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3月28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精神的节约
回春
增产节约的关键在于节约——积极的节约,是以最少的物力、人力实现最大的生产效果的节约。按照政治经济学的说法,节约就是节省劳动时间,节省活劳动和过去的劳动,提高劳动生产率,使生产不断增长,而其结果,是人民群众的物质福利和文化水平的提高。
所以,马克思说:
“社会生产小麦、牲畜等等所需要的时间愈少,它就赢得更多的时间去进行其他物质的或精神的生产。无论对于个人或社会,其发展、消费和活动的全面性都取决于时间的节省。”
所以,社会主义的节约不是禁欲主义的产物,不是为了取消幸福;它正是为了有效地满足人民群众的不断增长的正当的欲望,保证更大的幸福的实现。
这一点大道理,现在不懂的人是很少了的;但在实践上,许多人还做不到。这里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没有首先做到精神的节约。
这就是说,精神有很大的浪费。
人的精神,也和自然力一样,有无限的潜力;但只有在积极地、恰当地使用在生产劳动上面的时候才是这样。要是将它浪费,那也不过是废物。许多南方人到了北京,不会生火炉,用了很多的煤,没有发出多少卡罗里的热来,就变成灰了。我们的精神,用得不得当,结果也变成灰渣,如老话所说:“可怜无益费精神”。去年年底,有一位朋友感慨地告诉我:他在这一年,为了闹升级、闹加薪、闹调动工作……整整地闹了一年。年终自己结账,打开包袱一看:工作成绩呢?有限;学习心得呢?没有;对群众的影响呢?不少,但很坏……大部分是一堆苦闷的情绪。可是这一年的神经特别紧张,苦思焦虑,精神的支出很大,却全浪费了!
他是共产党员,所以末了极其沉痛地说:“你知道,虽然不多,我十几年来也还积累了一点党性的;但是去年这一年,我把党性也差不多浪费光了!”
人的脑子,尽管比起别的任何动物的来是最大的,表面的皱纹也最曲折,所以容纳得下思想。但无论如何,它总只有一个有限度的空间;所以,当这脑子,被那些排场啦、享受啦、名誉地位啦、级别啦、工资啦等等作为殖民地瓜分完毕的时候,那么,什么工作啦、学习啦、群众观点啦等等,就也被“不可入性”挡住了。可是,这脑子又总有这么大,所以,当那些排场啦……之类让位的时候,工作之类就会有自由活动的空间了。时间的使用情况也是如此。这其间的加减乘除的结果,得失真是差以千里的。
精神的使用法,是与物质有密切关系的。精神如果注意到物质的社会效果,那么,精神对本身的使用和对物质的使用,都会精打细算,增加生产。反过来,精神只关心物质对于自己的需要的时候,它就连同物质一起浪费起来了。
所以,古人说过,干大事业的人本身必须“淡泊”,那是很有道理的。
以上所说,是属于思想意识方面。但要做到精神的真正节约,使其潜力能无限发挥,实现积极的效果,当然还要讲究思想方法。不过,思想意识如不正确,那么,正确的思想方法在脑子里面也是得不到活动的余地的。
一个共产党员,培养起一点党性来,好不容易啊!但有些人往往为了个人的问题而有意无意地把它浪费掉了。回头一看,实在是非常沉痛的事!
我那朋友的结账的办法是好的。但只在年终结一次,未免太少了,一个人能有多少年!所以,我看要学一学曾子的办法,每天在睡觉以前,来一次“三省吾身”。“省”些什么呢?第一,精神方面的收支情形如何;第二,物质方面的节约和浪费的情形如何;第三,对社会的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的效果如何。
当然,有些事情,一天是核算不出来的,那么,一星期,一个月算一次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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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战斗的回忆
  李耕
芦苇
我爱在芦苇中徜徉,因为我在童年时期曾向芦苇索求过水鸟;也在这茂密的芦苇中多少次冲击过敌人。
雁,不再惊飞;水鸟,再嗅不到硝烟的气息。芦花啊!在江河上飘飞着,像雪样白,雾样轻。……
我折下了几支茁壮的芦苇秆,托人带给我年青的孩子;若果要我写上几行字,我会用芦苇蘸着墨汁:
它虽不如古老的苍松劲伟,
但它不愧是一支真正的芦苇,
战时,它掩护我们轰击敌人,
今天,它维护这长长的河堤。
雁群
有人说雁的叫声是凄楚的,但我,一听见雁声,却会带着眼泪去迎向新的战斗。
血的记忆是最鲜明的。
一年暮秋,一个同志在战斗中倒下了,他用最后的喘息呼唤着:“我要战斗,我还有最后一颗子弹。”当他睁开眼睛,望着祖国的蓝天;当掠过蓝空的群雁一声声哀啼,我们压制着失去战友的苦痛。我们没有落泪,将他遗下的一颗子弹装进了枪膛,冲上去。……
这时,哀伤的雁声响在我们心里,给了我们力量;这声音回荡着,直到今天。
当雁群掠过晴空的时候,当雁声一阵阵掠过我心头的时候,我激动了:雁啊!我将你的声音当作召唤战斗的号角。   夜渡
夜,我来到小河的边上。
湍急的河水在淙淙地流着,在回忆中,我把它的声音,当作母亲在摇篮边向我唱过的歌。
为了袭击敌人,我们攀过几重高山;为了使小河不遭受敌人的蹂躏,我们曾用敌人的血平泄江水的愤懑。当我们几次夜渡这条小河的时候,撑渡的老年人啊,为我们迎接了多少次风险;又为我们的胜利激动得几夜未合上眼睛。你的笑声,像河水那样奔放,爽朗……
今夜,我又来到这小河的边上。年老的渡工,你也许酣睡了,作为一个远道来的战友,我冒失地拍开了你的门。
陌生吗?不会的。
一切往事也许在你的记忆中消失了,而我,是当年的游击队员啊!
蓝山
当我踯躅河边遥望蓝山深处的时候,也许你会说:蓝山,它会给你什么呢?
蓝山,它浮在雾的海里,而我,曾和我的战斗伙伴,常年出没于这深山丛林之中。
山头,给敌人占领了,我们插入了密林;山林,被烧焚,又在另一嶂山上响起了我们的枪声。……
今天,蓝山耸立在云端,像一个魁梧的勇士。
你说它傲骨凌人吗?那是因为它在安然地瞩望着祖国的春天,而又活在我们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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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上”人回家
  萧乾
“上”人先生是鼎鼎有名的语言艺术家。他说话不但熟练,词儿现成,而且一向四平八稳,面面俱到。据说他的语言有两个特点,其一是概括性——可就是听起来不怎么具体,有时候还难免有些空洞啰嗦;其二是民主性——他讲话素来不大问对象和场合。对于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他自认有一套独到的办法,他主张首先要掌握的是马克思列宁主义语言。至于马克思列宁主义语言究竟与生活里的语言有什么区别,以及他讲的是不是就是马克思列宁主义语言,这个问题他倒还没考虑过。总之,他满口离不开“原则上”“基本上”,这些本来很有内容的字眼儿,到他嘴里就成了口头禅,无论碰到什么,他都“上”它一下。于是,好事之徒就赠了他一个绰号,称他作“上”人先生。
这时天交傍晚,“上”人先生还不见回家,他的妻子一边照顾小女儿,一边烧着晚饭。忽听门外一阵脚步声,说时迟,那时快,“上”人推门走了进来。作妻子的看了好不欢喜,赶忙迎上前去。
故事叙到这里,下面转入对话。
妻:今儿个你怎么这样晚才回来?
上:主观上我是希望早些回来的,但是由于客观上难以逆料、无法控制的原因,以致我实际上回来的时间跟正常的时间发生了距离。
妻(撇了撇嘴):你干脆说吧,是会散晚啦,还是没挤上汽车?
上:从质量上说,咱们这十路公共汽车的服务水平不能算低,可惜在数量上,它还远远跟不上今天现实的需要。
妻(不耐烦):大丫头还没回来,小妞子直嚷饿得慌。二丫头,拉小妞子过来吃饭吧!
(小妞子刚满三周岁,怀里抱着个新买的布娃娃,一扭一扭地走了过来。)
妞:爸爸,你瞧我这娃娃好看不?
上:从外形上说,它有一定的可取的地方。不过,嗯,(他扯了扯娃娃的胳膊)不过它的动作还嫌机械了一些。
妞(撒娇地):爸爸,咱们这个星期天去不去公园呀?
上:原则上,爸爸是同意带你去的,因为公园是个公共文娱活动的地方。不过——不过近来气候变化很大,缺乏稳定性,等自然条件好转了,爸爸一定满足你这个愿望。
妻(摆好了饭菜和筷子):吃吧,别转文啦!
妞(推开饭碗):爸爸,我要吃糖。
上:你热爱糖果,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这种副食品要是不超过定量,对第二代也可以起良好的作用。不过,今天早晨妈妈不是分配两块水果糖给你了吗?
妻:我来当翻译吧。小妞子,你爸爸是说,叫你先乖乖儿地吃饭,糖吃多了长虫牙!(温柔地对“上”)今儿个合作社到了一批朝鲜的裙带菜,我称了半斤,用它烧汤试一试,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上(舀了一条羹,喝下去):嗯,不能不说是还有一定的滋味。
妻(茫然地):什么?倒是合不合口味呀?
上(被逼得实在有些发窘):从味觉上说——如果我的味觉还有一定的准确性的话——下次如果再烧这个汤的话,那么我倾向于再多放一点儿液体。
妻(猜着)噢,你是说太咸啦,对不对?下回我烧淡一点儿就是嘞。
(正吃着饭,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推门走进来,这就是“大丫头”。她叫明,今年初中三。)
明:爸爸,(随说随由书包里拿出一幅印的水彩画,得意地说)这是同学送我的,听说是个青年女画家画的。你看这张画好不好?
上(接过画来,歪着头望了望):这是一幅有着优美画面的画。在我看来(沉吟了一下),它具有一定的吸引力。这一点,自然跟画家在艺术上的修养是分不开的。然而在表现方式上,还不能说它完全没有缺点。
明:爸爸,它哪一点吸引了你?
上:从原则上说,既然是一幅画,它又是国家的美术出版社出版的,那么,它就不能不具有一定的吸引力。
明(不服气):那不成,你得说是什么啊!(然后,眼珠子一转)这么办吧:你先说说它有什么缺点。
上:它有没有缺点,这一点自然是可以商榷的。不过,既然是青年画家画的,那么,从原则上说,青年总有他生气勃勃的一面,也必然有他不成熟的一面。这就叫作事物的规律性。
明:爸爸,要是你问我为什么喜欢它呀,我才不会那么吞吞吐吐呢,我就干脆告诉你:我喜欢芦苇旁边浮着的那群鸭子。瞧,老鸭子打头,后边跟着(数)一、二、三、四……七只小鸭子。我好像看见它们背上羽毛的闪光,听到它们的小翅膀拍水的声音。
上:孩子,评论一件完整的艺术品,你怎么能抓住一个具体的部分?而且“喜欢”这个字眼儿太带有个人趣味的色彩了。
明:(不等“上”说完就气愤愤地插嘴):我喜欢,我喜欢。喜欢就是喜欢。说什么,我总归还告诉了你我喜欢它什么,你呢?你“上”了半天,(鼓着嘴巴,像是上了当似的)可是你什么也没告诉我!
妻:大丫头,别跟你爸爸废嘴啦。他几时曾经告诉过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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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重视儿童舞蹈活动
  荫培
前几年,一个到过波兰的朋友告诉我:波兰的儿童们差不多都会跳自己的民间舞。这一句话给我的印象很深。
不久以前,我参加一个少先队员的联欢会,他们表演了两个舞蹈:“乌克兰圆舞”和“钱鼓舞”。在“乌克兰圆舞”中,他们不但能准确地做出舞蹈动作和队形的变化,而且还掌握了一定的舞蹈风格和内在的感情。但是,他们跳的“钱鼓舞”却不吸引人;两个演员很少变化地在台上跳了几下,做出几个动作就结束了。据了解,前者是专业工作者辅导的,后者是同学们自己编的。这也就使我想到几年来儿童舞蹈活动的一些问题:专业舞蹈工作者很少关心儿童的舞蹈活动;从专业歌舞团的演出中也很少看到反映儿童生活的舞蹈。在全国专业团体音乐舞蹈会演中仅仅出现了北京舞蹈学校的“拔萝卜”和四川代表团的“下课十分钟”这两个节目。专业舞蹈工作者对儿童舞蹈活动的辅导工作也做得非常少,小朋友们想学舞蹈没有人给教,到书店里又买不到什么舞蹈材料(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北京女八中同学们创作的“拍手舞”在一年多的时间就销行了六万几千册,可见这类材料的需要量是多大)。孩子们在没有人指导的情况下,要活动当然是困难的,就是受到辅导的,学的也是一些外国舞蹈,因此出现了很多孩子会跳外国舞不会跳中国舞的不正常情况。
舞蹈艺术在培养儿童的美感,使他们的情感和性格开朗、活泼,在身心发育的健美等方面都有着很大的作用。可惜我们没有重视这种活动。
在这次民间音乐舞蹈会演中,我看到了好几个优秀的儿童舞蹈节目,真是令人兴奋。如江苏的“洛子舞”、北京的“花钹大鼓”都非常健美、灵活。“洛子舞”的翻滚跳跃,“花钹大鼓”中,花钹上下左右的飞舞都能表现出我国人民英勇、豪爽、乐观的性格特点。四川的“跳云童”,儿童手执云球舞蹈,节奏清晰、情绪愉快。江苏的“云牌舞”,儿童们双手拿着云牌,通过不同的队形图案表现出云的各种变化。安徽的“迎亲舞”描写一群女孩子模仿着“迎亲”的仪式,很有生活气息,使人感到非常亲切。从这些舞蹈中,可以看出我国民间舞蹈艺术的宝藏里有着很多适合儿童跳的舞蹈,仅上面所谈的几个舞蹈,只要进行一些必要的加工,就能成为很好的儿童舞蹈,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是否重视这一项工作,是否有人愿意为孩子们花费一些精力和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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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锄草与护苗
  方正
农夫在田里锄草,这是一桩很精细的艺术。有些知识分子下乡工作时,同农民一起下地锄草,就往往分不清哪是草,哪是苗。而且即使分辨出来,如果锄头的运用不是得心应手的话,也难免一锄头铲掉了苗,而留下了草。
在文艺这块园地上,情形也正相仿。你很难设想出一种简单省事的办法来清除莠草。如果说在田地里,误锄了一株禾苗,也不过就是在未来的收获中损失几穗谷,那么在文艺园地上,误锄了一株禾苗,却会吓得其他一些禾苗也都自动缩回头去不再生长了。当然,相反的情形也会有的:留下了一根莠草,就会鼓舞一些新的莠草。所以这问题真是不简单!
对于不简单的事情想用简单省事的办法来解决,总难免是要碰壁的。更不待说,如果一株株禾苗,只因为生长得不完全如你想像的那样子,便难逃你一锄头的话,那么,这整块田地的丰收是难有希望的了。
当然,我这番话并不是要我们的批评家知难而退。莠草必须清除,禾苗必须保护;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不容怀疑。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唯其因为情况复杂,所以就要求我们做细致的鉴别者和恰如其分的品评家。勤劳而聪明的农夫是不会因为我这一番话而挂起锄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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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票”数多者当选
 李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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