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8月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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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说忙
余一
余今同志在那篇叫做“忙”的短文里用教训的口气说:“‘忙’的空话是没有用处的,必须老老实实地工作。一切说‘忙’的人,请拿出些真正的工作成绩吧!”
余今同志一定知道今天凡是有工作的人没有一个不忙的事实吧。
忙的人中间现在的确有不少说“忙”的人,譬如劳动模范开会忙,社会活动忙,做报告忙,不能在岗位上“老老实实地工作”;学生负担过重,常常在星期天也得不到休息,有些地区10%以上的中学生患肺结核、高血压和神经衰弱症;教师负担过重,还要加上校外活动,没法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作家没有时间从容地写作……这些事实在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三次会议上已经有人提过,而且报刊上也已经指出过好多回了。但我们现在也还有另一种人,他们把事情看得非常单纯,把生活看得非常单纯,把人看得非常单纯。听见人说“忙”或者叫“负担过重”,立刻就想到“偷闲”,想到“个人主义”,想到“小资产阶级思想”,觉得非给以闷棍不可。
希望余今同志不是后一种人,希望他在短文内所指责的不是前一种人。否则劳动模范、教师、作家等等……都可以向他要求:给还我们的时间,让我们“老老实实地工作”吧。
余今同志能不能答应他们的要求呢?
他们正是为了想“拿出些真正的工作成绩”,才说“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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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漫步书林

刘基(传):多能鄙事
西谛
“多能鄙事”是一部流传得相当广的民间日用书,从饮食、服饰、器用、百药、农圃、牧养,一直到阴阳、占卜等类,凡人民日常所必需的科学常识,以及吉凶趋避之术均具于书中。全书分春、夏、秋、冬四卷,每卷又分三卷,共十二卷。今所见最早的刊本是明嘉靖十九年(公元1540年)青田县儒学教谕程法所刊的,又曾见一部稍后的本子(万历刊),亦有程法的序。这书的作者相传是刘基。“刘伯温”这个名字,在民间是人人知道的,他的知识广博,多能鄙事,未占先知,料事如神,也是人人都晓的。流传很广的预言书之一:“烧饼歌”,就相传是他作的。这部书从第八卷起,足足有五卷,述的都是:“大小六壬课”,“营造吉凶”,“营生杂用”、“上官出行”、“麻衣道言”、“杂占法”等,依托于他的所作,是不足怪的。惟第一至第七卷则多实用的知识,像“造酒法”、“造醋法”、“糖蜜果法”、“洗练法”、“染色法”、“理容方”、“种水果法”、“种药物法”、“养治六畜法”等,大类“齐民要术”、“饮膳正要”、“农书”所述的,有时且加详,补其所未备。可能有些“经验”良方,是很有用、有效的。像“理容方”里的乌须方,治落发方等,不知有人试过没有。又像“洗糨铁骊布法”云:
“松子肉研细糨之,不脆”。
又法:“用好茶末少许入糊糨之或煎浓茶入香油一滴糨,亦佳。(卷之四服饰洗练法)“铁骊布”,在明代很风行,今日似已不大见到(比湖南浏阳出产的夏布更薄、更细、更脆硬)。像这样的小小经验,都是出于实际的多次试用的结果,然后才加以推广的。但有些经验却颇为怪诞,是属于民间的迷信、禁忌的一流,则是五百多年以前的社会里所不免会产生的。不过,我们对于推广那些“经验良方”等等,却要特别加以小心。非得有确实的试验的结果,不宜冒失地便加以采用。我有一个想法:对于古代流传的许多种植法,食物、水果保存法,酒酱酿造法,理容法,养治六畜法,以及经济良方等等,应该分别由有关部门,像农业研究所,食品工业部门,医药卫生部门等等,加以有组织、有系统的试验。是好的,就要发扬之。是有害的,就要加以批判、驳斥,不能听任其“谬种流传”。总之,在保存和发扬古代优良的传统和经验的同时,还要对人民的健康和生产安全负责。这一段话,不仅是专指“多能鄙事”这部书说的,也适用于一切我底下所谈到的好些类似的书。不然的话,不免要成为胡乱介绍若干谬诞的经验和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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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洛阳灯火
白桦
夜行火车在黄河南岸驰行着,软席寝车厢内非常安静……
我们这个小房间里有四张铺,两张上铺两张下铺。我躺在上铺,在我对面躺着的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年青女人,这时她已经沉睡了。黄头发的小男孩不时抬起头裂着嘴对着我铺下面那个白了头发的中将微笑,他还没躺下,我能看见他那银丝似的头发,能听见他很有兴致地和孩子逗着乐的声音。将军的对面坐着刚从新安上来的一个少校。这个旅伴一进车厢就没脱帽,他对着那位将军敬了个礼,以后就默默地掀开窗帘的角,注视着窗外,窗外是黑夜,农村的灯火像疏落的星星似地从窗前飞过……
我刚刚把卡扎凯维奇写的“奥德河上的春天”看完,很久,我还觉得西淑克雷洛夫中将就站在我的眼前沉思着……
“一点了!”我下面的那位将军自己对自己说话的声音吸引了我:“快到洛阳了!”
“是的,”我在上面回答将军:“就要到了……”
“你到哪里去呀?”
“我去北京!”
“你呢?”将军又问那位少校。
“我到郑州转车到汉口,再坐粤汉线的车到湖南,然后再转车到贵州搭汽车回云南。”他很仔细,并很流利地回答了将军,就像是在向自己的首长做报告。
“路还远得很喽!”将军意味深长地说。
“是不近哩!”
“你……”将军说:“你是在步兵团里工作吧!”
“是。在边防部队里担任副团长。”少校迟疑地问将军:“首长,你?……”
“在一个军里工作!”将军轻轻地吐出这几个字,在军队里长期工作过的人就可以明白他就是军长。
“啊!”少校的目光落在将军的金肩章上。沉默了很久,他们俩又开始了谈话。
“云南那个部队就是太岳区的队伍吧?”将军问他。
“是,是从太岳出来的……”
“我和你们的队伍见过面。”
“是的,我们兵团差不多配合过每一个兄弟部队。”
“1948年春天,攻打洛阳你参加了吗?”
“参加了,啊!以前您是在陈、粟大军?”
“是呀!我这一次出来可以说是旧地重游喽!”将军掀开窗帘,看着那些疏落的灯光。他沉重而激动地说:“洛阳!洛阳!这个城市我是不会忘记的……”
“作过战的地方都忘不了。”少校同志同意他的看法。
“不,不,”将军摇摇头,“有些地方就记不住,……哪里流的血多,哪里就能记得最清,我在洛阳虽然没有流血,可有一个同志替我流了很多血……”
将军从枕下抽出一个黑皮包,从皮包里取出一个破旧的用线装古书翻过来订成的本子,他慢慢地翻着这个本子对少校说:
“我这回出来,特意带着以前的日记本子,在路上翻翻,能想起很多事,你可以看看这一页,写有洛阳战役的事,我不会写得像小说那样动人,小说是作家写的,可有很多作家不屑像我记日记那样,把一些好同志和真事写出来。”
少校接过将军的日记本,由于灯太高,他不得不站起来看,这么一来,不但他能看清,就是我也能看清,我觉得好在是将军以前的日记,没什么秘密,并且将军示意让我看,我也就顺便看了一遍。将军的日记是用墨笔写的——真有意思!战争时期他还能带墨盒。字迹很威武而潦草,不像他现在那么沉静。他写着:
1948年3月12日,晴天,于古都洛阳
我最不喜欢前进速度中的迟缓的部队,它能影响整个战斗的胜负,整个战场的形势。天不亮我就把××团的团长骂了一顿,先头部队在昨夜十点就攻进了城,后续部队不能源源不断运动进去,××团大部分人在天亮以前还在东关拥挤着,那种迟缓就说明了指挥员的不坚决和畏缩。虽然敌人的侧射火力还能往桥上射击,但无论如何他们是不能控制这座大桥了,这座桥上已经通过了我们一个多旅,尖刀部队有很多同志的尸体还在桥上。我把我们的位置放在桥头旁边的一块断墙背后,作战参谋向我提意见,我把他支派走了!他不懂我站在前面的意义。电话员不愿意把电话机往前拉可气火了我,我说:“你们不是在爱惜你们的副旅长!是在爱惜敌人!”电话员不敢不听话了。可警卫员又提意见了,我没有跟他争辩,我命令他:“去!命令你跑步找到山炮营营长,叫他们迅速前进!”警卫员去了,我可自由多了。这时我身边有一支穿灰军装的友邻部队——太岳的队伍,他们一个跟一个从桥上通过,姿势很低,很轻巧!
正在两支兄弟部队并肩往桥上运动的时候,敌人连续开炮了,重迫击炮弹在我周围爆炸,我挥着胳臂喊着,要部队隐蔽。
“吃——吃——!”有经验的军人都能听得出来这颗曲射炮弹的着地点就在附近,我也意识到这个危险,正当我还没有来得及考虑如何处置的时候,一个穿灰军装的同志跳过来,一把把我推在地上,他压在我的身上。炮弹爆炸了,在我面前升起了混着火和土块的烟柱,像下大冰雹一样,飞起的弹片和土块又落下来,打得土地发抖。我觉得我的脖子里有血,但我又觉得我确实没受伤,等我坐起来的时候,我才看见身边那个穿灰军装的同志额头上往外冒着血,很显然,是一个很危险的伤口。我正要叫担架,看见两个穿灰军服的同志跑过来把他抬走了。
我军的炮火最后把敌人侧面碉堡都摧毁了,部队像流水一样从桥上拥进城去,这一股巨流在早晨的霞光中可以看见两种颜色,一种是草黄色,一种是蓝灰色,就是这样一股巨流冲倒了旧的洛阳,使洛阳成为人民的洛阳。
巷战还在继续着。现在,洛阳其余的三座城门都被攻破了,全体入城部队都在围攻敌人最后的一个阵地:城西北角的洛河中学。
战斗的节奏稍微缓慢了一些,但我的心情反而紧张了,因为我耽心那一位为我流着血的无名战友,他也许会流血过多而牺牲;即使能治好,他的额头上也将留下很深很深的疤……我祝福英勇的战友长寿!希望他能活着继续战斗……
列车嘶叫了一声,渐渐缓慢下来。少校合上将军的日记本,他看了看将军,将军正撩起窗帘往外看。这时候,我看见少校又用手把自己的帽沿往下拉了一拉,拉得几乎压住了眉毛……
“亲爱的旅客们!”站台上的女广播员清脆的声音,“你们到达的是洛阳站,洛阳是有名的古都,从1948年春天解放以来,她变得一天比一天更美丽了……”
将军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窗外激动地点着头,银白的头发抖动着。他把右手搭在少校的肩膀上,少校踌躇地看了看这位白发苍苍、身经百战的将军。我——只有我看见少校那精明激动的眼睛潮湿了,他的瞳孔里反映着灿烂的繁星般的洛阳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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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想起亲人在边疆
张永枚

六月的太阳火一样亮,
蝉儿也躲到树叶下乘凉,
听见蝉儿“知了知了”地唱,
想起亲人在边疆。
他站在发烫的岩石上,
太阳晒枯了绿叶的伪装,
汗水淋淋他也不揩,
两手紧紧端着枪。
我愿变成一朵云彩,
给他遮住六月的阳光,
我愿变成清凉的微风,
吹干他那汗湿的军装。……

六月的雷声滚在天上,
浓密的雨雾遮住了远方,
雨点飘在我的窗户上,
想起亲人在边疆。
披着风雨巡逻在边防,
跨过暴风折断的白杨,
闪电照亮了每一道深谷,
机警的眼睛比闪电还亮。
我愿迎着狂风暴雨,
翻过重重叠叠的山岗,
去到亲人驻守的边疆,
给他送去爱情的力量!
1956,7,8日,粤,将军潭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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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风啊,别敲
公刘风在甲板上喧闹,沿着窗口和钢梯奔跑……风啊,别敲,你别敲,我们的水兵睡着了。是什么织成水兵的梦?经线是——战斗警报,纬线是——万里波涛,勇敢的灵魂在梦中微笑。风啊,别敲,你别敲,让他好好的睡一觉,明天,舰队又要远航,切开海洋,像一把锋利的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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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杂感
司马牛
某厂一个青年女工先曾和一个青年工人有较深友谊,但是后来和厂里的一个大学毕业生技术员相爱了。青年工人失恋,工作受到影响。领导方面批评了这个女工。并且不胜其义愤地说道:“如今的妇女尽喜欢挑有文化、有技术的。名是工人,其实资产阶级思想浓厚得很!”
这么说来,男女交友、恋爱,概须“一见倾心”;没有文化、技术,才算无产阶级;国家专科、高等学校乃是制造资产阶级的场所。

陈列在书店里的书籍容易被顾客弄脏——不能不说在书店经营上是一个问题。于是有的店员建议把陈列的书籍锁在玻璃柜子里,这样他就被选为先进工作者了。
这显然是对“先进”一词的误解。恐怕也是对“工作”一词的误解,因为把书籍陈列出来让顾客翻看,这就是一种吸引读者买书的“工作”,而锁起来就是“不工作”。
要反对这样一种人生哲学:多做(工作)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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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打靶后(套色木刻) 杨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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