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10月3日人民日报 第4版

第4版()
专栏:

在边疆写下的散记
顾工
住室
团长和政委的帐篷,像是苍鹰的窝,构筑在一块突出的悬崖的旁边——在这到处都是陡壁的山谷中,这里已经算是一块最最平坦的地方。
他俩把一块刚刚搭起来的铺板让我坐,团长并扬起手快活地向我说:“怎么样?你恐怕在舞台上,也没见过这样新鲜、别致的住室吧!”
是啊!这个住室实在是太有趣了,一块长满青苔的岩石,钻进帐篷里,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地盘;在铺板的这一边,还长着棵扭着细腰的小树,树杈上钉着一架电话机,电线盘绕着枝梢,一起伸出了篷顶……;在铺板的另一边,却是那一落千丈的深谷。连睡觉翻个身,都要非常小心呢!
政委满意地踏着脚说:“不,你应该首先看看我们的地板”——在这帐篷的下面,是铺着一根根准备用来架楼的木料——……“你走遍所有的高楼大厦,恐怕也找不出像我们这样厚实、牢固的地板……”。
政委说到这里,把自己给引笑了,把团长也给引笑了,笑得这样舒畅,笑得这样清朗。我感到:这笑声中是包含着对建设边疆的自豪,包含着对克服生活困难的赞美……。
笔记本
团长有一本厚厚的已经背了十五年的笔记本。
笔记本最前面的几页,用歪歪扭扭的笔迹,抄写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抄写着党员的权利和义务;抄写着警卫员的职责……。他笑着对我说:“这是我当兵三年以后的成绩……”
随后几页就是记录着各个班、排的思想情况汇报;记录着火线政治工作的经验;记录着全连所有功臣、英模的名字……。他更兴奋地对我说:“这是我当兵六年以后的成绩……”
再后面几页就是涂画着各种各样进攻的箭头和防御的弧线;涂画着他在伤兵医院里的焦急、不安,和对一个女护士的感激;涂画着游击战和运动战的各种战略战术摘要……。他异常珍惜地对我说:“这就是我当兵十年以后的成绩……”
在后半本上,都是苍劲的字迹和复杂的图形:各种几何形的三角和各种方程式,战士们的发明、创造和“3.1416”的数字……。他慢慢地合上笔记本说:“这就是我这几年所做的,和我今后所要努力的……”。
这本笔记本,好像是一本极有历史价值的文献,他使我长久地难忘。这笔记本的每一页,都是一个前进的脚印;这笔记本的每一页,都是一块胜利的丰碑……。
学习
参谋长的脸,虽然经过很多次硝烟的熏染,但仍然保持着中国农民特有的淳朴、亲切和憨厚。
当然,他会有很丰富的军事斗争知识,会有很深刻的阶级斗争知识,至于自然科学知识呢?……但是,当他偶然谈到一些自然科学知识时,确实使我惊呆了:他不但知道望远镜的镜片和照相机的镜头是怎么制成的;他不但知道雷达和电子计算机是怎么安装的;而且他还知道中国古代的建筑和发明:李春的石桥、张衡的地震仪;甚至他还知道是谁想出来在指南针上涂上羚羊血,是谁第一个创造出来指南车……
他是大学生吗?或是他进过专修班吗?没有,什么都没有,他的往日,只是像中国往日的农民一样,只有眼泪和伤痕。他六岁放猪,十岁放牛,十三岁让地主用鞭子赶着下地,十五岁他就跟在八路军的队伍后面,再也不肯离开一步……。在这十五年中,他从来没有捏过一支笔,摸过一张纸。
现在,在风雪交加的深夜,我看见他的帐篷还是像盏灯笼,透出红红的光。他的警卫员时时忧心地掀开他的篷布催促着:
“首长,您该休息了!”
但他仍然舍不得放下书本,只是“嗯,嗯”地漫应着……。
这些建设边疆的人是创造生活又创造知识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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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共同劳动·共享成果
蔡振华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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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爱尼人的歌
陈贵培
滚开!滚开
天上下来的鬼
水里爬来的怪
统统给我滚开
爱尼人〔一〕
要在这里建立格朗和村?〔二〕
村?围着十万大山
村?绕着九万大海
滚开!滚开
吃人的鬼
咬牛的怪
快!快!滚开
爱尼人的地方不容许你们存在
看!高山盖着大医院
畜牧场也在草坡上出现
滚开!滚开
吃人的鬼
咬牛的怪
过去爱尼人
用手爬着走的年代
不标牛〔三〕你们就作怪
如今来了毛主席
爱尼人已经站起来
古树〔四〕拦着我们就砍倒
老虎见了我们也得逃
注:〔一〕爱尼人:是红河哈尼族的一个支系,散居在西双版纳境内各山区。
〔二〕“格朗和”:爱尼族语,幸福之意。1952年散居在版纳勐海地区的爱尼人民,成立了格朗和爱尼族自治区。村?即村庄。
〔三〕凡村?里发生人病牛瘟都得标牛祭鬼。
〔四〕爱尼族人过去认为古树都是碰不得的神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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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喷油之夜
仲强
风雪天。
午夜一点多的时候,我赶到离油矿有六十多里远的红柳山探区。井场上,正是一片繁忙的景象。钻井工人们来来往往地在搬运重晶石粉。我把工人们大略地溜了一眼,就是没有看见朱文清队长。
“看见队长吗?”我拉住一个工人问。
“才过去,瞧就在堆重晶石粉那里。”工人给我指着说。我随着他所指的方向走过去,这里倒是有三、四个人,但还是没有朱文清的影子,我心里可有些不耐烦了,只好又问另一个工人:“你们队长到底到那里去了?”
“呵!是江林工程师吗?”一个弯着腰正准备背重晶石粉的小伙子,微微地抬起头来,他脸上涂满了原油,在灯光下闪闪地发亮。要不是他说话的声音,我还认不出这是朱文清。他没有等我回答,紧接着又说:“刚才又喷了一会,真厉害,一下子就冒上十几公尺高。”朱文清兴高采烈的比划着,然后用手在脸上抹了一下,放到鼻子跟前贪婪地、使劲地吸了一口气:“嘿!味道真够劲,准是头等原油。”接着朱文清扛上一袋重晶石粉,把我领到泥浆池旁边。他拿起一根棍子,在泥浆池里搅动了一下:“瞧,这浮在上面的全是原油,现在都冻得变成块块了。你知道现在的气候真够呛,一下子就降到零下三十多度。”是的,这真是原油,不仅是在泥浆池里,也溢出了外面,沿着山沟往下淌了好多,在茫茫的雪原上,只见一条小小的黑渠,一直淌到一百多公尺外的地方。
“还不赶紧把泥浆池里的原油捞出来,别减轻了泥浆比重,一会油又得往上喷了。”我提醒着朱文清。他一听见,便连忙找来一只铁桶,弯下腰去舀浮漂在泥浆上面的原油。
“老朱,让工人来舀吧!你是队长应该照顾全面呵!”看见朱文清那个艰难的样子,我知道他够累的了。我想起了打从这口井,发生了卡钻的事故后,朱文清便日夜守在井上,亲自动手解除事故。就这样一直到昨晚上九点多,才解除了事故。他本来打算夜里十二点钟,交通车来的时候回矿上去,谁知道没隔上二个多小时,便出乎意料之外地喷油了。如今,他整整有六天的时间,没有阁过眼。这会儿我有意让他休息一会。
“呵!”朱文清又犹疑了一会,但当他望了望工人们,便很快地改口说:“他们还要搬重晶石,忙着哩,还是我来吧!”于是他又继续舀着原油。我也不由自主地走上去,帮他把原油桶提上来,又送到机房外面去倒。只提了几桶原油,因为泥浆池沿淋上了泥浆和原油,一下子变得非常溜滑了,一不注意朱文清便滑到泥浆池里。泥浆淹没到朱文清的腰,泥浆里还有碎冰片,冻得朱文清连着打了几个寒噤。
“也好,这样倒也方便些,老江你来这里接吧!”朱文清定了定神,接着又不在乎地说。
“还不赶快上来,再过一会不把你冻死才怪哩!”我几乎是带着命令的口气说。我趁着接过油桶的机会,顺便拉着他的手硬拖上来。这时又吹来一股子寒风,吹得朱文清猛地颤了一颤,于是牙齿不住地“得得”地磕打起来。
“刚才的确不觉得冷。”朱文清说,看来小伙子还有些不服劲似的。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把朱文清拉回帐篷去了,让他换上了技术员的棉裤。他披起老羊皮大衣,在炽旺的火炉边坐下来。这下,他才慢慢吞吞地给我汇报井喷的情况。没有多久,他便倚着墙根,“呼呼”地睡着了。
我没有惊动他,只是沉默地回想起半年多来,我亲眼看见这些钻井工人们,每天要三次的从矿上来这里上班,下班后又要回到矿上去,每天总得跑个百多里路。这还不算,最怕的是汽车有时在路上抛锚了,这时朱文清便带领着大伙,唱着“我们工人有力量”的歌子,爬过陡峻的雪山坡,跑到井场上去继续工作。
过了一会,我听见外面忽然噪噪嚷嚷的,心想大概又是喷上油来了,于是拔起腿来往外面走,准备到井场上招呼一下。不想正要出帐篷门的时候,踏动了一块铁板,把朱文清惊醒了,他蓦地坐起来:“怎么?又喷了吗?”这好像他事先就已经预料到了似的。
“唔,大概是吧!”我说,我忽然想起他还没有休息好,于是把他按下劝着:“不要紧,你睡吧,我来招呼好了。”
“不,不想睡了。”朱文清披起老羊皮大衣,又跳跳蹦蹦地跑出去了。我想追上去把他再拉回来,但他已经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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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榆林港
柯原
节日
鲜花和松枝搭成了彩门,
一座又一座,直通向北京,
沿着道路,沿着我们金色的龙,
传来了天安门前万众欢呼的声音。
而从高大的椰林,汹涌的海浪上,
又腾起一片欢乐的回声。
呵!南海边的十月,
到处是透明的风景。
天空是蓝宝石,群山是翡翠屏,
轮船和码头上的彩旗,
像一团团飞舞的火星。
空气中有快乐的歌声、酒的淡香,
穿着新衣裳的人们在街上游荡,
呵!他们的眼睛发光,
他们的心,
也随着游行的行列走过广场……
只有我们的军舰呵,
又鸣起汽笛出海远航,
水兵们威严地站在甲板上,
他们要带着节日的祝贺,节日的警觉,
去遍访祖国辽阔的海疆……
盐田
看那镜子一般闪光的盐田,
一座座盐堆像一朵朵玉兰,
为了编织这洁白多情的花环呵
盐工们让太阳晒黑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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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盐田
看那镜子一般闪光的盐田,
一座座盐堆像一朵朵玉兰,
为了编织这洁白多情的花环呵
盐工们让太阳晒黑了脸……


第4版()
专栏:

塞外落户
曾昭安
跳下汽车,抓一把土,
丢掉泥巴,拔一根草,
看看它像不像家乡土?
看看它像不像家乡草?
翻来复去,瞧了又瞧,
它还是和乡土没有两样!
咬来咬去,尝了又尝,
它还是和乡草一样芳香!
找位老大爷问路,
寻位老大娘讨碗水,
看看他像不像故乡人?
尝尝它像不像故乡水?
问来问去,嗓子都哑了,
个个人都是勤咀笑脸!
讨来讨去,肚子都涨了,
碗碗水都是明澈清凉!
我赶快安排好我的家,
用双手挖了一个坑,
把来自南国的红豆,
连同我的心种在这荒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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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农场小景
(外一首)
未名
藏族人民来学七吋步犁,
母亲把孩子背在背上,
孩子比在家里还不安宁,
尽在背上乱幌乱嚷。
是孩子又想吃糌粑?
还是呆在背上不舒畅?
问问孩子什么都不是,
又为什么会这样……
孩子只扒出来脑袋,
把母亲学扶犁的样子望望;
孩子,安静些,尽望些什么,
你也想看会,帮帮妈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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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电缆在密林里伸延
胡昭
长长的柔软的电缆
在密林里伸延,
好像神奇的绳索,
引我们向前。
电缆呵电缆,
一头通到伐木者的手上,
一头通到林中发电站——
呵,电锯在伐木者的手中欢跳,
大树倾倒、锯屑飞散!
电锯手没有余暇和我们交谈:
他举起电锯、抖抖电缆,
向我们示意:在那边,
林中发电站像兴奋的心脏,
时时在跳动、在发电;
电锯在伐木者的手中欢跳,
大树倾倒、树屑飞散!
电锯手拍拍自己的胸膛,
指指我们,又指指我们的身后,
呵,他在说:伐木者胸中的力量
来自祖国的深处、
来自千百万亲人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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