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12月2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电影·歌曲·青年
袁水拍
近年来我们选译放映了一些社会主义阵营以外的外国的影片,对于增进我国人民对这些国家和人民的了解,加强各国人民之间的友谊和文化交流,是有很大好处的。由于经过了选择,这些影片的思想倾向一般都是较好的,有的可以说是属于社会主义现实主义艺术的范围,更不消说,它们的艺术性一般都比较高。因此,它们受到了我国广大电影观众的欢迎。但是,久而久之,事实告诉我们,这件很好的工作也还有未曾做到家的一个方面:对有某些影片的思想意识上的弱点,我们没有及时地足够地加以分析批评,向观众说清楚。当然,那种认为略有“问题”就不能译制、不能放映的做法,是过于胆小,太不相信观众的水平;但是,“问题”既然存在,却不声张,只谈艺术,不谈思想,也不是道理。更何况问题涉及思想意识,关系到青年的道德教育,以及一般社会风气,而电影又是那样一种威力极大的文化武器。把那种对不良影响的合理的担忧,说成是什么“神经衰弱”,未免过于轻率。有些事实是不容我们忽视的。
事实是什么呢?最近报纸上登载了大城市里少数青少年生活腐化甚至堕落犯罪的新闻。造成这些事件的原因是复杂多样的,决不能把短短一条新闻中所粗略地揭露的几条,作为全部根据;也决不能用一加一等于二那样简单的算式,去对待这些因果关系。可是青少年犯罪者在悔过自白中所提到的某些文艺读物和电影对于他们的影响这一事实,却不能不使人发生触目惊心的感觉。
一个因偷盗杀人被判处十五年徒刑的小学生说:“……没有人教过。我是听了老师讲侦察兵、游击队的一些故事,看了一些解放军、公安人员神出鬼没地抓特务、捉土匪的小人书,自己体会到的。看了电影‘流浪者’,拉兹的本事使我羡慕,因此,我学会了翻墙。”
一个偷盗了几十次的惯窃、十九岁的中学生这样叙述他对于文艺的兴趣:从小就读了不少武侠小说。初中时,是个侦探小说迷。再大一些的时候,又爱上了淫秽、荒诞的言情小说。一部外国来的、描写一个流浪青年的电影,使他更加着迷。他怜悯电影里的孤儿,可是他也羡慕那种流浪和偷窃的生活,何况还有一个美貌的千金小姐爱着他。后来他果然找到一个女友,他们两人都爱唱“拉兹之歌”。
黄色图书的为害已经一再在群众中揭露和宣传,这里暂且不谈;抓特务、捉土匪的小人书当中,是否有一些存在着缺点,这问题应该调查研究,也暂且不谈。这里,一件新鲜事情很引人注目:上述两个青少年罪犯都提到了印度影片“流浪者”对于他们的影响。——请各方面不要误会,我早已声明,这里决不是企图把复杂的人的性格、行为的形成,看得十分简单和机械;更毫无意思要把任何责任推在国外的朋友们身上。我只是想说,当介绍我们的友邦的、友好的进步电影艺术家们的好影片的时候,还是不妨并且应该指出它的弱点,特别是思想意识上的缺陷,如果它确实是存在着的话。只要批评得中肯、得体,我相信国外的朋友们是不会见怪的。对外文化交流工作要坚持并且要扩大,可是这样做并不妨碍我们同时也拿出我们自己的观点来。
优美的印度影片之一“流浪者”至今还在我们的城市里上映不衰,片中的歌曲“拉兹之歌”在青年中流传极盛,证明了影片和歌曲都具有高度的艺术感染力,也反映了我国青年对于印度人民的友好和理解,以及对于片中那些被社会不平所折磨和伤害的灵魂的可贵同情。但是,也应该说,这部影片对于拉兹的悲剧的处理,在观点和方法上,并不是没有不正确、不严肃的成分;在情节的结构上,也并不是没有离开真实的地方。尽管我们不应该对我们友好的印度艺术家们有什么苛求,可是影片既然在我国放映,为了坚持我们的思想原则,为了对于我们的青少年和儿童负责,恰当地作一些解释,我看是必要的,对于培养观众的审美能力也会有帮助;而这一点,过去是做得不够的。
不久以前,上海“解放日报”上有文章指出,当地广泛地流行着唱“拉兹之歌”,“几乎无处不是‘到处流浪,到处流浪……’的歌声”(见11月8日“解放日报”载姚牧作“‘到处流浪’太多了!”)。作者肯定了这支歌曲的优点,也没有反对译制为汉语唱片,只是对于“不恰当地介绍和推广”,表现了“不安”,我想这点“不安”是合理的。尽管这篇文章里有说得不清楚、不完全恰当的地方,作者及时地提出这个问题来是好的。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作者认为汉语唱片演唱者,“把这一沉痛控诉的歌曲,译唱得带有轻浮嬉戏的情调”,“会加深此歌在群众中流传着不良影响的”。我没有仔细研究这张唱片,如果这位音乐家的判断是正确的话,我也认为这是不好的。说到这里,我更加感觉到艺术批评的重要性,它的不容忽视的现实意义。把这个工作仅仅理解为指导创作,恐怕是缩小了它的作用。
也许有人会说,电影观众不一定看影评,音乐听众也不一定看音乐批评,但是这无论如何不能成为批评家对于他们的工作有任何懈怠的借口。只要色彩鲜明的舆论的旗帜高扬空中,人们是会感受到它的光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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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父子俩
翟航
王大娘从厨房里出来,仰脸望了望天,天阴得可怕。她还没有走到房门口,就听见她的丈夫和她儿子的吵架声。
“给你老子丢人!光顾自己当先进生产者啦!”
儿子小声地说了几句什么,父亲的气更大了:“你不要为自己找理由!别的不说,和你同在一部床子工作的小李和小赵为什么几个月完不成计划呢?你为什么不把经验告诉他们呢?你说,说呀!”
大娘的心跳起来。老头子今晚怎么啦?忽然,一道闪电划破了黑色的夜空,随着震耳的雷声,倾盆大雨哗哗地倒下来。这时,门突然推开,王国华匆匆地向雨中走去。
大娘连挡一下都没来得及,连忙跑进屋数落起她丈夫来:
“你今晚不过生日啦?看你把儿子逼的……”
王师傅没有回答大娘的话,递给她一把雨伞:“喏,给国华送去吧!”大娘接过雨伞,连布鞋也没顾换,就向雨中撵去。
王国华见妈赶来了,就站在树下等着。大娘赶上前去摸摸儿子的衣服说:“啧啧,浑身上下湿透啦!”大娘叫她儿子回家去:“你父亲是个牛脾气,过一阵就好啦,有我在,他别神气!”
王国华对妈妈说:“国华不是你的好儿子……”大娘理了理儿子湿淋淋的头发,安慰他:“不,妈妈不这样看你,……”王国华打断妈妈的话:“妈妈,你打伞回家吧,我衣服反正已经淋湿了,你让我一个人回到单身宿舍好好想一想,这样,我痛快些……”
王国华头也不回就向雨中走去,大娘没有强拉他,她知道自己儿子也是个牛脾气。
从此后,父子俩都不大说话了。王国华有什么事要告诉父亲的,总拐个弯,叫妈妈去说。王师傅买了什么好吃的,总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向大娘说:“这花生给他留着吧,是新上市的。”
一天,刚刚吃罢晚饭,王师傅抹抹胡子,正准备和儿子谈谈,忽然和王国华在一部床子上干活的小李和小赵把王国华邀走了。他们一路走一路谈笑。王师傅眯缝着眼自己问自己:“国华在改啦?”他还放心不下,就绕着圈子,跟着他们走,看看儿子和小李小赵搞什么。
绕了两个圈子,王师傅在一道竹篱笆前停住了。他隔着篱笆空隙望过去,只见国华和小李小赵蹲在地上轻轻地谈着话,手里捏着什么。仔细一望,儿子在捏黄泥巴!捏的是刀架模型。王师傅高兴地想:“改啦,改啦!”他正要转身回家,忽然听见儿子说:“这把刀子是我爸爸根据苏联先进经验改的,它的特点是……”
“闹到我头上来啦?”王师傅立住脚,惊喜地想:“这小鬼真的把全部家当都抖落出来啦?”
王国华拿了把黄泥巴刀子向小李小赵说:
“这刀子车大活最好,能深刀快走,又能一次车好端面和平面。”
“刀子的角度是多少?”
“七十五度。”
“糟啦!”王师傅不安地直搔后脑壳想:这孩子真是!明明是六十五度,他怎么记成七十五度呢!”
王国华继续和两个小伙子说:
“这七十五度刀子的几何形状,是有科学根据的,在磨这七十五度刀子时,应该这么拿刀子。”王国华把着小李的手在教他。
“糟啦,糟啦,”王师傅心一急,不觉嚷了一句:“不对!……”
“谁?”三个小伙子同声地问。王师傅弄得很窘,结结巴巴地说:“我,你们在耍呀?好吧,好吧,你们耍。”他赶忙走开了。
又一天下了班,王师傅拿了一个分厘卡,在车间里转了一圈,向他儿子工作的那部床子走去,王国华眼快,一见父亲来了,连忙蹲在车床的后面;假装量活。他向正在开车的小李挤挤眼。
王师傅走过来用分厘卡量量活问:“达到定额了?”
“达到啦!”小李愉快的大眼睛四面直转。
“嗯,质量很好,用的什么刀子?”王师傅又问了一句。
“啊,这是用你改进角度的那把刀。”
“我改进的?”王师傅仔细地摸摸刀刃,皱皱眉说:“不对吧?我改进的刀刃那有这么宽?”
“这……”小李从来没说过谎,这一下张嘴结舌答不上来。王师傅又认真地看了一阵刀刃和车好的活,连连点点头:“这刀子不坏呀!”
“是呀,”听了后面这句话,小李心放宽了,嘿嘿地笑着说:“这刀子是你提的建议,王国华和我们又研究好多次,把它改啦!现在车活真安逸,两刀成功,一刀毛,一刀光,嗤啦——一下,就车好啦!”
“嗯,好,好,”王师傅摸着刀尖,好像遇着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拉着手不肯放一样:“大家的主意多,人多办法就是好。”王师傅把滑落在鼻尖上的眼镜往上托托,摸摸胡子就走了。没走几步,又回转身对小李说:“你若见着国华,叫他早一点回家吃晚饭。”
天已经完全黑了,王师傅才回家,递给大娘一把面条,一瓶酒和一包卤菜说:“拿去做吧,今天是我做生日。”
“做生日?”王大娘奇怪了:“你不是才过的生日吗,又出些啥花样?”
大娘在厨房做饭的时候,听到住屋传来了笑声,她走到窗前听了听,只听见老头子问儿子:
“不生我的气了吧?今晚我们俩来喝一杯。”
儿子嘿嘿地笑着:“谁生您的气,这都是我一时糊涂。”
大娘捂着嘴吃吃地笑起来,心想:这父子俩还搞啥名堂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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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双婚记”——人的赞歌
丘扬
当大雪纷飞的冬夜里,一天忙碌之余,回到家里,灯下围炉小坐,逗逗孩子、谈谈闲话;光明、温暖,正是一片静谧幸福的景象。炉子也许不大旺了,加一铲煤下去,片刻火光四起,室内如春。煤——带给了人们多少快乐啊!然而,有谁知道每一小块煤曾经浸透过多少人的汗水?而采煤的人们又有多少悲欢和辛酸的故事?
剧作家柯夫在“双婚记”里,却勾出了一幅煤矿工人生活的鲜明生动的图画。
当我们习见于一些公式化的所谓“工业戏”的时候,这部戏带给人们起码是清新的感觉。这部戏,同样地也反映了现实生活中先进同保守之间的斗争,但这个斗争,不是像有些戏那样通过对于某个生产技术问题上的意见不一致而体现出来的;作者描写了人,赞美了人,而从这里,表现出了先进同落后的斗争。这斗争因而有了更深广的意义:不是表现在某个技术问题上的,而是表现在整个的世界观——对“人”的正确与否的估计上的。
由于诸种不同的、复杂的原因,剧中的人物有的对于命运、对于人们自己改变命运的能力有所怀疑,因而形成了不同程度的悲剧生活:何大嫂几乎中断了自己的爱情生活;陈子高矿长终于被撤销了自己的工作。一定时期内,生活对他们说来是严酷的。但,构成全剧基调的是一股积极、向上的力量,是一种人们在改变自己命运的过程中欢快的感觉。然而,也正因为有着晦暗方面的描绘,就越使得这基调有了对比,因而更为突出。这并不是说,这部戏是单纯依靠着技巧的安排来取得这样的效果的,剧场中的观众时悲时喜,最后复又沉浸在欢快之中,主要就在于这部戏表现了现实生活复杂曲折的面貌,以及在生活中作为主流的那种力量。
说这部戏生活气息浓郁,并不是说作者在这部戏中描写了一些习见的人物,乃至于罗列了一些末节的生活琐事,而是在于他通过舞台动作,舞台形象,很鲜明地显示了人——这是一个多么值得骄傲、值得珍重的称号;以及人在改变自然和其他的客观环境中会发挥出多么巨大的、无坚不摧的力量。因而,整部戏中都贯串了我们生活中一个最重要的课题:尊重人,爱护人,为改变人的命运,使其变得更为美好而斗争!
因之,它突破了它所描绘的题材的局限,获得更广泛的范围中的共鸣!这是和一般所谓“工业戏”迥乎不同的地方。
最后,谈一点技巧方面的问题。我不知道作者是否有意识地这样做:我总感觉这部戏部分地体现着我国古代戏曲中某些喜剧处理的传统手法,诸如在通过多次的动作重复突现一个喜剧人物(王守义)上;特别是在最后一场对于人物上下场的极其紧凑的安排上,都使人宛如重逢旧友,很新鲜,但又有规模可寻,不是那种徒以突兀取胜的“悬置”所可以比拟的。我想,这是值得加以肯定的。也是一个值得好好研究的题目。
最近,北京话剧舞台上,外国戏和古典戏的分量比较重一些,在反映现实生活的剧目比较缺少的情况下说来,“双婚记”的演出和它所达到的成就,应当被视为是可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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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相信你的智慧
(维吾尔族谚语)
与其相信你的金钱,
倒不如相信你的智慧。
你与其寻找金钱,
倒不如寻找智慧。
糊涂虫哪儿知道贤明者的宝贵,
健康人哪儿知道病患者的痛苦。
夸耀自己是一个糊涂虫,
夸耀妻子是两个糊涂虫。
赵世杰选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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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读者中来

不为美术服务的美术服务部
“美术服务部”是首都唯一供应美术用品的商店,它还专设了一个“美术用品门市部”,但不是缺这样,就是缺那样。油画家用的画箱、画架、画凳,三天中经常有两天缺货;木刻板将近一年没供应了,一位木刻家设计了一个木刻用具箱,交他们试制,半年多了还没见影子。他们的售货员说:“我们的柜台都快空了,我们回答顾客责问的话也空了。”
当然,有些美术用品国内还不能生产,这不能怪美术服务部。但是画箱、画架、速写本、画夹子、木刻板等等,也都一直不能正常供应,这就不能不令人奇怪了。
“美术服务部”原有一个实验性的作坊,生产和试制的各种美术用品,曾经很受美术家的欢迎。自从“美术服务部”改由手工业合作总社领导后,就把这个作坊的几位技工“规划”到市手工业总社家具工厂去做桌子、板凳了。
作坊取消后,“美术服务部”的采购人员还曾找过两位临时木工定做一百个画箱,可是刚做了一半,经理就下令解雇了他们,画具的生产于是中断,直到现在。
有人建议:以张顺兴刀剪铺(木刻刀)、张文祥纸盒铺(画夹子)、孙万兴制本局(速写本)、吴文魁笔铺(各种画笔)和王世荣(木刻板)等作坊为基础,建立“美术用品生产合作社”。但“美术服务部”的领导不赞成这个建议,一直用“考虑”“研究”为词推掉不理,至今没见下文。
请问“美术服务部”什么时候才能名副其实地为美术服务呢?
金名


第8版()
专栏:读者中来

美术服务部的“美术”
北京“美术服务部”的业务方针大约是改变了。近来不但营业日益下降,顾客日见稀少,经常站在柜台后的售货员,比买东西的人要多得多,而且现在的“美术服务部”,几乎已经变成了一个杂货摊。有许多东西,根本不是工艺品或美术品,也陈列在那里。前几个月,竟把泥做的“糖葫芦”一串一串地摆在柜台上,这种东西既不能吃,又不好看,有谁肯花钱买去欣赏呢?不久以前还销售过蜡做的“白菜”、“灌肠”、“虾子”等等,以及写着“生活幸福”、“互敬互爱”等一类词句和画着红心的石膏镜架。这些东西,要论艺术,实在是低劣的,而且东安市场有的是,何劳“美术服务部”来推荐呢?
顾客们对美术服务部的“美术观点”,颇有感慨,他们认为美术服务部不应该把这些并不美的东西陈列出来,有的在意见簿上提出了意见。可是美术服务部的经理,不仅不重视这些意见,反而认为这些顾客“自以为是”、“故意捣蛋”。
我们希望“美术服务部”的经理实事求是地虚心考虑一下顾客的意见!
刘志德


第8版()
专栏:

铡草(木刻) 刘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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