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12月2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提倡“农村工作作风”
素石
最近接到一个工厂厂长的一封信,信末有这么一段话:
“为了熟悉职工的情况,我们厂里建立了一种制度,就是每星期开一次职工座谈会。已经开了五次:一次上海工人的,一次湖南工人的,一次转业军人的,还开了一次技术员的和一次钳工的。我们还打算按职工类型分别地开下去。一次会的时间一二小时,参加会的不过四五人,由厂长或党委书记主持。只要我们把架子放下,像兄弟一样和他们谈问题,他们是无话不谈的。他们的生活有困难,工作中有问题,对领导有意见。每一个人都有一些很实际的问题,须要帮助解决,要是不说,我们是永远不会知道那么具体的。当然也有些不合理的要求,甚至还有抱怨。但是只要把道理讲明白,他们能够认识自己的不对,也能够原谅企业和国家的困难。要紧的是能办的,答应了就马上办。千万不可失信……”
这实在是一种好制度。听说有不少工厂都这样做了,虽然各有各的形式。我相信,这种联系群众的制度在全国工厂里都会普遍推行起来。
关心职工群众生活,这是办好工厂的一个很重要条件。因为不论工厂的技术装备先进或落后,要希望这些技术装备产生作用,制出产品,就得靠人(工人和职员)的劳动;而一个专心致志的人做出来的“活”,总比一个心不在焉的人所做的要好,即使这两个人的技术完全一样。这是事实。一个工厂,自然不只两个工人,而是成千上万的人在劳动。要使这成千上万的人,工作起来,都是专心一意,该是如何细致烦难的事情。因此,一个厂长,他的责任,表面上看来,是完成国家的生产任务,但从本质上看,不妨说,就是做“人”的工作,就是做了解人和关心人的工作。
现在在工厂里做厂长和党委书记的同志,大多数都是做过农民工作的,不少人真算得是农民群众工作的专家。那个时候,为了要打倒一个地主,我们在农民群众中做了多少细致艰苦的工作呀!农民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阶级;但是我们不仅知道他们每一种人的特点,而且几乎每一个人在斗争地主这个问题上的一言一行、一忧一喜的真正内容,我们全非常熟悉。这是为什么?就因为同他们真正打成一片了,对他们作过认真的调查研究工作。
我们从乡村转到城市和工厂已经七年了,对于工厂里的职工群众,我们也像过去对农民那么熟悉么?恐怕只有极少数的厂长或党委书记敢站出来作一个肯定的回答。
知人善任,知兵善将;做厂长的难道不应该熟悉职工群众么?
中国的工人阶级是一个天天在发展着的阶级:有新从军队转过来的,有刚放下锄头的,有才拿过斧头、刨子的,有流散在社会上做过其他行道的,有无行道的;更不用说老工人了。这些人的思想意识难道不是各色各样的么?即使在工厂里工作了八年十年,真像一个工人了,他们的生活和思想不仍然像他们的面貌一样在大同之中还有许多小异么?为了组织他们很好进行生产,就必须依靠他们;而要依靠得紧,不就必须首先关心他们,熟悉他们么?
前些年有人批判过什么“农村工作作风”,但不知怎么,一股风把农村工作中的优良作风也都给刮跑了;关心群众生活这个好传统即是其中的牺牲品之一。是应该重新拾起这些好东西的时候了。也许有人说:工厂太忙,人那么多,像农村中那么做,不行的。这是假话。可以办得到的,上面那个厂长的话就是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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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庆丰收(外一首)
巴波
月亮刚刚挂上树梢,
河边就升起熊熊篝火;
夜风戏弄着火苗,
姑娘们的脸蛋映得绯红。
小伙子戴好宽边呢帽,
整理妥腰带上别着的提刀;
一个个咂着吸管,
青稞酒像一道清凉的甘泉。
歌声平地冲霄,
群山都在应和;
是谁打了一声高吭的呵吙,〔注〕
惹得篝火都在欢跳。
姑娘们摆动着彩裙,
小伙子挥舞着长袖;
当火光中现出舞步,
连白杨林也在跟着晃动。
甜甜的是青稞酒,
醉人的是丰收歌;
歌声长过一个山寨又一个山寨,
舞步绕过一个山坡又一个山坡。
注:藏族跳锅庄,兴高彩烈时,有人发出嘹亮的叫声,为之曰打呵伙(战斗时则是示威)。跳锅庄的人更加起劲。
汲水
梭磨河蓝得透亮,
在水中出现了一个藏族姑娘;
头帕上绣着朵朵鲜花,
一对珊瑚耳环直摇晃。
她的脸颊好像两朵艳山红,
不知什么事使她眉开眼笑;
她忽然一弯腰,
河水被搅得好像天翻地复。
当梭磨河逐渐平静,
她背着水桶走上了山寨的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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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书桌
徐开垒
有谁千里跋涉,人困马倦,行将恹恹一息的时候,忽然在近乎绝望的暮色中,找到过温暖的夜宿?有谁在久病不起,群医摇首,生的希望就要向你作惨然的告别时,忽然得到了良药一方,遂就霍然而愈?
我的书桌呵,我这可怜而又幸福的坐骑,它恰经历了夜行人和久病者同样的命运。
我的书桌穿上了新装:朱红的油漆,桌面上还安着明亮的玻璃板;紫铜制成的抽屉把柄,也闪闪发光。每当我接近它、使用它的时候,我总是禁不住用手去抚摸它,同时又想对它有所诉述。“感谢你啊,亲爱的老友!”我真欲向它一吐衷情了。而它总是沉默着,像一头忠实的坐骑,虽然不说话,但比会说话的更可靠,更能负重,更能鼓舞我走到胜利的道路上去。
于是我在它的上面伏着,在笔和纸的交界线上,我的思想感情奔放着。在这一奔放的路程中,当我偶一停留,当我的眼光接触到书桌的时候,我就好像一支队伍到达了一个鼓动站。
我听见它在沉默中叫喊,在沉默中向我不断地讲它自己的故事:
我的书桌是我爷爷留下来的。它是古老而又破旧。当我幼小的时候,我就看惯我爷爷坐在它的旁边工作了。我爷爷是一个细心忧郁的人,他总是一边写,一边喘气;一叠叠粗糙的黄抄本,写满了他的蝇头小楷,每一个细小的字,都象征了他生命中的每一个时辰的雕落。年光把他晒得衰老又干瘪了。
我爷爷死去后,我的父亲代替了他的位置。可是书桌更老了,它变得古怪而噜苏,一如一个多嘴的老人。每当夜深,我父亲坐在它的旁边,它总是不息地响着各种声音:咕噜——咕噜——?——
“它是在讲述着我祖父的故事么?说我父亲比我祖父更不如了。”我睡在床上,看着父亲在昏黄的灯光下不断抄写,我发觉我父亲更其衰弱,更其无复人形了。
当我父亲把这张书桌传给我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年轻而健壮的人。我比我爷爷和父亲更早坐上这张书桌,这张书桌替我唱着同样的歌:为了生活,我写呀抄呀的,一刻也不得停留。
书桌越发衰颓了,朱漆剥落,座基倾废,每当我靠近它去,它就向我不断地摇头叹气。显然,这头可怜的坐骑,它肩负了我们祖孙三代多少的艰苦和忧愁呵,在千里迢迢的旅程中,它就要闭上它劳累的双眼,向我诀别了。
“你去吧,和着我的笔,和着我的纸!”我催促着我的书桌的灭亡,像诅咒一个仇人的消灭。因为不正是这张书桌,它吞食去我们祖孙三代大量的岁月吗?它的存在,就是我的死亡。
可是就在七年前的那个夏天的早晨里,正当我准备着斧子把这张破旧的书桌砍作柴薪时,忽然天边一声号角吹入我的耳鼓,犹如迷途的夜行者找到了灯光,垂死的久病人获得了良方,遂使我的书桌的命运转变了。
从那天起,我开始把书桌整修。生活使我振作,我爱新的日子,因此也爱书桌。木工为我把它修理,漆工为我把它喷刷。它被打扮得坚实又美观,它再也不摇头摆尾唉声叹气。当我把新的书放在它的上面,我好像在沉默中听见它喊我:“把你自己也充实起来吧!”当我把笔和纸放在它的上面,我也听见它在鼓动着我:给我勇气,叫我不要停留。
因此,我驰骋。
七年过去,书桌帮助我,输送过我不少力量。新近我又请原来的木工和漆工来替它作了一次彻底的装修,在他们远赴西北参加集体建设事业的前夕。我说我要应用这张书桌,终我的一生,这不仅是因为节约;更主要的则是由于它的命运曾经有过一个转折,而我恰恰珍爱这个转折。
因为这个转折,它得到了生命,我也得到了生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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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人不知自己有错
(蒙古谚语)
人不知自己有错,
骆驼不觉自己仰脖。
有学问的人像果树,
——纽纽弯弯;
愚蠢的人像竹竿,
——滑滑尖尖
人在甜言上易栽跟头,
马在软地上常打前失。
郝苏民辑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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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杂文以外的文章
戈凌
某×长看了人民日报上的杂文,常常赞不绝口,谆谆告诫部属:“看!真是字字珠玑,针针见血,你们看了之后,一定要做到三省吾身,联系实际,不要成为小品中的典型!”
一日,会议中某同志给×长提了一点意见,并遵照“告诫”精神,引证了人民日报某篇杂文,加以分析。×长始而虚怀若谷,继而表示不安,最后终于愠形于色。会终,对全场作了如下指示:“……自古就没有不会犯错误的人。写杂文的人不是圣贤,他们的文章那能篇篇都好?我对那些坏的杂文,意见就不少!修养好的,还可以做到熟视无睹,批判地看;修养差的,免不了人云亦云,跟着起哄;品质坏的,就会借百家争鸣之机,有意乱鸣,这种人还是劝他少看杂文为妙,免得容易犯错误!(忽然有所发现地)——其实,杂文之所以为‘杂’,即说明了它不是正文,不属于任何一类。所以它是小品,不是什么经典巨著,才疏学浅,意识不良者,最好不看。——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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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文艺杂谈

“完美无缺”论
冯白鲁
在学术工作里经常有这样一种现象,说某一个人好或某一样东西不错,就捧它上三十三天;反之,那就要把它打入十八层地狱。不是好,便是坏,仿佛既好又坏的东西是从来也不曾有过似的。
记得在“五四”打倒孔家店的时候,就全盘否定古代的遗产,可是,现在要整理我国的文化遗产了,高中的课程里又列上古典文学一项,于是,只要文学占上一个“古”字,里面就没有一点儿坏东西。
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文化的建立,必须建筑在对我国文化遗产的整理与发扬的基础上;这一点自然是丝毫不错的。没有过去,就不会有现在,也不会有将来。我们的新文化不是可以凭空建立起来的。但是,那种“扬之登天”“抑之入地”的办法,我们必须坚决反对。过去那种对古代文学一律抹杀的态度自然是不对的,不过,现在因为要读古典文学,因此不但古典文学,连古人也都一点儿缺点也没有。这也是绝对的非历史的观点;而这种非历史的观点,现在却确确实实是大走其鸿运。
我听过不少次名人的演讲。也看过不少介绍古典文学的大著。作为一个高中文学教师的我,还读到来自上级的教学参考资料,几乎都是一个样子:只说好的、不讲坏的。孔子、孟子……都得着重介绍其“民主思想”,而对其落后的有助于巩固封建统治的一面,或者仅是稍稍提到,或者简直不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难道要我们生在社会主义时代的莘莘学子都去崇奉古人、模仿古人不成么?
如果这一个问题不解决,对于我们学生的思想认识来说,那就非大开倒车不可。事实上,现在全国的高中文学教师,都是根据北京出版的“高级中学课本文学教学参考书”在进行教学的。我觉得“高级中学课本文学教学参考书”,就是根据“凡古的即完美无缺”的精神编撰的。
举个例来说吧,“左传”的“晋公子重耳出亡”一课,教学参考书是明明白白地这样对教师进行指导的:“……这种勇于消除意气的态度,显示重耳在艰苦的长期流亡里所受到的政治锻炼,加强了他明辨事理的能力。”在文学课本的注释里,编者指得更明彻:“这篇是从‘左传’里节选的,全篇描述重耳在流亡途中的经历和所受的锻炼,……”但所谓“锻炼”究竟是什么呢?参考书告诉我们的是重耳能够忍耐。可是这种忍耐,以我看很多地方是表现了重耳为了回国做国君所采取的虚伪、应付的手段。譬如说重耳过卫时乞食于野人,因为野人与之块,他就怒欲鞭之;后来因为子犯说:“天赐也”。他这才稽首受而载之。难道说重耳对这件事是心中竟无所感的么?又如重耳至秦国时,秦伯送五个女子给他,内中还有怀嬴,怀嬴奉匜沃盥以后他就挥而赶之;直到怀嬴大怒,他才又惧而自比囚犯。这种前倨后恭的态度,是很可以看出他那种统治阶级的丑恶的。难道也可以说是他所受的政治锻炼么?如果说为了做国君而学会了一套虚伪叫作政治锻炼,是不是叫我们的同学也去学他那种“政治锻炼”呢?
问题很清楚,这不是左丘明把文章写坏了。左传在刻划人物上,描写一个什么样的人就仿佛使我们看到那个人一样。重耳出亡这一篇作品里,就有很多地方是着重地刻划了重耳这个人物的统治阶级性格的,也正是作品成功的一面;可惜的是,在“完美无缺”的观点支配下,我们编参考书的同志竟因此而忘怀了。
自然,我们不能说重耳没有在流亡过程中受到过政治锻炼,可是重耳所受的政治锻炼却不在这里。重耳经过十多年的流亡生活,他认识到了要能够做国君必须得到人民的支持与拥护,也必须能够相信部下,与部下精诚团结,所以他曾经在离开齐国时以戈逐子犯,到了得秦穆公之助返晋时,子犯向他求去,他就投璧盟誓,这些地方都可以清楚地看出其前后的不同的。参考书分析得不够深入、模糊,是很清楚的,而所以会这样,我想是“完美无缺”的观点在作祟吧。
这种“完美无缺”论,据我看,是普遍地存在于我们古典文学研究者与教学者的身上、而其根源则是非历史主义的对待我国文化遗产和古代人物,也是和那种“扬之登天,抑之入地”的文人积习有关联的,如果再这样继续与发展下去,特别对我们青年学生来说,其影响是很坏也很大的,我觉得这个问题有引起古典文学研究者和教学者慎重考虑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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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小镜头
买猴
提起猴,我总要想到相声:“买猴”,想到“马大哈”。
最近,听父亲从邯郸回来讲了一段故事以后,再想到“买猴”的时候,就要想到这件真买猴,
邯郸的一个建筑的单位,买来了一只猴。
猴是用大家的奖金买来的。买猴是领导同志为了解决伤脑筋的事:分奖金。他说:“同志们:按上级的规定,要分发奖金就得分一等,二等,三等。这样分发起来既麻烦,又不容易公平,得不到的和得到的少的同志免不掉又要抱怨领导。我们用奖金买来这只活泼的猴子,我想每一个同志都会很满意的。在工作之余看它耍一耍,会使人精神愉快。精神愉快就能更好地工作。这样,就发挥了奖金的应有的作用……” 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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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泉水(木刻) 宋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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