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8月10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废名论”存疑
任晦
星期六到颐和园去,在附近看到一所中学,校名是“第一○一中学”。一位同游者脱口而出:“学校办在这样一个好地方,叫颐和中学多好。”
这使我想起了另一件事情。在一个科学家的集会上,我听到过以下的对话:
“您以前在……”
“清华。1932年毕业的。”
“啊,那是老学友了。我也是清华,比你晚五年。”
“这次会上,咱们清华的人可不少啊。”“咱们清华”这四个字充满了感情。
这样,他们就谈到校园,谈到校风,谈到当时的学生风气,谈到老教授们的癖好,……两个人都沉浸在欢乐的回忆中了。
让学校有一个固定的名称,让他保存一种具有独特风格的校风和传统,让这个名字成为先后校友的精神上的联系,我想,这对社会主义建设事业不会有什么害处吧。可是这几年来,“废名排号”却已经成了风气。
不仅教育界如此,其他各界也未能免俗。在知识分子心中有相当深厚印象的商务印书馆、开明书店这些名称,不是早已不见了么?甚至许许多多老百姓熟悉的老铺老店,不是也纷纷改为第七门市部、第八供应站了么?
这种风气也流行到了应该是“丰富多采”的文艺界。我们的文艺杂志、文艺团体似乎有了一套正名规律,不是“人民”,就是“中国”,如“人民文学”、“人民音乐”、“中国评剧院”等等。最彻底、也最有讽刺性的是漫画杂志。在外国,这一类杂志有的叫“鳄鱼”,有的叫“箭”,有的叫“牧鹅少年马季”,而我们中国,就直接了当地叫做“漫画”。正像一个人的名片上只印着一个字:“人”。
这种废名论的理论根据,据说第一是为了整齐,为了“统一”;第二是因为旧时代的名称都有封建性。那么,像河北、安徽这一类省名,宛平、长治这一类县名,也都应该废名排号了吧。我设想若干年后,人们的履历表将如下式:
姓名:王十七
籍贯:第五省、第三十八县、第二二六乡。
学历:第十一省第九十八中学毕业。
职业:第十五省第九市第三副食品商店第七门市部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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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古筝演奏的革新者
李凌
六七天来,在全国音乐周的民族乐器演奏中,我还没有听到过像赵玉斋这样给我印象新鲜、深刻的古筝音乐。
在辽宁代表队演出的第一天晚上,他所表演的“庆丰年”,虽然由于扩音器发生故障,影响到演出效果;但是,坐在比较前面的听众,依然能够较好地领会到他的特出的表演的优点。
“庆丰年”是赵玉斋的新创作,借着古筝来表现人民对丰收的欢欣喜悦。这种企图,是多少能使听众感受到的;但是我不想深谈他的曲作。这里,我只想着重介绍他的演奏,虽然演奏和他的作曲如此不可分割。
在赵玉斋的突出的表演里,我们发见他是如何认真、大胆、创造性地发挥了古筝的表现功能。
他的最大的独创,表现在左手的使用上。一般的传统弹筝方法,多是左手用来压音、捺音。他参考了钢琴(其实竖琴也是如此)的弹法,把左手解放出来,同时能弹奏音调和和声,从而丰富了这个古老乐器的生命。
对于民族古乐器的使用,像溥雪斋老先生那样,严紧、纯正、一丝不苟地采取传统的方法,来演奏中国古典乐曲,保存古曲原来的风格,是正确的,非常必要的。但是同时,我们也要求推陈出新地、大胆地创造近代的、更丰富的新的弹奏方法,以扩大民族乐器的性能。这和前一种做法并不矛盾。
我们好些民族乐器,还有着极大的潜在力,没有得到很好的发挥。刘天华先生对南胡演奏法的改进,吕文成等人对广东二胡走指的发展,都是对民族乐器演奏的极大贡献。赵玉斋对古筝的创造性的应用,可以说是继承了这些先辈对民族乐器革新的特出的劳绩。
由于他的努力,给之这样一类的民族弹奏乐器的演奏改进上,开了一条新的道路;也给古筝音乐创作扩大了天地。
赵玉斋的表演是非常卓越的。不仅是弹音清晰、准确、细致,特别宝贵的是敏锐而深厚的音乐感。他的弹奏,变化复杂、表现丰美,深深地抓住人心。其中许多新的弹法,如和弦音、交替法等,也是前人所没有的。
著名的民族乐器演奏家蒋风之先生说:“这是一个特出的人才,是演奏古筝的革新者。”我想这句话一点也不过火。
我愿望音乐界能够重视这一带有极大意义的新尝试,如果能把这种改革的精神,带到其他可以革新的民族乐器中去,一定会增加我国民族乐器表演的效能和光彩。
〔附注 如何设法来扩大这类乐器(包括古琴、琵琶等)的音量,这是目前急需解决的问题。如果同时能增加它们的音弦,就会成为很理想的乐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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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熊进五和他的蜜蜂
周立波
人们说,常德聚宝农业社的副社长熊进五是一个奇人。他没有读过书,至今识字还不多。但是,他很会喂猪,又会喂牛。他能用花椒、乌龟板和狗骨头烤成的焦末,拌在稀饭里,去防治猪瘟。办初级社时,熊进五收了八条母牛,两只骚牯。那年涨大水,聚宝乡的田土和房屋都给淹没了,牛没有地方关,熊进五把它们都放牧在山里。一年以后,八条母牛都下了崽子,连一只十年没有走草的“飘沙子”也做了母亲。人们很奇怪,去问熊进五。熊进五说:
“四五六月,山上的草又嫩又好,牛都上了膘。公牛和母牛一天到晚在一块,不走草的,也跟走草的学了。”
熊进五不但会喂猪牛羊,也会养蜂。他有了六年养蜂的经验。现在,他和他的养蜂小组养了二十三箱蜂。
有一回,一位记者找着他,要他谈蜜蜂。他笑一笑说:“这是一本经,一天都谈不完的。”但他还是简略地谈了他对蜜蜂生活的观察,间或,插一两句养蜂的经验。
他说,蜜蜂是有组织性的。各个蜂种分工也明确。蜂王有三年或四年的寿命。她的职责是带领蜂群,传宗接代。蜂王交配,不在箱里。她飞上天空,雄蜂跟着她。不久,她会跟一个雄蜂一起掉下地来,要是落到水塘里或是溪流里,就会淹死。由于可能有这种不幸,十个王交配,碰得好,也只有七个成功,碰得不好,成功的只有一半。蜂王交配以后,一天一夜,能产四千子,大致可以补足每天死去的工蜂的遗缺,一箱蜂里,每天约莫要死去四千只工蜂。
蜂王有天生的,也有人造的。天然王胆子很小。人造王胆子大一些。有经验的养蜂人能培养强王。强王产子多,她的蜂群能多酿蜜糖。
蜂王和工蜂,身上都带了武器,就是藏在尾巴后边的快剑。要是有人惹发了她们,她们会不客气地动起武来,用她们的剑,猛烈地刺着人的手或脸。
说到这里,熊进五把他的手膀子伸出来看,指出他的被刺的地方。他说,起先刺一下,手会肿起来,现在不了,刺的回数多,身子里有了抗毒素,就不肿了。现在他接近蜂箱,不用手套和面罩,别的人是非要不行的。
熊进五接着又说,蜜蜂把剑一射出,自己就死了。工蜂脾气大,爱发怒,动不动就亮出剑来,死的很多。蜂王度量大一些,不大发脾气,她的宝剑,非到万不得已时,是不肯用的。
工蜂们都是辛勤的劳动者。她们在工作不忙的冬天,能活四个月。在夏天,尤其是在油菜花、草子花和别的花朵盛开的时节,她们的寿命只有两个月。工蜂由蛹变为成虫才四天,就开始劳动。这时候,她们的翅膀软,不能起飞,都在家里当保姆,用蜜和水去喂养弟妹。当了四天保姆以后,她们随即参加治安、卫生和运输等工作,这些差使,一共做四天。她们的治安工作做得很认真。蜂箱门口,警卫森严,蚂蚁和别的蜂子要想混进门去,是万万不能的。工蜂们还经常地打扫箱里的粪便,又要飞到田里、塘里或溪里,把水含回家,作为饮用和酿蜜之用。
雄蜂们都是懒汉。他们不去采花,也不会酿蜜。他们身上没有剑,不能够保卫蜂箱,也不会作战。他们连自己的住房也懒得打扫,肚子却很大,最会吃糖。为了减少蜜糖的无益的消耗,养蜂人常常要去捏死多余的雄蜂。
熊进五熟悉他的蜂群,正和他熟悉猪群和牛群一样。他说,养蜂人要讲求技术,要细心。因为蜜蜂是娇贵的昆虫,稍许有一点粗心,就会出问题。最近,聚宝社的蜂群还出了事故。社里原有二十六箱蜂,最近从单洲搬到聚宝来,他们把蜂箱放在马车上和小船上,闷了半天,死了三箱蜂和三个王。
熊进五检讨这次事故时说道:
“这是因为搬动时没有给蜜蜂放水,蜂箱里太热,也太挤了。”
尽管遭受了这次意外,熊进五还是满怀信心地表示:他们在一年以内就要把二十三箱蜜蜂发展成为五十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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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风在荒原上游荡……
——献给绿化祖国的青年团员们
公刘
风在荒原上游荡,
像一个酒醉的流浪汉,
打着唿哨,四处张望,
寻找可以过夜的地方。
风啊,你来吧,到我们的树林里来吧,
我们为你准备了眠床,
绿色的、凉爽的眠床,
一片叶子,一只温柔的手掌。
我们栽的每一棵树,
都有一付善良的心肠,
风啊,你来吧,来和树林交谈吧,
树林将会告诉你一切:
关于干旱,关于沙漠,
关于青年团员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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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戏风
徐吾家
多年未看上党家乡戏,看后有所感触,并非专为上党戏而发。
上党戏来北京演出,据我看,同以前有显著不同的,至少有一条,这就是有了女演员。在旦角的发展史上这是必然之路。这些后起之秀,必须好好学习,多多排练,以求掌握更多的剧目,特别是传统剧目。再就是过去演旦角的男艺人们,仍当多多演出,并当好好带女徒弟,这样才能完成并尽到他们自己的历史使命。这点其他剧种这么做,上党戏也应当这么做。这股风是正风、好风,可以顺风而下。
上党戏另外一点跟从前显著不同的,就是旦角的化妆和服装。这方面的改进,自然也是应该的,而且还应该不断发展。可是,这几年来,我看各种地方戏,在旦角的化装上,几乎只遵循一条路,都是随京剧和越剧的路子(当然这两个剧种的旦角化妆方法和服装都有它们的长处),来了一个清一色,凡是夫人、小姐,必是遍头珠翠;丫环则必上髻而外,还硬装一条粗大的辫子,而服装又是短衣长裤,演古人而无古风。这一套,目前也是靡然风从。但这股风我却觉得不是正风,它把许多地方戏的特色刮掉了。因此,我想奉劝上党戏在这方面要有“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的气魄,不必“顺风倒”。
头上,我以为是放简洁、雅致一些好。宋妓严蕊虽然有“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之词,那只是在官府前面追求自由之意,并非是真个头上插满鲜花;如果满头全是红花,而不见黑发,那又成个什么怪物?我这么说,也毫没有要求大家统一起来的思想。正相反,倒是要求“百花齐放”。希望各剧种对原来的旦角化妆法、服装行头进行研究:看什么美,什么并不美;看什么是过于简陋了,什么又是过于琐碎了;如何在原来基础上加以改进。可以向人家来学,但不一定要全盘抄袭和模仿。上述旦角化妆方面的清一色化,倒正是阻碍“百花齐放”与“百家争鸣”的歪风,值得警惕的。
戏风,不只头上化装一端,我并非只对头发问题(如人们议论辫子一样)有兴趣,只不过“举一反三”而已。此外,如剧目、服装、语言、音乐、道具、导演手法等等,各地方剧种都应该在自己原有传统的基础上加以稳妥的发展,保持特有的风格,取人之长补己之短。吸收外来影响,是必要的,但不必盲目风从。
戏风,来一个“八仙过海,各现身手”吧,不要使当年的丰富多采,变成为今日的清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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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痰盂盖上的木把
穆晨
我每当在会场里或是其他地方,看到痰盂盖上面那一根木把的时候,就不禁自问:为什么痰盂要加盖呢?
有些办法,从表面看,似乎很好,但经过仔细一想,却并不合适。关于痰盂加盖问题,就很有仔细研究的必要。
为什么设痰盂?为了避免有人随地擤鼻涕吐痰,以致传播疾病。但是痰盂加盖的结果,却与设痰盂的目的,有了矛盾。痰盂切断了疾病传播的路线,可是痰盂盖的木把却开辟了疾病传播的一条新的路线。
痰盂加盖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微生物从痰盂里飞跑出来吗?当然不是。因为痰盂里有水,微生物不会飞跑出来。痰盂加盖的用意一定是在于:第一,把痰盂里面的脏东西遮盖起来,免碍观瞻;第二,免得苍蝇在痰盂边上爬来爬去。可是事实上,痰盂加盖之后,并没有解决这两个问题。有些加盖的痰盂,往往几天不洗,加盖不过是掩盖了痰盂里面的肮脏,苍蝇依然在痰盂边上爬来爬去。
但最重要的问题还在于痰盂盖上面那根木把。人们是怎样使用加盖的痰盂的呢?先用手把痰盂盖揭开,放在地上,然后用手擤鼻涕,再用已经沾染了鼻涕的手把痰盂盖放还原位。我们经常看到的痰盂盖木把上面污黑的那一段,就是被人们的口腔鼻腔排泄物沾染了不知多少次的结果。这样一根木把不正是一个传染疾病的媒介吗?人们为什么不对这根木把发生戒备之心呢?当然,如果做一个规定,让人们只能以一手提盖,另一手擤鼻涕,那也许是很好的,但那一定是行不通的。
设痰盂现在还是必要的,加盖则是多余。应该提倡每天把痰盂刷洗干净,在条件可能的情况下,痰盂里面加些消毒的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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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转运(铜版腐蚀)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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