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5月19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论和风细雨 徐懋庸
在整风中,采取和风细雨的方式来进行相互批评,是为了求得团结,也为了求得发展。
任何方式一定要有思想做基础。要做到批评方式的和风细雨,首先必须从团结的愿望出发,而且必须从在新的基础上达到新的团结的愿望出发。如果,根本没有团结的愿望,那么,批评起来就难做到和风细雨;但如果,只是消极地怕妨害现有的团结,而不想在新的基础上建立团结,那么,和风细雨只会成为飘飘忽忽的雨丝风片,于发展毫无作用。这样的和风细雨,在过去并不是没有的,但那是平时的气象,一到整风,可就变成狂风暴雨了。
所以,我以为,现在和今后,一方面必须有经常的和风细雨,另一方面又必须下透。
这样,事情就不简单,很有些问题值得研究。
和风细雨,是为了不伤感情,不损人身,但另一方面,也要不伤事实,不损真理。“实事求是”,总是批评的最高原则;只有实事求是,才能治病救人。断错了病,“虎狼药”固然坏事,难道轻量的当归、陈皮、白芍药就有良效!所以,批评的时候,只要事实说得确,道理讲得对,还让本人反复辩解,无所夸大,也无所抹煞,不乱扣帽子,不急下结论,更不发动不明底细的群众只按领导所供给的片面材料和主观意图鸣鼓而攻,那么,批评自然而然就会成为分寸得当的和风细雨的了。
其次,还要让被批评者讲讲客观原因。因为凡实事,一般总是有主观和客观两方面的原因的,不过在每个具体事实中,两方面的主次地位有所不同而已。例如,自由主义,一般地说来是错误的,但是有些人的自由主义的言行,却是极端严重的官僚主义所激成,在这样的情况下,犯自由主义错误的人,在和检讨自己的错误同时,讲讲对他是客观的官僚主义的事实,应该被容许,也应该被考虑。容许了这,考虑了这,批评起来也就会和风细雨。否则,撇开客观,专究主观,那主观“动机”就会被看得居心叵测;或者,被批评者讲了一点客观,人们就说他不老实,他说诡辨,说他继续向领导进攻;那么,批评一定会变成狂风暴雨的了。
因此,还得斟酌情理。旧话常说:“理无可恕,情有可原”,或者说“情有可原,理无可恕”,我以为这情理的斟酌,就在于主观和客观的关系上。所谓“理无可恕”,就是主观上的错误无论大小,总是不合理的,要批评,要肯定;所谓“情有可原”,就是指某些错误的发生,有其重大的客观原因,所以应该有所谅解。自然,明知故犯的错误,是不能原谅的;客观原因小而主观原因大的错误,该得到的谅解就少。我曾听说,过去的绍兴师爷是善于以玩弄文字左右结论的,譬如,有一个命案,他拟的判稿。本来是说犯罪者“情有可原,罪无可赦”,那就该杀;但后来他得了贿赂,就并不改动原稿一个字,只把那两句颠倒处理一下,变成“罪无可赦,情有可原”,就把死刑轻轻出脱了。这个绍兴师爷的营私舞弊,自然是不足为训的;但是,客观实际上,“情有可原,罪无可赦”或“罪无可赦,情有可原”的两种情况,确实都有。情与理的比重,也如此。所以,在处理人民内部的矛盾时,只要实事求是地斟情酌理,那批评就会是和风细雨的。
还有,批评者自己的身架,要摆得稳一点。我们见过不少这样的事情:有的人,在前几个月,被人们大叫其好,连有些领导人也在内;但一旦犯了一些错误,批评者们就把他吹求得体无完肤,并且自己检讨说:“过去我们认识水平低,受了你的欺骗,现在学了文件,我们觉悟提高了,眼睛擦亮了……”,连某些领导人也在内。我以为这种情况是不正常的。前后的觉悟水平的差别,特别在领导人,不见得就是这样差以千里的。为了掀起一场狂风暴雨,显示自己现在的眼睛亮,却把自己过去的眼睛形容成全瞎,也不是实事求是的态度。
所以,我以为,正确地开展和风细雨式的批评,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需要学习,需要锻炼:第一,心要平,就是把被批评者真正看作同志;第二,事要实,这就要有调查研究的工夫;第三,理要通,这就要多多懂点马列主义。不具备这些,光讲“气和”,那是很抽象,而且做不到的。
最后,我想把上面说过的话重述一句:批评,一定要随时进行,随时随事弄清是非,解决矛盾,不要只等到运动来时算总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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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看广东汉剧“百里奚认妻”
——摘自赣、湘、鄂旅行演出手记
梅兰芳
我在武汉看了汉剧,不禁使我回想到去年夏天访问日本路过广州时看到的广东汉剧团一出“百里奚认妻”。 
据广东省文化局的同志向我介绍说:汉剧在清代乾隆年间流入广东,受到欢迎,生了根并逐渐发展,曾经有过一个繁荣时期,流至今已有二百多年的历史。在解放前,由于抗日战争时期的流离失所和反动统治的轻视艺术遗产,广东汉剧许多艺人饥寒病苦,死亡相继。解放后,在“百花齐放,推陈出新”的方针下,奄奄一息的广东汉剧得到复苏,现在的汉剧团团长黄桂珠、黄磷传两位同志,就是复兴广东汉剧的主要演员。“百里奚认妻”,就是由这两位同志表演的。这出戏给我深刻的印象,现在我愿乘此机会谈一谈,希望引起爱好汉剧和汉剧界各位同志的注意。
这出戏的剧情是极其简单的,百里奚官居宰相,思念他久已失散的妻子,闷闷不乐,家院找来一个沿街卖唱的贫妇给他解闷,这位贫妇从一段琵琶调和一段琴曲里说明了她就是百里奚的妻子杜氏,夫妻才得相认。黄磷传同志扮百里奚,上场先唱四句,咬字清楚,喷口有劲,调门似乎比我在武汉听的汉剧稍低,行腔简练而有味,表情身段稳重而含有一种抑郁的意态。从这段唱、念、做工方面,先勾画出百里奚的身份和他当时的心情环境。老家院到街上找来贫妇,带进相府,百里奚就赐他一个矮座,这个贫妇就弹唱起来。黄桂珠同志扮演的杜氏,从扮相、嗓音、身段上看,都符合青衣的身份。琵琶调是长短句,我现在把这段唱词节录出来:
忆当年……奴和他形双影对好比鸳鸯,今日里只落得形单影只叹凄凉,屈指数流年似水三十余载漂泊他乡。嗳哟,嗳哟!想夫君重义多情,既天赐姻缘,姻缘何快尽?嗳唷天,嗳唷天!怨苍天,怨快尽,当初为何相亲相近。似有缘,似无缘,咫尺天涯边,天涯边。含泪人,嗳唷人,到如今问苍天,人海茫茫何处寻?嗳唷薄情人,别久变心,累得我似浪打浮萍,线断风筝,飘飘荡荡何处寻。
这段唱词朴素而含有古代民歌的意味。黄桂珠同志以清亮圆润的嗓音,婉转凄凉的声调,感动了观众的心。她不用花巧的行腔来吸引观众,而是着重在表达剧中人千里寻夫的哀怨心情。当贫妇弹唱的时候,百里奚始终是拿一本书看着,但我们清楚地看出他在凝神细听,中间曾几次站起来在台的大边很缓慢的走几步,淡淡的看那贫妇一眼,这种表演,都是深刻而耐人寻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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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泰国歌舞剧“洛坤”中的“洛乍娜选婿”速写 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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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哥哥 慧敏
我很幸运,有个好哥哥。
哥哥不爱说话,小伙子给他起个外号叫“大姑娘”。他会做一手好针线活,他穿的裤子、布衫,要是烂了,他从不央求人家,自己找一根针、一条线,缝得密密麻麻的,针脚很整齐。一天,哥哥穿着补好的布衫去赶会,没走出村口,就碰上一群姑娘,后面跟着的刘大嫂,一把捞住哥哥的胳膊,指着补丁给姑娘们看:“你看,人家男人手多巧。咦!蛮敢和您这帮丫头比比”。哥哥的脸红得像关爷,姑娘们吃吃的笑。
我见了分别多年的哥哥,感到格外亲热,问长问短,我问哥哥有没有对象?娘说:“你哥不要媳妇啦,想打一辈子光棍哩!”哥哥不做声,半天才说:“哼,要啥媳妇,一个人过着怪利索。”
哥哥有些笨。一天文化班上算术课,教员问他七加八是多少,他要扳着手指算,惹得大家哄堂大笑。自那回以后,他问娘要一两灯油,娘问他要油干啥,他笑了笑说: “哼!有用嘛!”娘眼尖,看见他胳肢窝下夹着一本卷边的书;笑着说:“好!学吧!多识几个字,替你爹记记豆腐账。”娘腾了一个擦得明晃晃的灯,装上满满的油,递给哥哥。
夜,黑洞洞的,天空布满了星星。哥哥的窗缝射出一丝亮光,一直亮到鸡叫。此后,他晚晚都要灯油。到年终考试,他获得了学习模范奖状。娘笑呵呵的说:“看,俺春柱得了学习奖状哩!”
娘又跟我讲哥哥好些故事。
“那天热的像蒸笼一样,人都上不来气,队里叫你哥和二柱往南湾地里推粪。要每人一天推五十车子。你哥也不吭气,驾起车子就走了。那些装粪的二乎小伙子给你哥装了满满一大车,问他推动推不动,你哥说:‘哼!再装多些也没啥!’抓住车把就推走了!不到天黑,你哥那堆粪推光了,二柱那堆还有十来车子哩!你哥说:‘嘿!二柱你得拜我做老师呀!’说着就帮二柱推。”
“你哥的干劲儿和好心眼,挺得人爱。像‘胡噜’保成爷、董二爷、王大伯……都夸他好。王大伯逢年过节,家里做啥好吃的,还叫哥去吃。有时哥不在家,大伯就叫伯母给留着。你哥也着实给他家帮了很多的忙。那年收麦,董二爷家没人,哥哥就赶夜帮他把麦子割完,打完、晒干、背回家去。去年春天,村里成立高级社,‘胡噜’保成爷不想入社,恐怕吃亏,后来听了哥哥的话,入了社。今年庄稼丰收,他家分的粮比他从记事起算来的都多,喜的拍拍你哥肩膀说:
‘要不是这孩子劝我,我这老糊涂那能有这么多的粮食!?”
正好,我走那天头午,社里召开了奖励劳动模范大会。我也去了。哥哥被评为头奖,社长亲自把红布包着的十五元奖金奖给哥哥。这时娘在人群里,看着哥哥得了奖,乐得嘴都合不上,邻居大奶奶说:“她婶子!你养了两个好儿女,一个在军队上当军官,一个又是模范,以后多享福呀!”戴着老花眼镜的董二奶奶也伸过身子来说:“是呀!再迟些时,你的春柱再找个对象,结了婚,他婶子静等着抱孙子吧!……”她还想说,但是人群后边传来一阵乱笑声,打断了她的话头。原来一群姑娘围住一个扎了两条短辫子、穿一身蓝地粉花袄的姑娘,正在逗趣她哩。董二奶和大家回头一看,这是张老大伯的姑娘玉梅。
“你们啥时候谈恋爱的?”“春柱哥得了十五元奖金,他能分给你多少?”“玉梅妹,你和春柱说定那个吉祥日子结婚?”“……”一阵追问和杂乱的笑声,把个玉梅——一个挺俊气的姑娘羞得脸通红通红,马上用一条手帕把脸遮上了。本来,她和哥恋爱,全村谁也不知道,谁知玉梅不小心,把给哥绣的手帕和写的一封信,装在上衣布袋里,干活热了脱下来,挂在树上,给“好事精”兰英偷去了。
这时娘扭过脸去,看看玉梅,又看看坐在台上红脸的哥哥,一切都明白了,心里乐得像开了花,笑着说:“这孩子找对象,连娘也不给说一声。”
回来的路上,我问哥哥:“什么时候我能喝上你和玉梅的喜酒?”
哥哥光瞧着我笑,脸又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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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想到就写就画

立场不同
沈同衡
没有挤上公共汽车的乘客,明知车里挤得满满的了,也往往要在车门外抱不平似地嚷:“往里走!往里走啊!里面空得很哩!”
已经上了公共汽车的乘客,自己坐稳在座位上了,明知车里并不太挤,也往往要装出公正有礼的样子,说:“别上啦,里面挤得满满的了,等后面的车吧!”
即使是同一个乘客,没有挤上车的时候,他就往往要像前一种人那样,而当他上了车的时候,却也就往往会变成后一种人的样子。由于不同立场和不同处境的不同需要,人们会片面强调、甚至故意违背事实,说出各各不同或是完全相反的话来,而像煞各有道理。但是不管他们怎样不同,有一点却总是完全一样的,那就是不顾事实,只顾自己方便,不为别人设想。
事实总是事实,它是客观的最公正的证人,只要双方肯尊重它,并在顾到自己方便之外,也能稍稍为对方设想设想,这样,一切人民内部的矛盾大概就容易解决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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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随感
 徐淦
这几天的报上,出现了好些有关整风的新词。有一个叫作“矛盾排队”。什么都讲排队,处理人民内部矛盾也来排排队,这个词着实形象化。审其原意,谅必是把本单位所有的矛盾,罗列出来,按其性质,分个先后,以便解决的时候,也好有个轻重缓急之分。
但因为词儿极新,难免产生误解,我就听见有人说:“唉!咱们这儿的矛盾不知排在哪一档上,还不知要等到哪天才轮着来揭发解决呢?”
虽然是误解,却也透露了一个消息:矛盾是普遍存在的,有些地方还积累得不少,看看领导者却摆出一副“此地无歪风、不劳多费心”的神气,把面孔板得像“泰山石敢当”一样,人们就很有点儿着急。
还有一个新词,叫做“关门整风”。这倒不见有什么误解,但似乎原有别解。一种是违背了“整风和工作两不误”的指示之谓,一种是“闲人回开”的意思。
后一种大抵属于多余的担心,说它多余,因为整风指示也已规定:欢迎非党员参加。
但任何担心,总有生活的根据。别的不说,单看极普通的家务事,就有这种情形:哪个孩子惯于欺负人,街坊向家长申诉,有些家长爱用关门训子法,等到孩子开门出来,仍旧欺负人。——这就令人怀疑他的家长在门内会不会听了一面之词,舐犊情深,不痛不痒地训了几句完事。
凡有比喻,都难恰当;这个比喻,越不恰当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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