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11月25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埃及工会代表团在日内瓦发表声明
制止英法在塞得港毫无人性的暴行
美国刊物揭露侵略者屠杀塞得港居民实况
新华社24日讯 塔斯社日内瓦23日讯:出席国际劳工组织行政理事会第一百三十三次常会的埃及代表团向报界发表了埃及工会大会总书记法齐·卡迈勒的声明。声明中提醒全世界公众注意“对塞得港居民进行无人性的迫害”的英法帝国主义者的野蛮行为,埃及代表团号召国际劳工组织行政理事会“采取及时的措施来制止侮辱埃及劳动者的行为”。
新华社24日讯 纽约消息:最近的一期“国民卫报”刊载了11月13日从开罗发出的一篇题为“塞得港被侵记”的文章。作者泰比萨·佩特兰在文章中揭露了英法军队曾经对塞得港居民进行了残酷的迫害。
作者说,他和一位南斯拉夫记者是最早去访问来自塞得港的难民的人。这些难民共有六万五千人,住宿在靠近曼苏拉城的学校和其它地点。据说有些难民船11月12日夜晚曾经遭到英法军队的机枪扫射,并且有许多人被打死。这些难民主要是妇女、儿童和老人。
作者说,在曼苏拉警察局,他曾经看见许多新从塞得港逃出来的人。他们说,长期旅居塞得港的英国人和法国人比英法士兵更加危险,他们从铁路客车里拿出了武器,从窗口和门口向埃及平民射击。一个码头工人说,他的一队人曾经遭到沿岸法国人从住所里向他们开火。他说,他是他的一队人中的唯一幸存者。
目击者说,英国曾经放火焚烧阿拉伯区的木屋,用机关枪扫射从火焰里逃出来的人。另外一些人说,直升飞机的枪弹穿过人们住所的窗户射击人。有些人说,他们曾经看到平民被用刺刀刺死。其他的人们还谈到肺结核病人被英国人从医院里赶出来,几百个人在埃及俱乐部的运动场被机关枪打死。
作者又说,躲在墓穴里的四十五人中的唯一幸存者、一位工程师还谈到了英法伞兵怎样赶出和杀死躲在浅水中的人们的情形。
作者指出:“死伤的人是无法加以估计的,但是所有的难民都说他们看见街上有成百具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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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埃及决定不同英法进行贸易
新华社24日讯 开罗消息:埃及商业部长努赛尔23日发表的一篇声明说,埃及已经决定不同英国和法国进行贸易,而是由其他国家来代替。
他说:“我们同这些代替国家的贸易已经扩大到这样的程度,以致于现在可以有把握地说,在埃及的经济发展中,再不会有什么缺口了。”
努赛尔还说,英国和法国的经济已经由于它们进攻埃及的这种罪恶勾当而大大地受到了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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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排除苏伊士运河的人为障碍
锡兰总理再促英法迅速撤军
新华社24日讯 华盛顿消息:锡兰总理班达拉奈克23日在华盛顿发表谈话说:英法军队必须迅速离开苏伊士运河区,决不能再犹疑不决或拖延。他说:撤退这些军队是必要的,这样一来才能开始进行对许多国家的福利十分必要的清理苏伊士运河障碍的工作。
班达拉奈克强调指出:亚非国家向联合国大会提出的要求英法和以色列军队立即撤退的新提案,应当显示世界舆论差不多是一致要求迅速撤军。他相信这个提案会得到大多数国家的支持,包括斯堪的纳维亚国家在内。
他还说:为了便利联合国努力谋求以色列同阿拉伯国家的边界问题的解决,以色列军队撤出他们现有的阵地也是必要的。
锡兰总理是在会见美国代理国务卿胡佛之前,对记者说这番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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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侵略者无意罢手
法军在塞得港日夜卸下军火
英法以军队继续在叙约边境集结
新华社24日讯 塞得港消息:据路透社23日报道,在过去两天中,法军的战车防御炮、卡车、机器脚踏车和其他军事装备不分昼夜地从停泊在塞得港的登陆艇上卸下来。战车防御炮和军用车辆把通往码头的道路上摆满了。
消息援引军官们的话说,在目前卸到岸上来的装备中,大部分都已经在外港等候了好些时候。
新华社23日讯 据塔斯社贝鲁特23日讯:据黎巴嫩“邻人报”报道,约旦政府发言人说,英、法、以三国军队五个旅在靠近叙利亚边境的地方集结,另有同样多的军队在靠近约旦边境的地方集结。
据官方消息说,有一百五十架法国飞机已经到达以色列。英国飞机已经停在以色列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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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以色列报纸报道
土耳其在窥伺叙利亚
新华社24日讯 据塔斯社特拉维夫23日讯:以色列各报23日刊载的来自土耳其的消息说,土耳其正继续准备对叙利亚进行军事干涉。“国土报”写道:“据来自伊斯坦布尔的可靠消息说,除局部动员某些年龄的人以外,军事当局已经下令重新登记十六岁到六十岁的男性公民。全国各地都有军事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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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叙利亚不许英国公司建筑机场
并废除同英法公司签订的各种建筑设计合同
新华社24日讯 大马士革消息:据叙利亚“胜利报”报道,叙利亚政府撤销了让英国公司在大马士革进行建筑飞机场的测量工作的许可。公共工程部废除了所有同英法公司签订的各种建筑设计合同。
新华社24日讯 大马士革消息:叙利亚当局22日宣布,大马士革机场将在25日重新开放,飞机被允许在当地时间六时到十六时之间飞过叙利亚上空。
叙利亚当局认为可以接受的航空公司的名称将由工程部公布。
在英法进攻埃及以后,叙利亚政府就在10月30日宣布关闭叙利亚的所有机场,并且也禁止外国飞机飞过叙利亚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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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泰报要求泰国当局
制裁蒋介石集团特务
据新华社24日讯 曼谷消息:泰国许多报纸都要求泰国当局严厉制止蒋介石集团特务在泰国的非法活动。
“图画新闻”11月19日发表的一篇评论说,现在已经到了泰国必须认真坚决对付违反泰国法律的台湾国民党特务的活动的时候了。同样,现在也到了泰国政府应当重新审查同“台湾政府”的外交关系的时候了。
“自由通讯报”11月16日的社论指出,蒋介石集团在泰国建立秘密组织是违法的,这个组织的活动,将会在未来日子里在泰国制造出纷乱事件来。社论提醒泰国当局应以最近发生的九龙暴乱事件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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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伊拉克人民示威游行
要求外国军队立刻撤出埃及
并促政府退出巴格达条约
新华社24日讯 据塔斯社大马士革23日讯:据报纸消息,在伊拉克首都巴格达和伊拉克的许多其他城市中举行了有许多人参加的群众示威游行,抗议英法和以色列侵略埃及,要求一切外国军队立刻撤出埃及。示威游行的群众还要求伊拉克退出巴格达条约,并且要求努里·赛义德政府辞职。
消息中说,当群众示威游行的时候,游行的人同警察发生了冲突,结果有人受伤。由于学生积极参加示威游行,伊拉克当局已下令封闭国内所有的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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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奥林匹克足球赛第一轮
苏联队以二比一击败德国队
举重和田径赛方面苏美澳三国选手赢得金牌
新华社24日讯 墨尔本消息:第十六届奥林匹克运动会足球赛第一轮比赛今天开始。苏联队以二比一击败了德国队。
这次代表德国参加比赛的是原来的西德队,它是1954年的世界足球冠军。
这是一场争夺十分激烈的比赛,两队实力旗鼓相当,引起了观众很大的兴趣。苏联队队员位置站得好,在控制球方面也较胜一筹,所以球常常在德国队区域内,给德国队造成很大的威胁。不过,德国队的守门也很出色,救出了不少险球。
第一只球是在球赛开始后二十分钟时由苏联队左前锋攻进的。上半场的结果是一比零。下半场开始,双方形成拉锯,球赛快结束时,苏联队和德国队各攻进了一球。苏联队终以二比一获胜。
苏联队已经获得了参加第二轮比赛的权利。
新华社24日讯 墨尔本消息:奥林匹克运动会的次轻量级和轻量级举重比赛已经结束。
次轻量级的冠军为美国的伯格所获得,他的总成绩是三五二点五公斤(一零七点五加一零七点五加一三七点五),刷新了三三七点五公斤的奥林匹克纪录,并且打破了苏联运动员乌多多夫和契米希基安共同保持的三五零公斤世界纪录。
苏联选手米纳耶夫以总成绩三四二点五公斤得第二名。他的推举是一一四点五公斤,超过了他自己所保持的一一四公斤的世界纪录。第三名是波兰的泽林斯基(三三五公斤),第四名是特立尼达岛的威尔克斯(三三零公斤),第五名是日本的白鸟(三二五公斤)。
参加轻量级比赛的两位苏联选手分别获得了这个级的冠军和亚军。雷巴克的总成绩达到三八零公斤(一一零加一二零加一五零),这是新的奥林匹克纪录。哈布特吉诺夫的成绩是三七零点五公斤。
第三名是朝鲜的金希昌(译音),成绩是三七零公斤。日本的大沼以三六六点五公斤得第四名,伊朗的塔拉兹以三六五公斤得第五名,波兰的斯切波考斯基以三六零公斤得第六名。
据新华社24日讯 墨尔本消息:今天墨尔本天气晴朗,中心运动场上举行的田径赛中一共进行了五个项目的决赛。
美国选手取得了链球、四百公尺跳栏、男子跳远、男子一百公尺等四个项目的冠军。澳大利亚选手夺得五十公里竞走的冠军。(附图片)
捷克斯洛伐克女运动员费科托娃荣获奥林匹克运动会女子铁饼冠军。 (新华社稿)
奥林匹克运动会一万公尺赛跑冠军苏联选手库兹。(新华社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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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英保守党对撤军问题发生分歧
巴黎政界人士担心摩勒政府地位不稳
据新华社24日讯 伦敦消息:英国保守党内部在从埃及撤军的问题上发生了严重的分歧。
保守党内有两种意见不同的势力正在同时对政府施加压力。以极右翼的“苏伊士集团”分子为中心的一批人反对“过早”从埃及撤军。他们要求首先取得对运河实行“国际管制”和清理运河的保证。据估计,这一派保守党议员大约有五十多人。他们表示绝不支持一个向“失败主义”让步的首相。据法新社消息说,这种态度主要是针对代理首相巴特勒的。
同时,保守党内的另一派人士却同意反对党工党的意见,主张按照联合国的决议立即从埃及撤军。法新社消息说,这个集团拥有约三十名议员,其中二十人已经联名上书政府陈述他们的意见。
22日这一天被保守党人士认为是由于党内争吵的发展而情况“危急”的一天。这一天的晚上,代理首相巴特勒和财政大臣麦克米伦出席了下院后座议员的一次秘密会议,竭力设法弥补党内的分裂。据路透社报道,麦克米伦在会上作了长篇演说,警告“右翼分子”不要做得“太过分”,“左翼分子”在撤军问题上也不要“过于热心”。他在演说里竭力企图使意见不合的保守党人一致支持政府。
据新华社24日讯 巴黎消息:英国首相艾登因“病”离职以后,法国摩勒内阁的命运怎样?这个问题正在变为此间谈论的中心。巴黎的政界人士毫不掩饰这样一点,由于摩勒和艾登合作发动的侵埃战争的失败,摩勒内阁已经处在比以前不稳定的地位。
据消息报道,政界人士对摩勒的使用武力的政策的抨击“愈来愈激烈”了,甚至摩勒自己领导的党——社会党内部的尖锐批评也与日俱增。法新社的一条消息说,在巴黎,社会党左翼人士已经在尝试组成一支反对派来反对摩勒的政策,特别是关于他在中东和阿尔及利亚的政策。
这一条法新社的消息还指出,社会党内部组织反对派的活动是暗中得到孟戴斯—弗朗斯的激进社会党人的支持的。
孟戴斯—弗朗斯的激进社会党在摩勒内阁中有十三个党员。有消息说,“他们要是退出内阁,差不多一定会引起战后法国第二十三次政府危机”。
巴黎的某些人士还指出,摩勒内阁在今年年初是以它所标榜的社会党的纲领上台的,在外交方面,它还一度鼓吹过要促进国与国之间的合作。但是,他们指出,这个内阁上台以来给法国带来的不是更多的朋友而是“更加孤立”,不是社会进步而是军费支出日益增加,燃料极度缺乏,运输和工业生产的规模缩小,通货膨胀,赋税增高,人民感到生活资料缺少等等。这一切使得社会党不能向人民交代清楚而成为它的一个沉重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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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作孽自受
以色列发生燃料荒
新华社24日讯 据塔斯社特拉维夫23日讯:由于缺乏燃料的严重威胁,以色列政府将从11月25日开始对使用燃料和电力实行一系列严格限制的措施。
“耶路撒冷邮报”写道,政府指示供应国内绝大部分电力需要的“巴勒斯坦电力公司”把电力生产缩减一半。
报纸写道,国内公共汽车运输大大减少,汽车使用也受到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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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国际札记

卑鄙的暴行
21日,强占塞得港的法国侵略军士兵驾驶一辆吉普车,开枪打死了两个埃及的男孩。被杀害的孩子,一个是十四岁,一个只有十二岁。事后,英法侵略军当局宣布,法国军队枪杀这两个小孩是为了“自卫”。据说,如果不这样做的话,“这些法国士兵一定会被杀了”。
人们即使翻出希特勒军队的暴行史,也很难找到像英法军队在塞得港所干的这样残忍、凶暴而又极端卑鄙无耻的暴行。配备着全副武装的军队,穷凶极恶地杀死手无寸铁的无辜的儿童,而他们的上司居然还有脸皮向全世界声称这是为了“自卫”!
侵略者变得如此毫无人性,显然是他们侵略埃及的目的没有达到,老羞成怒,就拿塞得港的和平居民,甚至老人小孩来泄气。这些天来,他们死赖在塞得港不肯撤退,而且采用各种野蛮办法封锁新闻,显然就是为了还要更多地进行这种惨无人道的屠杀。英法两国政府眼看他们的士兵犯下这种公然违反人道、违反国际法的暴行,不但不加制止,反而出来辩护,真使人们为他们身上还披着人皮感到羞耻!
(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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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国际札记

诺兰语无伦次
新近充当美国出席十一届联合国大会的代表诺兰,一跑到联合国就显得神经紧张。在一次讨论印度代表提出要把恢复中国代表权的问题列入议程的会议上,诺兰几乎像疯子一样信口乱咬。他不仅胡说八道地攻击我国,而且忘记了在国际会议上的起码的外交礼节,对印度代表施行人身攻击,甚至把印度说成是苏联的“主要发言人”。因此,印度代表要求美国代表团团长洛奇道歉,并且要诺兰先生“去看看医生或者是精神病医生”。
诺兰搞得这样狼狈不是偶然的。因为美国政府这回派他到联合国去,主要就是想利用诺兰的“代表台湾的参议员”的臭名声,胁迫其他联合国会员国,不得提起恢复中国代表权的问题。可是,形势非常不妙,这回联合国大会上要求讨论这个问题的国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多。这就不能不使诺兰暴跳如雷,语无伦次了。
诺兰之流最好趁早“去看看医生或者是精神病医生”,不然的话,真有可能会像美国前国防部长福莱斯特一样,落得一个发疯和跳楼自杀的下场。 (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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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忆开罗
荒芜
塞得港的炮声唤起了我的许多回忆。这些天来,我的脑子里一直浮动着开罗的影子。
十一年前,正当高大的伊朗枣树绿叶成荫的时候,我到了尼罗河上的开罗。我欢喜那个古老的城市。
对于一个初访者,金字塔的雄伟,人面兽的神秘,乃至“大使”舞厅的轻歌曼舞,“牧人”饭店的富丽堂皇,都会留下深刻的印象。而我却更欢喜开罗的人。每当我想起那个城市,我就仿佛又看见我在那里所认识的人们,他们的音容笑貌来。正是他们赋予开罗以美丽的灵魂,使我对它永远怀着深挚的感情的。
飞机带我飞过“天方夜谭”和“新旧约”中那些名城而到达开罗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那天大约是阴历的十四、五,宾馆外的月圆如镜。据说,大漠中看月出,是开罗的奇观之一。可是我已无心去欣赏那清朗的月色。我的耳朵又痛了起来。在长程飞行中,每次飞机着陆,我的耳朵总要痛一阵子。但那夜却痛得出奇,好像头都要裂开。宾馆的人把我送入诊所,我已经有些晕迷。我只记得有一道强烈的光照在我的脸上,接着一股冰冷的水注入耳腔……。
当我醒来时,我发现我躺在手术台上。两只含笑的、大而有光的眼睛正在凝视着我。
“我的中国朋友,耳朵不痛了吧?”
说话的是一位女医生。头发已斑白了。一张和蔼可亲的面孔,于美丽中透慈祥。而那两道眼光更像冬天的阳光一样温暖。
耳朵果然不痛了。凡是从极大的苦痛中被解救出来的人,对于解救者,都会油然产生像我那时所感到的心情的。我真想吻吻她的斑白头发,来表示我的感激。
“我从心眼里感激你。”我注意到她的半边头发有些蓬松,显然是从睡眠中给叫了起来的。“在这样的深夜里打扰你,我很抱歉。”
“这是我的责任。一个医生的最大的快慰就是治好他的病人的病。而能为一个中国朋友服务,我特别感到荣幸。”
“你怎样断定我是中国人的?”
她笑了,用手指指我的脚。“从前我父亲的一个中国朋友,送过他一双中国鞋,和你穿的一样。”
原来我在宾馆里换上的一双黑布鞋泄露了国籍的秘密。
“再过一刻钟,”她看了看手表,“你的耳朵就会完全好了。昨天下午,一个苏联的海军军官,也因为耳朵痛,到这里来过,我十分钟就给他治好了。你猜他临走时对我说什么来着?他说以后再不担心不能好好地欣赏埃及音乐了。多有意思的年青人!你喜欢我们的音乐吗?”
“要不,我就不来了。我到了开罗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跑来治耳朵。”
“哎呀,实在糟糕!你到了开罗,首先来到的,是这么一个地方,首先看到的,又是我这么一个老太婆。一定得想个补救办法才好。要不然,你带走的对开罗的印象,简直太可怕了!”
她笑得非常开心,非常亲切。我突然觉得,那间小房并不是远在什么重洋之外的异乡,而是在长江边上的自己家里了;面对着我这个人,也并不是一位素不相识的外国女医生,而是自己的一位大姐姐了。我们之间的任何距离都不存在了。
她又看了看表。“现在我送你回宾馆。”大约她看出了我踌躇,于是接着说,“不远,只有一刻钟的路。而且我还想顺便去看一个病人。”
她再回到小屋里的时候,手里提了一件夹大衣,殷勤地替我披在身上,一面说:“在我们这里,夜里可凉得很哩。”
外面,清莹的月色,像水晶一样泻在无边无尽的沙漠上。除了几声不知名的虫声外,一片静寂。偶尔,一阵风过,冷气飕飕。路上,她问到中国的抗战,对伤兵的医药特别关心。她告诉我,她父亲一向在英国经商。她从小就在英国读书,后来当医生。为了替自己的人民服务,她回到埃及来。她在开罗行医已经有二十年了。我问她有几个孩子。她说:“多得简直难以数计。我的病人,凡是年青的,我都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孩子看。”
在宾馆门口,互道晚安时,她一再要我多看看开罗,多听听埃及音乐。
我让一个当新闻记者的埃及朋友带我去听音乐,他把我带进了一家埃及酒馆。他说,最好的音乐在酒馆里,而酒馆比金字塔更能代表埃及。在这里你才可以看见我们埃及人的性情和风趣。人们劳累了一天之后,晚上,到酒馆里轻松愉快地坐上一两个钟头。他们决不是为了装模做样,才到这里来的。
在尼罗河畔的一条小街上,从一个窄长的门道进去,转两个弯,便走进了一个豁然开朗的大厅。大厅的后面是舞台,一个披着透明的薄纱的姑娘,正随着那缠绵悱恻的音乐跳舞。那舞姿有些像夏威夷的草裙舞,但那身段的婆娑摇曳却更迷人。大厅中间挤满了人,戴土耳其帽或头巾的,穿着长袍或西服的,围坐在各色各样的桌子前面。有的在高谈阔论,有的在喁喁细语;有些人带了妻子或情人来,有人还带了孩子来。你可以听见碰杯声、开酒瓶的“玻玻”声。随着敲桌子叫侍者的喊声、你会看见白衣侍者们,托着大托盘(那上面的酒瓶、酒杯堆得像座宝塔)鱼儿似的在人丛中游来游去。
突然,一只酒杯掼在地板上了。那清脆的响声使得几乎所有的人都掉过头去,连那跳舞的姑娘也微微发怔了。一个留着小胡子的英国军官从他的座位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直着喉咙大喊:
“酒,更多的酒!怕我不付钱么?我有的是钱!”他的舌头已经发直,眼睛睁得怪相。
一个孩子哇地哭了起来。有人发出嘶声,更多的人喊“坐下,别挡住我们的视线。”
小胡子的脸更红了,威胁地伸出一个手指头。“穷鬼,当心,有一天我把你们都宰了。”他颓然坐了下去。
“把他赶出去!”有人怒吼了。“把他摔出去!”四下里回应着。
小胡子茫然左顾右盼,想说什么,但在众怒之下,他的脸变白了。他慌忙抓起军帽,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门刚关上,大厅里爆发了笑声,非常愉快的笑声。
我的朋友和我谈起了英国人,谈起了在开罗的盟军。
“他们是怎样看待我们的呢?你从军用飞机场上用大字书写的旅客须知上就可以明白。一条是这里的女人有性病。另一条是当心,这里有扒手。他们把我们当作穷鬼。我们呢,我们把他们看作虱子。”
“我们那里也有虱子,”我说。
“蒋介石也是一个。开罗会议的时候,我们的报纸上登出了他的几张照片。我把他和罗斯福合照的叫做‘主仆图’,因为他们虽然并排坐着,但那种主奴的关系是一眼就看得出来。我把他和丘吉尔合照的叫做‘二虱图’,我以为,把他们比作那种吸血的小动物,再恰当也没有了。”
我们离开那家酒馆时,他若有所思地向我说:“埃及人早已认清了那些虱子,看来,进行一次清洁卫生大运动的时候,不会太远了。”
十一年了,许多事情都忘记了,许多印象都淡薄了。但是那个女医生、那个记者的言谈举止,还有那个酒馆的一幕活剧,历历如在目前。
十一年来,我们两个国家都进行了清洁卫生运动。我们消灭了虱子。埃及也是一样。为了埃及人民的健康,你们两位一定付出了很多心血,工作得够辛勤的吧。你,医生同志,或许已经满头白发;而你,记者朋友,你的额头上恐怕也多添了几条皱纹吧。
今天,当侵略的火焰照红了苏伊士运河的时候,当尼罗河涌起愤怒的浪潮的时候,我如何能不怀念你们?我可以想像出来,你,医生同志,一定正在战地医院里,为受伤的将士施行手术。为了一个陌生的外国人的耳痛,你尚且那么关心,当你看见你自己的孩子们炸得血肉模糊,你该如何心痛啊!而你,记者朋友,你也一准正在前线的战壕里,或者别的什么地方,赶写着振奋士气和人心的文章。写吧,把那些肮脏的、丑恶的虱子们的原形画出来,让全世界人民都憎恶它们。朋友,你们的神圣工作,不单是为了埃及人民,也是为了人类尊严和荣誉。我们同样感激你们。我们已经作了保证,以全力支持你们。
此刻,我当然也不会忘记小胡子,那以宰割埃及人民为职志的家伙。很可能他又出现在塞得港的什么地方,在已经欠下的无数血债中,又添上了新的一笔。但是如果埃及人民早在十一年前就知道怎样把他赶出酒馆;那末今天,他们更会知道怎样把他赶出沙漠的。
对付虱子,其实只要有手指甲也就行了。(附图片)
开罗东区的一条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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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在埃及首都开罗苏雷门·巴沙大街上的埃及士兵巨像,象征着埃及人民保卫国家领土和主权完整的决心和勇气。 (新华社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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