戏曲的一些传统,因此它虽是西洋的话剧形式,同时却又具有鲜明的民族风格。在清末民初时,它以进步的思想内容和通俗易懂的表现形式,在长江流域一带以及各大城市联系了广大的观众。它不但在政治上宣传了民主主义的革命思想,攻击过清朝和北洋军阀的黑暗统治,在演出剧目和艺术形式上也对许多兄弟剧种(如沪剧、甬剧等)的形成和发展起了重要的影响;尤其是在全国很多地方撒下了话剧的种子,实际上成为我国话剧运动的拓荒者和开路人。
通俗话剧的历史并不长,即使从“春柳社”所演的“新剧”时期算起,至今也不过五十年。但在这五十年间,它所走的道路是曲折的,它有过光辉灿烂的时期,也有过衰落萎缩的日子,解放后,“百花齐放”的方针使得许多过去一向不被重视的以及湮没已久的剧种都得到了扶植与发展,唯独通俗话剧的命运一直未见好转,不但没有得到发展,反而继续衰落下去,最后甚至连它原来的形式都消灭了。
通俗话剧为什么长久以来遭到各方面的冷淡和歧视呢?我想,除了由于它本身的一些缺点之外,重要的原因之一恐怕是和文艺界、戏剧界的偏激的宗派主义思想有关的。不说“五四”时期的一些醉心于西洋戏剧的文艺家们曾经一脚把通俗话剧踢开,全部否定了它;即从解放以后,只要提到话剧,就有不少人认为只有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才是正宗,舍此而外,都是旁门左道。通俗话剧虽也称为话剧,可是就有不少人无视它的存在(去年全国话剧会演就没有通俗话剧团参加)或是有意将它挤出话剧之外(“戏剧论丛”第一期中所载全国剧种调查表就硬将通俗话剧和话剧列为两个剧种)。这些看法显然都是错误的。尽管通俗话剧在它的艺术形式上还存在着一些有待商榷的问题,而且在它发展过程中曾经一度走入歧途,给通俗话剧带来了严重的伤害,但它究竟有过一段光荣的历史。在艺术方面,无论从剧本的创作方法和演出形式来看,它都有着与话剧显著不同的许多特点,正是由于这些特点,构成了通俗话剧艺术上的独特风格和流派,也正是由于这些特点,使得通俗话剧所以能成为“通俗的”话剧。如果在我们的艺术思想上没有宗派的成见,我们有什么理由可以排斥它,不让它在“百花齐放”的方针下得到开放的机会呢?
当然,艺术的特点并不等于都是艺术上的优点,甚至也可能正是艺术上的缺点。问题是在我们如何来理解这些特点,如何来改变这些缺点。许多同志在看了通俗话剧之后,对于它的表现形式继承了民族戏曲的传统,具有鲜明的民族风格这一点,几乎是一致赞美的,但同时也有人对于它的剧本创作方法采用幕表制却表示怀疑,认为这种方法只是一个过渡形式,应该逐步废除它。他们以为幕表制的演出是根本不需要剧本的,是完全靠演员在台上临时编拟的。这种看法显然是对于通俗话剧的创作方法缺乏理解。其实幕表制也是有剧本的(此次上海市通俗话剧团所演出的“张文祥刺马”等剧都是有剧本的,有固定台词的),不过这种剧本并不是由一个剧作家写出来,而是由参加演出的演员集体创作出来的。通俗话剧之所以“通俗”,我认为正在于它的这种独特的创作方法。如果否定幕表制的创作方法,实际上就是否定了通俗话剧艺术上的特点,否定了通俗话剧的存在。
毛主席明确地指示我们:“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是促进艺术发展和科学进步的方针,是促进我国的社会主义文化繁荣的方针。艺术上不同的形式和风格可以自由发展,科学上不同的学派可以自由争论。利用行政力量,强制推行一种风格,一种学派,禁止另一种风格,另一种学派,我们认为会有害于艺术和科学的发展。”在百花齐放的季节中,我们话剧艺术的两大流派在首都会见了,这是我国戏剧史上一件令人振奋的大喜事。但愿它们在这次会见中,互相学习,互相帮助,从此消灭门户之见,携起手来,共同为我国话剧事业的前进,为我国社会主义文化的繁荣而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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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别相信阴险人的甜言蜜语
  (西藏萨迦格言)
  阴险的人会装成甜言蜜语行止端庄,
  在没了解他以前,可别相信;
  孔雀的身材美丽、歌喉嘹亮,
  谁知他吃的却是一条条毒蛇。
  恶人在不得志的时候,
  他的心术还可能是温顺的;
  有毒的荆棘在没成熟的时候,
  他还不会去刺人哩!
  狡猾的人说了些好听的话,
  是为他自己打算,不是恭敬你;
  猫头鹰发出悦耳的笑声,
  是为了散布不祥,不是喜欢你。
   (王尧选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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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论“刚性”
  何明
一提到“刚性”,有些人就很容易把它和“美德”,和“威武不能屈”的英雄气概联系起来。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有人发表反社会主义谬论而受到批判之后,就抬出了“刚性”这个词儿,以招摇上市。他们希望,人民会被欺骗,把他们看作顶天立地的英雄。
什么是“刚性”?“刚性”好不好?——这就和“好”“坏”这两个词儿一样,不同阶级的人是有不同理解的。实现土地改革、镇压反革命,是好?是坏?在人民看来是“好得很”;在台湾的国民党反动派看来是“坏得很”,而且是“最大的罪恶”。消灭资本主义、建设社会主义这件事,也是这样;这样天大的好事,顽固的站在资产阶级立场的人,自然也认为是“万恶”的。
“刚性”这个抽象的词儿,各个阶级也是各有各的内容的。资产阶级以坚决反对社会主义为“刚性”;工人阶级以坚决实现共产主义、不畏任何困难和危险为刚性。坚持反社会主义言行的人,说他们自己有“刚性”,也是对的;但是,这种“刚性”在人民的字典里却叫作“顽固性”。为什么?因为他们反抗的是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两种“刚性”,宁死不低头者一也;然而,反社会主义的人的“刚性”,却是对于真理的死不低头。这,给他们戴一顶顽固性的帽子,不算冤枉吧!至于“顽固”到什么程度,那是可以另作别论的。
现在把发表反社会主义谬论的人,还算在人民之内,把这种矛盾作为人民内部的矛盾来处理。就是因为他们的反社会主义和帝国主义还有界限,也就是说还没有“刚”到那个程度;提倡“刚性”的人也可能不“刚”到底。如果“刚”上加“刚”,而且“刚”到底呢?那末,也要另作别论了。
“刚性”并不是一张救命的王牌。用这张“王牌”坚持反社会主义,也许对于资产阶级分子还多少有点动员作用,然而,却是动员起来向泥坑走的。
螳臂那能挡车。历史的车轮是任何东西也挡不住的。车轮辗过来了,车上的人伸出手来要拉他们上车,而挡车者竟摇头举臂高呼“刚性在此!”结果,“刚”到底,其前途不言可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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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街谈巷议

  司长接待同学来访
6月4日,教育部的侯、李司长亲热地接待了我们十八位同学,我们都很高兴并十分满意两位司长重视人民来访的做法。
同学们对我校设立政治教育专业和中学开设政治课的问题提出许多意见。司长非常重视我们的意见,李司长带病坚持参加这个座谈会并对没听清或我们没说清的意见,让我们再说说。整个座谈时间长达五小时,同学们畅所欲言的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在快要结束时,侯司长说:“大家提的意见中,有很多是我们没有想到的。真的,我们没有想到。”从这里可看出司长的诚恳谦虚,同时,也可认识到:做好接待人民来访的工作可以使领导工作人员的工作少点官僚主义。我们热烈欢迎并支持这种做法。
(北京师范大学 周清霖)


第8版()
专栏:街谈巷议

“同吃”以后
我们学校团委会的干部,离开了舒适的小食堂,下到大膳厅来和同学们在一块吃饭,这是好现象。但是,有些团干部下来快一个月了,还不认识同桌吃饭的同学,连话也不同他们谈,只是默默地吃完饭就顾自走了。
(广西师范学院 毛鉴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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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街谈巷议

不能忘本呀!
有一次我们剧团到苏北一个小城镇里演出。一到那里,干部就忙着给演员们安排住的地方。那里宿舍不够住,干部正在尽力想办法,但有个演员却大发脾气,说干部不关心演员生活。干部们给他解释,他更吵得凶,当时那股凶劲,好像就要和谁拼了似的。
解放前我们艺人的苦是说不完的!吃的是糠菜杂粮,穿的是破衣烂衫,常年漂泊无定,荒园破庙就是艺人的宿舍!那时我们泗州戏艺人口中有两句话:“头枕灰砖铺芦柴,哪里死了哪里埋。”很多艺人赤身露体的死在车屋、草园和破庙里,只用两捆芦柴三条草绳就葬埋了。至于社会地位,那就更不用说了。
现在,我们什么都好了,有人却好了伤疤忘了疼,生活上稍有不满就大发雷霆,这不是忘本吗?
(蚌埠市泗州戏剧团演员 袁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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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人民演员(素描)
娜拉西泽是苏联有名的女高音独唱家。为了让我选定一个姿态,她一面歌唱,一面表演。我们共同选定了这个姿态。
她像百灵鸟一样快乐。在画的过程中,也不断地唱着歌儿。唱到忘情处,好像面前不是一个画家,而是坐满了剧场的听众。
对象愈生动,画家愈高兴。我花了一个多小时完成了这幅素描。她很喜欢,在画上签上了自己的小名。
         董希文(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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