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9月2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批评的“资格”
凡人
批评还要“资格”吗?据说是要的。
比如曾经受过批评的人,虽然他早已改正了错误、或者正在努力改正,但如果批评别人,就会有人不以为然地说:“嘿!他也批评起别人了,不去想想自己的错误。”这就是说,犯过错误、受过批评的人就失去了批评别人的“资格”。没有受过批评的人批评别人,也会有人不以为然地说:“嘿!他这样爱批评别人,好像自己永远不会犯错误。”这就是说,将来可能犯错误的人也没有批评别人的“资格”。这样的主张往往首先来自被批评的人,但也波及到一些自以为将来难免不犯错误的人,还影响了一些正想批评别人的人。
这虽然是简简单单的两项“资格”,恐怕还没有人能够完全具备。因为不犯错误的人是少有的,简直可以说是不可能有的。
可是,事实上“资格”又何尝只此两项。比如年轻的,刚参加工作的同志批评了自己单位中一些工作或者措施,不为人知的新生力量批评了学术界的权威,就立刻会有人气愤地说:“好啊!他也要批评别人。不先问问自己究竟吃了多少小米,做过几年工作,读过几年书!”在这里,“小米”“工作”“书”等等都是批评的“资格”!又比如同样一个批评,来自下级,被批评者就勃然大怒;来自上级,被批评者就唯唯诺诺。这“上”“下”之分,也是批评的“资格”所在。
自然,一个官僚主义者,不承认自己的错误,还要反过来批评别人是官僚主义,或者自己做错了事,把责任推给别人,翻过来再批评别人,这样的批评,是要不得的。
被批评者要考虑的是批评本身,不是批评的“资格”,更不能因此来抵制批评。而主张批评应有“资格”的人,却根本不考虑批评本身是不是正确。批评的“资格”越多,批评就越少。要批评的“资格”,就只有以完全取消批评本身存在的资格为代价。这或许正是抱有这种主意的人的心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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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一棵松树的故事
——民间故事
董均伦 江源
从前,不知在什么地方有一座怪石重叠的高山。山顶上,有一个黑漆漆的山洞。里面住着一只斑毛大虎,长得吊睛白额,力大无比,暴躁起来,叫一声,山动地摇。山脚下有一个很大的深潭,潭里的水是墨绿墨绿的。里面住着一只大鳖,它生起气来,盖一掀就能搅起浪头,头一伸就有一丈多长。山半坡上,有一棵千年老松树,树干弯弯曲曲,少说也有几十丈高,它拼着老力伸展着树枝,生怕小树在它身旁长起来。
山上的老虎和潭里的大鳖,已经是多年的好朋友了。两个好得几天不见面就想得慌,不过三天就要互相看望一次两次。每次看望,无论是老虎下山,或是大鳖上山,在必定走过山半坡的松树底下时,总要略略逗留,向松树问个好。松树每次唔唔啊啊地答应着,心里却很嫉妒。它不高兴老虎有力气,不高兴大鳖有劲,更不高兴它们两个那么和好。它老是暗暗算计着:怎样害它两个,怎样使它两个变成仇敌。老松树费尽心血,想出了办法。可是它为这事用心过度,树干有一半枯朽变黑了,松针也变黄了。
这一天,大鳖又到山顶去看老虎。走到松树底下,它还没来得及向松树问好,松树就先说话了:“鳖大哥,你到哪里去呀?”大鳖说:“我去看老虎哥呀。”松树忽然用力地叹了一口气。大鳖惊疑起来:“松树大哥,你为什么叹气呀?”松树又长叹了一口气才开口道:
“依我说,你就不去看它吧。”大鳖更加奇怪了:“我为什么不去看它呢?”松树压低声音说:“你是不知道呀,老虎昨天在山顶上骂你呢,它骂你的话,简直没法听啦。”大鳖连忙追问:“它都骂我些什么?”松树很神秘地说:“可是你听了不要生气呀,它骂你是鳖羔子,等你再上山去,它就要啃破你的盖,喝了你的黄。”大鳖一听,气得立刻掉转身子,头一伸一伸地回潭里去了。
老虎在山洞里,等了又等,自言自语说道:“我那个鳖兄弟怎么还没来呢。”它走出洞来,看了又看,还是不见大鳖的影子。“还是我去看它去吧。”老虎决定后就一蹿一跳地向山下跑去。松树叫住它说:“虎大哥,你往哪里去呀?”老虎说:“今天,我那鳖兄弟说去看我,不知为什么没去,我想还是我去看看它吧。”松树又用力叹了一口气。老虎也惊疑起来:“松树哥,你为什么叹气呀?”松树还是长叹了一口气才开口道:“依我说,你就不去看它吧。”老虎也更奇怪了:“我为什么不去看它呢?”松树低声说道:“你是不知道呀,刚才它还在这里骂你哪,它骂你的那些话,简直没法听啊。”老虎也连忙追问:“它骂我些什么呀?”松树更是神秘地说:“骂你是虎羔子,说等你去它那里,就要咬你的爪,拉你的腿,拖你到水里,把你淹死。”老虎一听,也气得立刻掉转身子,尾巴一撅,就向山顶蹿去了。
从这以后,好多日子过去了,老虎和大鳖没再来往。但是老虎火性大,越寻思越生气,再也憋不住了,就一跃蹿出了洞,扑大潭那里去了。
松树乐得差点笑出声来。
老虎还没到潭边就骂开了:“我把你这鳖羔子,你为什么要咬我的爪,拉我的腿,把我拖进潭里淹死?”
大鳖也从水里伸出头来骂:“我把你这虎羔子,你为什么要咬我的盖,喝我的黄?”
两个越骂越激烈,也没想到弄清事实,就斗起来了。三斗两斗,大鳖咬着老虎的爪,把它坠到潭里去了;老虎也咬住大鳖的盖,死劲不放。没多一会,大鳖被咬死了,老虎也淹死了。
第二天早晨,死老虎和死大鳖都浮到了水面上。有一个小伙子从这里路过,找来了许多人,把它们捞起来抬回家去了。大伙商议道:“煮这么大的虎、鳖,可得许多柴火呀。”小伙子一听,领着好几个人,拿着锯呀、斧子的上了山。
到了山半腰,小伙子站住打量了一下那棵千年老松树,对伙伴们说道:“这棵老松树已经枯干了一半啦,留着它也不能长了,反倒把别的小树压住,砍了它就够烧的了。”于是大伙立刻动手,把那大松树砍倒了。
这就是一棵松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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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百鸟衣”
早而
僮族青年诗人韦其麟,在他的长诗“百鸟衣”里,写了这样一个故事:美丽的姑娘依娌被土司抢去了,勇敢的古卡射了一百只鸟,缝成一件亮闪闪的百鸟衣,蒙骗了愚蠢的土司,救走了依娌。
这种百鸟衣,在现实生活里,我们不曾见过。可是,另外一种百鸟衣,我们是见过的,而且还不少。在这里,我说的不是可以蔽体御寒的衣服,而是书。
著书写文章,不能没有必要的引证。但是有些论著的引语之多,真是惊人,而作者自己的意见却少得很。看来,写文章也是有窍门可找的。要写文艺理论,便打开“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论文艺”,“马克思主义与文艺”。要写社会主义工业化的文章,便打开“列宁论工业化”,“斯大林论工业化”。要写农业合作化的文章,便打开“列宁论农业社会主义改造的道路”,“斯大林论农业社会主义改造的道路”。于是,找论据有论据,找观点有观点,抄抄引引,剪剪贴贴,皇皇大著,就此告成。而且还可以完全不用担心别人的评驳。例如,有一本研究鲁迅及其他作品的书,打开一看,高行低行,大字小字,从头到尾,满是引证。数十万字的一本论著,很大一部分是别人的。又如,有这样一本谈国家资本主义的书,加引号的固然是引证,不加引号的也还是从别的著作和文件中引来的。作者所下的工夫,只不过是把猎获的片麟只羽,缝纳成百鸟衣而已。
现在,党中央号召在学术上要做到“百家争鸣”。有些书虽然都是在这以前写成或出版的,但仍不能不使人有这样的忧虑:如果我们的学者们只顾编织“百鸟衣”,披着“百鸟衣”跳舞,那么让我们到那里去听“鸣”声呢!
长诗“百鸟衣”里说,穿了百鸟衣,能使老头变得后生一样俊俏,姑娘见了就欢笑。但是,古卡的百鸟衣,只能骗骗土司那样的呆鸟。现代的古卡的效颦者们,想用它来骗过广大读者的眼睛,终于是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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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海滨杂诗
 臧克家
海军早晨的操场上,练操的步伐把大地震动;傍晚,绿树荫里闪动着赛球的轻捷身影;玻璃窗里透出灯光,灯光下传出琅琅的读书声。
儿子和大海农闲时节他赶来看儿子,儿子是海军战士,没事早晚散步到沙滩,独个儿对着大海。等他回到家里以后,夜里常常作梦:碧绿的波涛像野马奔腾,黑色的飘带飘着海风。〔注〕〔注〕海军制帽有一双黑色飘带。
一瞥海水蓝,天色蓝,一片蓝色分不开边,它作了一个少先队员的背景,她的红领巾红得比虹还鲜艳!
她和他爸爸驾起渔船出海去了,留下她一个把家门守望,凉棚下,手拿一本识字课本,我知道她的心并不在书上。一个年青的渔人在沙滩上晒网,来来回回鱼网总拉不平,两双眼睛一碰就发光,我知道他的心并不在鱼网上。
引诱午睡醒来,海潮和弄潮人的欢呼一齐涌进了窗子。多诱人的声音呵,它比绳子更有力!
脱下了脱下了,脱下了身上和心上的负载。大海呵——绿色的世界,一个个轻快的身子投向你起伏的胸怀。
湛山湛山,绿树给大道铺上凉荫,远山近山像永不消散的云,大海用双臂环抱着你,湛山,你是胜地青岛的青鬓。解放以前这里是禁区,大好山水沾染了“达官贵人”的污尘,今天,林荫道上走着工人、作家、干部……,千里万里,他们作了夏天青岛的画中人。
海水浴罢热沙子烫得脚发痒,一身轻便走在归途上,一顶草帽遮住天上的太阳,一个影子在地上晃。
“再见,大海”一早我向大海辞行,大海在雾罩里还没有醒,踏着沙沙作响的沙滩,“再见,大海”,我回头向大海投一个青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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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读者中来

取长补短,共同提高
 舒模
在全国音乐周的音乐会中,有些名歌唱家的演唱,比以前有了显著进步,这是很使我们感到兴奋的。
云南民歌歌唱家黄虹,在声音运用上,气息的控制比以前更均匀了。她唱高音的时候,也不像以前那样紧涩,松得多了,因此她的艺术表现力大大增强了。她的歌声受到了听众更热烈的欢迎。还有苗族歌唱家阿泡,她的演唱原来就具有浓厚的民族风格和特色,这次的演唱也比过去有了提高,尤其在她演唱“马郎歌”时更显著。这是一首描写一对情人在月光下谈知心话的恋歌,曲调优美,感情缠绵。阿泡非常自然而细腻地表现了兄弟民族的富有诗意的生活情调,特别是她的悠扬而轻微的歌声,婉转缠绵,人们不能不被引入美妙的意境中去。她们演唱上的进步,可以看出是由于在声音训练方面,在原有唱法的基础上吸取了一些西洋唱法的优点,还丰富了艺术表现。
同样,学习西洋唱法的名歌唱家周小燕、喻宜萱,在这次音乐周中,大家也一致满意地认为她们的演唱艺术也进步了。她们演唱的民歌,吐字比以前更清晰,语言的掌握也较自然,感情表现得真实,使人听来有亲切之感。这也说明学习西洋唱法的歌唱家,是在努力向民间学习,使自己的歌唱能够日渐趋向民族化,这是多么可喜的事。
这些具体事实说明了,要使我国声乐艺术得到发展,学习民族唱法的和学习西洋唱法的歌唱家,不是相互对立、排斥,而是应该相互尊重、学习;取长补短,求得共同提高。尤其是学习西洋唱法的歌唱家,更要像周、喻两位那样努力地向民族传统学习,使得自己的歌唱更具有民族特色。只有这样,我们声乐艺术才能“百花齐放”,朵朵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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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读者中来

为什么不看电影也得出钱?
我是新疆生产兵团驻阿克苏沙井子农建部队的一个战士。我们这里有一个非常奇怪的规定,就是:内部放映电影的时候,除去勤务人员、公差人员、孕妇、有孩子的妇女和经领导同志批准的病休人员之外,其它的人,不论看不看,一律按每人每场一角五分钱收费。收费的方式,也是强制性的。
为什么我们这儿会有这种奇怪的规定呢?据说这是因为有些同志不愿意看电影,卖票少了,相对地增大了宣教费支出的缘故。
看电影本来是件愉快的事,每场电影花一角五分钱也不算多,为什么有人不愿意看呢?其中就大有道理了。原来电影放映时间一般都在晚上八点至九点,但是有些领导同志却常常不按时入场。领导同志不来,电影就不能放映;有的领导同志把放映电影当作进行思想教育的好机会,放映前做大报告,讲来讲去没个完。因此电影就经常不能按时开映了。个别单位,因为驻地比较分散,看一场电影来回得跑十几里路。同志们白天劳累一天,晚上谁还有精力坐在电影场里等领导同志,听大报告?谁还有精力跑路呢?而且放的多半是旧片子,大家的兴趣自然更不大啰。
领导上不研究同志们不愿意看电影的原因,不根据具体情况想出办法来吸引大家看电影,却单纯从“增加收入”着眼,采取强迫命令的办法来解决问题。这种做法是不对的。 一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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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高原峡谷(木刻) 李唤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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