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5月29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何必走极端
山柏
不久以前天津日报副刊登了两篇文章,引起了人的注意。文章不长,却有十多处的笔误和别字。原来,编辑部因为过去退了一位作家的稿,受到了批评(认为阻碍了百家争鸣方针的贯彻),于是干脆把文章按原样登出,连错别字也保留。编辑部只在这些错字的后面,打上方括弧,括弧里注上改正了的字,例如:?〔妨〕碍生产,没〔莫〕明〔名〕其妙,尤〔愈〕演尤〔愈〕烈等等。
当编辑受到作家关于改稿的指责时,有些编辑曾经说过一句气话,“那末让我们来开个原稿展览会吧,看一看那些原稿的真面目。”上面这个做法,也许可以说是类乎开原稿展览会了。在编辑方面,气是出了,但不能不说是走了另一极端,对于工作,对于加强编辑同作家之间的团结,恐怕没有好处。再说,难道以后就照这个办法来发表文章?显然是做不通的。最近天津日报接到了读者对于这种做法表示不满的信,编辑部表示了同意。
这是一件极个别的例,却反映了近来编辑出版工作中出现的一种思想。说报刊出版物是贯彻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方针的关键之一,是完全正确的。可是作家如果把过去这一方面的缺点都归之于编辑,看来也未必公允。这笔账且不在这里算。问题在今后,是不是今后能够像有的同志所主张的那样,“来稿照登”,“按原样登”,“一字不改”呢?或者,像另一些同志所主张的那样,“只作文字润饰”,“只改错别字”,此外毫无商量余地呢?照后一种主张办,读者固然不至于从报刊上多学会一些“尤演尤烈”之类,但是我们的报刊的目的和方针难道只是教人不写别字?按照前一种主张,当然更成问题。有位作家说得好,我们的编辑部总不能成为收发室:收到什么,发表什么,有闻必录,文责自负(写文章当然作者要负责,但不等于说刊物编辑部可以不负责)。这样的报刊不知道世上有没有,更不要说这样的报刊是不是一个以马克思列宁主义为思想指导的国家所应该加以提倡的报刊。编辑部处理稿件必须慎重严肃,必须排除个人好恶偏见,必须尊重作家的劳动,编辑部对稿子有意见,只能向作者建议并且经过作者同意作某些修改,这些都是对的,但是我们的报刊不能不对广大读者负责。我们的报刊不能不为我们的总的目的建设社会主义社会而工作。正像我们国家的一切工作一样,我们的报刊是共产党领导下的社会主义事业的一个部分。
编辑工作是有错误,“左”右摇摆,既受到资产阶级思想的侵袭,又受到“左”的教条主义的束缚。有的编辑人员水平低,经验差,态度骄傲,有宗派情绪,方法简单粗暴,执行上级指示有些机械等毛病,应该受到作家们的合理的指责,编辑工作应该改进,包括某些工作制度在内,不能胜任的人员应该换掉。但是,应该坚决肯定我们的报刊的性质,它是在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指导下为人民服务的报刊。我们的报刊编辑部首先应该有选择稿件之权,不应该什么都照登。我们的一些工作中有教条主义的毛病,但是,这不是方向路线上发生了根本性质的问题,因此不是要作什么根本性质的改变。从教条主义的死胡同扭转头来,不等于说要去走另一极端,这是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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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雨丝风片

不要随便插标签
最近,浙江省文化局一位副局长,在省文化局系统几百个干部的大会上,传达毛主席在宣传会议上的讲话时,公然宣判前几天文艺界座谈会上某同志的发言是“毒草”。那个同志说了些什么呢?他只是批评了一个外行党员干部在领导文艺工作中不懂装懂和行政命令的作风。这个发言怎么一下子被插上“毒草”标签的呢?请看副局长的论断:“说外行不能领导内行就意味着反对党的领导。这种思想当然是毒草、是脓包。”
他所批评的那位同志发言的详情、所列举的具体情况,我们都不得而知。外行领导内行的问题,也还可以具体分析研究。但是,所有在场的人,听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判断,却都不免大吃一惊。如果一批评领导,就变成了“毒草”,那还会有谁愿意大胆说话、坦率批评?就更不用说党外那些好心地帮助我们整风的朋友们了。
方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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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雨丝风片

升级以后
有这样的同志,他们不久前还是一般干部,和大家日常相处,亲密而自然。自从最近被提升为科长、局长、经理、股长之后,就变得沉默寡言了,日常摆出严肃的脸孔。别人叫他“老何”或者“何同志”,置若罔闻;改叫一声“何副科长!”耳朵就豁然亮了,报之以笑容,有问也会有答了。
也有人为了和新的职位相称,特地买套呢制服穿;还有一位同志,一面要求组织救济,一面向别人借钱买皮鞋和手表!
真可惜,为什么我们有些同志偏偏热中于头衔和派头?对于一个立志献身于共产主义事业的人来说,这种“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呢?
以小见大,我们真为他们耽心:究竟是勤勤恳恳地干革命的风占了上风呢?还是“名利、享乐”的风占了上风呢? 陈篷图 冯美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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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雨丝风片

会上与私下
在会上
×长:“我们的干部,现在滋长了一种包干制思想:公家给了宿舍,置办了必要的家具;还有这个那个,有的连锅、碗、瓢、盆也要公家给。这是一种什么思想呢?……”
在家里
妻:“那我们怎办呢?”
×长:“什么怎办?”
妻:“不是你批判了包干制思想吗?我们房里已经有了绒沙发,你昨晚不是说还叫行政科给一套皮沙发吗?”
×长:“傻瓜!”  南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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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美国作家的自由
冯亦代
好莱坞正在找寻一位名叫罗伯特·李奇的电影剧作家。
不久前,好莱坞出现了一部电影。电影广告做得很朴素,只说是部描写一个小孩和一条雄牛之间深厚感情的影片,没有用美国电影广告惯例中穿坦胸露臂衣服的小明星作宣传。片名也很简单,就叫“勇敢的人”。影片上映之后,立刻哄动一时,特别为儿童影迷所喜爱。在美国电影艺术学院每年颁发奥斯卡奖的候选名单上,这张影片逐渐越过其他影片而名列前茅,最后终于获得了最佳电影故事的金像奖。但是,究竟谁是这张影片的剧作家罗伯特·李奇呢?好莱坞传说纷纭,莫衷一是。颁发金像奖而无领奖之人,这是电影艺术学院自成立二十九年以来,从未经历过的事情,使学院陷于极度困难之中。
电影艺术学院曾经做过一件不大体面的事情:即在剧作家迈克尔·威尔逊所写“亲切的劝告”一片有获奖希望时,电影艺术学院特别立了一条清规戒律,说凡是公开反抗国会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的人,都不能得奖。威尔逊是受美国法西斯迫害的电影剧作家,也是当年哄动一时的好莱坞十人案其中的知名人物。这一条也就是为了不让他得奖而设的。“亲切的劝告”的制片人也吓得在电影片头上不敢写出剧作家的名字。可是对于“勇敢的人”,电影艺术学院很有把握,因为他们早已知道好莱坞确有罗伯特·李奇其人,而且这个人还答应亲自参加给奖大会。不过事与愿违,临到给奖那天,这位罗伯特·李奇却杳无踪迹,这座名贵的金像奖,也不得不由剧作家协会出面代领。
这位自称是罗伯特·李奇的显然是个有良心的人,他事后告诉电影艺术学院说,他是个会计师,不是个剧作家,而且他也从来没有写过电影剧本;既然不是写剧本的人,即便他出席给奖大会,也不能解决问题。
这一来,却使电影艺术学院手忙脚乱了,所有学院的法律顾问,都一致怀疑,这位不肯一露庐山真面目的剧作家,很可能就是反对国会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的好莱坞十人案中的人物。
好莱坞的“杂耍”周刊记者访问了十人案中的另一位剧作家达尔顿·屈仑波,直截了当问他是否就是罗伯特·李奇,屈仑波说不是他。可是“杂耍”周刊和电影艺术学院都不能证实屈仑波的回答究竟对不对。因为“杂耍”记者问到屈仑波时,他的回答是:
“见鬼,不是的,我是屈仑波。”
可是,屈仑波的恶作剧的论调,却又使记者有些伤脑筋。屈仑波说:
“罗伯特·李奇就是迈克尔·威尔逊。威尔逊知道他的‘亲切的劝告’没有机会获奖,就写了‘勇敢的人’来显显他的身手。”
那末,屈仑波有没有写过“勇敢的人”呢?
屈仑波说:“我曾经写过许多电影剧本,因此久矣夫我采取了这样一个办法:如果影片很好,那我就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这是我的作品。这么办,我可以对成功之作分享荣誉,对失败之作不受谴责。”
因此,正由于“勇敢的人”如此之好,他就“不敢”否认了。他说:
“这部影片既不惨杀、又不吸毒,既未诱奸少女,又无枪击场面,更没有道德的堕落。事实上,我真不知道怎么会让这样的故事拍成电影的。”
屈仑波还说:“今天纽约还有电话来,要我把找寻罗伯特·李奇的故事写成剧本。自然啰,这个故事是出闹剧,可是除非我们得到有关罗伯特·李奇的消息,否则我就无法动笔。我也正竭尽棉力在找寻这个人。”
去问这部电影的制片人金氏兄弟,也不得要领。法兰克·金说,的确有那末一位名叫罗伯特·李奇的人,他是个摄影家、作家,留山羊胡子的,现在正在欧洲旅行,可是行踪不知。
至今,这座奥斯卡金像奖还保藏在保冷库里。但是学院主持人乔治·西顿,却宁愿罗伯特·李奇永不出现。因为如果他真是十人案中的人物,事情就更难办了。
美国的报纸把这件事名之为“鬼故事”,而被命名为“鬼”的人,显然是那些因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的法西斯行为而被迫潜入地下的优秀剧作家之一。“鬼”作家的出现,说明美国进步作家的处境,也显示出他们的不屈斗争。对我们生活在“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环境中的中国作家,这个故事自然是不可思议的。但这正是“自由世界”中的现实生活,也是对美国的所谓“自由”的一个有力的讽刺。
〔注〕1947年美国法西斯的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决定把好莱坞的进步电影工作者全部驱逐出去,就传讯了马尔兹、劳逊、屈仑波、威尔逊等十位进步的剧作家和导演。由于他们拒绝答复询问,都以“对国会不敬”罪而受审,并被判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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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深圳车站及其他
  陈残云
车站之一边地上第一个车站,越来越多热带人,
热带的采色和香味。世界的地图像一年年缩小,从车站向热带遥望,
不过是一海之隔,
绿水依依。那就没有什么奇怪呀,热带人和我们仿佛是同命的兄弟,忧戚相问,苦乐相知。我们的国家在忧患中重生,而今,年年都像办喜事;热带人欣欣而来
探亲又道喜。不同的言语有相同的心,不同的衣饰有相同的笑,车站里一团和气。
车站之二列车就要往北开,三天以后的热带人,
将看见北京的瑞雪。北京和瑞雪,都是新奇的,在热带人的想像中,
铺开一个新奇的世界。我想告诉善意的客人,在我们的国土上,所有
人和景物都很平凡。要有什么新奇,便是人们的脖子上失掉了锁链,
把自己的幸福与祖国相连。热带人都激情地笑啦!车站上一声长笛,叫列车、把他们的笑意带到北京。
小桥之一一道狭窄的小桥,横跨着两个世界。一个是灰色的,处处是酒色财气
和政治的扒手!在那里,多少清白的灵魂,不甘于生存的委屈与磨折,
沉郁地死去!而另一个,却是我们多采的世界,有那样多的自由,和谐
欢乐和多采的生活。一切人都有爱,都有
永不雕谢的青春。
小桥之二一道狭窄的小桥,站着两种带枪的人,一种是垂头丧气的奴隶,一种是容光焕发的
国家的主人。他们朝夕相望,相识不相问
又不相亲!当奴隶的却知道自己的命运;有一天,桥上的栏栅拆掉了,他也会变作庄严的主人。
小桥之三日日有人在桥上走过,忍不住激情的眼泪!谁也会有无言的激动,走前一步就是新鲜的世界。桥下的流水都是轻快的,举头一望
阳光铺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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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想到就写就画

只认公文不认人
沈同衡
反革命分子李万铭,一贯撞骗,顺利地混过了许多机关,而终于被揭发,破了案。受冤枉的山西农民张顺有,历尽艰辛,不屈地走访了许多机关,而终于弄清是非,“平”了“反”。这两件事说明了同一个道理:任何假象,最后总归要水落石出,而真相大白。
然而,李万铭混过了许多机关才被破案,张顺有走访了许多机关才得平反,这里也还有另一个问题值得我们警惕,就是:今天我们的况钟毕竟仍嫌太少,而过于执那样的人物倒似乎还相当多。
“官官相护”这种旧社会的衙门恶习,今天是不会公开存在的了,不过,厌烦群众意见,懒得调查事实,和偏信公文材料,却一直是官僚主义者们奉为简便省事的一种工作方法,而且一时好像还舍不得改掉。
李万铭事件、张顺有事件,都早已过去。哄动一时的昆剧“十五贯”,也已渐渐在观众的印象中淡去。不知官僚主义者的工作方法,近况如何?至以为念!(附图片)
——甭麻烦啦,咱们干部材料齐全,情况不早都一清二楚了吗!
5月19日本栏“立场不同”一文,编排时遗漏了原附的漫画,而误将另一短文“各有所好”的插画排入,并遗漏了该画的原题和说明(原题是“小王和老王的瓜”,他们各自以为只有自己的瓜“才真正是个瓜”)。特此补正。   ——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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