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5月10日人民日报 第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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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官僚架子滚开!
 袁水拍
报载:有同志在一个会场上无理撵走摄影记者。我们祖先做什么都要查皇历,如今有人做什么都要查级别。走路站队一律按级排列,仿佛处处有一道楚河汉界。你该在我后,怎么在前?你怎么不懂得高低贵贱?一个记者算得了什么?我的官儿要比你大半个天!“我重要还是你重要?”我们这位同志一时火冒,竟不自觉地问得这末粗暴。他忘了公民一律平等这一条。“哼!你给我滚开!”我们这位同志一时愤慨,竟不自觉地骂起人来。我们希望这只是他一时失态。滚开!对!应该滚开!让这些官僚架子,官僚腔,
腐朽作风,老爷气派,
势利眼,对下压,对上拍……一古脑儿都滚开,不许它们再把我们的同志害!(附图片)
方成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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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要学会尊重人
梁汝怀
农业部部长助理左叶同志,在伏老参观农业展览会那天,当新闻记者想要摄影请他暂时让开镜头的时候,他说:“怎么?你重要还是我重要?再挤,就叫你们滚出去!”这还不算,外交部新闻司一位工作人员又走过来火上加油,对记者说:“你们别挤了,方才已经有一位同志有意见了。再挤,就叫记者都滚出去!”(据中国青年报、上海文汇报的报道)这件事引起了舆论界的愤慨,文汇报为此还发表了社论,题目是“尊重新闻记者”。
尊重人,是共产主义道德品质的基本表现之一,这道理,左叶同志及其他有类似思想的人,想来也是十分熟悉了的。为什么还会一冒火就要叫人“滚出去”呢?我想问题还是出在“你重要还是我重要”这句话上。
闻其声如见其人。虽然我也为那位记者没有及时照下这个精彩的镜头感到遗憾,但是这句话也仍然活龙活现地突出了一副“官”气十足的神情,使人闻到他的灵魂里的一些霉味。在“级别论”者心目中,当天的会场上,自己纵然数不上第一、第二,大约也凑得上第三、第四号“重要”人物了。至于什么记者、摄影师,算得个啥?
我不打算同左叶同志研究记者同部长助理之间的级别,尽管那也许是他最感到兴趣的;也无需再为摄影记者工作的重要性多加解释。这位部长助理同志似乎忘却了一个最基本的事实,即:他跟当天所有在场的人(包括他认为比他“不重要”和比他“重要”的,包括我们最敬爱的伏老在内),地位其实都是平等的。社会主义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正是建立在真正的、完全平等的同志式的基础上的,谁也没有权力说他比别人重要些。这样一说,有人也许不服气。会质问:难道部长助理的工作还比不上一个记者来得重要吗?亲爱的同志,你说错了,在那样的场合,摄影记者的工作,硬是比部长助理重要得多。没有他们,亿万人所渴望的照片就无从见到。这不是很浅显的道理吗?
这个道理,也许是白说。看来,对于那些以为级别“高”就可以任意呵斥人、开口就要跟别人比“重要”的人来说,学会尊重人、学会以平等态度对待人,也许倒是更“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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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党内知识分子”的顾虑
李跃
5月3日“文汇报”发表了一篇“北京书简”,读后颇有感触。
我想,争取民主,固不容易,享受民主也不简单。不少同志在不民主的旧时代有争取民主的勇气,即使“争”得头破血流,也没有什么顾虑;可是在争得了民主的今天,他们反而缺乏享受民主的勇气,“顾虑”这,“顾虑”那。自然,“享受”民主不等于在民主的软床上睡大觉,而是包括发展民主,求得更充分、更高级的民主在内。举例说,批评和自我批评是今天民主生活的重要内容之一,同时也是人民内部的斗争。这种斗争,跟对敌斗争比较起来,往往更复杂,更细致,有时甚至更艰难。有些敢于冒着敌人的炮火的同志,却在批评和自我批评这个关口面前却步了。
“北京书简”说的是“党内知识分子”,而且是“相当负责的同志”,这就更值得注意了。这位同志明明看出了“他这个业务部门里教条主义和官僚主义的严重性”,在别人的办公室里“列举了许多事实”,“滔滔地讲了一个半钟头,仿佛还没有讲完似的”,可是他无论如何不愿公开发表他的意见。为什么呢?第一,因为他“每天和部里打交道”,怕搞坏了上下级“关系”;第二,“部里那些教条主义的做法,都是通过我的手贯彻下去的。……在群众眼中我何尝不是个教条主义者呢!”据我所知,在“党内知识分子”中,这确是有相当代表性的“顾虑”。
为什么有这种“顾虑”呢?为什么过去的“教条主义者”在认识教条主义的错误之后,不能公开批评教条主义呢?以今天的新我来批判昨天的旧我,“反戈一击”,不是更能制教条主义于死命吗?可是这么一来,批评就必然带有自我批评的性质,他有“顾虑”!
不少“党内知识分子”在接触批评和自我批评的时候,往往首先想到自己的“面子”、“威信”之类,而忘记了党和人民的利益。他们往往不肯老老实实地公开承认自己的缺点和错误,同群众一起来商讨克服缺点、改正错误的办法,争取不加括弧的真面子、真威信,有的甚至躲在党的威信后边转弯抹角地掩饰自己的缺点和错误,而到了掩饰不了的时候,便“守口如瓶”!
没有勇气批评自己的人,一定也没有勇气批评别人,生怕“搞坏了关系”。其实,像“北京书简”所反映的那种上下级“关系”,还是“搞坏”了好。你瞧,“部里”“完全撇开教条主义不谈,好像我们这儿压根儿没有教条主义似的”,而那个“每天和部里打交道”的“相当负责的同志”,却“列举了许多事实”,证明他这个业务部门存在着严重的教条主义和官僚主义,但为了“关系”,只能悄悄地谈。一个怕民主,一个怕不民主,而双方的“共性”便是怕批评和自我批评。这种“关系”不“搞坏”,怎能建立正常的上下级关系,怎能开展正常的党内民主生活,怎能带头贯彻执行党的“齐放”、“争鸣”的方针?
“党内知识分子”的这样那样的顾虑,反映了有些部门、有些单位的党内民主生活不正常。“顾虑”越多,批评和自我批评的勇气越少,而“党内知识分子”的顾虑,又很容易引起党外知识分子的顾虑。这是当前很值得注意的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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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修脚医生
宗禹
前些时,我右脚拇指红肿会脓,疼得寸步难行。我到医院,请求医脚,但是医院里有的是内科、外科、眼科、牙科、耳鼻喉科……许多科门,却没有脚科。
我想脚上的毛病,也许比较接近外科,便找了外科医生。医生看了看我红肿的脚指,说里面已经发炎会脓,需要打几针盘尼西林消消炎。打过三针,丝毫无效。我向医生诉苦,医生说那只有开刀了。我一来怕开刀,二来对这位医生已不大信任,决定另行求医。
我去找有名的中医外科医生,这是一位老先生,看看我的病情,肯定地说:“这毛病去澡堂找到修脚的同志,保证你立刻就好。”
怎么?要我去澡堂修脚?从前我脚上有过小毛病是找修脚的治好的。这次是严重到不能走路,已疼得坐卧不安,难道还能修好吗?我有些怀疑。老先生解释说:“脚上的病修脚的同志都能治,他们很有本领,我脚上有病也是找到他们的。”老先生说得非常诚恳,我虽然还有一点半信半疑,终于遵照老先生的指点去了。
来到澡堂,简单洗个澡,要求修脚。接着,一位赤背宽胸、汗流满面的中年人,拖着木履,带着小凳,向我走来。没等我开口,便在我面前坐下。看看我红肿的脚指,有些埋怨似地说:“怎么不早来,弄得这样厉害了。”我告诉他去过医院,打过针,医生还想给我开刀,问他能治不能治。他既不说那位医生多事,也没有显露出他是能手的神情,很和善地说:“能治。”他点着那个红肿的脚指说:“这是指甲弯进肉里了。”一边说一边解布包,取出一个小皮匣,上面插着十多把粗细不同的小裁刀。这就是他唯一的工具。他温和地拿起我的脚,先照着不疼的指甲修,我只注视着那个红肿的脚指,祈望他能以真的手到病除。
他修完别的指甲,换了把细刀,聚精会神地照着弯进肉里的指甲慢慢刺去,我十分紧张,要求慢点再慢点。他安慰我说:“太深了,忍一下疼就好了。”我闭住气、咬住牙,不到一分钟工夫,他满意地说:“好了!”我有点不相信,他试着用手照疼处一捏,问道:“还疼吗?”我只觉得轻松,但还不相信自己的知觉,自己用手去捏,确实不疼了!立在地上,故意踏了几步,完全成了好脚!这时,我不禁涌上一阵感激心情,不知说什么是好,只叫了声:“你真是好医生!”
他满意地微笑着。一边收拾刀子,一边说:“使你不疼就行了,称不上医生。”他那谦逊忠厚的神态,使我感到带有自卑,不大舒服。我希望他能完全忘记被旧社会贬为最低下职业的创伤,谈谈这门职业的情况。
我想知道这门职业的来历,因为从来没有看到过文字记载,可是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口头上有一个模糊的传说,许多年前,有位道士,每天走路,脚磨坏,便用自己的铁禅修一修,修好了再走,走坏了又修,说这便是修脚的起源。后人把这位道士称为修脚的祖师——称作“治祖”。以后的修脚刀中都有一把禅形刀为证。与道士成了一家人,生活上互相帮助。
这是封建社会的事情,是传说,中年人使用的修脚刀中,已没有那把禅形刀了。脚上的毛病和技术上的发展,早不是铁禅所能解决了,而是使用着十多把形状不同各有用处的好钢刀。
在技术上,据说,修脚比理发还要难学一些,因为头上有皮,指甲和肉之间只有一层无形的薄膜,要能去掉指甲不刺伤薄膜,不流一点血,才算好本领。这真不亚于“郢人运斧”的本领,也不弱于西医开肠破肚所需要的准确与细心。
但是,脚上都有一些什么毛病,是否都能治脚呢?他说:“脚上的毛病很多——嵌指、顶指、盖指、加指、脚垫、鸡眼……你这指甲弯进肉里就叫做‘嵌指’,‘鸡眼’、‘脚垫’都有好几种,修脚的全都能治。”
哪些人脚上毛病最多呢?他说:穿小鞋、穿皮鞋、妇女穿高跟鞋、走路多的和跳巴蕾舞的人脚上毛病最多。前年莫斯科大剧院来北京演出时,我们的同行就修过她们许多名演员的脚。
提起巴蕾舞,那轻妙如飞的舞姿,特别是那柔和荡漾犹如花苞似的双脚,给人们带来多少幸福和愉快。我万万没有想到那花苞似的双脚会有什么毛病,更不会想到她和修脚的有什么关系。所以引起我进一步探问的兴趣。
我打听到给苏联巴蕾舞演员修脚的是西四浴池的鲁亨。据说:1954年的冬天,苏联莫斯科音乐剧院来北京演出“天鹅湖”、“巴黎圣母院”等名剧时,那一朵朵花苞似的脚尖上,磨了许多茧泡。她们把鲁亨请到寓所。最初鲁亨不懂毛病为什么全在脚尖上。问起来由,她们立刻在鲁亨面前飞舞荡漾了一番,作为解答。鲁亨惊喜,卷袖拿刀,为她们精心修理。片刻,使得她们的双脚更加柔和轻快了。后来,鲁亨看了她们的正式演出,对他亲手修理的美妙如飞的双脚更加爱慕。从此,鲁亨成了演员们多次邀请的修脚医生,也成了朋友。当她们回国上火车前几小时,还有两位演员请鲁亨修了一次脚。她们对鲁亨修脚的本领大为赞扬。
我听了这些故事,觉得自己过去太孤陋寡闻了。据说北京市的近八十家澡堂里,有三百多个修脚医生,一年中总要为好几万人医治脚病,谁能说这行职业不重要吗?可惜近几年来没有收过一个学徒,可惜这门技术还没有得到重视。他们每修好一次病脚,不管病的轻重只收二角六分钱,而医院挂一个普通号就得三角,未免有些不公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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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随感
徐淦
绍兴歌谣:“大人话错话话过,小人话错打屁股”。这里的大人小人,在家庭里,指长辈晚辈;在社会上,指堂上的官吏阶下的百姓。
这自然是不民主时代的写照。民主时代怎样呢?反其道而行之,变成“小人话错话话过,大人话错打屁股”吗?小人无知无识,难免说怪话,发谬论,不知不罪,何妨从宽;大人德高望重,不该胡言乱语,明知故犯,理合从严。所以,挨打挨够了的小人忽然要求这么反一反、变一变,未始没有道理;就算近乎过激,小人眼界小、器量小么,也是只好请予鉴谅的。
然而,最好的办法,还是人不论大小,话错了一概免打屁股吧?说什么天生屁股之所以长着厚厚的肉,正是为了一五一十地挨打,那是可哀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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