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12月3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大国主义和大国
弗先
我们要反对大国主义,但我们要考虑到我们的国家的确是个大国。
“地广人多,物产丰富”,这是久矣乎的事实了。但在过去,受帝国主义压迫的时候,庸妄之徒,仅以这事实而自大,某些有识之士,则反因这事实而感到可耻。大国之为大国,究竟有什么意义,那时是很不明白的。
解放以后,特别是进入了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地广人多,物产丰富”的真正意义,这才日益显明地揭示出来了。
前几年,有一个资本主义国家的代表团来我国访问,有一次,在宴会上,我问一位属于保守党的先生,看到了新中国有何感想?他沉思有顷,几乎是自言自语地、低沉地说:“人多!人多!人多!”他的声音和态度,给了我一个异样的印象。
这位先生,是曾经到过解放前的我国的,但到解放后再来,才似乎第一次发现了我们“人多”,而且似乎有些吃惊。为什么呢?当时我想,没有别的,只因为解放以后,我们六万万人都站起来了,作为中国的主人站起来了。我现在想,这位先生假如再到埃及去,也会有同样的发现的。
人多力量大,这是大国的第一个意义;这意义,在我们的革命运动和建设事业中,已经充分表现出来了。
还有第二个意义,就是人多需要大。这意义,也已经由社会主义基本经济规律的要求对我们揭露得十分清楚了。市场上的排队现象,车、船上的拥挤现象……是日常生活中每天都感到的。重要的生产资料如钢,我们现在的年产量是四百多万吨,第二个五年计划的末年,预计将达到一千二百万吨,但若要在经济上(按人口平均计算)赶上美国,那我们就需要年产四万万吨。
我听过一次政治经济学的讲演。那讲演者说,一个社会,如果不扩大再生产,而只是维持简单再生产,那么,人民的生活不但不能改善,而且还要下降。他说,这是因为,人口是不断增长的,如我国,每年一增长就是一千多万,等于世界上某些国家的全国人口,而这些每年增长的人口都是有需要的。我以为这话是合乎事实的。但后来有些真正马克思主义理论家,说这是马尔萨斯的人口论,是反动的。一说“人口”就是马尔萨斯;一说“人口增长,需要更大,所以必须不断扩大再生产”,就是反动理论;这种批评,我是莫名其妙的。
人多需要大,这说明我们的建设任务是艰巨的;人多力量大,这说明我们是能够完成任务的。问题在于如何合理地组织、利用这力量,而在这方面也是有困难的。此外,人多,浪费起来破坏性也大;人多,节约起来建设作用也大;……在许许多多的问题上,我们都要考虑到人多这事实。
反动派之所以反动,就在于目中无人。他们的罪恶,是无视本国和外国的人及其需要,他们的失败,则由于他们无视本国和外国的人及其力量。
在人的需要和力量问题上,大国和小国只有数量上的差别,而没有其他的不平等。所以,社会主义者,对于小国,也是尊重他们人民的需要,信任他们人民的力量的。形形色色的沙文主义、大国主义,其根源,都是有意无意地以目中无人的态度对待了小国。
至于以无产阶级国际主义为基础的社会主义国家,有时也会有大国主义的倾向,则不是无视别国人民的需要的问题,而是过分相信自己的经验的优越性,善意地想强加于人的问题。但这样,虽然出于善意,却也不免低估了别国人民的创造力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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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夜过钱塘江
唐铁海
秋冬之交,昼短夜长,列车离上海西站不久,铁路两侧即为暮霭所笼罩。从暗绿色转为昏褐色的田野间,一条条细长的白带子纵横交错。只有当游鱼倏然跃起的时候,才使人想起这是杭嘉湖平原众多的河汊沟渠。
当我为列车上喧闹的广播声惊醒时,已到天堂的杭州了。杭州我已经来三次,头两次都是孟冬时候,“山寺月中寻桂子”当然是寻不见了,而“断桥残雪”的胜景也远远还太早了一些,只到岳庙去看了看菊花。后一次正是温度计的水银柱越过华氏一百度犹步步上升的仲夏时候,我是给两位来自恒河岸边的印度新闻界朋友做陪客来的。这回连菊花也没看上,更谈不到“郡亭枕上看潮头”了。只到灵隐飞来峰凭吊了一下印度高僧的纪念塔,请印度朋友译解了石壁上的梵文,就辞别冒着热气的西湖回程了。忆想起来,大有去不逢辰之感。而今天,又只能从杭州身边匆匆而过……
列车轻轻地滑过环抱西湖的群山,好像怕惊破西子的甜梦似的。群山的背影不断地逝去,眼前在黑色的夜空里忽然展开蓝沉沉的一片。我还来不及细看,列车又已经行进在激荡着空旷的回声的巨型桥梁上了。这时我才知道,这是在过“江浪斜界东西浙”的钱塘江了,我曾经在葛岭、在六和塔上远眺过大江,静看东来西往的列车喷着轻烟,鸣着汽笛,缓缓地在铁桥上爬行着,似乎慢极了,可是实际上,列车却是以一小时六十公里的速度,在这长达一千四百五十三公尺的大桥上奔驰吼叫着。江中点点渔火像流星般划过,一排排的竹筏箭似地随着东流的江水飞射过去,在平静的江面划出一道道深邃的弧线。遥见东北突出在江湾上绵亘的山岭,层层叠叠,灯火通明,投影洒落在江水之中,泛起一层银鳞,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夜幕中。这是我所从未见过的江南夜景,出奇的意境,雄伟的气魄,胸襟为之大开。回头再往西北看,钱塘江已淹没在昏沉的田野里,但从地平线上升起的一道铅白色的光晕间,还可以使人联想起江水的反照。这光晕和地平线平行着,迤逦西行,一时仿佛直把我带到了美丽的富春江畔、新安江边。
车过萧山,这里已是浙赣,杭甬铁路交叉点。如果我要改变主意的话,跨下浙赣路,踏上杭甬线,就可以回到阔别二十余年的故乡,回到青葱的括苍山麓的宁绍平原。记忆中的故乡是个山明水秀,物产富饶的好地方;那生长在奇石危崖间的兰花和红艳艳的天竺子;那银河倒泻的飞瀑,透明的涧溪,跳跃在溪水里的小虾;那曲折的小河里,一群群的脚划船穿过一道道的石板桥,赶着去看社戏;那山里山湾里湾的老根据地,曾经有着我的老师,也有我的童年时代的小伙伴们的脚踪,他们有胜利也有牺牲,终于坚持过几个革命历史时期;这一切都是那样动人,那样鲜明,好像在昨天刚发生似的。是呀,自古以来四明山、会稽山上出过多少英雄,怪不得当年太史公也不远千里而来“观禹”,并把勾践复国的故事也采入“史记”。一经过现实主义文学大师鲁迅笔下的描绘,故乡的色彩风貌更被涂抹得浓烈突出,多少人为它神往,为它奋战毕生。
回忆的遐想,把我引向感情的回流,我激动,我困乏。就在蒙胧中间,列车平稳地从怀玉山的天然孔道中,越过浙赣边界,披着黎明的晨曦,进入赣东丘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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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献给南美洲的朋友们
俞林
我来自一个遥远的国度,
对你们的土地从来生疏,
只为了应付中学里的考试,
我才生硬地背诵过:
布宜诺斯艾利斯,
里约热内卢。
如今安达斯的雪峰映花过我的眼,
两次飞过无边的彭巴斯草原〔一〕,
看过太平洋的巨浪怎样冲击智利的沿岸,
也在驼峰〔二〕上了望过碧绿的海湾。
我也曾到你们家里去做客,
像弟兄一样坐在你们的中间,
一起赞赏着浓香的马太茶,
智利的葡萄酒和曼德萨〔三〕的密柑。
你们热爱我们带来的艺术,
情感能超越听不懂的语言:
多情的观众为虞姬的自杀落泪,
诗人为霸王写出了动人的诗篇。
我同样喜爱你们豪放的歌唱,
它把我带到放满牛羊的草原。
还有那低沉的吉他琴音,
使我想到北方的森林和南方的冰川。
我更爱你们狂热的桑巴舞,
像战鼓那样震撼着我的心弦。
透过这尽情奔放的舞姿,
我看到你们历史文化的进展。
可是这一切还不足使我心情激动,
你们对明天的信念引起我无限激情。
这信念像亚马逊浩荡的流水,
像安达斯万丈高的雪峰。
你们正冲开迷漫的夜雾,
把祖国带向灿烂的黎明。
世界上没有什么力量,
可以阻止这历史的进程。注:〔一〕彭巴斯(Pampas)在阿根廷中部。
〔二〕驼峰:在巴西首都里约热内卢。
〔三〕曼德萨:在阿根廷,水果很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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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小镜头

小镜头
两个电话
编辑正往外打电话约稿。编辑:是×长办公室吗?我是少年
报呀!我们想请×长为报纸写
一篇短文……秘书:啊,就是专门办给孩子们读
的少年报呀,那太好了。能为
我们的接班人做点事情,那多
有意义呀!不过他事情很忙,
平日给大报都很少写,恐怕更
腾不出手来给你们小报写吧!编辑:我们是不是可以去拜访×长
一下,跟他当面谈谈?秘书:不用了,我是他的秘书,告
诉他就是了。你们过两天再来
电话联系吧。
三天以后,编辑又打电话。编辑:我是少年报。秘书:噢,你是问写稿的事吧,我
还没有告诉×长呢。不过他实
在太忙了,我看就算了吧!电话
又挂上了。
应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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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文艺杂谈

招待场的寂寞
凤子
经常看到一些新的话剧的排演和演出,也经常碰到一些演员、导演和在话剧工作岗位上的人;因此也就经常听到一些近乎是牢骚的意见。
一个演员说:我真怕演招待场,从开幕到散场,得不到一星一点的“交流”。
另一个演员说:一个戏辛辛苦苦地排了,辛辛苦苦演了几十场,结果听不到一句近乎批评的话,更别说鼓励和安慰了!干了二十年的话剧,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感到寂寞!
一个新戏演出后是不是就没有意见和批评呢?有的。我就亲耳听到一些人转述的另一些人的意见和批评。例如:
“我听到××说:××戏可别去看了,又臭又长,准受不了。”
“我听到××说,喜剧是这样的么?观众没有笑,演员却在台上笑了,这是什么表演方法?”
“谁告诉过我,话剧在开倒车了,为了追求效果,廉价地逗观众哭,逗观众笑。”
以上这些意见,当然是来自招待场的观众。
有人说招待文艺界,那怕是大伏天,也像是在严寒的零度之下;人们可以想像场内空气之冷!这一股冷空气从台下袭击到台上,甚至袭击到台后……难怪寂寞和冷淡是目前在剧院工作的人最切身的感受。
事实是否如此,待考。不过,我却要为看招待场的观众说说话。看招待场的人不是直接搞戏的,也必然是同戏有些瓜葛。唯其如此,自然不同于买票看戏的观众。不同之点在于,花钱的观众为了享受,因此是用心来欣赏;被招待的观众看戏是一种任务,因此就不得不用脑来分析,该笑的时候便笑不起来,如果有人不慎笑了,脑子里就要闪电般地转念一下“为什么笑?”这一转念不打紧,自己可就笑不起来了。尽管没有一定的方式来提意见,却不能说看招待场的人们不负责任。何况背后的议论不也是发表意见的方式之一么?
尽管如此,背后的议论并不能驱散寂寞和冷淡的感觉,唯其是在背后,就如同空谷回声一般令人加倍地感到冷寂。
如果这种感觉是普遍的、正常的,说明了今天话剧所处的境地是特殊的、不正常的。为什么在百花齐放的今天,惟独话剧这一朵花得不到应有的热情的照顾和扶植呢?比起电影、戏曲这两个姊妹艺术来是那样的得不到关怀和重视呢?难怪有一些曾经写过话剧的作家就这么说过:如果有可能重新作职业作家,那么第一志愿是写小说,第二志愿是写电影剧本,第三……(应说明已非志愿了)写话剧!
剧作家不愿写话剧原因甚多,但原因之一恐怕与话剧圈的冷空气有关,而冷空气的形成原因也必然甚多,但原因之一恐怕是与话剧事业有关领导方面重视不足分不开吧?
当然,辛勤的劳动也不是毫无取得的,报纸广告栏话剧广告经常刊着的一个满字,不就是一种说明么?不过,热爱话剧艺术的人绝不会满足于这个“满”字的。大地春回为期应不远,话剧事业中的冷空气该到了被驱散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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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碧潭(国画)
  林冠明
碧潭在台湾省北部,距台北十二公里。潭中横跨一吊桥,过桥登山,俯瞰碧绿的潭水,在峭壁下深数十丈,水流湍急,但仍可泛小舟,亦可游泳。这里三面环山,风雨时遍山浓雾,放晴时新绿一片,都有奇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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