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12月10日人民日报 第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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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因地制宜”
霍藜
因时制宜,因地制宜,这是古代人民经过长期斗争所总结出来的两句极为深刻的成语,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对一切事情都要进行具体分析,一切都要根据不同的时间、地点、条件来进行工作。
由于这两句成语对于我们很有用,因此许多人常拿这两句成语来批评工作。比如今年河北省有些地方在推广种植白马牙玉米当中,下面有些干部没有具体地研究土地和耕作条件,硬性地推广了这种作物,于是有些人就这样批评:“没有因地制宜”。这种批评不能不说是公道的。
但是,我在同两个县的技术干部谈话中,他们却不认为这个批评正确,他们说:下面的许多干部都在埋怨“因地制宜”这句话。
我听了很奇怪,便问这是什么原因?他们说:“你不知道,我们下面很多技术干部和社干部过去都没有见过白马牙,也根本就不知道它的特性,谁知它是宜肥呢,宜瘠呢?宜山呢,宜水呢?既然上面命令推广,不推广就受责备、受处罚,很少具体指导,大家一股风,不管农民愿意不愿意就种下去了,现在有些地方失败了,又说是‘不因地制宜’,试问究竟什么是因地制宜呢?”
的确,当一个人对于一件事物毫无所知的时候,是谈不到什么“制宜”的。所谓“制宜”就是要把两个可以结合的东西互相协调起来,不使互相矛盾。要做这种结合工作,不了解双方的特性是办不到的。下级干部对白马牙毫无所知,哪还谈得到什么因地制宜?
布置一种工作,不经过典型示范,不具体地交代情况和政策,不划清工作的范围和政策界限,只盲目追求数字和任务,结果下面工作弄坏,这种现象又何止河北白马牙这一个问题?比方说工业部门曾为农民制造了很多“挂犁”,商业部门把高跟鞋也运往山区,人事部门随便安置人材,难道这都是因时因地因人制宜吗?固然这些事情下面的干部也有责任,但是上面干部只决定任务、分配数字,而不具体研究工作,深入指导,甚至滥用权力限期执行,使下级毫无伸缩的余地,结果把事情弄坏了而不首先自责,却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下面,这难道是公平的吗?最近有些地方领导机关已开始检查自己的主观主义和官僚主义,这是很好的现象。“制宜”是上下级共同的责任,如果上级机关只会责人不会责己,那末你的责备只不过是对自己的官僚主义的一种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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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我的两个朋友
  何为
快要过中秋节,秋风一起,我又病了。将近十年来,为了和气喘病的极度呼吸困难作斗争,有多少个痛苦的白天和夜晚在病榻上度过。不眠的长夜,危坐待旦,苦苦挣扎着应付疾病的折磨,每每幻象丛生,跌入一片模糊的思想和杂乱无章的交响乐旋律的回忆中。而这一次我的病似乎特别严重,我又只好住入医院了。
这是一个起风的黄昏,颇有寒意。夜里,我的病床两边放满了氧气筒和专供静脉滴入注射的长脚吊架,纵横交错的橡皮管堆在我身上,几乎把我捆住了。我动弹不得。这时我感到从旁边病床上投过来同情的眼光,对一个新来的病人,表示了无言的慰借和关切。夜深时,我低声呓语,渴求一口水,可是床头的电铃损坏了,值班的护士听不见,正在这时,有一只手递过来半杯微温的水,喂着我喝了几口。这是一只有力的手,温暖的手,但是灯光蒙胧中我看不见是谁。
这样迷迷糊糊地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有一个人自动帮助我张罗洗脸漱口,抬头一看,那是一张沉默的脸,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一张老年工人的脸。我想这大概就是昨夜递水给我喝的人。我费力地说着话感谢他,他摇摇头,一句话也没有。
当我稍稍好一些后,我开始观察这一大间有着成排落地长窗的宽敞明亮的病房。屋子两边对放着十几张病床,病人大部分都是享受劳保待遇的工人。有造船厂的电焊工,油漆工、装配工,有橡胶厂的技工,有线圈厂的木工,还有来自纺织厂的厨工,从基层组织转来的三轮车工……
这些病人中,造船厂的电焊工小马和船体装配工陈师傅是个鲜明的对照。小马的实足年龄还不到二十二岁,长的浓眉大眼,喜欢说话聊天,即使在病床上,他还是充满无限的生命力。他的一生中从未生过大病,现在这一场败血症却把他羁住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才能起床稍稍走动一下。他起床的第一天,人们才发现他竟是这样高,一点也不奇怪,原来他还是个足球健将,篮球好手呢。
陈师傅大约五十多岁,关于他的事情我是从小马那里知道的。谁能想到,这个不声不响的老工人是船厂里有数的八级工之一。他患胃病进了医院,来探望他的亲戚朋友、同事和学徒,比这病房里任何一个病人都多,人们对他是这样尊敬和关怀,这只要看他床边那张小桌子上的饼干和水果与日俱增就可以知道。我不只是尊敬他,想起住入医院的头几天,陈师傅那样关心地照顾我,心里充满了感激。
我们很快成了朋友。每天,我们等待着熟悉的报贩出现在门口,看报是单调的医院生活中的重大事件之一。记得那两星期中,中国共产党第八次代表大会正在北京连日开会,埃及的苏伊士运河公司收归国有后的局势正在发展中,印度尼西亚总统苏加诺即将应邀前来我国进行访问……每天都有激动人心的消息。待到国庆节即将来临,周围的节日气氛逐渐加浓,我又为了自己长期缠绵在疾病之中而感到忧郁。倚在枕旁,倾听远远传来的锣鼓声,寂寞地为自己编织一幅幻想的图景以自娱,蓦地回顾病房里一片冷寂的白色,我的心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这时候,陈师傅和小马就成为我病中最亲切的友伴。小马告诉我,用电焊代替铆钉的先进造船法,将从根本上改变上海造船工业的面貌。他说,一艘轮船好比一个水上的城市,要建造这样一个水上的城市,得有多少工种的工人们参加劳动,他因为能参加这种劳动感到快活和骄傲。一种对待生活的豪气和锐气溢于言表。
我仿佛看见黄浦江边一幅生动的图画:造船厂的烟囱高耸入云,巨大的吊车伸长了脖子,船台和船坞内闪烁着耀眼的蓝色火花,一片铁器的撞击声发出震耳巨响,在这工地上成百上千的工人们中间,陈师傅老成持重,埋头苦干,电焊工小马身手矫捷,干起活来满身是劲。在他们的双手下,一艘一艘大轮船将航行在祖国辽阔的海岸线上,乘风破浪地向前驶去——驶向无限辉煌的社会主义建设的未来。
下午,探病时间到了。小马的妈妈从浦东乡下渡江来探望儿子,蓝花布包袱里装满了芝麻饼和甜芦粟,老妈妈完全是农妇模样,她看了我一会,忽然抓了一把甜芦粟塞在我手里,又拿了几根给陈师傅。没有想到这却换来了陈师傅的大苹果,小马和我,每人两个,不管你怎样推辞,陈师傅照例一声不响,放在桌上就走了。没有鲜花,也没有音乐,可是我突然感到这整个病房里洋溢着生命的光辉。
可敬的陈师傅,年青的电焊工小马,你们是这样善良,对人永远是这样热诚,对工作和生活永远怀着美好的执着的愿望,你们不仅给了我征服疾病的勇气和力量,而且促使我进一步去理解生命的积极意义。
国庆节的前一天,我出了医院,外面已经完全是一片节日的景象了。淮海中路似乎分外热闹,满街的红灯笼和红旗使人眼花缭乱,沸腾的生活叫人又是兴奋又是迷茫。我向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急急走出,不觉一脚脚软,接着我走得更快了。(附图片)
  江荧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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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在天安门广场(外一章)
  阿尔巴尼亚 阿历克斯·恰奇
编者按 阿尔巴尼亚诗人阿历克斯·恰奇曾在1955年9、10月间作为阿尔巴尼亚文化代表团的团员访问过我国。在访问以后,他写了不少关于我国的诗,这里是其中的两首。广场像黄河般地奔腾,天安门前洋溢着青春,今天,无限的兴奋充满了整个中国,呵!多么愉快,已经容纳不住了呵!这种愉快只可能有一次:当人民真正获得了胜利的时候。难道我是在黄河边上?这无边的浪涛从何而来?耳听着这热情的声音和乐曲,这怀着同一个目标的呼声:是全球合唱团的团员,是环绕全球的和平合唱团的一员。好几个世纪已经过去,高山已经变成小丘,河流也改变了方向,但中国人民依旧大踏步前进,千百年来永远也不会改变:做国家的主人,做自己的主人,“奴隶”这个名字再也不愿听到。完了,消失了,黑夜的人们,帝国主义者,封建地主们消失了,像被黎明赶走的黑夜一样,像早晨的露珠一样,他们完蛋了。好啊,人民,紧握你的手,我是你的兄弟,来吧,让我拥抱你。“十、一”这使我难忘的日子,自由的红旗高高地飘扬,中国的天空好像也在欢笑,把黄金的光芒投向太空。亚细亚再不像昨天,自己选择的道路已经开始……
(颂 鹰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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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和小梁在一起呵,小梁,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圆睁着双眼……过来吧,让我——这个好朋友,亲一亲你!我来自遥远的地方——来自阿尔巴尼亚,你听着吗?你是希望,你将会长大,梁,为了我们新的时代。在我像你这样幼小的时候,我没有过任何朋友。在我国,那时候,梁,一切都好像是仇敌。来到阿尔巴尼亚,把一切掠夺一空,只留下一片荒凉……今天,我们,呵小梁做了自己的主人……看呵,时代变得多么厉害,我们生活得多美!今天,我们不再是孤孤单单,我们有着数不尽的朋友!从阿尔巴尼亚到亚细亚,一颗星星照耀着我们,现在,小梁,就是你也每天迎接着友人……我们的国家将变得更加美丽,所有的荆棘将要清除干净。无数的鲜花就要开放,我们将生活得多么美好!我没有你那样的脸庞,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的眼睛里闪耀着一股光辉,
这样也在你的眼里!过来吧!让我再一次地
吻一吻你,呵,梁……我要走了,在阿尔巴尼亚等着我我的儿子——约尔旦。呵,当你们长大成人的时候将会是尊贵的友人!友谊,将成为你们最珍贵的东西!〔注〕 小梁,是一个四岁的孩子,作者在广东珠江边上遇到过他。
(颂鹰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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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从名酒到王麻子
  郭华
今年有过一次名酒品评会,肯定了某些名酒质量日益下降的事实。名厂的名酒之所以敢于忽视质量,其中原因之一,正是因为它们是名酒而又出之于名厂。
货物大都少不了一个牌子,有已经有名的牌子,有正在出名的牌子,更多的是无名的牌子。货色好,买主多,口口相传。于是名牌树立;于是有的名牌拥有者就飘飘然起来,他们不再珍惜名牌得来之不易,反而利用顾客心理的弱点了。
我从名酒想到了王麻子。一向很爱玩小刀,人又健忘,总是买了用不多久便丢失了。听人说王麻子刀剪最为有名。在友人处见到一把单片小折刀,外貌不扬,其轻便锋利却超过一般,据说是王麻子的货,并有鐫字为凭。自此以后,留心察访,颇想自己也购得一件。
有一天,凑巧发现一家小店,字招上是专售王麻子刀剪几个大字,停车一问,却闭门歇业了。转到对门另一家刀剪店打听,据说,王麻子刀剪在合作化以后便没有了。现在只有合作社的货。言谈之中,颇有责怪我竟不知道有伟大的合作化运动一事似的。
我从那家叫做王天福什么的店内踱出来,对王麻子的不复存在,颇有不平。他的名字,曾多少年来在家庭主妇的口头上亲昵地传诵着的吧。她们现在得费很大的劲去记忆第几合作社,或者从此根本不再去理会是第几合作社的出品。
由此,我又想到在合作化高潮中盲目并厂合营的教训。原则和尺度,如何掌握,本非易事,而某些工作同志却又过于从简,以致难免于事后作检讨。检讨是检讨,某些东西却再也恢复不过来。看来,王麻子大约是永远休矣了。想到这里,我不禁为那幸存的中药百年老店而庆幸,也为那不知名的王天福之类的店而庆幸,因为他们都幸免于数目号码字的厄运,并盼他们赶快努力树立起一个牌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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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无题有感
  锺怀
读者来信说,有一个工厂的领导干部苦于不了解工人的思想情况,就想出了一个妙法:要一些团员到群众中去故意讲些“落后话”,来一个“抛砖引玉”,把工人中的落后思想和模糊认识引出来。
谁要了解这些领导干部有没有和有多少官僚主义,倒是不需要“抛砖引玉”的。他们不得不借助于这种办法来了解群众的思想情况,这就把他们脱离群众的官僚主义作风暴露无遗了。
据新湖南报载,某单位的负责干部出席一次重要会议,当轮到他汇报工作的时候,他不慌不忙取出一叠材料来,一句一句地照着念。材料内容并不坏,只是有一点叫人莫解:在很多统计数字后面,他都念上个“0—0 ”。主持会议的人把他的汇报材料拿来一看,原来他口中的“0—0”乃是百分比符号(%)。
作者不胜感慨:“说来也并不奇怪:材料是下属替他写的,他只不过当个传声筒罢了。”
不过我倒要替传声筒抱屈,因为传声筒在传声的时候,还不致如此走样,把“百分之××”传成“××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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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阿拉伯谚语
在你没有进去以前,先想一想是否能够出来。
  一位闲着不工作的学者,就像是下不了雨的云。
闲话多半是谎话。
胡安备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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