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12月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难民”“顽民”和“顺民”
平心
公开的和伪装的侵略专家在用不同手法谋杀埃及的时候,曾把很大的期望寄托在匈牙利的法西斯复辟上。像大家所看到的,他们的复辟好梦一刹那间就破灭了,只剩下一段先甜后苦的难堪回忆。从狂喜到哀愁,从满怀希望到全盘绝望,从指挥若定到手足失措,这种类乎黄粱梦的枕上沧桑,是任何画工描摹不出来的。此刻我们所能“欣赏”的,是他们的极其尴尬的梦余嘴脸。
现在,他们一面在向援助匈牙利人民扑灭法西斯凶焰的苏联大泼污水,一面妄想在匈牙利煽起新的鬼火。11月11日报载,在联合国大会紧急会议上,美国代表和他的应声虫提出了对匈牙利“实施救济的问题”,而英国代表狄克逊在发言中说女王政府正在进行安排收容二千五百个匈牙利“难民”到英国去。11月23日报载,在联合国大会上美国、阿根廷等四国又重新提出了对匈牙利在国外的“难民”予以“照顾”的提案。
提起美国的“救济盟友”和英美等国的“收容难民”或“照顾难民”,我们是一点不感到陌生的。大家不会忘记,八、九年前美国拨交南京小朝廷转眼就化为灰烬的数量大得惊人的“救济物资”(直到现在,台湾还有所谓“美援机构”),也不会忘记英国七年前在香港“吊颈岭”〔一〕设立的直到上个月还在九龙暴乱中“立功”的“难民营”,更不会忘记美国
“照顾”维克多·克拉夫钦哥〔二〕之类的“高等难民”。
正像苏联外交部长谢皮洛夫所揭穿的:帝国主义分子所说的“匈牙利‘难民’实际上是那些在对匈牙利人民犯了滔天罪行以后逃到国外的法西斯匪帮,其中大部分是在叛乱的头几天进入匈牙利的法西斯分子”
(见11月23日人民日报)。西方赌棍们之所以特别垂青匈牙利的“难民”,显然是因为这一帮“难民”可以随时做他们在国际赌场上恣意豪赌的筹码。
然而就在匈牙利法西斯复辟悲剧惨然谢幕的那一天,在伦敦有一万多反对侵埃战争的群众涌进白厅大道,高呼“艾登必须滚蛋”。在法国也先后掀起了反对进攻阿尔及利亚和埃及的斗争。在美国,即令压制群众的反动力量非常凶狠,也有不少人用各种方式表示同情被侵略国,抗议英法的武装侵略,不满艾森豪威尔政府的两面派做法。这就看得出,在这些所谓文明国家里,正有不少老百姓无法压制自己对侵略战争和殖民主义的愤怒。从帝国主义大小霸王的充血眼睛看来,他们可以说是十分讨厌的“顽民”,这一类的“顽民”,不但要过问天下事,为了吃饭问题,还要不断跟阔气而又悭吝的大老板作对。今年7月间,美国爆发的钢铁工人大罢工,就是震动资本主义地壳的一个显著事例。
“顽民”和“难民”分别引起了西方“大善士”的恶感和好感,他们受到苦乐悬殊的待遇,正是“顺理成章”的。
由于讨厌“顽民”,怜恤“难民”,西方“大善士”们的感情发展逻辑,必然归结到喜爱“顺民”。
从欧美爵士和老板的利益来说,最重要的事有三件。这就是积极镇压和消灭国内和国外的“顽民”,热心救济和训练国外的“难民”,大量培养和教化国内和国外的“顺民”。把“顽民”赶入集中营,把“难民”请入难民营,把“顺民”分别编入武的兵营和文的禁营,这是载在史册的希特勒的“郅治”与“德政”。美、英、法的绅士和豪商正想继承希特勒的成法,并且极力鼓励波恩戎客们重振纳粹家声。只是由于受到种种的历史束缚和群众压力,他们不能像希特勒那样放手大干,这却是他们的深重苦闷。
最使这些老爷们伤心的是,环顾四面八方,“顺民”的数目是越来越少,而“顽民”的数目却越来越多。总有一天,从“顺民”的兵营和禁营里发出觉醒的巨大呐喊,和广大“顽民”的怒吼汇合,成为无法阻挡的叛逆洪流。到了那时,收容者就将要变成被收容者,正如打击者将要变成被打击者。而更可伤心的是,在那个不堪设想的倒霉日子,地球上将不容易找到设立“难民营”的清静所在。
从种种迹象可以看出,谋杀和平的英豪们已经有了这种不祥的预感。
假如“文明到极境”、“武装到牙齿”的西方老爷们,不甘放弃得意非凡的“文治武功”,他们的不祥预感变为惨厉的现实是不会太远的。为了他们的未来命运设想,他们倒是应该“未雨绸缪”,趁早到月球上勘探预先安排“难民营”的福地,虽然是“高处不胜寒”,总比临时措手不及好得多。而据报载,前些时美国已经出现了发售月球“地皮”的新奇买卖,真是及时得很。
1956年11月24日深夜
〔一〕“吊颈岭”调景岭的讹称
〔二〕维克多·克拉夫钦哥(vi tor kravchenko)是为美帝国主义作特务的白俄分子,曾写过还我自由这样一本肮脏万分的书,诽谤苏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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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英雄的母女
  ——题一张埃及母女参军的照片
  黎之母亲严肃地望着女儿女儿含笑地望着步枪是这样拉开枪栓吧亲爱的妈妈是这样把子弹推上枪膛?是的正是这样聪明的姑娘当我把你抱在怀里的时候哪里想到今天带你上战场慈爱的妈妈望着女儿想我带她游过公园带她进过剧院也曾教她为幸福而歌唱如今带女儿走进民族解放军的行列去和侵略者打仗英雄的妈妈英雄的姑娘为保卫埃及的自由和独立为保卫美丽的公园和剧场为了和平的生活为了自由的歌唱庄严地拿起枪愉快地拿起枪在敌人面前这两双妇女的手会像钢铁一样坚强!
1956,11,7(附图片)
  母女二人一起参加了埃及民族解放军 (新华社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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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观众为什么会笑
  陈瘦竹
9月下旬在苏州举行的昆剧观摩演出,可以说是我们艺术事业和文化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我虽然只看了最后五场戏,却得到了一种不易磨灭的美的感受。
在最后五场演出中,有几出喜剧。如俞振飞主演的“风筝误”里的“惊丑”、“后亲”,“狮吼记”里的“跪池”,“贩马记”里的“写状”和“三拉”,以及王传淞主演的“写状”,都引起了全场观众的笑。观众的笑有各种各样的形式:大家耳目并用,专心致志对着舞台,听着看着演员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忽然觉得非常滑稽而且出乎意外,于是就笑了出来。有的时候,又好像小孩放爆竹似的,先点着了引线,预想到等一下就要开花,就怀着紧张的心情,屏息等待,等到演员果然说了那一句话,做了那一个动作,如同爆竹的引线烧着了火药,于是哗地一声全场大笑起来。还有一些时候,剧场里静静地没有什么笑声,观众自己也不觉得在笑;可是观众的喜悦却瞒不过一个冷眼旁观的人,他可以从观众的眉眼间和嘴角旁看出一个秘密,观众的内心在微笑。观众的笑也有各种各样的内容:有的对于剧中人的聪明才智表示赞赏,有的对于剧中人的愚昧虚妄表示嘲弄,也有的是对于一切反面人物和落后现象表示讽刺。
那末,观众为什么会笑呢?
现在试以“风筝误”为例,稍加说明。“风筝误”是李笠翁十种曲中演出次数最多的一部喜剧,从清朝乾隆年间直到现在,一向被人爱好。这次演出的是其中第十三出
“惊丑”和第二十九出“诧美”亦称“后亲”。韩琦仲有才学、美丰姿,因风筝的牵引,爱慕詹淑娟的才貌,应约在深夜到詹府相会;他满以为约他密会的人一定是他所爱慕的那个才女,不料却是一个既无才学、貌又丑陋的詹爱娟(淑娟的同父异母姐姐),于是大惊逃出。后来他被恩人作主和詹家女结婚,他以为那一定是丑女詹爱娟,不看新娘一眼,也不肯和她同房。等到岳母出来查询调解,他才认清新娘是秀丽淑静的詹淑娟,于是一场误会到此消释。在这次演出中,俞振飞饰韩琦仲,徐凌云饰詹爱娟,朱传茗饰岳母柳氏,张世艺饰詹淑娟。
丑女詹爱娟妄想勾引才子韩琦仲,本身就是一个矛盾。韩琦仲欣然赴约,观众暗中觉得好笑。乳娘出去拿灯,这分明是在深夜,剧中人在暗里摸索,观众却在明处看得一清二楚。丑女装妖作怪,等到才子要她背出写在风筝上的和诗,她却背起千家诗来,可见她不仅貌丑,而且也无才学,品德又很不美。两人先是各自掀起帐角遮住了脸互相作态,等到乳娘掌灯进来,韩琦仲“惊丑”逃出。所有观众都禁不住哄堂大笑了。后来韩琦仲误认新娘为丑女,这又是一个矛盾。到结尾时,他那前倨后恭的神气,也引得观众笑出声来。
由此看来,笑产生于矛盾:现象和本质之间的矛盾,手段和目的之间的矛盾,主观和客观之间以及正面和反面之间的矛盾。只要不是十分严重,不致引起尖锐冲突,可以克服甚至和解,都可以引人发笑。由于不同性质的矛盾,就有各种不同的喜剧,产生各种不同的笑来。
每一历史时期的社会生活,各有其悲剧和喜剧。喜剧是社会生活中某种滑稽可笑、错误落后现象的反映。在目前的社会主义建设时期,除了令人可歌可泣、可敬可佩的英雄行为和模范事迹而外,各种各样的生活中间不也有很多令人可喜可笑,甚至应该加以嘲弄讽刺的现象吗?
我们戏剧电影的观众和文学作品的读者,从来不吝啬自己的感情。我们愿意流泪,也愿意笑。我们不仅喜爱过去的喜剧,而且更渴望现在的喜剧。我们要求艺术家们更大胆有力地、更深刻尖锐地揭示生活中的各种矛盾。让我们笑吧,用笑来赞赏那些可喜的事物,用笑来讽刺那些落后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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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演员醉酒有感
  王冠亚
安徽省黄梅戏剧团这次巡回演出,经过北京、天津、济南、蚌埠。凡是到过的地方,当地的有关方面总要“略备菲酌”请主要演员去吃上一顿。少的是一桌,多的三两桌不等。
这种“菲酌”,便宜的要二十余元一桌,贵一些的则为四、五十元。被请的演员为数不多,少不得还有当地的知名之士做陪客。
酒醉饭饱以后,角儿们回去嗓子干哑,疲惫不堪,做陪客的也不会觉得这种酒会有什么意思。
虽则这些酒会大都由公家开支,但据说这是“合法”的。因为既然有这笔“招待费”,不吃也岂不“可惜”?
为了表示“欢迎”,在“酒会”上还有一种奇怪的礼节,那就是“灌酒”。据说人情的厚薄可以从“灌酒”的多少上表现出来。
主人的盛情固然可感,但倒霉的是作为“佳宾”的演员们。
在蚌埠,晚上要演出,有的演员被“灌”得临上台之前还在呕吐。有的则借酒装疯,半真半假,乱骂乱打,大声嘶叫。还有的是醉得起不来了。这时候很难看到他们身上还有一点点艺术家的风度,就像高尔基作品中描写的沙皇时代的那些酗酒之徒。
这是“尊敬”演员么!
我看,不见得。欢迎的方式,表示人情的方式,可以有多种多样,不一定非要吃上一顿,喝它一通不可。那种“菲酌”,可免还是免了的好。何况我们的社会风气是提倡节约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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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借宿
  黄清江
借宿,在旅途中是平常的事。
谁去追忆那种转眼就过的平常的印象呢?可是,谁又能忘记有时正是这种平常的事引起的深刻的印象呢?
淮北黄土平原,尘灰滚滚,扑上大路旁的牛车和客人的衣衫。夕阳告别了行人,我和我的同伴拖着疲倦的两腿,在一所区公所的大草房里借宿。暗黑的屋子,点起只能照见一个角落的半支红烛,满地铺下镶草。吃过一锅豆腐面条,烤了一堆旺盛的稖头杆火,随后睡下了,而朦胧中还听见外面有牛车搬卸的声音,还有人高谈狂笑,但还是睡熟了。并没有询问这是个什么庄子
(也许问过,而现在也忘了),也不记得这座房屋的前后景象,而第二天一早就又上路。只是有一点记得牢牢的,那天一早跨出门来是满地浓霜,令人寒缩的满地浓霜……
在长江沿岸的一个雨夜,没有灯火,摸黑在泥泞的道路上走着,高一脚低一脚地乱践踏,冰冷的泥水不时溅在裤脚管里。前面有一个人带路,直带到一个乡公所住的大庙里,进门转一个弯,手摸着柱子。前面有人问道:
“这房子门朝那个方向呀?”
“门朝东吧。”有人那么答应着。
而后,我们就在这房子里搁下被包,在墙壁上寻找钉子,在屋角里寻找小块砖石,在窗外寻找晾湿衣裤的地方。……
但是,谁又记得这借宿过的屋子,是朝什么方向的呢?
就是这样的平常的借宿之夜,我说不出来它曾关联着我多少青春的经历。
有一次借宿,虽然同样平常,但在记忆里却奇异地特出。那一次,离今有三年了,我和两个女同志,借宿在一户农家。主人是一位善良的大嫂。她让出了一张床给两位女同志。为我们烧了几碗稀饭,烧了一锅洗脚水。后来,她就坐在堂屋里打棉线,点了一盏油灯。我想:如果在平时,晚上不会点灯吧。
在她,好像是什么知亲好友来做客的;在我,也似乎觉得是住在自己亲戚的家里。
“你们当家的呢?”我问。
“到城里去了。”
“你们今年收成怎么样呀?”
“我们一亩二分棉田,收了三百斤。”她微笑着说:“是我当家的种的!”
她这样赞美。我想:世界上最好的骄傲,也表现不过她这简单的无意的夸奖。
“你家参加社了吧?”
“要参加何乡长的社,前几天当家的每晚都去开会,这两天不叫去了,乡长说人多了不好办。我们这里一共三家,两家没劳力,乡长就把我们三家一起不收了。”
我沉默了一下。
“你们是想要参加的?”
“就是想参加。”她点点头。
“只要自己愿意,总能参加到。”
“我当家的也这样说的呀。”
第二天我们就离开这里,后来也没有机会再到这个庄子去。如今三年了,她和那个种田能干的男人,想必早已入社了。但是二、三年来,我却带着一点忧虑想起她们,带着一点亲切的感觉想起她们……。
就是这样平常的借宿、陌生的相遇。但生活的种种又何曾是陌生的,何曾是冷漠的,何曾不使我们把陌生人的忧愁和欢乐记忆得十分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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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萧红墓近况
陈凡
  年年海畔看春穠,
  每过孤坟息旅筇。
  黑水白山乡梦渺,
  独柯芳草旧情空。
  沧波不送归帆去,
  慧骨长堪积垢封?
  生死场成安乐地,
  岂应无隙住萧红!
女作家萧红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病逝香港,在兵荒马乱之中,被人草草埋葬在浅水湾头。那地方面临大海,种满了红影树,浓春红花霰发,如火如荼,绿叶浓荫,可说是一条“花巷”。我每次到浅水湾去,总要到萧红墓那里去看看。那里自然环境虽不坏,但因当时草草埋葬,既无碑石,又乏冡阜,只有一个用水泥围筑的圆圈。过往行人,恐怕根本不知道这里长眠着我国的著名女作家。
战后初期,在那个圆圈中有一株独柯的树,高一丈许,虽然孤单,但亦有清傲之意,看着它,每每令人想起瘦弱的萧红。但三年前我去看时,连这株独柯树也已被人斩去,只剩野草芊芊了。今夏去看,景况更令人不快,那坟地竟被人填平,上面搭了帆布棚,作为卖汽水食物的摊子,天天任人践踏,杂垢遍地。因为浅水湾是香港游泳海滩之一,这一带每年都搭了许多“游水棚”,因而汽水食物摊也就到处都是了。
我觉得,让这位我国著名的女作家的坟墓在这里受到蹧蹋,总不是我们表示尊重之道吧?所以写了这首诗,希望至少能引起文艺界的注意,设法迁葬。当年的“生死场”,而今已成为祖国建设繁荣之地,也应该接萧红回去看看了吧?
11月21日寄自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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