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9月9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孟德新书”
唐弢
学术界长期以来存在着一种坏风气:趁现成。
“三国演义”里有个这样的故事:张松从西川到许都见曹操,杨修为了夸耀曹操的才能,替自己的屈居下寮解嘲,从筐中拿出一卷书,共十三篇,所记的都是用兵的方法,叫做“孟德新书”;张松看了却笑起来,说这部书乃是战国时无名氏所作,曹操剽窃古人著述,据为己有,算不得什么“新书”。为了证明这一点,他便从头至尾一字不差的背出来。曹操知道以后说道:莫非是古人的见解和我的相暗合!便吩咐把这部书扯碎烧掉了。
故事的目的也许在说明张松的过目不忘,但“孟德新书”却从此成了一件千古的疑案。
我并不想在这里断狱,坐实曹操的罪名,我要指出的是学术界的确存在着这样的风气。跑进书店,买一册关于政治经济学的书,翻了几页,便觉得似曾相识,从架上一找,却居然找到了它的“出身”,原来是苏联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编订的“政治经济学教科书”某些章节的转述;读一篇谈欧洲文艺思潮的文章,刚看了两段,又仿佛十分面熟,再一翻检,原来它的“老家”在日本,这是本间久雄“欧洲近代文艺思潮论”的大段缩写;最露骨的是,连本国作家尚在流行的著作,也被当作依样葫芦,一部号称“研究”的书,却是两年前另一作家所写同类文章的照抄和综合。自然,这里面有改头换面,有东拼西凑,也有顺流而下,“照单全收”,方法不同,而手段则一,我不能不吃惊于这些“曹操”的“本领”。不过他们学的只是打引号的曹操,对于真的曹操,一听到张松的话,便立刻把“孟德新书”烧掉,却还远远地够不上这样的气度。
我们现在也需要有一把火,它的名称是:独立思考。
有人说:“第一个说地球圆的是聪敏人,第二个说地球圆的便是傻子。”我并不完全拥护这句话。如果加利略说的是真理,那就不怕重复他,但重复之中必须有阐明,有补充,有发展,这才叫做学术研究。我们反对的是不思不想,要求“孟德新书”的确“新”,而且有一个“孟德”。倘使为了怕做傻子,便说地球是方的,三角形的,或者华尔街似长条形的,因此容得下资本家在里面发财,喝香槟,打高尔夫球,那便是胡思乱想,而胡思乱想并不比不思不想更好些,它固然不是“孟德新书”,却是在美国出版界才能找到的:“发昏章第四十一”。
独立思考是做学问的根本精神,“曹操”的信徒们也应该学学掌握这把火,从坚持真理到发展真理。虽然这些人还可以用“英雄所见略同”来替自己辩解,但他们的祖师爷“曹操”早已证明了,这不过是欺人之谈。
“孟德新书”似的学术著作,实在带给我们以太多的疲倦了,我们需要有新的精神和风气!


第8版()
专栏:

“因陋就简”
吴伯箫
记得1952年,在解决房子不足进行修建的问题上,曾经有过“因陋就简”的说法。我想在那个时候这是对的。因为那个时候经济恢复时期刚刚结束,第一个五年计划还没有开始,国家建设事业发展很快,经过战争破坏之后房子奇缺,大兴土木来不及,就只好“因陋就简”了。
“因陋就简”也的确解决过暂时的一些问题。破庙修理一下,可以办夜校,设文化站。学校有的房子两用:夜里并起桌子在那里睡觉,早晨卷起铺盖又在那里上课。搭一片席棚,既可充餐厅,又可当礼堂。北京师范大学就曾经在新校舍没有落成以前,临时用工棚子当新生的教室,看来同样窗明几净,朴素整齐。
这种“因陋就简”的办法,在战争艰苦的日子里是常用的。行军宿营,一扇门板、一束干草就是最舒服的床铺。战场上开饭,捺两口炒面,喝几口冷水就算一餐。赤脚穿草鞋,谁曾考究过袜子?一件棉衣拆拆洗洗穿三年四年,纵然补了又补,也一样干净大方。露天听报告,席地而坐,不管风吹日晒,真理听得总是津津有味的。窑洞里点麻油灯,豆大的火光并不妨碍熟读革命的经典书籍。高粱杆上扎一个钢笔尖,只要有才能,一样可以梦笔生花,沾了墨汁在马蓝纸上写瑰丽的诗篇……。这些诚然是简陋的,但是这些简陋的办法已经成了革命队伍培养克服困难、艰苦奋斗那种美德的重要因素。它的作用是巨大的,它是新中国建国以来风气丕变的根源之一。
但是,“因陋就简”就在那些艰苦的日子里,也不是对一切事情、在一切场合都适用的。先不说思想建设,要求广泛、深入、严格、彻底,所以伟大的整风运动才为抗战胜利做了准备。也不说军事建设,尽管长期用缴获敌人的武器来武装自己,可是战略、战术、编制、装备,政治工作,却一开始就是向着解放全国着眼的;所以由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到抗美援朝,接连十五年,我们完全有力量由胜利走到胜利。就说物质建设,像延安杨家岭礼堂,也称得起是百年大计。拱形的石头建筑,它的雄伟,它的坚固和朴素,到现在也还是值得称赞的。
现在我们在进行社会主义建设,这是共产主义的第一步,是千秋万代的事业。这需要长远计划。解决一时一地的问题的“因陋就简”的办法就不好随便搬用了。我看见过,有的学校,新盖教室,土木结构,连砖石地基都不要,说是土质好,结果一个夏天,几场大雨,屋里搅得像泥潭,四周的墙壁都要里外支着,还没有使用,第二年已经需要重建了。我听说过,一个城市,基本建设压低造价,省工减料,说是要节约,结果,修建过程中就有上千上万平方米的建筑物倒塌了。责任谁负都找不着主。新建房子,哪里有“陋”可“因”有“简”可 “就”呢?那简直是制“陋”造“简”!那是对“因陋就简”完全错误的了解。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节约么?倒了重建,哪谈到什么节约,是双重的浪费!应急么?回炉返工,只有更加旷废时日。
基本建设,顾名思义,是不能急就的,是根本不能“因陋就简”的。除非不建设,要建设就应当有长远打算。要选择地点,要详细设计,要认真施工。房子盖好就没法变动了,是草率不得的。
我国历史悠久,从秦汉以来保存了不少古老的建筑,这也是优秀的文化传统,值得发扬的。古时候建筑材料是土石砖瓦,技术是劳动的双手,条件是困难的;我们现在,材料加了钢筋混凝土,技术可以使用机器代劳,条件就优越多了。难道我们不应当把无限美好的事业建筑在更加巩固的基础上吗?


第8版()
专栏:

姑娘在沙滩上逗留
公刘


第8版()
专栏:读者中来

玄妙的译文
文艺报第十五期上发表的“纪念阿·阿·法捷耶夫”这篇文章,译文非常玄妙。当我读到“……事情还在于恰恰是我们和塞略日一起进入了布尔什维克所向无敌的思想的世界,还在于恰恰是以他的眼睛我们跟随着作者逐渐给自己揭开了这个世界的全部美丽……”等句子的时候,我不禁怀疑起来:我们祖国的语言,竟有如此奇特的结构吗?这篇译文不但句子结构特殊,词汇也古怪得惊人,什么“强烈的天才”等等谁也没见过的用语,在这篇译文中却随处可以见到!
读者是不需要译者粗制滥造出的这种玄妙的译文的。这种玄妙的译文,不但损害了原著的意思,使人无法读懂,也损害了祖国优美的语言。        戴知贤


第8版()
专栏:读者中来

我们需要这样的唱片
广大群众对文化生活的要求是多种多样的。我们欢迎每一出新剧,欢迎每一本新出的书、杂志,也欢迎每一首新的动人心弦的歌曲和乐章。但近来我却越来越多地听到人说:真遗憾,买不到好的器乐唱片(这是指舞曲以外的乐曲欣赏唱片)。
近年来中外文化交流活动频繁,许多外国专家的访问演出,介绍给我们很多世界著名的音乐家如柴可夫斯基、贝多芬、格林卡等的作品,给我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现在我国已正式成立了中央乐团,和其他的管弦乐队,希望能将他们演奏的世界著名音乐家的乐曲灌成唱片发行,进一步丰富我们的音乐生活和知识。    小铃


第8版()
专栏:

关于“北京钟楼的钟声”茶客
“无巧不成书”。我这还是第一次坐在钟楼前面歇腿喝茶,顺手从茶座上拿起当天(8月25日)的“北京日报”来,就看见第三版上一行题目:“北京钟楼的钟声”。
坐在这里读这篇短文,真是大有意趣。“鲁记茶社”的两架碧绿的葡萄结得累累垂垂;架的一角,小枣树作了天然的支柱。绿阴中几张朴素古旧的小木桌旁,坐着赤膊的茶客们。这是劳动人民的一种休息和享受:他们款谈慢饮,气度那么悠闲。我立刻爱上了这个地方。
四周各种各样的菜摊、小吃摊上,发出引人的香味。相离不远,就有鼓书艺人的弦索鼓板声韵传来。中间小路上不时穿过满身新装的姑娘和“红领巾”。转身一看架外,啊,这里不是还有一块小小文化园地——故书摊吗?在这区区几十步之间,却是一个小市场、娱乐场、文化馆、楼台殿阁的古迹和豆棚瓜架的野趣的一种奇妙的结合。我满意地享受着这个古老而又崭新的北京城的新秋风物人情之美。一时,又仰起头来瞻望高耸在我身边的钟楼,想着鼓楼里的鼓和精美的铜漏已然无存,钟楼的铜钟尚在,想起有关的传说和掌故的片段。就是在此情此景之间,“北京钟楼的钟声”那一行大字映入眼底。
是的,一行字真像“钟声”一样,惊醒了我的悠闲和满足。
哦,原来“钟楼”是有“钟声”的!
这实在说不上是什么新发现的大道理,自己不免好笑。但旋即又想:且慢笑,我早就知道“钟楼”,为什么从来没听见过“钟声”呢?世界上不是很有些古老的钟楼,至今仍然每日发出动人的钟声吗?
那篇短文写得很有风趣:“金炉娘娘”舍身铸钟救父的传说,“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的击钟法,钟楼何朝始建、何时遭火、何时重建,大钟的声响夜静更深时可以远扬四十里……。有意思,很自然地要再读一遍。
在今天看起来,钟鼓楼已经成为纯装饰性的建筑物了,其实它们当初原是起过很大作用的。古代没有钟表,老百姓就全靠钟鼓楼报时。
我这时如梦方醒,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从来就是把它当作“纯装饰性”的东西来看待的,我还以为钟楼“天生”就是哑吧呢。它高耸在城北一隅,虽然没有用处,但是轮奂嵯峨,很有“气象”啊!这可不是“纯装饰性”是什么?
我想起刚才走进钟楼院落里:空落落一片,四面四个斜坡小广场,有人坐在地上读书,却是一片荒芜,无寸花尺木可以遮凉娱目。门上挂着“北京市电影技术训练班”的木牌子,门窗敝旧,铁锁锁着,不禁令人有“零落”之感。从玻璃门往里望,满地是七横八竖的长凳子,迎脸陈列着的是几只鞋子,高高摆在桌子上,尘土未扫……。
我不禁暗自发问:除了“电影技术训练班”这样方式的利用之外,是否还可想起更好些的利用办法来呢?门前的古碑,看来石质很名贵,雕琢十分精美,一群孩子爬上爬下。我虽然一向反对把古物拦得过于禁卫森严,令人如对海上神山,可望而不可即,但觉得这样爬来爬去恐怕也不是最好的办法。难道不可以加一层按时开关的小栅栏吗?往前看,露天里矗立着明朝永乐年代铸造的丈把高的大铁钟,几百年的风剥雨蚀,阴面上已然到处剥落着一分来厚的铁皮;使人想到再过些年,不免成为一堆废铁。难道不可以搭一个简单的棚子、亭子之类,起码使它可以避免雨水淋浸生锈吗?多少宝贵的古代文物不是当时当地日日看到的人不以为奇,把肉眼不易觉察的岁月磨损视为等闲,以致后代不能不空对一摊“遗迹”而徒兴慨叹?
在北京,像这路货色的文物古迹真是多得保不胜保、护不胜护。一时不能全面照顾,也是有的,暂且不表。却说“钟楼的钟声”。
是的,古时老百姓没有钟表,全靠它报时。今天呢?难道老百姓家家有钟、人人有表了吗?“不是有标准钟和广播台吗?”那么,都一天到晚跑到十字街头看钟吗,不可能;收音机吗,也不是家家有的。
是的,这座“纯装饰性”的建筑曾经起过很大的作用——那是在封建时代。难道它在我们的伟大时代反而不可以起“很大”的作用、甚至发挥“更大”的作用吗?
我忽然眼中似乎看到整齐一新的钟楼,重阳佳节,居民游客,在上面凭栏远眺,按照人民喜爱的传统民族风俗来欢度节序(这也是人民幸福生活中不可少的一部分),耳中似乎听到一种响亮、沉雄、醇厚的钟声从钟楼传出,悠扬地播散开去。我仿佛看到全城无数劳动人民、家庭妇女、儿童学生……都在倾听着这声响,生气勃勃地上班下班、安排工作、调度家务。又忽然似乎看见“五一”、国庆等大节日的天安门前的伟大场面,这时钟楼上发出比平日格外响亮优美的声音,和不同的节奏,忽紧忽慢,连续撞击,为祖国敬礼、祝福;不在天安门前的人们,也都耳听着这钟声,心中激动,沸腾……。
一位隔座的茶客来借火点烟,我从幻想中醒来,我重新检起报纸来,一行题目,几个大字,分明是:“北京钟楼的钟声”。


第8版()
专栏:三毛日记

应有的地位 张乐平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