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8月2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论等“行情”
李业
“行情”本来是过去商业市场上的用语,但现在有的人研究学问、写文章也要看“行情”了。
比如,一部书或一篇文章发表了,一月,两月,没有人公开发表什么意见。是没人读过吗?倒也不见得。在非公开场合,就能听到“窃窃私语”、“义正辞严”之声,但不见于文字,因为是在等“行情”。
“行情”来源颇多:某权威人士如何看法,某编辑部如何看法,某有关单位如何看法,北京如何看法等等。
打听“行情”,是为了“写文章”保险,就像商人做生意,以为打听准了“行情”就可以不致于赔本一样。一旦“行情”打听了出来,这部书或这篇文章,就突然成为众矢之的,或颂扬,或怒斥,不少报刊也趁机会热闹一阵子。
然而,有时也并不保险,因为,“行情”并不全准确。有时这个“行情”被那个“行情”所推翻。于是,按“行情”办事的人,随之陷入了窘境,大伤脑筋,牢骚满腹:
“这能怪得我么,我本来是有根据的。”似乎理直气壮。“唉,文章真是难写。”又似乎无限委屈。
这不禁使人想起契呵夫的小说“变色龙”。一只小猎狗的罪行,使那位巡官奥楚蔑洛夫大大伤了一番脑筋,始终不能确定这只狗是将军的呢?还是野畜生?换言之,是这只狗的“行情”太难于确定,忽而“是将军的”,忽而又是个“下贱胚子”。这位官长忽而愤慨,要对这野畜生施以极刑;忽而又温柔,宣称狗是娇贵的动物。这小说写的是几十年前旧俄时代的事。从那些按“行情”办事的人所发出的怨言声中,却使人仿佛又听见了奥楚蔑洛夫的声音。奥楚蔑洛夫自然并没有发什么怨言(他是已经到可以坦然自若地忽而这样忽而那样了)。但是,就他对于狗是否咬了人并无兴趣,只是对于确定这狗的“行情”有兴趣这一点来说,却是同某些人,对于一部书或一篇文章本身究竟应如何判断并无研究的兴趣、却津津有味于等“行情”,竟如出一辙。
但是,终于还是不免要陷入窘境。等来等去,赶来赶去,最后只赚了一把废债券、空头支票——无用的文章。
怎么办呢?怨天尤人是没有用的。


第8版()
专栏:

田秘书搬家
洪雨
阜新矿务局的秘书田井,一家六口人,住着四间宽敞的房间,可是还不能满她的心意。田秘书请求要一座本单位西山住宅区的房子。条件是:既安静,又宽敞,空气清新,不靠街道。根据这个条件,行政处替她找到一座甲字楼,田秘书说:“旁边那一户的妇女有肺病,不行。”又找一座,田秘书说:“靠街道,太乱。”最后还是田秘书亲自出马才找到了一座,不过这里正住着几个本单位的干部。
不几天,田秘书就想搬家了。那天早晨田秘书跑到行政处长程林家说:“老程呀,我今天要搬家,你们准备得怎样啦?……怎么,不知道?唉呀,怎么搞的!到这时怎么还没准备好?反正我九点钟就往那座房子里搬……”程处长一听:九点钟就搬,这可太急了。前天她才说要搬,所以还没来得及把原来的住户搬出去哩。可是,田秘书的事可不好办,动不动她就会翻脸的。
这天碰巧是星期天,办公室没人,程处长好容易才把管理住宅的郑科长、赵科员、邵科员和管理员找来,在处长率领下,去“动员”这三户人家搬家。这三家住户要往别处搬,别处的住户还得往另一处搬,为了腾出这栋房子,至少得有八户同时搬家。因此,这天在西山住宅区里就形成了搬家的热潮。这三户人家经过“动员”,已经有两户不得不同意搬了,单单是姓郭的一家不同意马上就搬。那家的女主人从昨天刘管理员叫她搬家以后,一直哀求刘管理员说:“我丈夫正在北京开会,等回来再搬吧。拉家带口地搬个家可不容易。”
刘管理员说:“这个我不管,田秘书要这个房子,你不搬算不行。”
“田秘书住在大楼上不是很宽敞吗,为啥非往这搬呢?”
“不准乱说!”刘管理员火了:“我看哪,你还是先搬为妙,要不然等田秘书一火,恐怕你连那边的房子都住不着了。”
一个丈夫没在身旁的家庭妇女,总是拿不定主意。刘管理员接着说:“告诉你,田秘书本身就是首长,天天在局长跟前……你们算啥玩艺儿!首长看上这座房子啦,不给能行?”刘管理员这一番话到底发生了效果。这位妇女被吓哭了,只好答应明天就给田秘书腾房子。可是,今天在这样紧要关头,这位妇女又不同意搬家了。
“我的天呀!”刘管理员向那妇女喊叫起来:“你不是叫我坐腊吗?一会儿田秘书就搬来了,处长、科长……我的上级都来了,这叫我……。”果然,程处长、郑科长、邵科员等在这时赶到了,田秘书搬家的大卡车也满载家具开来了,帮助搬家的干部和扛工也都到齐了。程处长问了刘管理员之后,直朝着这位妇女走来,大声吼叫着:“你到底为啥不搬家!”
“我丈夫没在家,不敢做主。”
“真是个家庭妇女!你一点也不给领导上想想。”
难堪的僵局。在人群里的田秘书只好亲自上阵,她用一种又“高贵”又有些轻蔑的味道说:“快搬吧!家庭妇女,一点也想不开。”说完,田秘书捂着鼻子闯进屋去,把老郭家墙上贴的纸刷地扯了下来,前来帮忙的人员也一齐闯进去为田秘书站脚助威。
“反正我不搬!”这位妇女也火了。
“不搬,把门钉上!不叫你出入。”帮忙的人们七嘴八舌地说。
“钉上,我们走窗户!”
田秘书看见天阴的很沉,命令帮忙的人们赶快把那三家东西搬在外边,把自己的东西搬到屋里,要不然下雨会淋湿的。帮忙的人们立刻一齐动起手来,三下五除二地把这三家的东西捣腾出去了。田秘书的东西按照计划安置在屋里。田秘书愉快地在屋里摆布着自己的东西:这屋是客厅,那屋是办公室,里屋是寝室,外屋是餐厅。这儿放衣柜,那儿放茶桌……。
可是被撵出来的三户人家,压着气,含着泪站在自己的行李旁边。他们的邻居,前来看热闹的人们纷纷议论,为这三户不幸的人家感到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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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邵燕祥
两千年了,古琴掼碎在山边水旁;
两千年了,高山流水早成了绝响。
知音不在,伯牙又到哪儿去了?
琴断口,琴断口哟,地老天荒。
我们采来琴断口青色的岩石,
投进白浪翻滚的长江;
一座、两座、三座……桥墩从江心涌起,
又绷上一条条琴弦一样的钢梁。
我们的月琴——横陈在长江面上,
江水滔滔,后浪推着前浪……
过去的人哟,将来的人哟,
知音的人们,听我们拨动了琴弦丁当!
〔注〕琴断口采石场,在武汉;石料供给大桥等工程作搅拌混凝土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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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临安杂忆
陈珏人
又是蝉声高唱,柳影轻摇的长夏了。三年前在这样的日子里,我到了到处是山也到处是树的临安。
一提到临安,也许有人会想到就是南宋时代都城杭州,其实并不是。它是离开杭州还远的一个小县城,汽车从杭州经过留下镇和余杭县,需要好几个小时才能到达。
过了余杭县,车渐渐要向上爬行几段路,路旁高山长满了密密层层的树木和竹子,阴翳不见天日。
临安县,在三国时名临水县,晋武帝时改临水为临安。五代梁开平二年曾一度改名为安国。现在城内的小山名叫安国山,下面有本地人钱鏐也就是钱武肃王的坟墓。说到钱鏐,今天几乎连本地人也很少知道他的了。我因读“西湖二集”,第一篇就是“钱婆留”,便去访问所谓“婆留井”,就有人笑我书痴,这也难怪。杭州“柳浪闻莺”所在地的钱王祠坍塌了,好几年也不曾有人过问,大家认为这是封建帝王的遗迹,没有保留的必要。我看这是对古代文物的一种不正确的看法。
钱鏐对当时人民是立过功劳的,且不说保境安邦,减少战祸,即以钱鏐在钱塘江修建的石堤,堤外又植大木十余行,层层保护,就可以见到他对人民福利事业是十分关怀和努力的了。
钱鏐虽是武人,却有文学才能。当他回到临安的时候,和父老在一起喝酒,写了三节还乡之歌。父老多不懂,他立刻便改变作风,操着吴音高唱道:
“你辈见侬底欢喜,
别是一般滋味子,
长在我侬心子里!”
于是大家都跟他唱起来,欢声一片。后来这块吃酒唱歌的地方,就被老百姓叫做“欢喜地”。
临安西十里有玲珑山。上山那一段路,曲曲折折盘旋而上。一面是峭壁悬崖,苍苔碧藓;一面是飞花溅雪,怒瀑轰雷。无数密密重重的树枝遮在头上,绿影横斜,泻布在一级级的石磴上。云气满山,步履湿滑。在小瀑布旁边有一块平躺着的苍黝古石,光滑得像眠床一样,上面鏐刻着五个隶书大字:“东坡醉眠石”。峭壁上刻有东坡手书“九折岩”。再上便是“三休亭”,东坡集中:“三休亭上工延月,九折岩前巧贮风”之句,即指此。三休亭内原有苏东坡、黄山谷、佛印三座石像,其中山谷、佛印的像,已头断腰折,睡在地下。据说是前几年被村干部认为是迷信的菩萨,叫人打碎他们的头颅,并用粗绳索硬拖下来,以至弄成那一副惨象的。后来县文教科派员来调查古迹,说要保护,已经无法补救了。石像原是明代遗物,不料却遭到破坏,实在可惜得很!
西城外有临天桥,是新建通天目山公路的大桥,溪水由天目山滚滚而来,当万山丛中的洪流汇集到此,奔腾怒吼,像长江黄河的巨浪一般,卷云舞雪,“一日风雷十二时”,连半夜里偶然醒来,还听到砰訇汹涌的雄伟的声音。可是当山洪暴发的时期过了以后,水落沙明,恢复恬静。
我离开临安已有二年了,但这些景象还常常萦绕在我的梦魂中。


第8版()
专栏:寓言

海浪和大海
李燕昌
一只航行在海洋中的大船,被一个巨大的海浪打翻了。
海浪从此以为世界上没有比它更有力的东西了,于是就想离开大海,去征服整个世界。
海浪向大海嚷着:“再见吧!以后我可不在你的怀抱里啦!我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啦!”
大海阴郁地摇着头说:
“你可别发昏哪!你离开了我,就会什么力量也没有的。”
“什么?”海浪愤怒地嚷了起来。“你没看见,我是怎样把大船掀翻的吗?你没看见,人们是怎样惧怕我吗?”
海浪骄傲地仰着头,在海面上飞奔。它想去把堤岸打毁,把堤岸踏在自己脚底。
海浪用力一跃,离开了大海。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向堤岸压去。
可是,海浪落到堤岸上,就变成了无数的水珠和小水流,无力地流向四方。堤岸呢,一动也不动。


第8版()
专栏:读者、作者、编者

读者、作者、编者
从报道失实中吸取教训
近来,本报出现了一些报道失实的错误。
中共江苏省委组织部党员管理处来信,指出七月二十五日本报第四版“不应该劝告年老多病的党员退党”一文中的一项统计数字是不确切的。这篇文章说:“中共江苏省委组织部党员管理处统计了一下,1955年全年全省被劝告退党的党员中约有30%是年老多病的党员。”其实,党员管理处并没有这项统计数字。经过我们向这篇文章的作者冯俊同志查询,原来这个数字是根据一些地方的典型材料估计的,而且其中还包括其他一些不应该劝告退党的党员;作者在写完此稿以后,也没有同党员管理处核对,以致造成错误。
还有其它的一些报道失实的例子,如八月四日本报第四版以“中国民主促进会积极发展组织”为题的新闻报道中,提到“抚顺市教育局副局长郭民任”,其实,据抚顺市委文教部干部管理处来信说:郭民任是抚顺高中的副校长,并非教育局副局长。
真实性是我们报纸必须遵守的基本原则,报道失实是不能容许的。因此我们认为有再一次提出这一问题的必要,希望大家能够吸取教训,不论是记者还是其它的作者,在稿件中采用的材料都必须是可靠的、准确的,决不能只凭“估计”;而且必须认真地同有关方面进行核对,不能采取轻率的态度。(编者)
商务印书馆并未“不见”
本月十日人民日报第八版,登载任晦同志的“废名论存疑”短文一篇,中间提到有关商务印书馆的问题。
我馆自1951年3月将编审部迁移到北京,即以出版科学技术读物为主要业务,曾出版了一部分高级学校、中等技术学校的翻译教材和参考用书;一般用书也出版过不少。自1954年5月实行公私合营后,原由我馆出版的科学技术读物、工具书、古籍及其它书刊,仍继续编辑出版。以最近两年以来说,我馆出版了:①一般书初版七五种,重版二三四种;②工具书六种;③古籍四十种;④中医古典书二二种。最近为了配合百家争鸣的政策,准备适当地组织新稿,希望多出些有价值的新著作。
我们的工作做得不够好,希望各方多予指教;但任晦同志说这一机构“早已不见了”,则与事实不符。为此,特将我馆几年来工作的情况简述如上,希望能予刊载,以免读者有所误会。
(商务印书馆总管理处)
希望看到有关中医的文章
江苏省中医院常俊来信说,他在报纸上很少看到有关中医、中药方面的学术性文章,报纸对中医工作情况的报道也不够。他希望编辑部注意到这一问题,让祖国的医学遗产在报纸上发出它的光芒。


第8版()
专栏:三毛日记

一个星期天
(三)三张电影票 张乐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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