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5月2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我们需要讽刺诗
——毛主席:“讽刺是永远需要的”
臧克家
解放后这几年来,讽刺诗的产量越来越少,真正优秀的作品,也不多见。广大读者吵着要讽刺诗,为它的歉收焦心。
讽刺诗是尖锐的武器,诗人们用它抒发自己对政治、社会的不满,希望引起共鸣和注意,收到批评教育的效果。从“诗经”开始,历代不少诗人都写过讽刺性的诗篇。杜甫、白居易的集子里这类作品,多系名篇,为读者热爱,传诵至今。后者且以“讽谕诗”标举成类,认为它是自己的主要作品。这些诗,就是诗人们反对侵略战争,反对帝王奢淫,对社会不合理现象所作的不平之鸣。这些诗,深切动人,时代相去已远,然而今天读了,我们还是为之激动,所谓旷百世而相感。所以有这样的效果,主要是由于诗人对他所讽刺的现象感受深刻,愤懑不平。“愤怒造成诗人”,这句名言十分确切。
诗人们写这些讽刺诗,目的在揭露一些诗人认为不平的事件,以便引起当道的注意,因而得到改善。这些诗,不是为了否定当时的政治制度,相反的,而是为了更好的维护它。讽刺了坏的,是为了使“闻之者足以戒”。
在“五四”以来新诗的简短历史上,讽刺诗也写下了光辉的一页。1941年以后一直到全国解放之前,讽刺诗成为新诗的主流,每一个诗人都写了大量的讽刺诗。这是时代使然,置身蒋管区,如果他真是一个诗人,就一定会写讽刺诗。此类作品中“马凡陀的山歌”发挥了武器的力量,发生了较大的影响。那时候,有一些民歌、民谣,也真实地反映了社会现象,尽了讽刺的能事。例如:
“有条(金条)有理,无法(“法币”)无天。”仅只八个大字,把国民党反动统治下的社会情况,暴露无余,辛辣耐人寻味。
讽刺蒋政权的这些讽刺诗,实际上不仅是讽刺,而是暴露,它的目的,不在维护那个制度而是要推倒它,这一点和古代诗人们写讽刺诗的用意是不同的。
全国解放了,讽刺诗好似失掉了作战的对手,许多诗人,刀入鞘了。讽刺诗少了,颂歌多了。诗人们也并不是不知道帝国主义还是在虎视眈眈地窥伺我们,恨不得从地球上把我们的国家抹掉;并不是不知道,我们的社会上还存在着许多妨碍进步的东西需要揭发,批评,可是,诗人们为什么不挺身而出发挥嫉恶如仇的爱国主义的热情呢?
毛主席说过:“讽刺是永远需要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诗人们为难之处,首先在标准和分寸上。
今天写讽刺诗,首先要敌我界限分明。
“对于人民的缺点,是需要批评的,……但必须是站在人民的立场上……”。对敌人,我不须多说了,对人民内部的矛盾,则必须“用保护人民、教育人民的满腔热情来说话”(同上)。这几句话真是一针见血。马林科夫在苏联共产党第十九次代表大会上的报告里,用“火”形容讽刺,需要它去烧掉一切肮脏东西,毛主席用了“满腔热情”,字句不一样,而意义却相同。如果一个热爱社会主义祖国,热爱人民事业,政治热情高,责任心重,正义感强的诗人,那么,分寸问题就会不成问题。马雅可夫斯基写的那些政治讽刺诗,讽刺得难道不够厉害?但他是出于热爱苏联社会主义祖国的赤诚,他不允许对它有丝毫的损害。他的诗句真像火,要把官僚主义和一切前进道路上的障碍物烧掉。
同样一个喉咙,唱颂歌,同时也可以吐出火焰般的讽刺诗句,一正一反,目的只是一个。讽刺了坏的,是为了不使它损伤好的。讽刺诗,不是想出来的,而是从抑制不住的愤怒里跳出来的。不痛不痒不能成为讽刺诗,字句俏皮也仅是皮毛。一个品质不高的诗人,对于坏事情他张不开口,一个不能艰苦自奉的人,浪费现象就不会激起他的愤激情感。
真正站稳了立场,爱社会主义祖国像爱自己的母亲,对于她不利的一切东西,即使很细微,也会激起从热爱出发的愤恨之情,敏感地、真实而大胆地挺身而出。一个诗人如果能够如此,那么,他会写出动人的讽刺诗。立场坚定,爱憎分明,分寸问题应该不成问题。真是为了治病,即使药味苦些那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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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的火焰
昆岗
第三次离港汽笛拉后,圻州轮准备从长江北岸的西河铺驶向对岸的三江口。船上的一切都在有节拍地轻微地颤动着。我在朦朦胧胧地睡着。
约莫过了两三分钟,突然听到一声轻微的爆炸声。我睁开眼,一眼便看到从底舱冒出的浓烟,接着就是映红江心的大火。船的底层开始骚动起来。底舱的人纷纷向江中乱跳,楼上的人也秩序大乱地往底舱跑,想从那里再跳入江中。当时火烧着船身的劈拍声,人们的呼唤声,惨叫声和水中人们的呼救声交织在一起,听起来叫人心悸。
我也和大家一样,在忙乱中窜下了底舱,从浓烟烈焰中穿到船舷。在这里我看见了一件使我永远难忘的事情。在我准备跳下去的当儿,我发现就在我的身旁,有一位复员的志愿军战士。他将身体卡在船舷上固定的栏杆里,把一只腿伸向江中,下面有三个人紧紧地抱住了它。他们是一位年迈的老太婆和一位年青的少妇,还有一个吓白了脸的小女孩。这个人的旁边,还站着一个啼哭着的小孩,望望水,又望望火,站着不敢下去。
“小弟弟,下去吧,下去拉住我的腿,就不怕啦!”他温和而又亲切地对小孩说。孩子犹豫了一阵以后,才沿着他的腿下去了。我呆呆地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他发现我在看他,就急忙地说:“同志,你不跳下去还等什么?快抱着背包跳下去!”
“您呢?”我看着愈逼愈近的大火对他忧虑地说。
“我等一下,等他们被救出以后再下去。”他平静地毫无惧色地说。
我的身体被钉住了,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红色的火焰一步步地逼近我们。最后他把我推下了江中。
我喝了几口水,又挣扎着浮起来,用左手死死地抓住背包。在模糊中我听到那位老太太喊:“孩子,下来吧……我们都是废人,您跳下来逃命吧!”她啜泣着,几乎是在哀求他。
“老妈妈,别难过……救生船就会来的,我们都会活着的。”他的声音仍然是那么镇静,那么充满着希望。以后我就完全陷入昏迷之中了。
不知在江涛中挣扎了多少时候,幸运得很,一艘民船把我从江水中救了起来。事后我一打听,那四个生命垂危的人被救起来了。我们从死亡中活了。可是他,那个至今尚无人知其姓名的志愿军英雄,却无声无息地逝去了。在他逝去的前一刻,什么也没有留下。既未留下他的光辉历史,也未留下他的姓名和地址。甚至他的身躯也被那可恨的烈焰卷去了,仅仅留下了一只腿。
敬爱的同志,我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你那种为了拯救大家牺牲个人的高贵品质和英雄形象,将永远铭记在我的心中。过去,我是一个胆小鬼,在轮船着火以后,我不仅没有帮助大家,而且面对着江水还不敢跳下去,想到你,我自己十分惭愧。今后,我要振作起来。为了我们的祖国,我要学你那样,成为一个勇敢的人,以我的整个的一生,决心来完成你和千千万万烈士们未完成的事业。我就以此作为我对你的誓言和祭礼。
安息吧,我最亲爱的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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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知与无知
凡兵
有知领导无知呢?还是无知领导有知呢?当然是应该有知领导无知,而不是无知领导有知。问题是如何了解有知与无知。
在革命战争时期,有些老同志文化水平比较低,引起一些“知识分子”的“不满”,认为他们是无知。但其实,他们在革命斗争方面是久经锻炼的,知识是极丰富的。实际上,他们对军事和政治工作也领导得很好。实践是真理的标准。他们文化虽然低一些,但应该肯定地说,还是有知的。
现在呢,听说有这样几件事情:
有一位领导干部在动员大家重视“八大”文件的学习时说:“这八个大文件非常重要,必须认真地和好好地去学习。……”
一个县委宣传部长在同知识分子座谈“百家争鸣”方针时,竟把“百家争鸣”念成“百家争鸣”(鸣乎哀哉的“鸣”),更不用说他“鸣”得怎样了。
像这样的负责干部是有知呢,还是无知呢?在他们自己看来,当然是有知的。当别人对他们的领导工作有些意见时,他们不是经常以“我过的桥也比你们走的路多!”“你们还不如我这个皮带老呢!”作为挡箭牌吗?论阶级斗争和革命战争的经验来说,他们的知识也确是不少的。但在今天看来,他们却不能不算是真的无知了。
为什么?因为现在形势变了。革命的暴风雨时期已经过去了,现在主要是搞经济和文化建设了。这些同志不了解社会大变动的新形势,既不好好吸取新的知识,研究党的方针政策,又没有“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老实态度,特别是还有“强不知以为知”,“一旦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的恶劣态度,这真是无知之至了。以这样的无知来领导有知,肯定地说是不可能领导下去的。
社会大变动,就好像车子大转弯。我们在乘公共汽车将要转弯时,售票员同志总是打招呼说:“扶好,转弯了!”有些人漫不经心,充耳不闻,结果,车刚一转弯,就真地摔倒了。今天有些同志也是满不在乎,不好好去学习和改造自己。如果有一天从领导工作岗位上摔了下来,又该去埋怨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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级别迷
邹荻帆去年没有提级,今年他还在闹心病。“十一级,这算哪门子行情?我是三八年的老革命。”“什么,小汽车就坐到第十级,到我这级就杀车这么急!这晚上的戏票怎么把我分在十二排?今天的宴会为什么把我排在第三席?咳,公家宿舍不顾人,也不留给我一间会客室!”走路、睡觉、都有鬼心思,吃饭、娱乐、都想着十一级。工作的时候闹情绪,笔杆一扔发脾气:“你们还提我的意见,你吃过多少斤小米?从前在我下面工作的现在都是地委级。我呀,是按酬付出劳动力……”可怜他夜夜失眠,和这个比比,和那个比比。可怜他天天消瘦,怕这个不尊重,怕那个瞧不起。因此一病卧倒在床上,还不敢前去瞧医师,只有局长级的医院,他才肯去。整风运动来了他像很有经验地嘘一口气:“这次的风暴是哪一级?是和风细雨,那很好,只要不是十一级。”快来救救他吧我不知这位同志的病到了多少级!(附图片)
江有生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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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的上司
王平我那威严的上司,请让我提醒你:你可注意到只有三种人,围在你身边:
一种是皮球式的,
一种是绵羊式的,
一种是软面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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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粗卤的园丁
 保加利亚 拉杰夫斯基不知是谁的旨意,委派大象去做花园的园丁。这位从未闻过花香的莽汉,制订了一个复杂的照料百花的计划。它马上就在芳香的花园里开始工作,打算认真地劳动一番:它决心弄清楚甚么方法最适宜更快地把这座花园翻耕一遍。它注视着花坛,考虑怎样开始——
先浇水?还是先施肥?那缠绕着的杂草怎样才能拔个干净?
(整个花园繁茂的莠草呈现五光十色。)大象依照惯例,用笨重的脚掌压倒芬芳、娇嫩的花儿,把它们塞进土里——在它的脚下,埋葬了花儿美丽的光辉。以后,它断定花圃需要水分,就用粗大的鼻管浇个不停。为了花园的利益,它从池子里抽出这样一股大水;等不到雷雨和冰雹,花瓣儿开始雕零,花儿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它消灭了花园里的一切:
不是用脚踏死,
就是用大水冲毁……当它再度走进自己管理的花园,登高一望,它还不敢最后肯定,是否给花儿浇足了水。由于这种关心花园像运动场了,要说这儿生长过花卉,每个人都会怀疑……大象却洋洋得意:巡视了自己完成的工作,轻松地吐了一口气,为胜利而欣喜。它期望一两个月后玫瑰和牡丹将要齐放。可是,事情明明白白,花园里没有花,连草儿也没影踪,这一片荒凉景色,我们的园丁禁不住怒气冲冲,——这真刺痛了它的心它肯定:这儿发生了……怠工!它丝毫没有想到在自己身上找寻原因……
(周明深、潘承礼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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