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9月22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七十二条”
南山
在看到8月29日“中国青年报”上:天津市第十六中学“对学生文明行为统一教育的要求”的七十二条(原为七十二条,在报上发表时改成七十一条)规定的时候,我始而大为惊愕,继则觉得可笑。
这“七十二条”的内容非常庞杂而细致:把学生从早到晚的活动、姿态和声音、从头到脚的“整洁”标准、对老师和同学的态度……等等,都作了非常“统一”的规定;真是应有尽有,堪称“文明行为统一的教育要求”的“百科全书”。
当然,谁也不会否认,学校也同别的任何集体一样,需要有自己的必要的纪律或规定;但那只能是“必要的”,而且是建立在民主自觉的基础上的纪律或规定,绝不能同“七十二条”之类相提并论。在这“七十二条”后面,我仿佛看到了一张张死样活气的大大小小的面庞,一个个战战兢兢、终日坐立不安的少年和青年!我实在百思不得一解,这些少年和青年的“文明行为”的教导者,到底根据什么教育原理“创造”出这许多别出心裁的“规定”来的?
或曰:这是教条主义在作怪!我以为不然。现在并没有这样的教育理论方面的教条,要在学生的肉体和灵魂上贴上这么多的封条,不准他随便动一动、想一想!
或曰:这是机械的思想方法在作怪吧。我又以为不然。世界上大概还没有这样“机械”的思想家,设想自己和别人都是一模一样的机器:行则必定同行,坐则必定同坐,欢笑则必定同时欢笑……。
但我终于在百思中得其一解了。我想,从最根本的一点上看来,“创造”这“七十二条”的同志们,恐怕缺乏对我们的少年和青年的起码的信任,以为只有牵着他们的鼻子走才不会摔跤;缺乏对我们这个先进的社会制度的确切的理解,以为我们这里什么都需要“统一”,甚至需要制造出一批“统一的”百依百顺、笨头笨脑的后代!
那么,怎么办呢?“中国青年报”正在展开讨论;讨论诚然是有好处的,但我们还要为天津市第十六中学和“许多别的学校”的学生们眼前的处境想一下,赶快停止施行这“七十二条”一类的规定吧,如果还未停止的话。
社会主义建设者,应该毫无顾惜地丢掉这类所谓“文明行为统一教育的要求”的死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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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读古代寓言
张友鸾
我们的祖先给我们留下了许多宝贵的寓言。我们今天读这些寓言,觉得它们简直是对某些国际政治现象的巧妙的讽喻。这里试举四则,以例其余。
狗猛酒酸
有个卖酒的人家,酒做得好,给的分量足,招待客人也很恭敬,招牌挂得高高地使人一望而知。但是,没有人买它的酒;酒好久卖不出,变酸了。
这个卖酒的人心里奇怪,就去向一个聪明人求教。
聪明人问:“你家里是不是有一条恶狗?”
卖酒的人说:“狗恶不恶,和酒卖不卖得掉,有什么关系呢?”
聪明人说:“你养了一条恶狗,遇到买酒的人来就要咬,谁还来买你的酒呢?”
所以说:狗恶会使酒发酸。
——出“韩非子”
读了这个寓言,我想起联合国。联合国本来应该而且可以出卖“好酒”的,可是这酒现在好像有点变酸了。
猱取虎脑
有一种猴子名叫猱,身体虽小,爪子却很锋利。
老虎觉得脑袋发痒,猱说:“我来给你抓抓痒。”
猱抓着老虎脑袋,老虎觉得很舒服。抓着抓着,就在老虎脑袋上抓了一个洞,掏出了老虎的脑髓,猱一面自己吃,一面抓一把请老虎。老虎这时还称赞着猱说:“你对我真不错,够忠心的。”
老虎的脑髓流多了,疼痛起来,这时知道情形不对,跳起来要打猱,猱却爬上树去了。
这只倒霉的老虎,终于死去。猱再从树上下来,慢慢吃它的血肉。
——出“贤奕”警喻篇
读了这个寓言,我想起美国对其他国家的“援助”。那些没有醒悟过来的被“援助”者,难道还不应该警惕吗?
鬼怕狠人
庙前有一条小沟。天雨水涨,有人从这里经过,跨不过去,就把庙里供的鬼王神像当做跳板,搭在沟上,走过去了。
随后又有一人走来,看见鬼王被亵渎了,心下不安,恭恭敬敬把神像捧起,用自己衣服揩抹干净,重行安放神龛之内。
晚上,庙里小鬼就向鬼王说:“大王是一方之神,如今这样被人侮辱,必须施些神力,报复一下才是。”鬼王说:“这话不错,我要在后来的那个人身上降给一些灾殃。”
小鬼不明白,问:“先前那个人,对大王不敬,大王不去治他,怎么倒对后来的那个恭敬的人降给灾殃呢?”
鬼王说:“先前那个人既不信鬼,我怎么敢去惹他哩!”
——出“艾子杂说”
读了这个寓言,我想起埃及收回苏彝士运河公司的正义举动。只有不怕鬼,才能使鬼不敢作祸。
树上生姜
有个不认识生姜的人,说生姜是在树上结成的。
别人告诉他说:“生姜是种在土里,不是结在树上的。”
那人不信,彼此争执起来。
那人说:“我愿用我所骑的这一只驴和你打赌,保证生姜结在树上。”
及至问过了十个人,十个人都说:生姜是种在土里的。
那人输了他的驴。
他一面把驴子让给别人,一面嘴里却还只是说:“驴子虽然输给你,生姜总还应该是树上结的。”
——出“雪涛小说”
读了这个寓言,我想起英、法、美诸国政府在苏彝士运河问题上所表现的丑态。那个骑驴子的人毕竟是老实人,他“输”掉的毕竟是自己的驴子。而英、法等国政府却硬要把别人的“驴子”攫为己有,在“输”掉掠夺物之后还要千方百计地想把它抢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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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节序、风俗和艺术
晓立
不久之前,久别的弟弟从部队休假回来,吃过晚饭,全家坐在阳台上纳凉闲话。弟弟炫耀他的天文知识,指点着天上的星座,数说着它们的名称,指点到银河双星,大家才突然记起这天正是七月七日乞巧节。真的,好几年不曾这样全家坐在一处享受这种过佳节的乐趣了,好似大家都同时感觉到了这一点,不约而同地都望着银河双星。沉默了一下之后,弟弟打破了沉默,望着我笑着说道:
“你还记得吗?我要进小学的那年乞巧节,你教了我一首七夕的诗: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我到现在还能背得出来。”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我们回忆起了幼小时候过乞巧节的情景:回忆起那些由年老的奶妈讲给我,而又由我马上转讲给弟弟们听的牛郎织女的美丽的故事;回忆起乞巧节那天晚上,女孩子们热心地坐到葡萄架下,想去偷听牛郎织女的私语,而男孩子却是热心地向女孩子捣乱;……这是多么亲切的充满感情的回忆。直到现在,这些回忆还以童年当时的鲜明生动保存在我们心里。
这个回忆,引起了我们一连串童年时代节日的回忆:尊为诸节之冠的春节,是最热闹的节日,除夕、元旦,彻夜不寐,狂欢达旦,“姑娘要花,小子要炮”,姑娘们穿上新衣,插上花朵,男孩子们手提鞭炮到处奔跑。正月十五上元节,是整个春节的压尾,“花市灯如昼”、“东风夜放花千树”、“一夜鱼龙舞”,孩子们真是百看不厌、欢喜若狂。五月初五端午节,艾叶遍插,龙舟竞渡,孩子们额头点上雄黄,姑娘们巧手做着各种彩色粽子、香囊。七月十五盂兰节,孩子们踏着月光,擎举着灯笼,最引人入胜的是荷花中、荷叶上点燃起蜡烛的莲灯。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别致的、极富幽默感、人情味的兔爷爷、兔奶奶,更是孩子们的好朋友。……这些佳节乐趣真是数不尽的。
这些,丰富了我们的童年生活,给我们的童年生活带来了巨大的快乐,为我们的童年生活渲染了魅人的色彩。
这些,使我们幼小的心灵第一次接触了“艺术”,受到了艺术的陶冶,培养了我们艺术的感觉,丰富了我们的感情生活。那新年中门窗遍贴的剪纸,那上元、盂兰到处高擎的花灯,那中秋的泥兔……,培育了我们对于色彩的欣赏能力、对于美的爱好。对于节日的各种传说,神话:端午节白蛇传的故事,乞巧节牛郎织女的故事……,虽然在当时,我们并不能明白那故事的全部意义,不能懂得那种不顾生死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深挚的男女爱情,但是,纯真而富于同情心的儿童,在含着眼泪听完故事的时候,是多么痛恨那“多管闲事”、残忍无情的法海,多么怜悯那永远被镇在雷峰塔下的白蛇;多么咒诅那用簪子划隔了天河的王母娘娘,多么同情那被阻在天河两旁、一年一度一相会的牛郎织女,而尤其是那牛郎担挑着的、经常看不到妈妈的两个小孩,多么欢喜那忠诚的老牛、好心的喜鹊。儿童是以儿童自己那种简单可是是非分明的眼光来同情着、憎恨着,以另一种儿童的爱来体会他们所不能理解的那种爱情。这些故事在儿童心里仍然发生了另一种诗情和魅力。这些,使孩子们丰富了感情,扩大了想像,拓开了生活的范围。而我,就是从这里开始爱上了文学、爱上了艺术的。
这些,曾使我童年沉醉着迷的节日的欢乐,今天却保留得非常非常之少了,留下的,不过是元旦的假期和一些口腹的享受:汤元、棕子、月饼。偶然,讲起那些胜景,今天的孩子们听起来,惊奇地睁大眼睛、张开嘴巴,好像是听什么传说、童话。当然,今天的孩子们有他们的生活:托儿所、儿童公园、儿童读物、儿童电影、话剧……,他们的生活比我们过去的生活丰富、幸福、光彩何止百倍,看着他们,我们常为自己黯淡的童年感到遗憾和委屈。但是,在有些方面,比如这种绚烂的节日生活的快乐,这种中国自己的传说、神话的体会,这种充满中国风味的精致的美感享受,却是简单化了、贫乏了。每年我看到苏联莫斯科孩子们在克里姆林宫欢度枞树节的时候,我总是想,为什么我们不也提倡起来呢?那么多种多样的节日,那么多种多样节日的欢乐,那么多种多样温柔美丽的传说,那么多种多样魅人的艺术,为什么不把那健康的、有趣的、而不带封建迷信色彩的部分传给我们的下一代,使我们下一代的生活更丰富、更美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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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红灯
苏金伞拦街的绳子上,挂着一盏红灯;伫候在静夜里,像孕着深情的眼睛。红灯的前面,睡着一个检修水道的工人,红灯守卫着他的梦。戏院散了夜戏,人们一群一群地走回来,大声地谈论着剧情,从他身边走过;最后一辆公共汽车,载着稀疏的乘客,急促地响着喇叭,从人丛中开来。但都没有把他惊醒,他的梦似乎已扎了千丈深的根。——不,他并没睡熟,他是在倾听地下的流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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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探亲
——河内书简
袁鹰
一位要到越南去担任教师工作的女同志走到车厢的甬道上来,从窗子里望望铁树两旁的葱郁的高山,问道:
“睦南关快到了没有?”
大家不觉笑起来。我们的火车,奔驰在越南民主共和国的土地上,实在已经快有十分钟之久了。
我一开头就告诉你这一件事,你会知道这决不是对那位女同志有丝毫的不尊敬。我只是想借此说明白:越南民主共和国的山川风物,同中国是那么地相似,特别是越北的山地的峰峦,是那么酷似桂林、柳州道上的群山。
我们是从北京到河内来的。但是,为什么南行数千公里,却毫没有去国离乡的陌生之感?这自然不能仅从山川景物上去找原因的。
到河内的那天,正是越南民主共和国国庆的前夕。晚上,我们驱车游河内市区,一到还剑湖边,只见人们扶老携幼,徜徉街头;摩肩接踵,熙熙攘攘。满街的红旗,满街的欢笑。立刻,我们仿佛投身于北京或广州在国庆节前夕的欢乐的海洋里了。这完全是实话,我们当时的的确确就是这个感觉。这种感觉,使我们由于刚下火车并且被接待到一个十分漂亮的招待所而造成的一些紧张的心情,为之一扫而空。
这哪里是到一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国家呢?不,完全不是的。我们的心情,从离开北京的时候起,就像去探望一位住在邻县的近亲——或者说,就是一位嫡亲兄弟。我们没有到过河内,可是我们是那么熟悉龙边桥和还剑湖,就像我们早已从兄弟的信里知道邻县的景物一样。
然而,主要的还不止此。
越南同志的无微不至、体贴入微的关怀和接待,加深了我们的这种探亲的心情。我们同行的一位画家,因为天气热,少吃了一点饭,第二天,医生就来了,他甚至打算每天来看我们一次;我们想到大街上去逛逛,越南同志却劝我们休息,因为晚上要看乌克兰舞蹈家的表演,怕我们逛街会累;越南同志习惯于亚热带的气候,并且现在已是夏季的最后一个月,因而他们都早不用扇子,可是我们却是扇不离手,他们看见我们出门忘了带扇子,便特为关照一声;当我们去正式访问越南文艺协会和赴宴以前,他们再三致意,说可以不穿上装,不结领带,因为我们对天气还不习惯。——其实,我们来了几天,也已经习惯了。
在国内的时候,我们经常说到“兄弟般的友谊”这个字眼。只有当你身临其境、从工作和生活的一切方面具体地辨别了它的滋味的时候,你才会深刻地理解它的真谛。
9月6日,河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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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台中公园(国画) 林冠明
台中公园是台湾省台中市唯一的游览好地方。园中有湖,方圆数里,湖水清澈见底,可泛小舟。沿湖树木苍劲,有月亮的夜晚,更能引起游客的兴趣。湖中有小亭,名叫“湖心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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