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10月4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拳头海岸”
秦牧
翻开非洲的地图,那上面有一些地名是相当触目的,那就是黄金海岸、象牙海岸、钻石海岸等等。
这些地方,命名的时间并不很长久,那大抵是在帝国主义的“青春时代”获得的。一看到这些地名,我们很容易想起从前看到的美国电影里的一些镜头:一个穿着衬衫短裤,头戴通帽,手里拿着鞭子或手枪的欧美人,意气骄横地在督工,成群的非洲土人呀嗬呀嗬地搬运着箱子的情景。
这些箱子,装的就是黄金、象牙、钻石之类的东西了。在那些殖民主义者看来,这些地方本来叫什么名字,本来住着什么民族,本来有什么特点,都不要紧,我能够在这里夺取到什么,我就把它叫做什么海岸。青春时代的帝国主义者,倒是很直爽的,那时他们还不大装出个斯文样子在那里引经据典地谈什么上帝、文明、正义之类的字眼。
然而一百年过去了,帝国主义衰老了。被尊崇地印在流行于半个世界的香烟盒子上的海盗的肖像虽然还是威风凛凛的样子,然而他们的子孙的胡子的确已经长了,拳脚已经大大不如祖父了。从亚洲到非洲,许多被目为可以予取予夺地得到财富的海岸,一处处都伸出了拳头来,变成了“拳头海岸”。中国的海岸,朝鲜的海岸,越南的海岸,马来亚的海岸……以至于非洲的各个海岸,都纷纷变成这个样子了。
曾经被压迫过的民族,已经深深地知道:用自己的铁拳是可以击退窜进自己祖国花园里的猪嘴的。
如果不用这样的拳头,就是整个国土让人铲起运走,死人和活人也仍然不得安生的。在美国,不是有人企图运走埃及的木乃伊么?在美国,被剥削到陷入赤贫的黑人和红人,不是被资本家们组织去和袋鼠竞跑,和鳄鱼竞泳么?
被压迫民族深深地领略了这一套,大家现在既不怕枪炮,也不迷惑于花言巧语了。
对于帝国主义者来说,像其他的许多地方纷纷变成“拳头海岸”一样,一向被当做是“运河海岸”的埃及,已经在怒吼,也变成了一个“拳头海岸”了。这个屹立起来的国家,背后不但站着整个阿拉伯民族,也还站着全世界的人民。帝国主义者想动手,应该好好审视一下人家的拳头,也思量一下自己的胡子。勇气这种东西,只属于正义的英雄,决不属于贪婪的雇佣兵。帝国主义者应该记住这样一个故事:从前在越南战场上,一个法国兵和一个越南战士争夺已经拉了线的一颗手榴弹,争夺是很剧烈的,但是当手榴弹发热快要爆炸的时候,把手缩回去而终于使自己和藏身的堡垒被炸毁的,终究是法兰西的雇佣兵。
也许帝国主义者已经隐约感到自己的命运罢。这些日子来他们在苏伊士运河问题上所表现的疯狂言论和卑鄙手段,那种丑态真是使全世界都吃惊了。
帝国主义绅士们常常在指责别人不信上帝,这真是我们居住的地球上最幽默的事情之一。你们这些手染鲜血的人们,就请听听那个伟大的人道主义者耶稣的声音吧:“你们不能既奉侍上帝,又奉侍玛门(财神)!”“放刀入鞘吧,凡动刀的,必死于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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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重安江边
——“黔东南行”之一
蹇先艾
再下一个蜿蜒的山坡,就要到达山明水秀的清水江上游——重安江镇了。为了等候后面的车队,车子在半山上停下来了。我们下了车,远远就望见了匍伏在我们脚下的清流(不由使我想起江口那座古锈斑烂的铁索桥)。几面红旗在微风中飘动,沿江云集着兄弟民族的浩浩荡荡的队伍。连绵起伏和树林蓊郁的大山离我们稍稍远了一点。雨后的空气特别新鲜,眼前的景象也显得有些开阔。
山麓的儿童们已经发现了我们,一声呐喊,飞也似地跑上坡来了。他们大半都是“红领巾”,有些胸前还挂着重安江镇小学的证章。不同的打扮,清洁和整齐又完全相同。有的赤脚穿布鞋,有的穿草履,有的拿着一个斗笠,有的胁下挟着雨伞。还有两个面貌黧黑的孩子,一高一矮,额上淌着汗,一面跑步,一面把手里的斗笠当武器,追扑着往来成群的蜻蜓。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把我们团团围起来,只听见一片嘈杂的声音:“我们早晨九点就在江边等你们,像黑夜盼星星一样,等到这个时候,好容易把你们等来了!”
我们跟他们一一握手,道了辛苦。有些同志就抢着把那几个年纪最小的、穿着苗家服装的孩子抱了起来。
同车的贺同志一把拉住一个十三四岁的、黑发系着绿带的胖女孩问道:“你们晓得我们来做什么吗?”
“还怕不知道!”她抬起了蓬松的头,转动着小眼珠,微微笑了一笑,回答得很敏捷:“老师给我们讲过好多回了,我们苗族、侗族办喜事,建立自治州,你们是来给我们贺喜的,是不是?”
我在她的左肩膀上轻轻地拍着说:“你回答得一点都不错呀,小姑娘!”
她兴奋得声音都带点颤抖,接下去说道:“我爹妈都在江边等你们哩,他们打开了一坛自己烤的老酒,窖了好多年的,要请你们吃。妈还说,赶上这种当家作主的大喜事,她连做梦都想不到,这一辈子算是没有白活了!”
这是多么感人的行动和言语啊!我们立刻就表示回头一定要痛饮几杯来答谢他们。
孩子群中有人粗声粗气地问:“毛主席来了没有?朱副主席来了没有?”
身材高大的王同志把身子俯向他们,和蔼地回答道:“小朋友们,毛主席没有来,派了代表来了。”
一个瘦高的、前额凸出的儿童告诉了我们:(他说话有点口吃,呼吸也就有些急促)“乡下好久就传说着,土地改革的时候毛主席没有来,开头搞合作化的时候也没有来,这回建州他要到这里来了,一传十,十传百,消息像刮风一样吹到了村村寨寨”。我们才明白孩子们的打听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站在我左边的那位眼睛黑亮、戴着银钩大耳环的侗家姑娘,右手牵着她的小弟弟,语音很柔和地和孩子们说:“你们晓得毛主席一天多么忙啊!要办多少大事情。他不能来,派代表来了,还不是一样吗?”
一个尖高的声音:“是一样,是一样。等一会儿,我们给代表挂上一条红领巾,你们大家说好不好?”
“好!好!”孩子们齐声回答。
听说我们那天晚上要住黄平,他们都有意见,一定要留我们住在重安江镇上。以为我们是因为人多,怕住不下,系绿发带的那位姑娘挺着胸脯在人丛中又发言了:“重安江大得很,有许多家旅馆,代表们再住不下,就到我们学校住吧,我去给校长讲。”说完,她拔起腿就要往坡下跑。我用力一把将她拉回来,很委婉地告诉她黄平已经给我们作了准备,计划没有法子改变了。
她感到非常失望,交义着双手,噘起嘴,再三地叮嘱我们:代表,你们回来的时候,在我们重安江玩个把星期,慢去!”
有个穿着自织自染的青布对襟短褂的男孩慢步走过来,悄悄地扯了一下我的衣服,把嘴往我背后一努,问道:
“那位同志是不是苏联朋友?他也给我们贺喜来了!”
我回转头去看,忍不住发起笑来。原来他指的是陈代表,他的皮肤发红,两眼深陷,加上一头的黄发,乍看起来,的确有点像一个外国人。
我忙给他说,陈代表不是苏联人,是布依族。那个孩子很惊奇地就跑过去找他,一大一小蹲在树荫下,很亲热地谈起天来了。
曾经到过莫斯科的布依族姑娘蒙素芬也主动地跑来,拉着两个苗家女孩子问长问短,她们好像旧友重逢一样。马上一大群儿童就把蒙素芬包围起来。有的前两年就看见过她的像片,有些人知道她的先进事迹,还有些人听过她的报告。孩子们都抓住机会同她畅谈,要她讲一讲苏联的故事。
终于,喇叭声由远而近,随之而起的是辚辚不断的车行声,逗遛在炉山的车队一小时以后就到来了。小朋友们都纷纷跑下坡去报信。整好了队伍,缓步走向重安江边,顷刻间,我们就卷入了芦笙和唢呐合奏、蟒筒和铜鼓争鸣的欢迎的洪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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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起床以前
陆军中士 徐文玉
离起床还有一个多小时,天黑得像锅底一样。寒风飕飕地刮着,带着手套,手指头还冻得像刀割一样。副班长王子中带班回来,见程恩和的棉衣掉在床下面,便拾起来给他去盖。忽然发现被窝里空空的。
“人上哪里去了?现在又不是他上哨。”王子中沉思着,“啊,他可能去解手了。真傻瓜,棉衣也不穿!”他怕程恩和着凉,立即提着棉衣往厕所找来,边走嘴里边叨咕着:“冻病了,后悔就来不及啦!”
厕所里静静的,没有人。王子中着急起来了,用力地喊了两声:
“程恩和!程恩和!”回答他的是黎明前呼啸的寒风。
他跑到各个岗哨去问哨兵,都说没见到。这时,他抱着棉衣匆匆忙忙地回到班里,叫醒班长。
“怎么,起床的时间过了?”班长朦朦胧胧地问。
“没有,你知道程恩和上哪里去了?”
“程恩和怎么啦?”班长惊讶地坐了起来。
“真糟糕!他屋里没有,厕所里也没有,我到处找,没找到…………”王子中焦急地说。
“他什么时候起来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班长忙穿上衣服,心想:“是出了什么意外?”
王子中不安地看着程恩和的床,和他那件被灯光照得发白的半旧棉衣。班长想着:我们这班是住在全连的中心,四周都是自己部队住的房子,房外是围墙,只有东面离这里三十多公尺的地方,是一条公路,要是小便总不会到公路上去呀!再说,岗哨也常到那里游动,总不会有什么意外吧?除此之外,又有什么可能呢?程恩和昨天还问他:“班长同志,你看我当个国防军战士行不?”他回答:“行!不过要把身体锻炼得像钢铁一样结实。”他喜欢得连眉毛都发笑,………。忽然,一个念头闪过:“难道是他吃不来苦,闷声不响地走了?”他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自己对自己坚信地说:“不会的。”他穿好衣服,一把拉住副班长:
“副班长,可能发生了什么意外,咱们先请示排长吧!”
他们唤醒了排长,报告了事情的经过和自己对这件事情的估计。排长命令王子中留在班里,自己带着班长往连部报告去了。
连部是在公路的那边,当他们穿过公路时,只听远处的公路上有“沙沙”的跑步声。开始,还听不十分清楚;后来,这“沙沙”的有节奏的声音越响越近了,隐隐约约可以看出,一个光头的人向他们跑来,排长仔细看了看,从那熟悉的跑步姿态上,他认出那就是程恩和。
“十班长,那不是程恩和吗?”
十班长望远处一看,果然不错,不由得心里恼火起来,严厉地大声叫:“程恩和!谁叫你半夜在外面跑步?”
程恩和知道坏事了,想躲开,可是已经跑近排长和班长了,只好喘吁吁地立正站在那里报告:“排长,班长同志,我错了。”
排长见他只穿一件卫生衣和一条单裤,怕他着凉,忙把大衣脱下,给他披上,命令说:“快回去,这样做是违反纪律的!”
“是!”程恩和带着一头热气正要往回跑,突然又转回身来,鼓足勇气对排长说:“排长同志,请继续让我锻炼下去吧,我这样锻炼了一个月,身体确实强起来了,身体不锻炼得像钢铁一样结实,怎能保卫祖国呀!”
排长看他认真请求的神气和那稚气的样子,由不得从心里喜欢。实在的,他比任何时候更爱这个新战士了,但他仍严肃地说:“违反部队纪律、制度的请求是不能得到允许的。锻炼不是拚命。因为你是新同志,这次原谅你。只要按照正课操练,你的身体就会练得比钢铁还结实。好,向后转!回去!”
程恩和按着命令,一阵旋风似地转了过去,跑向宿舍穿衣服去了。可是班长却惭愧地站在排长身后一动也不动。排长转过脸来对他说:“班长同志,这是什么意外的事呀?同志,你要好好检查检查自己,本班战士的思想行动都摸不清,怎能领导他们完成边防任务?”
晨风送来了军号的声音,部队向操场集合。排长看着站在那里的班长,命令道:“先去出操,明天把你的检查情况来报告我!”
“是!”班长羞愧地敬了礼,沿着公路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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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省时间的“窍门”
毛宪文
某甲拿着刊载“国务院关于国家机关、团体、部队、企业、学校中私人需要的报刊实行自费订阅的通知”的那张报纸,口中不断地嘟囔着:“今后每天倒也可以节省出一些时间来……”
某甲的话被某乙听到了,为了弄个明白,所以追问了一句:“怎么,工作想出了窍门?”
“不是的。你没看到关于自费订报的通知吗?从十月份起公家给订的报纸就要取消了,难道为了看报还值得跑图书馆?找那麻烦!不看,这不就可以节省出一部分时间!”
“哎,你这时间节省的未免太‘那个’。通知中不是提倡组织集体订阅吗?我看咱们……”
某甲抢白道:“不,即使不看报也不至于……不过,我看,这规定对政治时事学习是不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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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仇恨碑
——河内书简
袁鹰
我们从越北自治区的首府太原市,沿着第三号公路回河内来。按理,经过三天多紧张的访问,归途上应该有比较轻快的心情,何况景色是如此迷人:在远方的椰子林和纤细的槟榔树背后,夕阳把西天染成一片彩霞,一望无际的绿野上飘过一阵阵清凉的晚风。可是,太原的依依惜别,使我们心神黯然;而当我们的心情稍稍平复的时候,却又看见了富路河畔的仇恨碑。
这块用洋灰砌成的碑,不过二公尺高。正面和背面刻着同样的字句:
仇恨碑
富路乡的人民,深深地在
心底记住帝国主义者和封建地
主对我们的血债:
统计
被杀害的劳动人民 98人
被杀害的干部和战士 31人
被烧毁的房屋 553间
被拷打的群众 301人
被强奸的妇女 70人
我们伫立在碑前,凝视着它。夕阳余晖,照在这仇恨碑和它旁边的旧碉堡上,我们仿佛看到当年富路乡的烈火;富路河水滚滚南流,我们仿佛听到妇孺的呜咽声。是的,把仇恨深深地记在心底,并且把它化为力量吧!人民在血泊里熬过来,把斗争坚持了下去。现在,你就看一看这富路河畔吧,桥旁有法军的军营和大碉堡,铁丝网已经生锈,四周长满了野草;在我们目力所能及的四野,在被烧毁的废墟上,新的茅舍盖起来了,新的庄稼长起来了,牧童骑在牛背上,缓缓回家。富路乡依然是越南人民的富路乡。
归途上,越南的老作家阮公欢同志告诉我们:这样的仇恨碑,在越北的许多村庄都有,只要稍为注意一下,在公路的两旁,就可以见到它们。
其实,这些仇恨碑上的“统计”,无论怎么精确,又哪儿抵得上法国殖民者在越南土地上的罪行的千万分之一!
“越南每一家人家,都有对法国殖民者的仇恨。”阮公欢同志这样说。
然后他就说他自己的家。他家里有六个人死在法国殖民者的手里:母亲、三个弟弟、一个儿子和一个小孙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努力使自己平静,然而还是激动的,他的眼睛也红润了。我们的心也陡然更加沉重。好久好久没有说一句话。
在每个越南人的心底,都有一块永远不可磨灭的仇恨碑!


第8版()
专栏:

陈列在雅加达历史博物馆里的中国瓷器(铅笔画)
我们在雅加达的历史博物馆参观,
看到了中国的瓷器和古钱;
中国和印度尼西亚两国人民的历史是友谊的历史,
中国和印度尼西亚两国人民的生活和文化血肉相连。
邵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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