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8月20日人民日报 第7版

第7版()
专栏:

“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
严秀
有一次,不知为了什么原因——也可能是发现了他的弟子们“教条主义”太多了的原故——,孔夫子忽然对他的弟子们说:“唉,我真不想多说话了。”子贡一听了就发急道:“哎哟,怎么得了!你要不开口了,那我们怎么办呢?!”孔夫子说:“你急什么!天什么时候说过话呢?一年四季不是照样在那里运行吗?五谷百物不是照样在那里发荣滋长吗?天什么时候说过什么呢!”(“子曰: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原文见“论语”)这段对话实在太好了,深刻、幽默而生动。现在来读它,还觉得如闻其声,如见其人。
孔夫子毕竟是一个伟大的教育家。看来他不赞成他的弟子们犯“教条主义”,他要他们开动脑筋,发挥自己独立的思考能力。但是他没有夸夸其谈,只用了十六个字就很生动、幽默地反对了“教条主义”,反对了思想懒汉。
子贡在这里的神态,特别令人发笑。但是我们的现代的子贡却是太多了。我们的某些科学工作者、理论工作者、作家们,不是和这里的子贡很相像吗?著书立说、讲话作文,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自己的语言,更没有自己的风格。满纸是有引号的引文和没有引号的引文,一切都要有“根据”,而这个根据并不是指的实事求是的、独立研究的结果,而是马、恩、列、斯在什么地方讲过没有,毛主席在什么地方讲过没有,讲过了的就有“根据”,没有讲过的就叫做没有“根据”。总之:“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
这里发生了一个问题:在马克思之前是没有马克思主义的,如果马克思和恩格斯也是采取这个态度,那么“共产党宣言”就没有了,“资本论”也没有了。科学和创造是一个名词的两种叫法。科学和盲从、迷信、教条、因袭等等是敌人,而和怀疑、研究、收集材料、独立思考、创造、革新等等则是兄弟。
教条主义是热带沙漠吹过来的一阵热风,又是寒带沙漠吹过来的一阵冷风,不管冷和热,总之活泼泼的生机,遇着它就一扫而光了:树木啊,花草啊,牛羊啊,人类啊,不是冻死,就是枯死。科学、艺术、理论哪一件不是这样呢?如果只是人云亦云,只是引经据典,只是重复前人已经千百次地说过了的原理原则,自己这样做了还不够,还要强迫别人也这样做,那么,还有什么生机可言,还不是虽生犹死是什么呢?
教条主义成了风气之后,有些人就不仅仅是把马克思主义大师们的著作当成教条,而且在不知不觉间出现了一些仗着马克思主义的名义来武断科学的人,出现了一些被封或者自封为小教主一样的人物。结果是:生物学要依某人,历史学要依某人,文学要依某人,哲学又要依某人。就像拜物教一样,土地有土地神,扫把有扫把神,灶有灶神,门有门神,火有火神,水有水神,处处都是禁忌,处处都可以触楣头。在这样“诸事不宜,凡事不吉”的情况下,有什么新鲜活泼的东西敢出现呢?
毛泽东同志说:“从孔夫子到孙中山,我们应当给以总结,继承这一份珍贵的遗产。”(“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我没有研究过孔夫子,说不出该继承些什么。但是看来,至少孔夫子的这一段话无论如何我们是必须继承而且非继承不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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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喷泉(外一章)
——抄自“我的马头琴歌集”
田间
一青草上有一道喷泉,白得像玉簪花一样,那是洁白的泉水,从地下喷射到地上。牧羊女走过这里,赶着她的牛和羊,她喝了一口泉水,要告别她的故乡。就在这一块牧场上,不久高炉就要立起;明年,或者是后年,这里要出第一炉钢。牧羊女,她的背后,起重机轰隆地交响;牧羊女,她的前面,黄河送来了波浪。
二泉水里有一个人影,白得像水仙一样,那是一位牧羊女,她微笑着望着我们。当她喝下一口泉水,她看见自己的眼睛,还藏在水花里面,是那样的乌黑、深情。牧羊女啊请你放心,草原的主人是人民,不论你迁居到哪里,你还是这里的亲人。不论你往哪里走,火花在照耀你们;泉水也会流得很远,会跟着你的脚印。在帐篷边在青青的草原上,有一顶白的篷帐,它好像白的船帆,正在大海上远航。勘探队长骑着一匹马,身上挂着一个行囊,行囊里装的是石矿,满载而归全身叮当。姑娘们走出帐篷来,把手上的琴弦拨响,迎接远方归来的人!为他欢呼,祝他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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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戏剧生活中的愉快事件
苏联作家 瓦吉姆·索布柯
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在纪念高尔基逝世二十周年的时候,上演了高尔基的名剧“耶戈尔·布雷乔夫和其他的人们”。纪念这位伟大的“革命的海燕”,再没有比这个方式更好的了。这次演出再度有力地证明了苏中文化联系的增长,两国艺术珍品交流的加强,两个伟大民族对优秀的戏剧作品兴趣的增长。
剧院的领导者从高尔基的大量戏剧遗作中选择了这个剧本来演出,是非常正确的。目前,中华人民共和国正在对资本家进行历史性改造过程的时候,耶戈尔·布雷乔夫的形象,他的语言和思想是会引起观众的特殊兴趣的。当然,不能把耶戈尔·布雷乔夫和中国的资本家相提并论,因为这是出现在不同历史时代的不同的现象,但是为了理解许多心理现象,耶戈尔·布雷乔夫的思想和感情,他的波动和矛盾可以提供很多的材料。
耶戈尔·布雷乔夫的形象是复杂的和矛盾的。耶戈尔自己谈到自己时说:“我没有住对了街。”导演和演员正是在这方面解决了自己的任务,因而获得了重大的和有发展前途的成绩。北京人民艺术剧院舞台上的布雷乔夫是带着他那多种多样的矛盾感情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这许多矛盾的感情在他的心灵中猛烈地燃烧着;也许只是在他的形象中,对于这位伏尔加河的商人,粗暴而顽强的、聪明而放肆的人的大胆和妄为这一点强调得少了一些。演员郑榕在舞台上获得了极大的成功,在舞台上,耶戈尔·布雷乔夫奚落了他周围的渺小的和贪婪的人物。所有这些场面都富有表现力,并且恰如其分。具有引人入胜和技巧精湛的结尾的一场,是特别精彩的。渴望光明的濒死的耶戈尔和向往窗子外面的广阔世界的热爱生活的年轻的舒拉,高吭的和越来越使人神往的革命的歌声和一些在革命面前发抖的寒酸的人物,创造了非常鲜明的结尾的场景。
高尔基把这个剧叫作“耶戈尔·布雷乔夫和其他的人们”,作者把重大的意义赋与了“其他的人们”的形象,多斯契加耶夫成为了剧本的另一个中心人物绝不是偶然的。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演出,可以看出对于这一点是十分理解的,每个人物,甚至偶尔出场的人物都是勾画得非常鲜明而突出。演出的巨大的成功,也就在这里。
舒拉(胡宗温饰)、娃尔娃拉(吕恩饰)、多斯契加耶夫(刁光覃饰)、米拉尼雅(叶子饰)、兹奉佐夫(于是之饰)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想单独提一下饰格拉菲拉的朱琳,这是一个难演的角色,而演员演得很有表现力,很有才能。
使我们非常高兴的是:每一个角色,甚至一个非常不重要的角色的服装设计都是那样细致,安托尼娜这个角色,一般说来,是很难演得成功的,但是谢延宁所饰的安托尼娜却显得新鲜而自然,而这个角色却是剧中最小的角色之一。
导演和舞台美术家也为自己规定了这样一个任务,创造关于这个巨大而有力的人物耶戈尔·布雷乔夫的末日、关于俄国资本主义末日的真实的、现实的戏剧,导演和画家们完成了这个困难的任务。现在还很难给这次演出的成功和缺点作出初步的分析。但有一点是非常清楚的,它引起了许多争论,而这是很好的。在自由的创作讨论中,我们会更快地和更正确地找到我们戏剧艺术进一步发展的道路。
争论要继续下去,这是容易理解和有益的,而现在对于我们来说,有一件事是非常清楚的: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全体人员,总导演焦菊隐、导演夏淳和梅阡,以及苏联艺术指导库里涅夫同志作了一件非常巨大而重要的事,高尔基在中国舞台上说话了。这个事实的意义是绝不能够轻视的。这对苏中友谊发展的事业,对我们两国人民之间文化珍宝的交流的事业是一个重大的贡献。我们完全可以期待:越来越多的中国戏剧也将会在苏联剧院的舞台上出现,中国的观众会更常常地看到苏联作家的戏剧。在我们戏剧艺术的发展的这个创造性的友谊中,耶戈尔·布雷乔夫在北京人民艺术剧院舞台上演出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使人非常愉快的是,中国社会人士在纪念马克西姆·高尔基逝世二十周年的时候,不仅演出了耶戈尔·布雷乔夫,而且中央戏剧学院表演干部训练班也演出了“小市民”。可以完全相信,伟大的高尔基将会更经常地在中国舞台上同观众来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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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莫让它枯萎
舒模
中央歌舞团的陕北民间合唱队由于她们的演唱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地方色彩鲜明,声音自然而嘹亮,感情的表现真实、朴素,因此不仅受到北京听众的欢迎,1954年底她们参加中国音乐家协会主办的中国民间、古典音乐巡回演出团,在上海、广州、武汉等十大城市演出,同样得到各地广大群众热烈的赞赏。应该说,这是我国声乐艺术百花园中一朵新生的、美丽的、十分令人喜爱的花。
事隔一年有半,在最近一次夏季音乐舞蹈晚会中,又听到她们的演唱。在未听之前,我想她们的演唱一定比以前更动人了,听了以后,我却很为这朵花担心;我感到它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茁壮而鲜艳了,美丽的色彩也有些暗淡了,呈显着枯萎的现象。演唱的人像是越来越少,阵容显得那样单薄。在声音训练上虽然有了一些提高,但是感情的表现也不像以前那样能引起听众强烈的感染。她们的新节目不多,演唱形式也不够多样,缺少活泼生动的气氛。最令人不解的,原来还有一个民族乐队为她们伴奏,这一次连乐队伴奏也取消了。俗话说,牡丹虽好还需绿叶扶持,何况是这样一朵新生的,刚在开放的花呢!
这朵花之所以遭到这样的境遇,恐怕还是园丁们对它缺少培植。要知道,一朵土生土长的花,由于土地、气候的适宜,只要对它稍下点工夫,就会开放出令人感到十分亲切、既鲜艳而又美丽的花朵来的。更多地关心一点这朵可爱而又可危的土生土长的花吧,莫让它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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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有分寸
季雍
“有分寸”这话是老话,但越想意味越深长。就颜色说,色泽程度必须恰好才能名之谓某色。红之称作红必须红得恰如其分。浅一点称之为粉色,深一点则又是紫了,而红得发紫用来形容某人物时,多半是有点讥刺意味的。
也常常本来是好事,做过了头就成了坏事。例如鼓励原来可以振作人心,让人发挥潜在力量,但是鼓励过了分寸就会变作“捧”或“拍”,使沉不住气的受者醺醺然忘了自己,再进一步还可能促使受者妄自尊大、目中无人,只听得见表扬奉承,听不得批评。这样,好事办成了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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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无题有感
钟怀
欢迎批评的人都是一样的,拒绝批评的人各有各的借口。
“你是一个候补党员,有什么资格向正式党员提意见呢!”云南省木材公司副经理王杰对在报纸上写稿批评领导的工作人员如是说。
这是许多拒绝批评的借口中的一种新的借口。
在某些农村里流行着“集体买卖”的风气。
四川郫县花园乡就是这样。你要买米吗?粮站实行的是“集体开条买米”的办法。请先排队等候,等到有了七、八个人乃至十多个人,工作人员才把你们要买的米开在一张条子上,再请你们“集体”到碾子上取米。你要拿菜籽去换油吗?油脂公司的供应点实行的同样是“集体换油”办法,不是“集体”去就不给换。
这样做,除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外,还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了加强农民的“集体主义”。
仔细想一想,这种“集体主义”对农民真正会有什么好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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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三毛日记

一个星期天
(二)上车的时候
张乐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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