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8月1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这是对艺术家的态度么?
李竞
周恩来总理关于知识分子问题的报告,已经发表了许久了,可是有些地区的干部对这个文件还是没有认真研究,并没有在工作中贯彻执行。
先举国画界的例子来看吧。
据报载,上海国画工作者互助组的画家们给出口檀香扇的扇面加工画画,一幅画最低的报酬是三分钱,一天画三十幅,才能得到九毛钱;每幅最高的代价是六角一分,一天只能画一、二幅,收入一元左右。三分钱画一幅画,它的价格仅仅与一个最廉价的烧饼相同,可以看到艺术劳动被人轻视到什么地步!
国画家一直被关在就业圈外,让他们靠画扇面、书签、宫灯过活,已经是不合理了,可是干这种活也不是那么容易。主管加工任务的中国土产出口公司上海分公司、江苏分公司和苏州手工业生产合作社推销经理部,曾一再动员画家们降低工钱,“为国家积累资金”。这样,绘画的工价曾几次降低,画家们只好勒紧了裤带来发扬“爱国主义精神”了。
因为这个办法太不合理,国画家们终于还是鼓起勇气为“个人利益”发言了。今年七月初,上海国画工作者互助组向上述有关方面要求恢复调整以前的工资。苏州手工业生产合作社回答说:“苏州画家也没有意见,你们如果真嫌价钱小,我们就请苏州、常熟的画家画了。”多么干脆。“你嫌钱少不干,我就另请高明”,这原是资本主义社会的剥削者威胁失业工人的办法,不幸的是在今天,居然有人在“发扬爱国主义精神”的口号下,运用这种手段了。
家里“等米下锅”的国画家们哪里敢不干。他们只能承接过多的工作,白天黑夜地赶画,巴不得爹娘多生两只手出来。可是,即使这样谨小慎微,国画家们还免不了要碰到风波。当他们拿着生产成品胆战心惊地通过验收关时,常常捏着一把冷汗。验收十分严格,甚至有意挑剔,质量较高的艺术品,因为颜色深淡有别,被判为偷工减料,不收!菊花的花瓣少了一枚,不合规格,不收!颜色稍有渗透,不仅不要,而且要赔偿损失一元三角。当国画家们平安地如期交货,验收通过,应该钱货两讫了吧,决没有这样爽快,上海国画家给苏州手工业生产合作社画了工价一千一百元的货,交货之后将近一个月,才分期收到工资一千元,其余一百元呢,主管部门就毫不着急,变了毫无下文。
按理说,“不平则鸣”,而国画家们却连鸣也不敢。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许广平到上海视察工作,找国画家座谈,他们的谈话也还不是没有顾虑,可是,新民报晚刊却把这不合理的情况揭露出来,再加了一篇短评,请有关单位“高抬贵手”,这样,阳光照到了阴暗的角落,市政协和有关方面开始注意了这个问题,上月末,报上说,各有关单位开了会,认为这种情况应该改善,中国土产出口公司上海分公司表示了积极态度,而苏州手工业生产合作社呢,却认为“有困难”,还得考虑考虑云。
这样的事,怕不止上海一处吧,上海已经有人讲话了,有的单位也已经表示要改进了,其他各地呢?在首善之区的北京,不是也有高龄六十的著名国画家在画七分钱一张的书签么?不是对第一象牙社的雕刻家们采取了十分不合理的态度么?
我们希望文化主管方面重视这种情况,采取一些具体措施,同时,也希望商业部门、合作总社负责方面好好地检查一下这方面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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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除了多少“四害”?
尤熙文
除四害任务布置以后,居民小组长赵大姐又多了一项工作,按月挨户调查消灭四害的具体数字,上报领导机关,据说区里抓得很紧。这项新任务,赵大姐是向小组传达过的,但运动虽已展开,大家也“除”得很勤,而记数这件事却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所以来调查时大家竟报不出来。独有二楼的陈太太是有心人,记得清,说得明。
“陈太太,你们这个月除了多少四害?”赵大姐一边问,一边拿着笔准备记。
“我们呀,打死了苍蝇二十八只,蚊子三十六只,老鼠一只,麻雀三只,……”
“麻雀是什么地方捉到的?”赵大姐唯恐人家虚报。
“我们阿福在王家树上捉到的。”陈太太有根有据地答。
“我没有捉到过麻雀,妈。”在旁边玩知了的阿福负责声明。
“那你刚才在树上通什么?”
“粘知了儿,你自己不了解瞎讲。”阿福不满妈妈,因为刚才他拿竹竿挨了一顿骂。
“没有就没有!”陈太太又窘又气。她向赵大姐说,“麻雀没有。”
“蟑螂呢?”
“那不是四害,没记。”陈太太理直气壮地说。
“以后也要记。”
轮到我了。我非常紧张。我虽然对苍蝇、蚊子深恶痛绝,而且手下无情,但战果如何,确未经记录,也难于记录。面临考问,实觉难于对答。如果说没有打死过,不符事实,但说不上数字,也等于无案可稽。爱人又上了街,没人可商量。因而张口结舌,万分焦急。
正当我狼狈不堪之际,陈太太给了我热情的帮助。
“尤先生他们也很积极的,听尤太太说,”陈太太瞟了我一眼:“他们打了十五只苍蝇,十四只蚊子,一只老鼠,啊,就是我报的一只,是两家联合打的,所以也可以算他们的,麻雀……”
“你还是让尤先生自己说,”赵大姐打断了陈太太的话,硬要将我的军。“麻雀多少?尤先生。”
“没有。”我老老实实说。
“蟑螂呢?”
我正答不上时,忽见陈太太手指地板,以其清脆的嗓子狂叫。
“尤先生,蟑螂!蟑螂!”
我一眼看去,果见一只不小的蟑螂爬在那里,我不敢怠慢,脱下鞋子,看得准,打得狠,“啪”的一声,蟑螂脑浆四溅,我心中十分喜悦。倒并非我以前从没打死过蟑螂,而是因为这一次意义重大,可以登诸史册,传之后世。
“一只。”我兴奋地提着蟑螂残骸走向赵大姐说。
她也满意地把“蟑螂一只”四字写在了我的名下。
三楼来应试的是少先队员小珠。
“你们多少?小珠。”
“不知道。”
“怎么,没有打?”赵大姐语气很严肃。
“打了,没记,不好记。”
陈太太热情地对小珠启发。
“大概多少?想想看。”
“是记不清啊,我们少先队员不能骗人。”
小珠的话没落音,赵大姐便向她展开了教育。
“记清数字是很重要的,有了数字就可以报上去,区里就可以做出精确统计,才能知道我们打死了多少,还有多少,才能知道……你明白吗?”
赵大姐说完,挟起簿子,到隔壁王家继续调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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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泼水(外一首)
周良沛
云南傣族人民在傣历新年(清明后七天)那天,青年男女互相友好地泼水。泼水中,互相躲闪;凡被泼者,则认为受到人们的尊敬与祝福。
一群提着水桶的姑娘,
围在边防军营的门边,
姑娘很丧气,没找到士兵,
士兵早已闪进了竹林。
她们追到竹林,
听见士兵的脚步声音,
姑娘高兴得“噗嗤”一笑,
士兵听见就赶快跑!
姑娘追不到士兵,
把水泼在地上:
“你为什么害怕,逃跑,
送给你的祝福不要!”
士兵楞在那里,
不知道怎样才好,
姑娘乘机赶上前去,
桶里的水全往士兵身上倒……
傣历一三一七新年于打洛。
唢呐
在寂静的怒江之畔,
不停地响着呐唢;
士兵独自吹着,笑着,
好像和它在说话。
士兵守桥下了班好寂寞,
四下里只有他独自一个;
可是士兵在任何时候,
都知道怎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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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教“会”了没有?
周政
一个婴儿,当他不需要大人搀扶能自己独立迈步的时候,我们说:“他已会走路了”,就是说他已具有会走路的能力了。
“会”就是不需要别人帮助而能自己独立生活和独立工作。一个人不需要别人搀扶能骑车,我们说他会骑车了;一个人不需要用橡皮圈,能自己游泳,我们说他会游泳了;同样的,一个人能自己独立地阅读不需要教师的辅助,我们就说他会读书了,这是简单的道理。
所以,作为一个教师,他的最起码的责任应当是教“会”学生读书,使他们有思考和工作的能力。可是现在关于学生的独立工作能力问题正闹得满城风雨,这不能不说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学生学了几年,连思考和工作都做不到,教师究竟教“会”了什么呢?
事实上教“会”人的问题,在家庭、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的教育中都存在着。例如,孩子一生出来自己会睡,会玩,大人偏要抱着他睡,陪着他玩,培养独立生活的能力在这里遇到第一关。孩子会走路了,一不小心跌了一交,他完全能自己爬起来,并正预备这样做,我们好心肠的父母,偏要扶他起来,不让他有独立生活的机会。孩子长大了,自己会穿衣服,大人还要替他穿;自己会铺床了,大人还要替他铺。在家庭生活中剥夺了他独立工作的能力。进了学校,学生喜欢自己画画,画他最喜爱的对象,老师却偏要他照着画画,独立工作能力又遇到另一关。进了中学,教师的责任应当是教会学生一些知识、技巧,使他能运用这些知识和技巧独立地工作,可是我们有些教师像是怕绞尽了学生的脑汁似的,出的习题多半是和书上相同,或略有变更,有的科目学生干脆死背。进大学后又何尝不是如此,平时教师讲的是四点,你只能回答四点,多一点不行,少一点更不成。平时上课抄笔记,下课对笔记,考试背笔记,只要背熟,准得五分。这么样教法,难怪学生“独立工作能力”的问题要成为严重的问题了。
因此,独立生活、独立思考和独立工作能力的问题不只是大学里要讨论,幼儿园、小学、中学都应当讨论。不仅教师要研究这问题,做父母的也应当想一下家庭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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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谈“红军根据地”大合唱的歌词
张永枚
“红军根据地”大合唱的主题是巨大的,复杂的。歌词作者金帆同志并没因了这巨大、复杂预先给定下一个框框;而是忠实于生活,从自己在访问根据地的感受出发,有什么感受写什么,大凡斗争中最感人的东西,常常就是有代表性而又具体的东西。歌词中所包括的几节(一、革命的风暴。二、送郎当红军。三、儿童团放哨歌。四、长征的队伍走了。五、怀念毛主席。六、红军回来了。七、亲爱的党,光荣的党),正是具有根据地特点,而又能表现根据地斗争的关节,是诗的“喷泉口”,因而激起了诗的波涛,能够咏唱。
作者以“革命的风暴”为开头,先给人以风起云涌的气势,奠定了这个大合唱的基础。接着转入了优美抒情的“送郎当红军”,好比波涛万丈的大江,虽息了风波,但仍在不停地流淌。继之是活泼跳跃的“儿童团放哨歌”,就像富有生命力的浪花,在快乐地跳荡。“怀念毛主席”是这么富有力量,给人以深刻的感染。到“红军回来了”又恢复了“革命的风暴”的气派,更勇敢、更有信心。到“亲爱的党,光荣的党”如同大江流进了海洋,洪大庄严,广阔无边。结构是紧密完整的,也是曲折优美的。
这歌词在形象的塑造上,也有闪光的地方。
新打的草鞋呀绣红星,
送给哥哥情意深,
爬山过河你穿着走,
炮火里面你勇敢杀敌人。
好像有一个手拿草鞋,送郎参军的妇女的美丽形象,站在你的面前,能听得见,能摸得着。可惜在结尾两句,未能把这一优美动人的形象贯穿到底,流于说教,落了老套。“郎当红军女种地,幸福生活万年长”脱离了具体的人的情感;妻子送别丈夫时的心情,比这要细致深刻的多。
在“红军回来了”一节中,诗人这样写道:
把墙上的泥巴刷去,
让当年的标语重新出现……
拿出毛主席用过的茶杯,
拿出埋在菜园地下的武器,
亲人啊,亲人,这就是我们的心!
当年收藏起毛主席用过的茶杯,是为了今日的重逢斟茶相迎,埋好杀敌的武器,是为了继续作战。在这里,较高地概括了根据地人民的形象。
“红军根据地”大合唱是诗,也不完全同于只供阅读的诗,因为它主要还是作为歌词而存在的。这就要求在音韵、节奏、形式上,有非常鲜明的音乐性、易解性。作者在掌握歌词创作的特点上,也是有一定成就的。需要的地方予以反复吟咏,采取急促的节奏;作曲既方便,还能增强听众的印象(歌曲是时间的艺术,听众一不注意,就滑过去再不回来了)。在“儿童团放哨歌”一节里,有“小公鸡,小公鸡,站在红旗下面喔喔啼……红军哥哥,我们向你敬个礼。”节奏活泼明快,富有民谣色彩,歌词本身就孕育了一定的音乐性,而又同儿童团这一形象结合得非常妥当。
作为一个歌词爱好者,能在音乐周听到“红军根据地”大合唱等好的歌曲,学习了不少东西,也很高兴。因为,我们需要好的歌词,同志们,我们还需要重视歌词!


第8版()
专栏:

“夜莺只会唱情歌”
萧史
记得有这样一幅苏联漫画:一位批评家一本正经地指着夜莺的鼻子说,你能不能唱严肃的歌?漫画深刻地讽刺了那种主观主义的批评家。诚然,夜莺只会唱情歌。
这是一幅苏联的漫画,仿佛中国的批评家不在讽刺之列。实际上类似要求“夜莺唱严肃的歌”的批评,在我们的文艺批评和研究古典文学的领域中是屡见不鲜的。
例如闻捷的“吐鲁番情歌”及其它几组关于爱情的诗篇就受到类似的责难,说他的诗没有深刻地打上时代的烙印!难道只有像“建设社会主义的大厦”这类句子才能表示时代的气魄吗?当你读着描写爱情的诗篇的时候,突然跳出这种句子,不知你作何种感想。
更使人啼笑皆非的是:这种批评矛头也指向了“五四”时代的作品,指向了古典文学。不是有人在批评不应推颂朱自清的“背影”么,尽管它受到广大读者的欢迎。不是有的学生在问老师么,李白的绝句有何政治意义。
这类批评,都是同“要求夜莺唱严肃的歌”一样令人啼笑皆非的。


第8版()
专栏:

农村儿童速写
黄浅予
催爹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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