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3月9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培养和发掘
孔另境
新生创作力量的培养问题,是我国文艺界的重要问题。出版社既是出版作品的园地,必然也要负起这个责任来了。
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问题并不简单。
培养是含有教育意义在内的,出版社所负的基本教育责任是要通过印行出来的作品对广大人民进行健康的有利于国计民生的教育。出版社面前的问题,应该是使出版物质量提高、供给读者以丰富的营养价值的问题。出版社倘离开了读者这个目标而去考虑其他问题,或把读者问题放在次要地位,照我想,说得严重一点,是一种犯罪的行为。
解放以来把出版社的任务规定为对广大人民进行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宣传教育,那是不错的;可是接着又来上一条不见明文规定的义务:培养新生力量!
而且,一般人把新生力量解释得非常广泛,非常含混,似乎凡年青的投稿者都是新生力量,因而得出的结论是:凡年青的投稿者都得培养。
这个推论的结果可严重得很,出版社的编辑同志可忙坏了,把青年人的投稿一读再读,横看竖看,惟恐失眼,漏掉或埋没了一个新生力量,这还可说是认真工作的态度。严重的是编辑接触原稿的时候,只要是新生力量的作品,即使毫无可取之处,也硬要加以“培养”,于是退稿信中得把作品的缺点说得巨细不遗,还得耐心告诉他如何可以把这篇文章写好,介绍他许多有关的参考书。要不这样,便是粗暴地蔑视新生力量,会受到批评。
结果是各出版社都积压着大量的稿件,作者写信来骂是家常便饭,报纸上也批评了,出版社自己也不断进行检查,出版社领导向行政上级呼吁编辑力量不足,要求补充编辑人员,于是各个出版社的人员配备都超过了过去的开明书店和生活书店。问题是不是解决了呢?可断言不会解决的,即使一时解决了,马上会恢复为经常现象的,因为随着全国人民文化程度的提高,来稿率只会上升不会下降的,把补充编辑人员作为解决积压稿件的办法并不是对症下药。
问题在改变我们对出版社的一个观念。
上面说过,出版社的责任是在把优秀的作品推荐给广大的读者,编辑人员要在无数的投稿(包括特约稿和自由来稿)中选择优秀的东西把它印出来,至于发排前的必要加工,那是为把稿件弄得更完善些,决不是要你越俎代庖的。所以编辑者的最重要职责,不可能是辅导性的,而必须是发见性的,要在投稿中发掘出好作品来,这种好作品的作者倘是年青人,或是文坛上的陌生人,这就是新生力量。对这种新生力量进行一些鼓励和帮助是必要的,可是目的还是为读者。
假使肯定了出版社的职责是在发掘基础上的培养,那就和当前的把出版社和大学文科或人民团体中的创作组等同的看法就值得商量了。
学校老师对学生课卷一定要加以批改,创作组对成员的作品应该提出具体的意见,加以必要的辅导,他们的目的都是要使写这作品的人有所提高。然而出版社的目的并不和他们相同,出版社的目的是要选择好作品给它出版,它的对象是作品。如果编辑者硬要在不能出版的作品上费去许多的时间,虽然不能说是坏事情,但结果势必要拖延稿件的处理时间,增加编辑人员的名额,出版社的生产品相应地减少,读者延迟了读到出版物或减少了能够读到的东西。这些后果我们为甚么不考虑考虑呢!
把出版社代替了学校和人民团体的办法是行不通的,几年来实行的结果使出版社和作者的关系愈搞愈坏,在这次百家争鸣中受到一致攻击的是出版社,编辑同志走在路上不敢抬起头来,怕碰到积压在手里的稿件的作者,然而有什么办法呢?现在还有偷懒的编辑吗?他们是在整天透不过气来地工作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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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漫谈加纳
杨宪益
最近西部非洲出现了一个新的国家。从十五世纪以来就先后处于葡萄牙、荷兰和英国殖民统治之下的“黄金海岸”,于3月6日庆祝独立,并正式改称“加纳”,这是这个古代独立王国的原名。
古代西方的腓尼基人,迦太基人,希腊人等都只到过非洲北岸和东岸,中古时代的阿拉伯人也没有在这个黑人国家站住脚,唐宋时代的中国人虽然也到过非洲许多国家,但好像也都在东岸和北岸,关于西部非洲所知几等于零,所以关于黄金海岸的古代记载是很少的。
通过当时的大食人,就是说阿拉伯人,唐宋时代的中国人只知道沿着非洲北岸向西去,最远的国家是木兰皮国(这是宋代人的译音,唐代称之为摩邻国),这是阿拉伯文Maghrib el Aksa的简译,意思是“极西的国家”,也就是指当时的摩洛哥及以西地方。南宋周去非的“岭外代答”里说:“大食之地甚广,其国甚多,不可悉载。又其西有海,名西大食海,渡之而西,则木兰皮诸国,凡千余;更西则日之所入,不得而闻也”。由此可见,“木兰皮”这极西地带是指许多国家而言,并不只限于摩洛哥一国;那样我们如果说加纳这一国家也包括在“木兰皮”这一总名之内,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古代的加纳(Ghana)王国是在纪元四世纪就已经建立了,它是西非最早的一个国家,国都曾迁移过多次;在1076年这王国为摩洛哥地方的大食人所侵入;在1203年王国又恢复了;在1240年国都又被毁,都城迁到摩利(Malli),此后改称为摩利国,一直到1670年。在许多世纪里,这个王国曾是西部非洲最强盛的一个国家。十四世纪有一位著名的阿拉伯旅行家伊宾拔图塔,是摩洛哥地方人;他曾遍游东方各国,到过中国,也到过西部非洲黄金海岸附近;他留下一部极有趣味的游记,这里我把他描写古代摩利城的人民生活的一段转译下来:
“这些黑种人有着一些很好的品质。他们很公正,比别族人更坚决反对不公平的事。他们的国王对于任何不公平的行为毫不宽宥。国家秩序非常安定。居民和旅客都不必害怕盗贼强人。如果有外国人死在他们国内,即使财产没有确数,他们也不加以没收,他们总是将死者的财产交给可靠的同一国人代管,直到找到合法的继承者。他们遵守祈祷时间,集体参加礼拜,也叫他们子弟们这样作。每星期五,如果人去礼拜堂晚了,就会找不到位置……另一良好习惯就是他们在星期五总换干净白色衣服。即使他只有一领破衣,他也把它洗得干干净净,才去礼拜。他们也热心背诵可兰经。如果小孩子背不熟可兰经,他们就把小孩子锁起来,直到他能背诵,方才释放”。
在中古时期,非洲西部的大食人有很巨大的海船,在宋代中国纪载里这些大船被称为“木兰舟”。周去非的“岭外代答”里有一段很好的描写,说:“一舟容数千人,舟中有酒食肆机杼之属;言舟之大者,莫木兰若也。”“浮南海而南,舟如巨室,帆若垂天之云,柂长数丈。一舟数百人,中积一年粮,豢豕酿酒其中,置死生于度外。径入阻碧,非复人世;人在其中,日击牲酣饮,迭为宾主,以忘其危;舟师以海上隐隐有山,辨诸蕃国皆在空端;若曰往某国,顺风几日望某山,舟当转行某方。或遇急风,虽未足日,已见某山,亦当改方;苟舟行太过,无方可返,飘至浅处而遇暗石,则当瓦解矣。盖其舟大载重,不忧巨浪,而忧浅水也。”这段关于西部非洲航海的纪载描写很生动,显然是有过这种经验的人才说得出;也许南宋时也有中国人乘着大食商船到过非洲西部。我们知道,在非洲东岸许多地方都曾经发现过宋代的中国钱币,说明中国商人曾在那一带进行过交易;也许将来在加纳也会发现古代中国航海家的遗迹;这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十五世纪以来葡萄牙等西方国家的殖民者陆续到达这里,最初他们只占据了一个海边小镇;葡萄牙人称之为“埃尔明纳”(El mina),就是“金矿”的意思,后来逐渐蚕食到内部。英国殖民者曾在此进行了许多年的战争,遭到了加纳人民的英勇抵抗;尤其是亚山蒂族(Ashanti)抗战非常激烈;殖民者用了屠杀、收买和分化政策,才勉强把这个国家征服;但英雄的加纳人民终于把殖民者赶出去了。回顾我们亚非人民过去的光荣历史,我预祝加纳人民把他们国家建设得比过去更加强盛,更加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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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毛依罕和他的说书馆
钦达木尼
在呼和浩特新城中央鼓楼的西北角,有一个四间小平房,门上挂着蒙古文说书馆的牌子。这就是著名的说唱艺人毛依罕和爬杰二人的说书馆。
这个说书馆从它最初成立时起就成了这里蒙古族人民所不可缺少的娱乐场所了;来这里听说书的不但有新城的广大蒙古族职工,也有从好几里远的麻花扳冒着寒冷的北风赶来听书的解放军战士和学生。每到黄昏,这些人就争先地走向这里来,因为稍微迟一点,有时就找不到一个座位了。
有一天的晚上,我也去听书并顺便访问毛依罕同志时,正赶上画家旺亲等同志也在那里为他画速写画。这一切不能不激起了他的诗情,他拿起四胡不加思索地就唱:
美丽的绸缎呀,多么鲜艳,
穿久了,可也要褪色;
亲密的友人呀,虽然心心相印,
日久不见也会疏远。
让我们来谈谈心吧,
不谈怎知心里话。
胡琴呀,你来帮助我,
歌唱我们的友情更亲密!……
他顺口唱出了歌颂友情的诗篇表示对我们的欢迎之后,又突然发现有一位同志和他爱人在一起,于是这又成了他作诗的好材料:
……她那明亮的一双眼呀,我的朋友,
是否像星星般在你心里闪光?
怎会不是这样呢,
因为她是你的心肝呀!
爱情飞到你的心里,
它就会使你的心
像花朵一样怒放,
像星星般照亮黑暗!……
给我倒的一碗茶还没有喝完,他已经唱出了这么许多,而且我上边所译只是大意。
毛依罕从二十岁开始说唱,到现在已有三十多年了。在这三十多年的时间里,随着他那四胡声像泉水般流出的诗歌该有多少呢!特别是在抗美援朝期间,他到过朝鲜前线,用他的歌声鼓舞过志愿军英雄们;回来后,他背着四胡走遍了广大无边的锡林郭勒盟和察哈尔盟大草原,到处歌唱志愿军的英勇和揭露美帝国主义侵略者的暴行。在这个期间该有多少爱国诗篇产生呢,这是很难想像的。他这些唱词只要用文字给记录下来,有的就是非常优美的诗,如他的“铁牤牛”〔注〕就是例证。这是在他说唱的时候,别人给记下来的,译成汉文发表之后,曾被誉为近来现实主义诗歌创作中的一个新收获。其实,他所唱出的一些唱词如果都有文字记录,那么像“铁牤牛”一样的作品就不知有多少了。
他像一般说唱艺人一样,一边说一边唱,说的故事大致相同,除一些蒙古民间故事外,还有西游记、水浒传、三国以及一些演义小说等,但每一个艺人都有他自己的独特的风格,这主要表现在他们的唱词上。故事梗概虽然是相同的,但唱词(或者说好力宝)则是各人自己的创作。他们用这种自己的唱词来刻画人物的性格,特别是善于细腻地描写心理、情感和自然环境,而这些描写又借助于四胡的伴奏,加强了它的诗的美感。
真的,吸引人的不仅是他们的唱词,也有音乐。艺人的四胡是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而变化的,因此四胡的曲调是多样的,它能随时都很好地衬托出主人翁的心情,这就加强了故事的真实性和形象的美丽。而这些音乐和唱词配合起来就使得听众犹如身临其境,随着主人翁的命运而欢笑或悲叹了。
因此,每当我去听毛依罕和爬杰二位艺人的说唱时,我就觉得,这里不但有着极其丰富的民间口头文学的遗产,也有非常优美的音乐遗产;不但搞文学工作的应该注意,也应该引起音乐工作者的注意。
我问毛依罕怎样学习这种艺术的经过,他总是念念不忘他的伯母。他小时喜欢说唱,而他的伯母则有着一颗诗人的心,她的谈吐都是带韵的,听来就像是诗。毛依罕说:比如在我们偶尔得了病时,她跪在佛龛前祈祷,你听她老人家是怎样祈祷的:
……佛爷让我的孩子们,
像太阳般升起,
像绿叶般茂盛,
像月亮般升起,
像花朵般开放吧!……
毛依罕就是在这样一种环境里长大成人的,但是他比起他的伯母来,他说,还不知要差多远呢。
听到这里,我有些惋惜之感。这位多才的伯母死去了,可是在她生前她说了多少话,有多少美丽的诗篇,我们是一无所知。死神把她的美丽的诗歌一起带走了,这是多么大的损失啊!这是历史的悲哀,我想这种悲哀再不能重演了。我们的文学艺术工作者应该拿起笔来帮他们整理,把这些优美的诗歌抢救下来,把这些宝贵的艺术遗产留给我们的后代。
〔注〕“铁牤牛”一诗在中国作家协会所编“诗选”中有其汉译稿。(附图片)
毛依罕     旺亲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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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聪明的仆人
(突厥族民间故事)
很多年以前,一个王爷和他的儿子带着仆人一起打猎去了。走在路上的时候,他们都觉得很热,于是这两位高贵的猎人脱下了盔甲和衣服,并叫仆人背上这些衣物。
王爷看到仆人热得满身是汗,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于是他讥笑地说道:
“怎么了,你身上所背的只不过是一匹驴子通常所负的东西呀!”
“你错了,我的老爷!”仆人回答说,“我身上所背的是两匹驴子的东西!”
刘骅、杨光禄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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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宝成路短歌
雁翼
沿着红军走过的道路 一
在那群山的深处,
树立着一座牌坊,
杂树紧紧把它包围,
野花在四周开放。
虽然年月已久,
上面的标语仍放着光芒,
“实现全国苏维埃”的红字,
证明红军到过这个地方。 二
铁路测量队员们,
走进这杂树丛丛的山岗,
经纬仪架在山坡,
给列车寻找最好的路线。
测量了几天的结果,
最后把镜子对准了牌坊,
在红军写的标语下面,
打下了线路的标桩。 三
测量队员沿着红军踩出的小道,
登上高山歌唱,
他们那英雄的身影,
使人想起当年红军的坚强。
“红军长征的精神,
增长了我们向困难斗争的力量,
红军当年踩出的群山小道,
我们要把它劈平,
让火车来往。”
在古时候的栈道上
在大巴群山的深处,
在绝壁的半腰,
在古时候的栈道上,
有新中国的列车奔跑。
这不是神话中的传奇,
也不是艺术家的捏造,
这是我们新中国的现实——
开山勇士们的功劳。
山下碧绿的江面上,
第一次映下火车奔驰之景,
山顶上的白云和古松,
第一次听见火车的吼叫,
那聚息在山头上的雄鹰,
也惊慌地展翅飞进云霄。
雄鹰呵!你拍着山风飞吧!
飞吧!带上列车的吼鸣,
也带上筑路工人的欢笑,
飞过群山,飞向四方,
把这深山的变化告诉全世界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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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谚语
酒量小的人喝两杯就会天旋地转;骄傲的人稍受表扬就不知天高地厚。

虚心的人总是学十算一,
自满的人总是学一当十。

上阵的骏马勒紧缰绳还想奔,
睡觉的懒猪驱它去吃食也不想动。

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不实心不成事,不虚心不知事。
不是靠天吃饭,全靠双手动弹。

三天不念口生,三天不做手生。

一人不如二人计,三人打个大主意。

千斤绳从细处烂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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