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
专栏：
在首都的鲁迅逝世二十周年纪念会上
苏联作家波列沃伊的讲话
在我们苏联和你们中国新文学的发源地屹立着两个巨人，这就是高尔基和鲁迅。他们光辉的名字在我们国内受到了全民的爱戴，因此这两个名字时常被并列在一起是不足为奇的。
在我国人民的言谈中，我们苏维埃文学的奠基者马克西姆·高尔基往往被称为革命的海燕，至于新中国文学的奠基者鲁迅则被你们称为文化革命的舵手。对一个作家来说，还有比这更崇高的称颂吗？
我听说中国有句俗话：通晓万物的圣人还不如一个用自己一双手做成功一件事的普通人。高尔基和鲁迅都是圣贤，他们敏锐的眼睛看到了一切，并且看得很远。但是高尔基和鲁迅同时又是伟大的，孜孜不倦的劳动者，他们用自己的两只手在各自的国家内奠定了新的社会主义文学的基础，这种现实的，激发人心的战斗文学，正如我们的面包和你们的米饭那样，无论是在你们这里或是在我们那里，都已成为千百万劳动者生活习惯上所绝不可少的东西了。这两个由他们当代先进的世界观所武装起来的巨人曾以自己卓越的创作为人民服务。他们是新文化的力量的不倦的收集者，这种文化是真正人民的、革命的文化，是有着大胆构思和巨大成就的文化，是前所未见的、前所未有的文化。至于这种文化的繁荣，在你们国家里，在我们国家里以及在一切社会主义国家里，我们都可以观察得到的。
我们苏联人民之所以一方面以自己的高尔基引为光荣，而同时又珍爱你们的鲁迅，就是这个道理。像这样的艺术家是属于世界文学的范畴的，我想，我和你们同样地有权这样说：我们的高尔基，我们的鲁迅。
我相信，如果我说在我们国内鲁迅是最受欢迎的一位作家，你们一定不会觉得新奇的。我这一代的苏联人，你们看我的样子就可以知道，已经不年轻了，但我们在年青的时候就已热爱他的作品。那是在三十年代里，当时在我们国内还才出现他的著作的最初的译本。现在他的作品已是非常普及了。学生们读它，电台广播它，舞台上演它。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伟大作家鲁迅的作品之受人欢迎，可以用这样一件事情来说明：我们最大的出版社曾着手出版他的选集，在几小时之内，这部书的预约就已额满了。我说几小时并不是错误。难道读者对文学家的关心和热爱有比这表现得更确切、更明白的吗？
对我们苏联人来说，我们敬爱鲁迅，不仅因为他是个作家，他的作品是百读不厌的；不仅因为他是个尖锐的文艺批评家和热情的政论家，他帮助人们理解着独特的中国文化的深奥和伟大；也不仅因为他是个聪明的民俗学者，善于把民间创作的天然宝石加以雕琢，使它发出五色缤纷如虹一般的光彩，鲁迅之所以被我们所敬爱，也在于他是我们两国文化的一个友谊的奠基者。
他起先是俄国文学、随后是苏维埃文学的一个最优秀的外国鉴别家和朋友。1932年他在祝中俄文字之交这篇文章中写道：“……俄国文学是我们的导师和朋友。因为从那里面，看见了被压迫者的善良的灵魂，的辛酸，的挣扎；还和四十年代的作品一同烧起希望，和六十年代的作品一同感到悲哀”。鲁迅是一个光荣的爱国者，他当然很熟悉中国的一句俗话“眼泪医治不了创伤”。因此，他接着写道：“但也从珂罗连珂学得了宽宏，从高尔基感受了反抗。”
现在，当我们看到由鲁迅译成中文、由他校订过或刊载在他所编的杂志上和选集中的那些俄罗斯古典著作以及苏联文学作品的长长书目时，我们真感到惊异，鲁迅，一个外国人，是多么善于在文学的总汇中选择出最好的、最有战斗性的作品。这些作品曾激发人民的自觉，曾武装人们向帝国主义压迫者及反动派进行斗争，曾把社会主义思想和在共产党的列宁式的领导下取得了胜利的苏维埃劳动者的革命斗争的伟大经验传达到中国来。
鲁迅的名字是中苏两国文学传统友谊的象征，是我们新文化交流的象征，是我们两国人民兄弟般感情的象征。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受了我们的同事，苏联作家们的委托，在这个庄严的大会上来讲话的时候，让自己少讲一些被纪念者的鲜明和突出的性格，而来谈谈他生平事业的一个方面现在是怎样被继续着。
鲁迅已经奠定了我们两国文学的友谊的基础。在这个大会上，我想告诉大家，目前我国人民对中国文学的兴趣正像春潮那样高涨起来。
鲁迅的作品在我们苏维埃时代出版了三十四次，它们被翻成十六种苏联各民族的文字，印了将近一百二十万册。郭沫若的著作用七种文字出版了十二次，印了将近四十万册。茅盾的著作用五种文字出版了十次，共印了十二万册，赵树理的作品用七种文字出版了十六次，印了将近五万册。为了不使一系列的数字在这个庄严的大会上催人欲睡，我可以简略地说，老舍、刘白羽以及其他中国作家和诗人的作品在我国是被广泛地阅读着。你们中间到苏联做过客的人大概看见过，更确切地说，大概感到过这种对中国文学、艺术、戏剧、电影的兴趣，总而言之，对兄弟般中国的生活的关心，是在不断地增长，我甚至可以这样说，它不是按算术级数，而是按几何级数增长着的。
周扬同志写道：鲁迅是“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鼓吹者和代表者”。他热爱苏维埃文学。作为一个苏联作家，我很高兴在这个高高的讲台上来证明，鲁迅的爱是最幸福的一种爱，它是相互的爱。我们文学关系中的这种相互性是有它的许多原因的。首先因为我们的文学都是在我们共产党领导下发展和繁荣的，因为我们的文学是和自己伟大人民血肉相连的，因为我们的文学家是继承了高尔基和鲁迅的传统而关心人民的理想和思想的，因为我们苏联作家和你们中国作家们，让我用毛泽东同志那个中肯的比喻来说，都不想“锦上添花”而首先是要给我们的读者“雪中送炭”，因为我们的作家们，当然我是指我们先进作家们，不是耽于幻想而是脚踏实地，他们在生活中不是好奇的游客，不是善意的旁观者，而是建设者、是战士、是我们生活中每天发生的新事物的热烈的宣传者。
鲁迅死了二十年了，但是目前在和平事业和社会主义事业取得空前胜利的时代，我们比过去任何时候更感觉到他生活在我们中间，他是生活在战士们中间的一个战士，是生活在建设者们中间的一个建设者。在这个讲台上谈到鲁迅的时候，我不预备说，祝他安息，而要说：我们的鲁迅同志万岁！我们的鲁迅同志永远生活在他的不朽的作品里，生活在由他的学生所继承着的光荣的事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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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越南作家潘魁的讲话
我们能够代表越南文艺知识界来参加鲁迅先生逝世二十周年纪念会，感到无限的荣幸。今天，不仅是我们，而且是我国整个文艺界人士都怀着尊敬和感激的心情来追念已故中国大文豪。
鲁迅先生不仅是一位中国的大文豪，而且是世界的大文豪。先生的文学事业早就影响了我国，但是在8月革命以后，这种影响才日益广泛起来。
1928年之后，越南的文艺界才知道鲁迅的名字。当时虽然偶尔有几家报馆翻译一些鲁迅先生的文章，但这些文章都不是很显露的，这样可以不受到法国殖民者的检查。直至1936年先生去世之后，化日才有一家报馆简要地介绍了先生的文学事业，并且译载了“孔乙己”短篇小说。
当越南还在法帝国主义的枷锁束缚之下的时期，法帝国主义者对鲁迅先生的书籍的禁止好像比蒋介石对他的书籍的禁止还要严密得多。1930年后，中国禁止鲁迅先生的书籍好像只有十二种，而在越南却几乎全部被禁止了。甚至连两本小说集也无处买。但是那时我们清楚地知道鲁迅先生是蒋介石的敌人，是中国人民的朋友，同样也是法国殖民者的敌人，是越南人民的朋友。
8月革命成功不久，邓泰梅先生就介绍鲁迅著作。他翻译了阿Q正传，他在书的前面还写了一篇很长的介绍作者的文章。从那时起，我们越南人民比以前更了解先生了。甚至在抗战时期，文艺报也译载了短篇小说“祝福”，这篇短篇小说深受欢迎；今天，在文艺界人士中，更没有谁不知道这篇小说了。
在和平恢复之后，越南文艺会出版了鲁迅小说选集，今年又出版了鲁迅杂文选集。
去年的今天，在越南民主共和国首都，越南文艺会举行了一次鲁迅纪念会。可以肯定，今后鲁迅先生的文章和思想，不仅会更广泛地深入到文艺界，而且一定会在全体越南人民中间日益广泛地传播开来。阿Q、祥林嫂的名词已经开始在越南的语言里出现了。
我们国家过去的哲学思想，比方儒教和道教，大部分都受到中国文化的影响。就连发源于印度的佛教也是通过中国才传到越南来的。这些哲学思想的精神，给越南民族的精神生活，带来了很良好的结果。
今天，我们两国的文化交流更加广泛和丰富了。在中国现代的新思想中，给我们带来了鲁迅的思想。今天，我们荣幸地参加大文豪的纪念会，我们坚信先生的“不宽恕敌人”的思想将会深入到每一个越南人的心灵，以反抗美帝国主义及其走狗，迅速地实现我们亲爱的祖国的和平和统一。
我个人在很久之前就看先生的书了。我对先生有着特别的感情，在这里，让我用越南文来念我用中文写的一首诗，诗的题目是“颂鲁迅”。
反孔子“不为己甚”
“打落水狗”，“不宽恕谁”
反耶苏“爱敌如友”。
巍巍乎鲁迅“无产的圣人”
我深信此言不谬。
我读公书卅年，
恨不相见公死前，
偏幸能及我死前，
得见公死后新中国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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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巴基斯坦作家艾阿默德·阿里的讲话
真正的艺术家、作家的作用常常不能为人了解。假如像雪莱所说，诗人是世界的立法者，散文家就是社会改革的领导人。鲁迅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类的领袖。他是个真正的伟大的艺术家，了解人民的喜悦，忧愁和他们潜在的能力，虽然在多年无望的退化和失败的压迫下，这潜力已丧失得几乎看不见。
对于一个外国人，他立刻使人感到他是中国灵魂的镜子，反映了人民的希望和要求。他使我们面对他们生活中的严酷的现实，但并不使我们感到绝望。因为阿Q、孔乙己的失败后面，有着希望的信心，告诉我们天终久会亮的，悲惨、剥削的暗影会消退的。
鲁迅爱他的人民，他的人物，甚至像可怜的孔乙己或可爱的阿Q，仍是生动和合于人性的，正是因为这样，他在“故乡”中说：“我希望他们不再像我，又大家隔膜起来……然而我又不愿意他们因为要一气，都如我的辛苦展转而生活，也不愿意他们都如闰土的辛苦麻木而生活，也不愿意都如别人的辛苦恣睢而生活。他们应该有新的生活，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他用美丽的言语预告了人们都感到但没有人能说出的真理：“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路已经筑成了，人们正沿着它前进。
没有别的作家比鲁迅更善于表现中国了。我们可以把他和别人比较，但比较是对艺术家们不公平的。在某一历史情况下人类的立法者、领导者诞生了，给堕落的人类带来希望，像乌尔都文作家昌德，或者英国的迪更斯。在他们的作品中，哀愁和人道主义是最突出的。但没有作家像中国的现实主义者鲁迅和苏联人类灵魂的分析家高尔基那样相似了。两人都表现了人类苦恼的诗意和他们合于人情的希望和愿望。正像高尔基代表苏联灵魂一样，鲁迅代表中国的灵魂。在鲁迅和高尔基作品中那些生动的人物，无论在弱点和优点上，在成功处和失败处，他们的糊涂和敏感都是相同的。他们都以强烈的感情回顾过去的不幸，又同样瞻望着光明的未来。他们的画幅都极宽大，他们的世界充满愚蠢、歪曲、失败的人物，但是那些人仍带着希望。
十二世纪的大作家、圣人、法师巴格达·吉兰尼说：“如果不平是一种疾病，治疗的方法不是不平，而是以公平去纠正他。”虽然他采取的道路不同，但是这种信念在鲁迅作品中也有的。他的每篇著作都是合于人性的。他是任何时代都不泯灭的伟大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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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印度尼西亚作家普·阿·杜尔的讲话
我对中国作家协会邀请我参加鲁迅逝世二十周年纪念大会感到很大的荣幸，又被邀请在今天的大会上讲话感到更大的荣幸。
由于语言上的困难，我们在印度尼西亚翻译西方的和俄国的文学作品比起翻译其他国家的文学作品更多。虽然如此，这并不意味着拒绝其他国家的文学。对中国文学，我们仅仅从英文和荷兰文翻译本中知道一些。
在这里，我们谨表示我们对鲁迅的敬意，鲁迅以坚强的意志把一生中大部分的时间用艺术来表达和反映人民的感情。
对我个人来说，鲁迅使我经常怀念阿Q，在我们的眼前，鲁迅清楚地刻划了阿Q，使我们不能不认识到有一部分像阿Q这样的人。其实，阿Q的情况是我们自己一般人的情况——可能是在经济问题上，可能是在社会问题上，可能是在政治问题上，可能是在文化问题上。鲁迅虽然是一位对社会有着伟大认识能力的作家，但他不是一位仅仅停留在一般对社会认识而后写成文学作品的作家。他的伟大是在于他能够使我们认识到阿Q的情况——我们的情况——和带领我们努力摆脱这种情况，甚至为我们的弟妹和子孙，在地球上，现在，将来和永远地消除这种情况。
世上数以百计的作家被公认为是伟大的，因为他们成功地表达了自己，表达了自己的心灵：愿望、爱情、哀忧、思忆、幻想和希望。但是，鲁迅是他的民族的喉舌，是他的人民的声音。鲁迅体现了充满对全人类有良好愿望的人们的道德觉悟。他不是仅仅停留在希望上，他正是采用了他认为好的和恰当的方式——文学，而积极斗争，来实现它。
敬爱的来宾们！
现在我们共同纪念他。他的作品表达出来的道德觉悟，不仅在中国可以听到，而且在整个地球上都有反响。
的确，每一个人都不能做到他能力以外的事情，但是，对每一个作家来说都有责任，正是由于这个责任而产生选择。鲁迅选择了遭受苦难的人民的一边——而他认识到这种遭受世界上任何人都不需要它的。
但是鲁迅不仅是选择，他还进行了斗争，使得他选择的对象不停留在文学作品上，使它成为现实。他是一位思想的现实主义者，他是一位行动的现实主义者。
我并不是来描述他的品格，而仅仅是想对他在文学上特别是行动上表达敬意。
敬爱的来宾们：
有着能够表达和反映自己的感情和思想，而且为此而斗争的作家的民族是幸运的。但是能够尊崇曾经对自己的民族有贡献的作家——鲁迅的民族更是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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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英国作家约翰·索麦菲尔德的讲话
说来惭愧，在英国我们对中国文学知道的太少了，对于中国现代作家的作品尤其知道得很少。这就是为什么在两年以前当我拿到一本英译的鲁迅小说集时，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的原因。尽管如此，当天晚上我就在床头阅读它了，我从第一篇小说“狂人日记”开始。
现在不管在那种语言中，伟大的作家总不是很多的，一个人到了我这样的年纪也就没想到会偶然发现一个他从来没听说过的伟大的作家。当这种事情确实发生的时候，那种体验是特别新鲜的。我一直读到深夜，最后叫醒我的妻子，把我的惊人的“发现”告诉她。
或许用这种方式谈到这样一位伟大的作家似乎太主观和片面了。但是别人，比我的知识丰富得多的人，已经从各方面谈到鲁迅作品的重要性了，因此我只想提一提最使我感到兴趣、而且我希望从中多多学习的他的写作才能的某些方面。
我认为鲁迅小说的特点就是作者对于人的深刻的理解，不论是个别的人或是他们的社会关系——以及他把这种理解传达给读者时所用的简洁的笔法。当然，鲁迅是一位道地的中国作家，他所描述的人物和事件是最足以说明他所写的特殊社会的特色的：在他所写的人物的生活里，他反映出了他的国家在那一段时期里最重要的社会现象。
但这并不是说他的作品对于西方读者只有“文学上”的意义。决不是如此。这些小说对于我们的生活和社会问题也有现实意义。他的作品是民族形式的，但它的内容却有一种普遍性的吸引力——真正的艺术作品都具有这种性质。
鲁迅写作的风格我赞美不尽，简洁的文字中隐含着深刻的见识和理解。我所说的不仅是文学技巧方面，在语言的运用上也是如此，明快的语言是从对于人们和社会的复杂性的深刻了解中产生的。
他在把自己祖国的文学传统和西方的影响协调地结合起来这一点上也获得了巨大的成就。
这些特性的结合使得鲁迅的作品成为人类进步力量的有力武器——我重复地说，人类，因为他不仅是属于一个国家而是属于全世界的。
另外，鲁迅用一种对人类的爱来写作，但他并不是软弱的人道主义者，因为他也用憎恨和讽刺，来揭露生活的敌人。
我国的进步作家可以从鲁迅的作品中学习许多东西。我提到过的鲁迅作品的那些特点给我们指出了解决我们写作中最重大的问题的道路——这些问题当然是我们一直没有解决的，如果我们的写作要能影响广大的读者群众，这些问题又是非解决不可的。
这些问题就是——创造一种有深刻的民族情调又能自由地运用外国的精华的文学；把人物作为个别的人来描写，同时把人物的思想、动机和行动跟对他们发生影响以及他们自己所推动的社会力量联系起来；用某一种语言和体裁来写作，使其不是为社会上某一部分人所爱好，而能为所有诚实的和正派的人们所爱好，不管他们所受的教育和信仰是怎样。
这一切鲁迅都完美地做到了，我们得感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