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4月4日人民日报 第2版

第2版()
专栏:

天津市工业蕴藏着巨大的潜力
增产节约的途径极其广阔
第一季度完成计划的情况比过去任何时期都好
新华社天津3日电 新华社记者艾长青、舒倜报道:从1月份开始,我国最大的工业城市之一——天津市的增产节约运动就已经蓬勃展开了。一个季度来,这一运动已经收到良好的效果。据有关方面估计,全市已经有80%以上的工厂、90%的职工投入了运动。因而今年第一季度完成计划的情况也比以往任何时期要好。如重工业局预计完成产值计划106.73%,成本降低率由4.99%降低到5.85%,利润计划完成了110.89%,产值和利润比去年同期增长47%和288.23%。
今年的增产节约运动是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开展的。开始的时候,天津市的工业部门都缺乏足够的信心。一方面,认为年年增产节约,生产潜力已经挖尽;另方面又强调原材料缺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三个月来,经过发动群众,揭发浪费,提出增产节约合理化建议,绝大部分困难都获得了解决。地方工业的五个工业局,在天津市计划委员会要求提高产值10%、降低成本6%的时候,各局都说达不到,有的反而要求提高成本。但经发动群众讨论,除成本一项以外,产值有两个局超过,三个局基本达到,利润都超过了指标。国营工业四十二个单位中据已经确定今年计划的十三个工厂统计,今年的产值将比去年增加7.2%,有二十一种产品将要增产。
目前,发动群众揭发浪费提出措施的阶段已经基本结束,开始步入竞赛的阶段。从前一阶段的情况看来,天津市工业部门增产节约的途径是极其广阔的。大者如改进产品设计、改变工艺规程,小者如减少原材料的消耗、利用代用品等等,都有很多办法。仅机电工业局一个局经过发动群众想办法,全局就可以节约钢材两千吨,杂铜四百二十吨,相当全年需要量10%。起重机械厂所产起重能力一吨、跨度十一公尺的桥式起重机,原来每台的结构部分重一千八百公斤,改变设计以后,每台可以节约钢材四百四十公斤,因而原来制造三台的材料,现在就可以制造四台。机床厂生产的一六一五车床原来每台重量八百五十公斤,经过改进工艺规程和操作方法,每台可以节省四十一公斤钢材、五十六公斤生铁。全年节约的钢材和生铁,可以多生产三十一台机床的锻件和二十二台机床的铸件。天津第六棉纺织厂用15%的亚麻下脚代替棉花,同去年用棉量相比较,就可以节约一百一十四万斤棉花,天津自行车厂的职工在下料的时候从一毫一丝着眼,全年可以节约二百五十吨钢材,可以多做一万辆自行车。天津印染厂过去印染一匹布用煤十一公斤,现在减到七公斤,以每天染三千匹布计算,每天可以节约十二吨煤。火碱消耗量也比去年降低30%。所有这些,都说明天津工业蕴藏着巨大的潜在力量。三个特点:
结合反官僚主义,发动群众;上下一齐动手克服困难;开展广泛的协作。
结合反官僚主义发动群众是今年增产节约运动的重要特点。工业局的局长、公司的经理、工厂的厂长都深入到群众中解决具体问题,帮助基层单位发动群众。国棉三厂厂长和党委书记由于存在官僚主义作风,脱离群众,在运动之初,不敢同群众见面,结果拖延时间愈久,群众意见愈多;后来在局的推动下向群众作了检讨,大大鼓舞了群众的积极性,提出了增产节约的措施。运动中的第二个特点是上下一齐动手克服困难。机电工业的钢材、焦炭供应不足,工程技术人员们就积极研究改变设计,用无烟煤代替焦炭化铁;供销人员也到山西等地到处寻找原材料。内燃机厂的供销人员在山西省的农村,零星找来的生铁,现在已经够他们生产半年之用。许多工厂的科室人员还主动出外承揽任务,试制用料少、产值大、质量高的新产品。天津拖拉机制造厂连总工程师朱清准也去外地承揽任务,使生产能力的利用增加了70%,工人们更是处处注意点滴节约。皮革工业的工人们过去划皮鞋底用纸样板和铅笔,因为铅笔较粗,划出的底皮总比样板大,他们就用铁样板和铁笔来划。这样,全年就可以节约各种底皮一万多斤。在工业系统中,开展广泛的协作是运动的第三个特点。在过去的一个月中,电器工业公司的六十七个工厂,全部组织了起来,在二十二个主要的电器工厂之间,建立了每周一次互相调剂原材料的会议制度,使各厂的生产都能顺利进行。很多机电工厂还相互调剂了二十多万件产品的生产任务,做到了饱饥相济。有些工厂设备检修的力量不足,生产能力有富余的工厂就帮助他们检修设备,改装机器。天津的几个毛纺织厂和印染厂还分别签订了技术协作合同。几个问题:
运动发展不够平衡;个别工厂忽视质量;“一阵风”的现象开始暴露。
但是,天津市的增产节约运动也还有几个值得注意的问题。首先是运动的发展还不够平衡,以致目前虽然有不少的工厂已经进入竞赛阶段,但也有些厂还没有开始第一阶段工作。而进入竞赛的工厂也不平衡。南开区九十三个工厂,现在已经开展竞赛的仅四十四个厂,准备开展竞赛的有四十四个厂,还没有准备的有五个厂。河北区一百六十一个厂已经开展竞赛的仅三个厂。这种不平衡,还表现在一个厂内的群众和领导之间或工人和科室、技术人员之间。有的厂群众已经发动起来,但科室人员的工作跟不上去,所以有的厂的工人说,“竞赛、竞赛,科室在外”!这样就使得有些措施虽然提出了但不能实现。其次,在增产节约运动中,虽然一般工厂都重视了产品质量,但也有个别的工厂有忽视质量的倾向。如天津市纺织工业局1—2两个月份四十种可比产品中质量下降的即达十五种。华北造胰厂因为改变配方,未经试验即投入生产,以致香皂变色,积压了一万三千元资金。搪瓷产品,国家要求甲乙级品达到50%,但华北搪瓷厂生产的甲乙级品自2月以后即趋下降。其原因除了由于原料中缺乏硼砂以致色泽不鲜以外,也由于努力不够。伟迪氏化学制药厂在增产节约中没有抓住关键问题,而去研究包装问题,以致镇痛片和小苏打的返工率都很高。第三是“一阵风”的现象也在某些单位开始暴露出来。如有的工厂把提出的一些简单的措施实现以后,也就算完了。也有一些工厂对群众提出的一些措施没有组织力量去认真贯彻,显得有些松劲。还有一些工厂在开展竞赛的时候,只有指标没有具体方案,或者厂里起草了几条保证条件,小组也就照样抄这几条,甚至还有去年是那几条,今年还是那样几条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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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在超额完成第一季度产量计划以后
全国煤矿必须加强掘进注重安全
本报讯 煤炭工业部所属国营和公私合营煤矿,超额1.53%提前完成了第一季度产量计划。加上春节增产的原煤,全季共增产原煤近七十万吨。与去年同期比较,全国各矿平均日产量增长12%以上。超额较多的单位有京西、开滦、抚顺、峰峰、阜新、阳泉、淮南、焦作、新汶等矿务局。
第一季度的产量计划虽然完成很好,但是在掘进和安全方面还有一些问题。掘进任务完成得不好。从1月1日至3月20日总进尺计划完成95.38%,其中主要巷道计划仅完成87.17%,这样,原煤生产虽然逐月超额,而掘进速度不能跟上去,必然要影响到原煤生产水平的下降。安全情况也不够好,今年第一季度发生的事故比去年同期增加了9.25%。春节期间有些该检修的机械设备和井巷工程没有按时检修,以致春节以后,机电事故和顶帮事故较前增多。
为了全面地安全地完成今年的原煤生产计划,煤炭工业部在第二季度的生产工作指示中,着重指出:生产必须保证安全,保证质量;并要求在作好准备,加强掘进工作和建立正常生产秩序的基础上,发掘潜力,努力增产。       (丘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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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玉门油厂第二车间
三月份多炼出一千多吨油
据新华社玉门讯 玉门油矿炼油厂第二车间到3月27日,比月度计划多生产了一千七百多吨汽油、煤油、柴油、轻机油和重机油。
这个车间1月份的生产计划完成的不好。从2月份以来,车间的职工们积极开展增产节约运动,订出了增产的具体措施。进入3月以来,车间的各个班组经常举行技术座谈会,研究并解决生产中的问题。3月份不但增产了大量的石油产品,而且使次品率比2月份降低了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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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南平福州铁路全面施工
本报讯 南(平)福(州)铁路正在继续全面施工。预计今年第四季度可以铺轨到距南平八十八公里处的水口镇。
南福铁路全长一百九十五公里,从去年3月开始施工。目前,担负施工的铁道兵正在积极工作,争取在第四季度铺轨到水口。
水口离福州有一百零五公里,是闽江上的一个重要航运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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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利国铁矿花小钱办大事
用旧设备达到生产机械化
据新华社南京电 国营利国铁矿利用收购的破旧设备使生产达到了机械化。现在,这个矿凿岩工作的机械化程度已经达到98%,采掘物提升已经完全机械化。
利国铁矿在1949年恢复生产的时候,全部是手工生产。因为这个矿相传在汉朝就已经开发,所以人们把当时手工生产戏称为“曹操时代式”的开采方法。
利国铁矿的中共党组织和行政领导干部,为使生产机械化,本着“花小钱办大事”的精神,每年派人到各地钢铁企业搜集、采购旧设备。目前,这个矿所用的八部蒸汽小机车,都是废品修复的,其中六部机车是当废铁买进的。各矿场所用的二十三部卷扬机中有十三部是旧的。旧的卷扬机修复以后已经分别担负起各矿场采掘物的提升工作。由于机械化程度的逐年提高,这个矿的劳动生产率和产量有了显著增长,1956年铁矿石产量等于1950年的三倍。
利国铁矿所有的建筑物也都是用最节约的方法建造的。宿舍和办公室都是用从山上采下的石头作墙,有的房屋是砖砌的空心墙。房屋造价低廉,平均每平方公尺不到三十五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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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上海完成第一季度江海铁路运输计划
新华社上海3日电 上海的江、海、铁路等交通运输部门,第一季度比计划多运输了九万八千多吨货物。
这一季度的货源充足,上海铁路管理局的货运量比解放以来任何一年的同期都多。运输工人多方设法来提高车船的装运能力。长江航运管理局上海分局改进拖轮拖带技术,拖轮的拖带量普遍提高。“二○四号”拖轮以一百八十五马力顶推了六千吨货物,创造长江全线拖轮拖带量的最高纪录。在温州——大连线上,上海区海运管理局货轮的船员采取走经济航线、航行时用小转弯等方法,使每艘船平均每天的航速比去年同期提高七点八八海里,大大加快了船舶周转。六艘运输矿石的海轮,还在甲板上装了一部分矿石,使每次航行的装载量提高了一千吨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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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老码头
本报记者 季音
一汗像小水流似的从陈大毛的脸上不断地淌下来,把他的单衣浸得稀湿一片。他的腿早已麻木得失去了知觉。他的腰部,肩部,都像有无数条虫子在刺,在咬,在钻,酸疼得简直没法忍受。
“不能丢!千万不能丢!再忍耐一下就会有人来的。”陈大毛咬着牙根,一再鼓励着自己。他继续撑着他最后的一股劲,弓着腰,就像一段木头似的靠在仓库的墙边上,竭力不让自己倒下来。
背在陈大毛身上的是一箱重有二百多斤的精密机器,他是才从十六铺码头边的一条船上,背到新开河仓库里来的。陈大毛向四周围看了一下,没有办法,只好把沉重的箱子继续抬着,等别人来帮他卸下,他可不能像有些人那样,肩膀轻松地一耸,就把货物摔在地上,这样,肩膀是舒服了,可是箱子里的机器却会受不了。解放后的七、八年来,陈大毛在十六铺码头上,从来也没有发生过一件货损事故,今天他怎么能让一箱贵重的机器在他的手里遭到损坏。
已经二十多分钟过去了。从门口传来了码头上的一片喧嚷声,却始终不见有一个人走进来。背上的木箱已愈来愈沉重,陈大毛的耳朵里嗡嗡响,眼前金花乱飞,一阵阵地发黑。难道真要连人带机器一起摔倒地上了吗?不能!绝对不能!我死也得把机器抱住,不让它碰伤一丁点儿。想到这里,陈大毛把背上的木箱又往上移了移,手也抓得更紧。
“快来人呀,快来人帮忙呀!”陈大毛继续用最大的力气,向门外嘶喊。
门口人影一闪,走进来一个人,正是和陈大毛同组的码头工人周阿兰。周阿兰发现了支靠在墙边上脸如土色的陈大毛,不觉吃了一惊,赶紧飞奔过来,接下了沉重的木箱。两手一直紧紧抓着木箱的陈大毛,此刻手一松,“咕咚”一声,坐倒在地上了。周阿兰连忙把他扶起来,他看见陈大毛那两只软软地垂挂下来的手上,印着两道血痕。
当天傍晚,疲惫不堪的陈大毛坐着黄浦江上的轮渡,回到对岸的陆家渡家里去。他站在船边上,出神地望着黄浦江,想起今天白天新开河仓库里的一幕,他心头感到宽慰,自己总算撑下来了,没有让机器给震坏。但是,也有一阵悲哀的预感涌上了他的心头。要是在二十年前,这二百多斤的木箱又算得了什么。难道是真的衰老了么?难道真是到了离开码头的时候了么?他的心情不觉沉重起来。
要陈大毛离开码头,这确实是难以想像的事情。他是喝着这黄浦江上的水长大的。打从七岁开始,他就在这陆家渡一带,跟着父亲转呀转的,拾柴火,做苦工,以后就成了太沽码头上的一名码头工人。这黄浦江边的码头就是他的家,而他觉得自己也是码头上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和码头,正如这黄浦江水和江岸那样不可分离。他熟悉码头,如同熟悉他那双被磨得像石头一样粗粝的手。太沽码头,十六铺码头,大达码头……,黄浦江边的那一个码头上,没有流过他的汗,印过他的足迹!
陈大毛也曾经有一度真正想离开码头,另找生路。那是日本侵略军占领上海的时候,他在太沽码头上做工。他像牛一样的不分昼夜地工作着,做得慢一些,日本监工的鞭子就“嗖嗖”地飞落在身上。他吃的却是玉米面,稀汤汤地,喝也喝不饱。强壮的陈大毛病倒了,害的是疟疾,一病就是三个月,收入全无,全家的嘴都挂了起来,孩子哭,老婆也哭,后来总算码头上的朋友接济了他一些,才没有给饿死。就在那时候,睡在病床上的陈大毛第一次下了离开码头的决心:“走吧,决计走吧,死也不再吃这碗码头上的饿煞饭!”病好以后,陈大毛支撑着衰弱的身体,又出现在码头上,他没有走,不是为了留恋码头,而是为了生活。他走到那儿去好呢?
去年,陈大毛也曾经有一次在小组里提出,要离开码头,改干别的活。但那不是出于自愿,而是在一种极其矛盾的心情中才提出来的。原来,码头上的装卸小组是以组为单位,实行计件工资的,陈大毛感到自己的体力已不如青年人,继续留在组里,就会影响别人的收入。当他痛苦地道出了自己的这个要求以后,全组十多个工人都急得蹦了起来,七嘴八舌地嚷成了一片:
“大毛,你要走可不成!”
“大毛,你别说这话啦!”
“没有你,我们就玩不起来了。”
“大毛……”
你看这十几个青年人的那股子热情,真叫陈大毛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感动得满肚子的话没法说,只好连连地点头。其实,他何尝真想离开码头!就打这回起,再也不见他提起要离开码头的事,他继续在上海港务局第四装卸区的第十组里留了下来。
“他们不会放我走的,码头上的活儿还少不了我,我还能做。”当陈大毛在回家的轮渡上回忆起这些情景的时候,这样安慰着自己。
“呜,呜——”轮渡汽笛长鸣,船已到达陆家渡口。陈大毛跟着人群一起上了岸,当他跨上了那高高的最后一级坡沿,腰边一阵酸痛,白天的创伤还没有完全好呢。二第二天,恰好是第十小组的工休日。陈大毛一早又来到了陆家渡口,搭上轮渡,向西岸驶去。
天色还相当早,黄浦江上雾气腾腾,对面看不清行船,轮渡不停地拉着汽笛。陈大毛眺望着黄浦江两岸的清晨景色,含着凉意的江风吹着他瘦削多皱的脸,浑身真有说不出的舒畅。这几年来,他已经不知不觉地养成了这样一种习惯:每个工休天,他一定要渡过江来,到码头上去看一看,消磨掉一天或者半天的时间。这是他一星期中最大的享受。无论刮风下雨,他从没有间断过一次。今天早晨,他因为身上还隐隐作痛,本来不想出来了,可是在床上稍稍躺了一会,就烦躁起来,难道一天就这样躺着过去吗?远处传来了渡口上轮渡“呜呜”的叫唤声,好像就在喊叫着他。陈大毛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赶到渡口,正好给他赶上了这班轮渡。
陈大毛一登岸,就来到了本组的工具房。这照例是他工休日的第一个活动项目:他把所有的绳子、扛棒、草包等搬运工具统统搬到外面。潮湿的绳子拿到栏干上晒着,发现有断裂的,就搓一根给它接上。脏污的扛棒,都擦拭干净。看到实在脏得不像样的,他就会一边整理,一边生气地嘟哝起来。陈大毛对于码头上的一些青年工人是有意见的,他们太不爱惜工具了,一到下班的时候,急着去看电影,绳子、扛棒就“辟里拍啦”地丢一地。他一见这种情形就着急,只好跟在他们背后,一根根地拾。码头上的人很快就走光了,只留下陈大毛一个人,他不能走,他得把满地的器具收集起来,安置停当。虽然这并不是他的分内事,但是陈大毛觉得,这一切是应当由他来做的。每到夏天,为什么别的组里好些人肩膀上都长了疖子,缺勤增加,独有陈大毛这个组里没人长疮呢?这也无非是陈大毛在平时注意保管扛棒的结果,他不让扛棒在太阳里晒着,用草袋把它们遮盖得严严实实,拿去用时就不会烫伤肩膀了。
陈大毛从工具房里又搬出了一大堆蒲包和麻袋,这是他前几天才从码头各处收拾拢来的,还没有晒过,有些潮湿。他把它一只只地摊开晒在码头上。看到这些东西,他常常想起一件往事。那是十几年前了,陈大毛在太沽码头做工,一个下雨天,他背着一包二百多斤重的糖,踏着一条条长长的跳板走上码头,跳板上滑溜溜的,就像涂着一层油。他一个失足,就连人带糖扑倒在跳板上,额上撞破了一大块。监工的一发现,就大骂起来,他只好忍痛爬起,抓了把散开的白糖往伤口上一抹,继续背起那包已经掼破了的糖包,踉踉跄跄地送到仓库。那时刻,如果跳板上有几只干蒲包和麻袋铺着,该有多好呵。所以,现在凡是遇到下雨天,陈大毛就忙个不歇,一捧捧地抱出了他平时存放着的蒲包,从码头边的跳板一直到仓库门口,没有铺好,他决不让人工作。
有一阵子,码头上有些人尽是热心地谈论着机械化,眼睛瞅着别个码头上的大起重机,日也盼,夜也盼,都不想再用杠棒和绳子。这很使陈大毛生气。
“大毛,别太保守啦,眼睛得看得远一些。”一些青年人劝导他说,“我们码头上迟早总要实行全部机械化的,还能老是靠这些棒棒绳绳吃饭么?你看我们附近几个码头上,机器不是已经愈来愈多了吗。实行社会主义么,还能老用这些落后工具来干活?……”
这位好脾气的老码头工人,一听这些话,突然生起气来。人们从来没有见他发过这样大的火。
“保守!落后!帽子可不小,难道社会主义就不要这些杠棒绳子了?我看再过十年、二十年还少不了它们。”他气虎虎地说,“社会主义也得算算细账,该机械化就机械化,该用扛棒还得用扛棒。”
真的,这些扛棒、绳子怎么能全丢呢?陈大毛看看堆在他面前的一大片整齐、干净的工具,愈想愈觉得自己的话有道理。他不是不爱机器,相反,他爱机器爱得入迷,木条运输机在十六铺码头装上以后,他不知去看了多少次。但他觉得,我们的国家还穷,不能一步登天,扛棒绳子该用还得用;况且,扛棒也有机器所不能代替的妙处。陈大毛是过着穷苦日子长大的,要他把好好的东西随便丢掉,可办不到。
工具房的东西已经全部搬出来安置停当,陈大毛就找一个地方歇下来,看守着,就像一个牧羊人看守着他的羊群。此刻,太阳早已升起,黄浦江边已经变得暖烘烘的。他的眼睛渐渐朦胧起来,不消一会,就像小孩子似地歪在椅子上睡着了,鼻子里打着呼噜,嘴角边流着口涎,睡得可真香甜。 三现时人们在休息天,都时兴带着妻小看电影,逛公园,但陈大毛却不爱这些。他一觉醒来,收拾好东西,就赶到经济饭摊上吃了一顿饭,之后,就在码头上四处转游,从大达码头走到十六铺,从十六铺走到外滩边上。在这宽畅平坦的码头上走走,看看景致,该多有意思。这些年来,他眼看着黄浦江上一天兴旺一天,码头也修得越来越漂亮。就说这十六铺码头,原先不过是一大块泥坡,黄浦江一涨潮,江水就涌到仓库门口,到处一片稀泥。如今,这里已经修成一个宽阔的水泥码头,木条运输机像一条条的长龙,从码头边一直伸向仓库,“拍拉拍拉”地把一包包的米袋翻进仓库。他看看这,望望那,真是乐趣无穷。
陈大毛所以觉得在码头上转游比逛公园强,他还有另一个打算:在这里,他可以随时帮着做些什么。他看到哪里的黄豆、大米口袋破裂着,就走去把它扎好;找一把扫帚,把撒在地上的米扫起来。去年夏天,他这么打打扫扫的,还给公家扫了二百多斤米呢。就连掉在码头上的那些碎布条,他也有用处。前些天,他用拾来的一堆小红布条,在他们组的每根绳子的尾巴上扎了一个记号,免得这些绳子再被别人拿错了。
昨天听说码头上又添设了一个“夜班工人临时宿舍”,此刻,他决定走去看一看。临时宿舍在一条弄堂口,是用一个仓库改的,楼上楼下,整齐地排列着一百几十个床位,床床都是一式的新单子,新棉被。这种床,他连结婚时也没有睡过,不要说做夜班。陈大毛年轻的时候,在码头上不知道曾做过多少夜工,夜里工作完,就抱着一把草,往桥洞底下、马路暗角里一钻。有时候,大雨把他淋醒;有时候,巡捕的皮鞋尖把他踢醒……。今天的码头工人,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呵,你看这些青年人,抱着新被子,呼呼地睡得多香甜。想到这些,陈大毛不知怎的,心里总是热呼呼的。
天色已近黄昏,又一个工休日结束了。陈大毛怀着满足的心情跨下轮渡,返回东岸的陆家渡去。此刻,万千盏电灯已在黄浦江两岸亮了起来,影影绰绰的灯光里,传来了两岸码头上轰轰隆隆的喧嚣声。
在陈大毛听来,这不是码头上运输机器的轰鸣,这是一曲世界上最动人心弦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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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土法炼铁
河南省商城县位于大别山的北麓,灌河横贯其中,蕴藏着丰富的铁砂。淘铁砂是当地农民的主要副业,他们把砂铁厂设在山窝里,就地取材,成本低廉,炼出来的铁质量也不错,是作农具的好材料,全县的砂铁厂每年可为国家生产生铁二千三百多吨。
新华社记者 唐茂林摄
左图:作这样一座高炉只需二十元,一天六个到八个工人,可炼铁七百公斤到一千一百公斤。
下图:用商城县农民炼出来的生铁制成的农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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