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8月2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男挑女”和“女挑男”
舒芜
旧中国几千年来,男人一直在挑选女人,当作玩物来挑,当作工具来挑,当作奴隶来挑,当作牲畜来挑,条件非常繁苛。
女人处在这样的地位静待挑选,男人们还惟恐她们或萌异志,干脆立下一条规矩:“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新中国的男人当然还是要挑选女人,但是,是把她们当作和自己同样的人来挑。这并非出自男人的恩赐,而是她们自己争得了这个地位。证据是,她们也有了法律保障的权利来挑男人,也有了这样那样的挑选标准。
但一向站在挑选者地位上的,这回也轮到被挑选,于是,嘁嘁喳喳之声起来了。女工不该不爱男工呀!农村姑娘不该不爱农村小伙子呀!而且据说这就是她们资产阶级享乐腐化思想的表现,会妨害工农青年的生产情绪,实质上也是过渡时期复杂尖锐的阶级斗争的一种反映云。好一顶沉重的大帽子!
但嘁嘁喳喳者流,也并没有举出任何实例,证明她们理想的爱人都是资本家,理想的职业都是当老板娘,所指责的也不过是女工们往往爱慕技术员和解放军军官,农村姑娘们往往爱慕工人,诸如此类而已。老实说,我是很怀疑这种情况反映的真实程度的。即如所云,我也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不好。倘说,姑娘们不应该自挑爱人,那是于法无据的。倘说,爱慕了工人、技术员、解放军军官,就是资产阶级享乐腐化思想,那是于理不通的。剩下来,只有一个理由,就是说她们爱的并不是人,而是物质享受,不爱的也并不是人,而是工农业生产劳动的艰苦,云云。
我不想来辩论一些大道理,例如今天我们社会里一切工作都是艰苦而光荣的劳动,在劳动的基础上改进个人物质生活乃是完全合理的要求,把姑娘们的爱情一律理解得那么庸俗,正好暴露出理解者自己的庸俗,等等。我只想为我们的新国家呼吁一下:女人也有权利来挑男人,这是我们的新国家才会有的好现象,应该鼓掌,应该欢呼。就算开初她们挑选的标准还未尽妥善,也不要立刻用大帽子把她们压回去吧!至于某些因为长久找不到爱人而苦恼着的工农青年,他们的苦恼值得同情,他们的生产情绪受到影响也可以理解,但是,其所以尚未找到爱人的原因究竟何在,是不是仅仅因为他们是农民而不是工人,是工人而不是技术员、军官之故呢?这还是大可研究的,特别值得当事者反躬自察的。“她们不爱我,害得我生产搞不好。”这不过是封建的“祸水”论的反一个面,今天大可不必再出自我们口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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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阿凡提的故事
乡 风
从土耳其来了一位客人,住在阿凡提的家里。晚饭后,客人看见碗架上放着葡萄,就说:
“我们那里的人喏,我们那里的人喏,
在睡觉的时候总要吃上一点儿葡萄。”
阿凡提不让他吃葡萄,就说:
“我们这里的人不是这样的,
葡萄都是留着到早晨吃的。”
从 众
一天,阿凡提赶集去了,他的搭子叫小偷偷走了,他回家不敢告诉他老婆,只对她说:
“老婆!今天集上的人都把搭子丢了,唉,别提这些事了。”
他老婆说:
“都把搭子丢了,其中一定有缘故的。你的搭子呢?”
阿凡提挺不耐烦地说:
“你真是!所有的人都把搭子丢了,我能白白地坐在那儿看着吗?我也跟他们一块把搭子丢了。”
本 意
一天,阿凡提把驴牵到市上去卖。他把驴交给了经纪人,自己就到旁边坐着。一个买主过来,打算看看驴的牙口,这驴张口就把买主咬了一口。买主很不满意地甩着咬破的手走了。过了一会儿,又来了第二个买主,他打算摸摸驴腿。刚把驴尾巴卷起来,驴就踢了他一脚。这个买主跛着腿也走了。经纪人把驴牵到阿凡提的跟前,说:
“你这驴的脾气太坏,不是踢人就是咬人,这样的驴白给都没有人要。”
阿凡提说:
“我把它带到这里来压根儿就没想卖,我为的是让大伙看看它给我的苦处。”
付 钱
一天,阿凡提去洗澡。澡塘子里的人都看不起他,给了他一个旧脸盆和一块旧手巾。阿凡提什么话也没说就洗澡去了。洗完之后,他比其它人多给了两倍的钱就走了。澡塘子里的人很为惊讶,他们很后悔不该做那样不礼貌的事。
过了些日子,阿凡提又来洗澡。这一次澡塘子里的人对他很尊敬,给他新脸盆、新毛巾。可是阿凡提洗完了只给了一点钱。澡塘子里的人就问他。
“你怎么给这么一点钱呢?”
“这是给的上次洗澡的钱!”阿凡提说。
“那这次的钱呢?”澡塘子的人问。
“不是在上次洗的时候给了吗?”阿凡提说。
朋 友
阿凡提做喀孜的时候,有人问他:
“阿凡提,你有多少朋友?”
“现在我有无数朋友,但是只有在我不当法官以后,才能知道我到底有几个朋友。”
(李提甫、乔家儒、陈桂兰、刘宗诚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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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为什么老写孩子的“错误”和“转变”?
叶秀
中国儿童剧院建院公演的两个独幕剧——“小苍蝇是怎样变成大象的”和“夏天来了”,故事都相当有趣。但是看完以后,心上却有点压着什么似的。我想到这么一个问题:为什么老写孩子的“错误”和“转变”?
应该说,这两个短剧在表现儿童生活和刻划儿童性格方面,还是比较好的,它们的演出,也受到孩子们的欢迎。可是,写孩子们的“错误”和“转变”的作品,也真是几乎“俯拾即是”,随手举个例子来说吧:
五月二十七日“旅大日报”发表的“少年儿童文学读物应征作品”“军用小刀”,写一个孩子拾了邻居老太太的一把小刀,也是“闹得心神不安”,后来也是把一切都对辅导员老师说了。辅导员老师对他“勇敢承认错误的行为,作了表扬,并说这是一种优良行为,要犯了错误的同学向他学习。”
类此的故事几乎成了公式,不外是:犯了“错误”——“思想斗争”——向老师“坦白”,最后是勉励一番。在写孩子的思想斗争的时候,也总是描绘得很痛苦,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妈妈或者老师还疑心他病了,摸他的头,问他有什么不舒服,……
在题材方面,孩子“落后转变”的故事,正如写烂了的“拾金不昧”、“雨夜关窗”的“新人新事”那样狭窄,反映了作家对于儿童生活的生疏,他们只能根据几个概念来编造故事。这样编出来的故事,就必然是差不多的。
孩子们是不是会犯这些或者那些错误呢?会的。但是他们的错误,跟成人的不同。他们有时是因为无知;有时是因为缺乏意志力,还不能克制自己;……我们在分析孩子的错误和缺点的时候,不能忘了他们的年龄特点。让孩子像成人似地来思想斗争,来坦白,来痛哭流涕,也正是说明了我们的作家没有深入地了解儿童,因为在生活里面,孩子们的错误和缺点的克服,往往并不像作家所描写的那种样子的痛苦。
有些儿童文学作品的作者是教师,他们应该对孩子比较熟悉。但有些教师特别容易看到学生的缺点,而且总想在作品里迫不及待地来教训孩子,希望有类似错误或缺点的孩子,读了作品以后,跟主人公一样,立刻就能“转变”。
描写孩子怎样克服缺点的作品,只要写得真实,对孩子不能说没有意义。但是为什么作家们要那样热中于这样的题材呢?为什么要人为地制造“转变”呢?为什么不多多反映他们的机智、活泼、勇敢的形象(当然也要反映得真实)呢?我要替孩子们提出两个要求:一、题材要广泛;二、要写得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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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负责和信任
办事准则
有这么一种人:办事既“认真”又“负责”。准则如下:
没有通知要做的事,虽然是好事也不要去做,否则错了要负责任。
仅有口头、电话通知的事不要执行,一定要有明文为据,否则出了问题,指示人翻案无据可查,自己就要负责。
上级指示了两点,且不要根据实际情况补充为三点,否则出了错,自己担当不起。 周书文
任而不信
梧州市某公司发给出差工作同志一种特殊的两联介绍信,第一联是介绍前去的,第二联是由彼方签证的“回头单”,以便证明这个干部确实到达了该单位,出差同志必须凭这张回头单回去销差。
既派出人去代表本单位公干,却又不相信他们真正前去。连他是否前去都信不过,又怎能相信他真正代表本单位办事呢? 桂鸣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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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一只鸡
贾长友
新出来的麦苗,绿油油的,像一块巨大的绒毯铺在连成片的土地上。村头上那三亩多叫“一脚油”的地上,小苗长得特别绿。这块一向被大家认为“五年不上粪,也比别的地多打粮食”的“宝地”,原来是孙大妈的。去年年底孙大妈入社的时候,把其中的三亩入了社,留下三分地自己种菜。
要是在往年,孙大妈那三亩三分地的周围,早用酸枣棵子圈得严严实实,深怕小鸡进去吃青苗,担心大人小孩把小苗踩死。今年不一样。那三分菜地虽然仍用酸枣棵围得又严又紧,别说小鸡钻不进去,就是老鼠想钻进去,也得刮去一撮毛;而那三亩麦地四周,却是空荡荡的没遮没拦,用孙大妈自己的话说:“土地入了社,是社里的了,用不着我操心。”
这几天,孙大妈养的几只鸡,出门就奔麦地,见青苗就啄。眼瞅着村边上的青苗像被推头的推子推了似的,这儿少一块,那儿缺一块,凡是过路的人,见着都觉得心疼,谁都要吆喝几声,把鸡赶跑。这事要搁在往年,孙大妈也早就急眼啦,那刺耳的骂鸡声,整个村子都能听见,可是今年没听孙大妈骂一声,也没见她拿着把子追鸡。
生产队长孙振芳的孩子铁牛,每天放学回来只要看见那几只鸡在麦地啃青,就捡起小石块向鸡身旁边掷去,把鸡追得咯哒咯哒叫,有的飞上了墙头。孙大妈一听到鸡叫,连忙跑出来,开口就骂:“你这小兔崽子,抽疯哪!吃饱了撑的!”
“奶奶,您的小鸡啃青还不许人哄它吗?”铁牛噘着嘴反驳。
“嗬,你奶毛还没退也管起闲事来啦!”孙大妈那多皱纹的脸上,气得真难看。
铁牛不敢再跟她争吵,悄悄地溜了。心想:“哼!我非得把这些破鸡治服了不可!不能让社里的麦苗白白让小鸡吃掉!”
一天放学的时候,小铁牛刚要进村,又看见那几只鸡正吃麦苗。他捡起一块石子朝鸡打去,只听得“嘎,咯哒咯哒,嘎……”接连一阵惨叫,一会就躺在那里直扑腾,小铁牛走过去一看,母鸡的嘴角和眼睛滴着血——鸡死了!
这意外的事故,把小铁牛吓得两眼发呆,抱起母鸡哭了:“我没想把你打死呀!我没想把你打死呀!……”他一边哭着一边喊着。正在这时,孙大妈出来了,瞪着两只眼睛,气得浑身直打哆嗦,走上去照着小铁牛就是一巴掌:“小挨刀的……”一顿臭骂。
“奶奶,我不是存心打死它,我不是存心……我想吓吓它,没想到打中啦……嗯嗯……”小铁牛又哭了。
“还说不是存心,赔我!把鸡给我弄活了!”
孙大妈逼着小铁牛赔鸡,这回可把小铁牛气坏了,他把鸡往地上一摔,说:“赔,好!你的鸡吃社里的麦苗也得赔!你把麦苗赔了,我就赔小鸡!”
正在吵的难解难分,地里干活的社员们都围上来了,大伙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有的说:“活该!都打死也不屈!谁让她的鸡吃麦苗啦!”好说挑皮话的孙小石头喊了一声:“孙大妈,小鸡吃麦苗,打死了该着,这是命里注定的!”大伙笑了,惹得孙大妈满肚子气,想骂又没骂出来,提起死鸡,连哭带喊:“唉,欺侮人哪!破鼓万人锤哪……”小铁牛连忙跑上去:“奶奶,您别生气,我赔你只鸡!”
生产队长孙振芳知道自己儿子铁牛惹了祸,急忙跑回家把那只刚要下蛋的老母鸡抱来,找到孙大妈说:“大婶,您看我的面子,别跟小孩子生气了,他才十岁,还不懂事哪!”
“不懂事:怎么不懂啊?天天放学回来拿我的鸡出气,张嘴闭嘴就是合作社,合作社比他爹妈还亲。”
“大婶,小铁牛那孩子说得对呀,麦子是合作社的,谁都应该爱护,可他不应该把鸡打死。大婶,您别生气了,您收下这只鸡好了,这是一只好鸡,下十个蛋才歇一天。”孙振芳一边说,一边把鸡送到大妈的鸡窝里去。
这时小铁牛也来了,跑到孙大妈跟前学着大人的样儿说:“奶奶,鸡赔给您,您可别再生气了。不过以后您可不要再让您的鸡去吃社里的麦苗了,糟蹋庄稼,多不好啊!”
孙大妈抱着那只鸡,鸡又肥又大,真惹人喜欢。但是不知怎的,忽然像有根针在心里扎了一下,刚才的笑脸不见了。她一把抓住正要往家走的孙振芳说:
“不能!振芳,大婶决不能要你赔鸡,……。”
(郭振插图)(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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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三毛日记

一个星期天
(五)妹妹走失了 张乐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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