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6月12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过‘左’”和“过右”
  流冰
章乃器先生在书面发言中不同意别人对他的批评(见6月10日人民日报)。最后他说:“不要怕扣帽子,更不要怕受打击。整风运动从某一些角落来看,肯定会有曲折,肯定会有过“左”、过右的偏向,但党是会明是非的。是非最后也一定会明的。”这段话,有些是正确的,例如“党是会明是非的。是非最后也一定会明的”。有人对他进行反批评,正是为明是非。但有些说法,要是同面前的事实对照起来,我看是“过右”了。
比如,他说:“我觉得,‘抵抗改造’、‘离开社会主义’、‘离开党的领导’……一类的大帽子多了一些。”这就是说,他认为别人对他(以及同他持有相同观点的人)的批评过“左”了。他举出了人们对李康年的批评作例证:“他(李康年)的建议的用意仍然在于早点消灭资产阶级,摘掉资产阶级帽子;那就没有理由说他是要离开社会主义,而只能说他是过急地追求社会主义和不问条件是否成熟就想摘帽子。”“对于不愿意再被称为资本家的人反而说他是离开社会主义,那是无论如何都说不通的。”这说法可真是妙极了:原来李康年的毛病是过“左”了(急于追求社会主义),而别人却都批评他是过右了(离开社会主义)。这不是证明批评的人是“左”上加“左”了吗?
可是,让我们把章乃器的说法和陈叔通先生的如下说法比较一下,看谁说的更切合实际一些。“……同时,还希望国家把二十年定息一次付清,以便摘掉资本家帽子。这种名利双收的思想,是十足的资产阶级思想……。”是“名利双收”更符合李康年的思想实际呢?还是“急于追求社会主义”更符合李康年的思想实际呢?这是不难理解的吧!“十足的资产阶级思想”当然是过右的,而章乃器还说它是过“左”的。这不证明章乃器的反批评是右上加右的过右了吗?
章乃器把批评他的人说成是:“乘机用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的方法,以求对自己有利,表现了‘唯我独忠’的姿态。这种人的思想就值得检查了。”他还说:“帮助党进行整风的时候……完全可以不提优点、只提缺点,这是正常的;和共产党共事日久,说话不从‘拥护一番’说起,而是老老实实,‘开门见山’地说,更是正常的。这都说不上什么‘脱离社会主义’或者‘脱离领导’。”章先生在这里竟“老老实实”地混淆是非了。有谁说过“开门见山”地批评共产党的缺点便是“脱离社会主义”“脱离领导”呢?但是,把资产阶级分子的“脱胎换骨”曲解成“剥皮抽筋”,要党退出学校、机关,要公方代表退出合营厂矿,要共产党员和领导干部“下台”等等,难道也不是脱离社会主义、脱离共产党领导的论调和要求吗?有人对这种论调和要求,讲了讲反对的意见,指明这些是“脱离社会主义”的“脱离党的领导”的,怎么就会是“贬低别人抬高自己……,以求对自己有利呢?”
至于说到“唯我独忠”,章乃器不也承认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是忠于社会主义的吗?可见根本就没有“独忠”的问题。难道会有谁不准章乃器忠于社会主义吗?许多人批评他,就是要求他也来忠于人民和社会主义。可是他却把忠于人民和社会主义的人,说成是过“左”了,而且不惜用“贬低别人抬高自己”的话去打击他们,这岂不是又证明他是过右了吗?
如果用“一推十万八千里”的方法去“推论”整风运动会不会出现过“左”或过右的偏向,我不愿参加这种空头辩论;但把章乃器说过的话归结为过右了,总还是公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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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在中国
  加拿大 乔埃·华莱斯
一、中国的变化
  没有苍蝇,没有臭味,没有疥癣
  没有无家可归的人饿死在沟壕间
  没有一个婴儿生来
  没有衣服穿没有了什么?换句话说:
  没有游手好闲的富人在中国
二、中国工人
  他抄起扁担,挑起满筐石头
  把全世界颤悠悠地担在肩头
  他一面靠劳动养活自己
  一面准备用他的头把世界举起
三、中国必会繁荣
  大自然会满足一切的需求
  因为有嘴的人都有两只手
  一只手播种另一只收割
  这只手给予另一只保藏
  没有一只手为别人拿起劳动工具
  没有一只手举起拳头反抗自己的兄弟
(张奇译)
编者按:乔埃·华莱斯是应中国人民对外文化协会邀请、最近来我国访问的加拿大进步作家。上面三首短诗是他这几天在中国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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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输血
  李岸
楼上的小慧子出了麻疹,隔壁的费天毛出了麻疹,我整天搂着我的龙宝贝,门槛都不敢跨了。
好容易又捞着一个礼拜天了,我死催硬催,催卓吾上医院给宝宝输血,这样老是关门闭户的,不是个防麻疹的办法呀。
“呶……你没有看见我正忙着吗?”他把一双脚盘在凳子上,又在给那个该死的陈二胡子写信了。
如果我现在没有怀孕,压根儿不劳他的驾,我把他手中的钢笔夺过来:“你……你不疼我们的龙宝贝……陈二胡子,今天写,昨天写,你已经给他寄了十八封挂号信了……捞了一个屁?!”
“别打扰我好不好,我的太太……”他看都不看我,红光满面的胖脸膛直淌汗。呶,老是吃“补血当归精”,老是吃“补血当归精”,一定会胖得像个宁乡猪〔注〕。天热了,我可不乐意和他睡在一张床上哩。他似乎发现我在背后叽笑他,扭过头来冷冷地瞟了我一眼:“放心,太太,找着陈二爹,把他接到矿山来,呶,一个党委会的组织部长嘛,养得起他……呃,你放心,养了他,不会少你的高跟鞋……”
“你……你……”我的嗓子都气哑了。
他马上堆下一脸笑:“小孩子,有了小儿子,你还是个小孩子……开句玩笑,干吗当真噘嘴巴啦?”他走过来,摸着我的头发说:“有了新线索,有个朋友昨天来了一封信,我的陈二爹,解放前一年就到外面过流浪生活了,我想去信问一问,看往哪个方向去了,好在那些报纸上登寻人启事。”
“呶,你真是个大慈大悲的圣人啊……”
“有什么办法呢?良心,呶,良心……那一年,我受了那么重的伤,B型的血又没有地方找,如果没有他老人家给我输六百西西,呃,你这个太太也当不成了……”他的脸色阴沉下去了:“那个硬老头,输了血就走……唉,我真后悔,要是强迫他受了我这枝派克钢笔,也了却了这桩麻脑袋的事……”
“上医院,这些事等一会儿谈,上医院,卓吾。”我看着手腕上的表,瞧瞧睡在怀里的龙宝贝,挂号的时间快过了。心里好像有一只猫儿在抓。
“呃,真固执……医院的血库那么大,要多少,有多少,二十个西西,只用两元钱嘛。”
“钱?谁在计较钱?医生说,防麻疹,父母的血最见效。”
“你知道,我最近熬了几个通宵?呶”他不耐烦地坐到凳上。
“瘦一点也好。”
“瞧,瞧这个体贴丈夫的好太太……呶,陈二爹这充满阶级友爱的血,没权利,我没有权利任意消耗它……”钢笔又磨擦着信纸沙沙地响了。
我的鼻尖酸溜溜的,用毛巾蒙着龙宝贝的脸,推开房门,一气奔了出去。
礼拜天的矿工城甚是热闹,我拣人少的地方走,一会儿就到人民医院了。
大夫是女的,却有一双男性的明亮的眼睛,她看了看龙宝贝,问:“同志,你是他的……”
“我的小儿。”
“嗯”她看见我挺着一个大肚子,点点头,接着问:“他爸爸呢?”
“他……他到北……北京出差去了。”要学会扯谎的确困难,我连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话。
大夫重重地“唔”了一声,听得出,她是为了照顾我的自尊心才没有揭破谜底的。她站起来:“请等等,我去叫一个输血的来。呶,同志,这个嘛,你无论如何需要弄清楚,在我们的社会里,输血不是为两个钱……”门咔嚓一声,她出去了。
我的脸上好像有数不清的虫在爬,正准备退出去的时候,大夫陪着一个瘦瘦的老头子走进来,他脸上的肌肉不多,眼睛却炯炯有神,他对我笑一笑,抱过龙宝贝,重重地吻了一下。立刻捞上了衣袖,现出一条结实的胳膊来。
我的心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呶,胖胖的、身强力壮的卓吾躲在家里不露面,倒要在一个陌生的瘦老头身上开刀,这成什么话啊,反正扯了一回谎,我再扯一次:
“不,不,呶,怎么,今天忘记带钱来了……”
老汉只对着我笑。
大夫冷冷地盯我一眼:“钱……他是印刷厂的工人,义务输血队的……”
那眼光好比一把尖刀,钻进我的心脏里:“哦……哦……”我抢过龙宝贝,就往门口跑。
老头挡住我:“嫂子,大夫说,他爸爸在北京,你又有喜……嫂子。”
我推开他,没命地奔出了人民医院。
回到宿舍的天井里,我的身体实在支持不住了,在一块石头上面坐下来。歇一阵,我对屋里喊:
“卓吾,出来接接小宝宝。”
“啊,回啦……”丈夫在窗户里面答应着:“等一下,只等一下,这封信只剩下落款了……”
竹篱笆外面,一个人正在东张西望,他发现了我,马上跑过来。
“你……你这个嫂子,真固执……”
原来是那个老汉跟上来了,我怔怔地望着他,不知道怎样对付。
他来夺我怀中的龙宝贝,我的手直发抖,天井里如果有一个地洞,我钻进去那将多么好啊。
卓吾大概把信写完了,他在门口伸了一个懒腰,往我身边走来,发现了老头,他的眼睛睁大了,睁大了……突然,他扑过来:“哦……二爹,我的陈二爹,哦,我……”
陈二爹看看龙宝贝,看看他,他像一尊铁菩萨钉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动不动……
〔注〕一种品种优良的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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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随感
  徐淦
有些机关,年年做总结,回回有一条:要加强思想工作。一加强,二加强,有的已经加强到了这样的程度:党、团支部,义不容辞;工会,责无旁贷;行政首长以下,部啊室啊处啊的主任,当然也管;人事科不必说,业务科组的正副组长,居然也有以此为主的;所有不在领导岗位的党员团员等,也无往而不做这一门工作。
做思想工作的,真是多极了。效果却往往说明:多乎哉,不多也。
我看,思想工作是取消不得的;但做法需要改一改。要专责的部门和人,人最好重质不重量;除此以外,与其纷纷以思想工作者自居,不如摘下这块牌子,身体力行,从工作中表现出优良的思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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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杜鹃枝上杜鹃啼
  周瘦鹃
鸟类中和我最有缘的,要算是杜鹃了。记得四十五年前,我开始写作哀情小说;有一天偶然看到一部清代词人黄韵珊的“帝女花传奇”,那第一折楔子的满江红词末一句是“鹃啼瘦”三字,于是给自己取了个笔名“瘦鹃”,从此东涂西抹,沿用至今,倒变成了正式的名号。杜鹃惯作悲啼,甚至啼出血来,从前诗人词客,称之为“天地间愁种子”,鹃而啼瘦,其悲哀可知。可是波兰有支名民歌“小杜鹃”,我虽不知道它的词儿,料想它定然是一片欢愉之声,悦耳动听。
鸟和花虽有连带关系,然而鸟有鸟名,花有花名,几乎没一个是雷同的,惟有杜鹃却是花鸟同名,最为难得。唐代大诗人白乐天诗,曾有“杜鹃花落杜鹃啼”之句;往年亡友马孟容兄给我画杜鹃和杜鹃花,题诗也有“诉尽春愁春不管,杜鹃枝上杜鹃啼”之句,句虽平凡,我却觉得别有情味。
杜鹃有好几个别名,以杜宇、子规、谢豹三个较为习见。据李时珍说:“杜鹃出蜀中,今南方亦有之,状如雀鹞,而色惨黑,赤口有小冠。春暮即鸣,夜啼达旦,鸣必向北,至夏尤甚,昼夜不止,其声哀切。田家候之,以兴农事。惟食虫蠹,不能为巢,居他巢生子,冬月则藏蛰”。关于杜鹃的一切,这里说的很明白,看它能帮助田家兴农事,食虫蠹,分明是一头益鸟。它的啼声哀切,也许是出于至诚,含有“垂涕而道”的意思,好使田家提高积极性,不要耽误了农事。
杜鹃有一个神话,据说是蜀王杜宇称帝,号望帝,那时荆州有一个死而复生的人,名鳖灵,望帝立以为相。恰逢洪水为灾,民不聊生,鳖灵凿巫山,开三峡,给除了水患。隔了几年,望帝因他功高,就让位于他,号开明氏,自己入西山,隐居修道,死了之后,忽然化为杜鹃,到了春天,总要悲啼起来,使人听了心酸。据说,杜鹃的啼声,是在说“不如归去”,因此诗词中就有不少以此为题材的,如宋代范仲淹诗云:“夜入翠烟啼,昼寻芳树飞;春山无限好,犹道不如归。”康伯可满江红词有云:“……镇日叮咛千百遍,只将一句频频说;道不如归去不如归,伤情切。”每逢暮春时节,我的园子里杜鹃花开,常可听得有鸟在叫着“居起,居起”,据说就是杜鹃,“居起”是苏沪人“归去”的方言,大概四川的杜鹃到了苏州,也变此腔,懒得说普通话了。
西方人似乎爱听杜鹃声,所以波兰有“小杜鹃”歌。西欧各国还有一种杜鹃钟,每到一点钟有一头杜鹃跳出来报时,作“克谷”之声,正与杜鹃的英国名称“Cuckoo”相同,十分有趣。我以为杜鹃声并不悲哀,为什么古人听了要心酸,要肠断,多半是一种心理作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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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今日的大陈岛(国画)
平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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