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7月23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武汉市统一街怎样调整居民的购粮计划
王嘉修
武汉市统一街全街共有三千一百五十户、一万一千六百九十五人。今年五月实行粮食按户核实计划供应以后,很多居民都顾虑着怕核定的粮食不够吃。五月底,全街预借六月份粮食的就有四百八十户,共借了粮食四千六百斤。
针对上述情况,江汉区人民委员会抽派工作人员组成工作组,深入街道协助街办事处复查核实工作,对核实量偏高偏低的都实事求是地进行了调整。总共全街调高的有三百二十八户,增加粮食三千二百零五斤;调低的有三百六十户,减少粮食三千四百六十七斤。调整以后,全街平均每人每月粮食消费水平比去年四至九月份的消费水平要低两斤多,全街粮食供应量比复查以前还减少了二百六十二斤,而且群众也都表示满意。
统一街在复查核实工作中,主要是能认真贯彻政策,并且依靠广大群众,实事求是地进行调整。
首先是通过全面复查,作好内部的摸底排队工作,弄清各家粮食消费和核实情况,作到心中有数。主要的作法是:
一、内部四查摸底排队。即查:去年四至九月的起伙人数和目前人口异动情况;查原核定计划数计算上有无差错;查核高或核低的原因;查去年四至九月用粮情况。在四查中,除对计算上的差错即时更正以外,主要依靠居民积极分子摸清去年四至九月用粮量核算实绩偏大或过小的原因。经过了解分析,四至九月核算实绩偏大原因是:来客较多;有搭饭或卖饭的;有黑户口;正式户口在机关但在家吃饭。四至九月核算实绩过小原因是:防汛上堤;出外做临时工;正式户口在家但在机关吃饭(如搬运工人、学生、保姆等);串亲走人家;经常有人害病;过去小孩不会吃现在会吃;职业的改变。
根据以上四查摸底情况,那些户的粮食核实量不恰当,就明显地看出来了。经过四查摸底后,决定把工作重点放在去年四至九月用粮实绩偏大或过小,因而这次核实用粮数也不够恰当的少数户上。对这些户首先依靠居民积极分子继续摸清他们的情况,本实事求是的精神,按每户人口情况、年龄、职业性质、实际起伙人数多寡等,分别进行算细账。然后再把核算结果和五月底调整数比较是否合理,并结合五月底各户预借粮食情况,初步进行排队,除了基本不动的户外,把有偏高偏低情况的分为应减户、应加户和待了解户三类(对待了解户即时和公安派出所查对人口,了解实际情况后再决定并入哪一类),求出应减粮数和应加粮数是否平衡。
二、根据四查、摸情况、排队的材料,由街主任召集居民委员会主任、粮食工作代表、居民小组长和积极分子等开会讨论,先将调高调低的理由和依据在会上交代清楚,发动大家进一步进行研究。经过会上讨论,对个别核实量不妥当的户又即时进行个别访问了解和调整,使了解数达到与实际结合。这样复查工作就有了一定的群众基础。
其次,经过复查和反复研究,内部确定了应该调整的数量以后,就在反复交代政策,讲明节约粮食的重大意义的基础上,来按户调整。在这一步工作中,统一街办事处采取的办法就是由街妇联按居民小组开主妇会,会上由典型户作主要发言。这些典型户有的是自动要求核减粮食的,有的是原来认为核的粮不够吃,经过算细账,粮食不但够吃而且有多的,有的是第一次核少了,政府又实事求是地核增的。他们都通过自己的切身体会,在会上谈了自己对粮食政策的认识,他们自己精打细算的办法和节约粮食对国家对自己的好处。会上妇联主任还针对居民思想情况结合会议内容作了总结性的发言,进
一步交代了政策。会后,叫居民小组长和积极分子留下,把调查数字再作最后的研究。
再次,在具体调整上,是先调偏高户,再调偏低户。对偏高户是依靠居民委员、居民小组长、逐户调整。在调整前,首先对他们讲清应调低的理由和依据,使他们心中有底,在方式上采取相互交叉的办法(就是这个居民小组的骨干调整另一个居民小组的住户)。在调整中都是以逐户访问的方式进行的,一方面从谈对主妇会的感想入手,从道理上加以说服,一方面帮助算细账,从事实上证明核实量过高,并协商可以减少的数量,如果协商数和内部调查数接近,当时就收回购粮证由街办事处核减后再发还。这样做法,被调低户一般都比较满意。
对调高户则事先逐户收证统一调整填改计划数,然后召集调高户开会,说明调高理由并交代政府是根据“吃饱不浪费”的原则,实事求是的进行调整,不是只要求调低而不调高;然后交代总的调高了多少户,调低了多少户。会后由居民小组长按户送还购粮证。全街调整完毕后就召开小型会议(不超过二十人),以主妇会形式为主,在会上,主要是交代政策,说明这次调整情况,进一步宣传要节约粮食,强调这次调整后一律不再预借粮食。
通过以上方式调整后群众都一致表示满意,如坤元里十三号居民卢印宣,全家三口都是大人,原核为三十二斤(因系北方人时常在外面买面食吃,去年四至九月平均用粮每人每月仅十斤十一两),确实不够吃,这次复查中,主动给他增加了二十二斤粮。他说:“政府真是实事求是”。大火巷五号居民黄文海全家四口人,二大二小,核为七十六斤,在五月底向街政府吵不够吃要借粮,并写书面申请说差十几斤粮食。这次复查中在主妇会上听了典型发言后,自动提出不再要求增加粮食,并把所写的申请书要了回去。民权路一六六号之二居民郭梦兰全家五口(三大二小),原核八十七斤,吵不够吃,五月底到街办事处要求借粮,说差一二天的粮食,经过动员他订计划并想办法节省粮食以后,他自动要求减低十斤粮,改为七十七斤。
在这次开始调整时,有少数街道积极分子思想有顾虑,特别是对应该核减户不敢提出来,如民众乐园居民小组过去群众吵闹不够吃的现象较严重,这次调整时开始居民小组长思想有顾虑,没有信心。经过内部四查和召开主妇会通过典型发言教育启发群众后,结果,民众乐园居民小组共四十五户,核减粮食达六百多斤,且工作进行顺利,群众都表示满意。这不但贯彻了按户核实计划供应政策,并且有力地教育了街道工作人员,打通了思想,明确了只要我们是以实事求是精神认真负责细致的去了解复查,贯彻政策,复查工作是可以作好的。
这次集中地复查调整以后,经过街道工作人员了解,又发现仍有二十四户核实量偏高,十八户偏低,接着又实事求是地进行了调整。
经过这样反复调查调整,统一街全街的粮食供应量还比原核定的数量减少了三百三十六斤,而六月份全街没有一户预借粮食的。
(原载长江日报,本报略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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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上海各企业单位开始节约工业用粮
沪生
上海是我国工业集中的大城市,每年工业用粮达二亿七千万斤左右。在节约粮食运动中,上海市许多工业用粮单位,试用和改用代用品或改进操作技术以节约用粮,获得很大成绩。中国花纱布公司上海采购供应站正在全市纺织、印染工业中,推广用“泡花碱”“烧碱浆”等化学原料代替浆料,估计全面推广以后,每年可节约粮食八百四十万斤以上。中国化工原料公司上海采购供应站和有关厂正在试用蒟蒻(蔓草名)代替玉米或甘薯制造糊精,如全面采用这种代用品,每年约可节约粮食四百五十万斤。私营华星化工厂在酿造酒精过程中,把黄曲霉改用黑曲霉进行糖化,并改进操作技术,甘薯干的淀粉利用率已由四月份的百分之八十四点四提高到百分之八十八点二,每百斤甘薯干可多生产酒精二点二斤,产量提高百分之六以上。国营上海酒精厂利用淘米水试制酒精,每四百斤米的淘米水可沉淀米浆六十斤,可生产酒精一斤。如收集约十三万六千个人的伙食单位的淘米水米浆,每年就可节约甘薯干三十六万五千斤。上海市第一轻工业局食品工业处技术科研究利用制造味精的母液可制酱油(试制成功的酱油,经送市卫生局防疫站化验,对人民身体健康无害)。如以上海市年产味精母液二百八十四万多斤全部用来制造酱油,全年就可节约粮食一百八十六万斤。此外,有关方面正在研究利用木屑制造葡萄糖,米糠饼制造酵母等等。以上事例说明在工业用粮上节约粮食的潜力是很大的。
目前,上海市在节约工业用粮中,还有不平衡的现象。在同一产品的制成率上,各单位相差很大。每百斤甘薯干的出酒率,有的出三十六斤以上,有的只有三十四斤多;麦淀粉的制成率,先进的达百分之四十三点六,落后的只有百分之四十一点六。推动这些落后的单位向先进的单位学习,争取平衡发展,就可节约更多的粮食,这是节约工业用粮中应加注意的问题。
另外,许多单位在操作过程中,还有各种浪费粮食的现象。如有的饴糖厂在淘洗米粞时随水冲去很多;有些食品厂在撒粉时随便扬弃抛撒;有些单位粉袋不倒净留下面粉;有些单位对保管粮食不重视,发生虫蛀鼠咬、变质霉烂等情况。如大华利食品厂发现被虫蛀坏的玉米就有四千多斤。上海市粮食局仅今年上半年回收的面粉袋中,就洗出了六万多斤残粉。
上海市工业生产单位的广大职工都很重视节约工业用粮。许多单位根据职工的建议,改进了操作技术,采用了代用品,节约了不少粮食。但是,有些企业的领导人员,看不到职工群众增产节约积极性的高涨,不重视工人阶级的智慧和创造,使职工的创议不能顺利推行。如大华利食品厂的技术人员,提出了把第二代酵母延长培养一小时提高酵母制成率的建议,这个建议既不需增添设备,也不用改变配方,照理领导方面是应该积极支持并加以试验的;可是,这个厂的王副厂长却认为这个建议没有什么根据,不同意进行试验。后来,这个建议在党支部的支持下进行了初步试验,结果酵母生产从原来一千七百斤提高到一千九百多斤,发酵率也从原来七百多提高到九百四十。还有些单位只从推销商品着眼,不顾粮食的损耗和浪费,借口消费者的习惯不好改变,不愿改变旧作法。其实只要向消费者讲明道理,说明这样并不妨碍产品质量,消费习惯是完全可以改变的。如在酱油中使用酱色,对营养和调味都没有好处,如不用酱色,上海每年就可节约饴糖五百多万斤,但是不少酱油厂的领导人却不愿改变这种习惯。
上海市初步推行节约工业用粮的事实证明:节约工业用粮,积极采用代用品,一方面要克服保守思想和资本主义经营思想,凡是能够采用代用品的都要积极采用。另一方面对代用品的使用或操作技术的改变也要实事求是,防止草率从事,降低产品质量。
工业生产部门要把在工业系统中节约粮食的工作作为整个节约粮食的一个重要部分,凡能用其他物品代替粮食,可以不用粮食的,要坚决不用粮食,必须用粮食的,也要厉行节约,发动职工群众共同想办法,消灭工业用粮中的浪费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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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黄河查勘散记
燃料工业部水力发电建设总局工程师 李鹗鼎
在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上,邓子恢副总理作了“关于根治黄河水害和开发黄河水利的综合规划的报告”,给我们展现了一幅无限美好的黄河远景。
为了根治和开发黄河,全国解放不久,就开始了黄河自河源到海口,及广大黄土区的查勘工作,并进行了大规模的地形测量,地质勘探及水文资料的整理工作。这些辛勤的劳动,使综合利用黄河的规划工作有了一定的资料基础。一九五四年年初,由苏联水工、水文、地质、施工、灌溉、航运等各方面的专家组成的苏联规划专家组到达北京后,认为这些资料基本上已够作为编写报告的根据;但为了深入实际了解黄河实况,听取地方上的同志对治理黄河的意见和要求,解决黄河全面综合利用的关键问题,在室内规划工作开始不久后,就由黄河规划委员会组成一个空前强大的查勘团向黄河出发了。
参加查勘团的有水利部副部长李葆华,燃料工业部副部长刘澜波,还有九位苏联专家和许多中国的工程师、科学工作者。我作为一个工程技术人员,也幸运地参加了这次查勘工作。
孟津以下八百公里
那时虽是初春时节,黄河两岸的寒风仍然刺骨,雪花还在天空飘荡。查勘团首先来到黄河下游地区,在沿河的险工地点,在黄河海口的大孤岛上,在水文站测流处的岸边,开始实地研究。
黄河自孟津以下,八百公里的河道两岸,蜿蜒着漫长的大堤,河水像一条泥黄色的水龙被约束在两堤之间。大量的泥沙逐年淤高了河底,使两堤间的河床高出了堤外广大的土地。大堤上,用秸料石块筑造的“险工”几乎一个接着一个,摆设的警钟每隔几里就有一个。
我们查勘的许多“险工”都是以往曾经数次决口的地点。当我们站在咸丰五年(一八五五年)铜瓦厢旧决口的东坝头,看到决口改道前枯干的旧河道及残留的堤防,又望见滚滚的黄水奔流在现有的河道之中,真不敢想像这样的巨流会在瞬息之间冲破了大堤,作了九十度的大转弯,流向完全另外的一条道路去,使多少农田被淹没,多少房屋被冲走,多少人丧失了生命。在花园口,大家望着那在决口地点的堤外曾被洪流冲击,至今仍残存着的深水坑,想起蒋匪帮在这里丧心病狂地扒开大堤,利用黄河本身的弱点屠杀人民时,心中愤恨不已。在济南、开封、郑州,查勘团都倾听了当地政府机关负责同志的报告,这些报告都提到黄河在历史上造成的许多严重的灾难,都提到黄河两岸的人民对根本解决黄河水患问题和开发黄河的迫切愿望。
查勘的沿途也很清楚地看到,解放以来黄河的堤防有了极大的改进。大堤加宽加高加固了。堤坡种植了树苗。大堤上钻探工人正在利用自己创造的锥探法,寻找堤身的隐患,加以填补。修补“险工”的材料堆积如山,时刻准备抵御洪水的冲击。长一千五百公尺的石头庄溢洪堰也修建起来了。这一切都使人感到解放以后黄河能安全地渡过好几年没有决口,并不是偶然的。但是由于泥沙和洪水问题没有解决,黄河水害的威胁并没有消灭,两岸人民的生活仍得不到安宁,尤其是在滞洪区的百多万人民每年泛期时时刻刻需作搬家的准备,每年防泛紧张危急的情况仍不能解除。
这一路上,我们看到两堤之间汹涌怕人的浊流,也看到堤外得不到灌溉的广大的土地。所见所闻,使我们更加明确了彻底根治黄河水患,大规模地利用黄河发展灌溉、发电、航运等事业是多么重要而迫切的问题。
三门峡
结束了下游的工作后,查勘团在极端兴奋的心情下到了三门峡坝址。这里,两岸坚固的火成岩和河中间两个大的岩岛,造成了建造拦河坝极优越的地形、地质条件,查勘团的同志们都十分高兴。苏联专家见到闻名已久的三门峡,更是不断称赞,表示终于满意地找到了为根除下游洪水灾害,达到综合利用目的,而需要建造的巨大蓄水库的拦河坝地点。
在河水奔腾,水势澎湃的岸边,中国的工程师们扯大嗓子向苏联专家介绍着“鬼门”“神门”“人门”的情况;介绍着未来坝轴线的位置,施工堵流的先后次序,展开了热烈的讨论。六十多岁的老地质专家奥加林是最忙碌的一位,他以极健壮的步伐,极充沛的精力爬上爬下,不断地用曾经跟随他几十年、跑遍了全苏联的手锤敲打着石头,紧张而敏捷地详细查勘了左岸,又查勘了右岸,还详细地验查了钻探的岩心,并热心地向我们的地质人员讲解今后工作中应该注意哪些问题。
这一天黄昏时分,大家才回到了住宿地点,心中仍有无限的兴奋。
三门峡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地点,三门峡的开发利用是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为了很好地肯定这个问题,取得一致的认识,在完成龙门到孟津一段的查勘任务之后,查勘团在西安召开了技术座谈会。会上中国工程师及地质专家们先发表了意见,接着每一位苏联专家都先后作了重要的发言。水文专家巴赫吉阿洛夫详细地伸述三门峡水库对解决黄河洪水、泥沙及调节流量的优越性。地质专家奥加林说:“三门峡的地质条件是非常有利的,闪长斑岩的坚固性是无可怀疑的”。灌溉专家郭尔涅夫令人信服地提出三门峡水库对下游灌溉的重要意义。航运专家卡米利尔表示三门峡水库不但给下游航运造成有利条件,水库本身也将是很好的通航湖泊。水工专家谢利万诺夫说:“在这样坚固岩石基础上修建堤坝,它的设计和施工,从技术上看是不会有什么困难的”。施工专家阿哥拉克夫说:“只有三门峡才能有效地控制洪水和泥沙。三门峡的三个岩岛,给施工导流造成了自然的有利;条件建筑物的结构简单,混凝土数量小,都是施工的有利条件。”最后专家组长柯洛略夫总结了各位专家的发言,郑重地提出:“在黄河下游从龙门到邙山,在我们看过的全部坝址中,必须承认三门峡坝址是最好的一个。任何其他坝址不能代替三门峡,使下游获得那样大的效益;不能像三门峡那样能综合地解决防洪灌溉发电等各方面的问题。”
这是一次在解决黄河问题中有历史性的会议、黄河在每一个到会的人面前焕发起万丈光芒,使每个人都充满希望和信心。
在黄土区
泥沙是造成黄河河道“善淤、善决、善徙”的基本原因。靠水库固然可以拦蓄泥沙,但大量泥沙终年不断地流入水库,任何水库的寿命都要受到严重的威胁。况且,黄河中游黄土区(泥沙来源的主要地区),广大面积的表土被大量破坏冲走,多年演进的结果成了荒凉不毛的地区,人民生活陷于贫困。因此,水土流失,无论对黄河中游黄土区的农业生产和人民生活,无论是对下游水库的寿命都是不利的。查勘团先后有重点地查勘了水土流失最严重的泾河、无定河区域和榆林附近的沙漠地区,并查勘了可以拦阻泥沙并兼及灌溉的支流水库坝址。
在水土流失严重的黄土区、黄河的支流上,滚流着泥浆似的浊流。两岸的山地尽是深沟陷穴。许多水利工程人员和土壤、植物、气象方面的科学研究人员正开始在这些区域上辛勤地进行试验工作,找寻使黄土区恢复青春的医疗秘方,埋首于树苗、草种的培植。他们已经有了一定的成绩。我们看到数座为试验而作的高二十公尺左右的拦淤土坝、看到沟边、陡坡的保护工程,看到各种正在培育的树苗、草苗及测验水土流失的方法,我们更走下深沟沟底,查看了那本身带有生长力的“叉柳谷坊”。认为这是在缺乏石料的黄土沟中最好的一种“谷坊”设计。
水土保持工作必需依靠广大群众去进行。查勘团对群众自己所作的一些简单易行的水土保持方法予以极大的注意。苏联专家对群众创造的“水簸畚”“等高沟畔”“水窖”等许多小的措施都详细地加以询问。陇东庆阳专区董志塬上一个农民住房前面的黄土深沟,因为保护得宜,沟头沟边竟能保持九十年不继续坍垮。沿途又看到有些地方树木未遭砍伐,就能保持一小块和四周情况完全不同的景色,有些地方进行封山育树也已有了显明效果。在榆林专区,有些县和村进行水土保持工作后,虽然放弃了大量陡坡耕地,但总的收成还是增加了。这些具体事实引起大家很大的兴趣,增强了对水土保持工作的信心。许多群众创造的水土保持方法在这次查勘中进一步被肯定下来,丰富了黄河综合利用规划的内容。
从刘家峡到壶口瀑布
查勘团从西安经过泾河流域到了兰州。兰州上游雄伟险峻的刘家峡峡谷的名字早为查勘团的人们所熟悉。当汽车经过崎岖狭窄的临时公路到达刘家峡左岸的山顶时,大家都抱着先睹为快的愿望,放开了步伐奔向峡谷。人们站在峡谷的边缘上,峡谷深险的形势一览无遗。在黄河下游已经熟悉了的宽达数公里的河道,在这里被两岸高耸的坚岩峭壁限制在宽仅四、五十公尺的河道中,凶猛的急流在这峡谷中奔腾,更显出黄河蕴藏着巨大的力量。这雄壮的峡谷构成一个优良的高坝坝址。地质专家同施工专家为深入了解情况更顺着曲陡的小路走下峡谷,直到河边,在河边的大石上打开图纸,大声谈论不久将在这里开始的建设工程。最后,大家穿过乱石丛堆,爬上极陡的山坡,沿着河岸一直查勘到峡谷的出口。
晚上躺在帐篷中的行军床上,刘家峡峡谷的形势仍在人们的眼前翻腾,一座高巍壮严的拱型坝将建筑在这雄伟的峡谷中间,巨大的隧洞将把黄河的水输送到两侧的发电厂房去,推动一百万瓩的水轮发电机,发出强大的电力。
在兰州的几天里,还查勘了牛鼻子峡,茅笼峡,乌金峡等峡谷。这些雄伟的峡谷似乎在欢迎查勘团去了解它们,争取将自己排在黄河全面规划梯级开发的名单中,争取为人民服务的优先权。
从兰州出发,经过半沙漠的地区,到了著名的内蒙古大草原的门口——青铜峡。查勘团对古老的秦渠、汉渠、唐侠渠的进水口作了研究,又继续前进。沿途只见这一带黄河两岸的土壤相当肥沃,但是由于多年不合理的灌溉,排水不畅,引起了严重的碱化,农业生产受到很大影响。一路上见到一片片因碱化而呈银白色的地表,农民正投入巨大的劳动力去清理漫灌淤积的渠道。这些情况特别引起灌溉专家郭尔涅夫深切的注意。在一次座谈会中,他指出目前在这个地区的主要任务,是修整渠道和降低地下水位;在原有渠系没有整理以前,发展新的灌溉是不利的。
这个河套平原早就有富饶的称誉,今天虽然受到长期排水不畅、严重碱化的影响,但当上游的水库修起,流量得到调节,当渠系加以彻底整修以后,河套平原将成为更富饶的地区。
黄河在包头下游清水河县的喇嘛湾进入长达六百多公里的峡谷地区。从喇嘛湾到河曲的一段,查勘团是乘船而下的。一路上两岸耸立的石灰岩削壁一目了然。每到一个坝址,大家都下船进行深入的了解,并查看钻探的岩心。晚上就下船在河边支起了帐篷住宿。
这时虽然已是五月下旬了,入夜以后直到清晨仍很寒冷。山隙中流出的清泉是大家清晨漱洗的地点。在那里,大家互相道着“早安”。寒冷被温暖的谈笑逐走了,新的工作又等待着人们。
河曲县龙口是这次航行中的最后一个险滩,也是最危险的一个险滩。虽然掌舵的都是这一带最有经验的老梢工,但是曲折狭窄的滩道和急湍的水流,还是使一只船在急流急转的地方搁浅在石头上。已经安全渡过龙口的人们在李葆华副部长率领下,涉过深及大腿的水,拉上二只小船去救援。当那只船被救出来平安航行到下游时,人们争着同跨下船来的苏联专家和其他同志们握手。阿格拉克夫专家握着李副部长的手,特别用中国话说“李部长,谢谢你。”
查勘团在从太原往陕北查勘了水土流失最严重的地区以后,又折回太原经临汾到达黄河唯一的瀑布壶口。滚滚的黄水从十七公尺的高度跌入深狭的石槽里,雾气冲天,水声如雷。壶口的瀑布表现出黄河巨大的水力,但这一些天然落差只是黄河水力资源的一小部分;极大、极丰富,数达几千万瓩的水力资源还蕴藏在黄河的许多峡谷中。当巨大的拦河坝在黄河的这些峡谷中建造起来以后,在黄河的许多地方将造成比壶口高几倍的人造瀑布。
无限美好的黄河远景
意义重大的黄河查勘任务胜利完成了。查勘团以一百多天的时间查勘了从兰州至海口三千三百公里的河道,查勘了干流坝址二十一处,支流坝址八处,灌溉区八处,水土保持区四处,水文站七处,下游堤防约八百公里,并查勘了沿河河道及航运等情况。详细听取并讨论、研究了有关地方对治理黄河的意见和要求,对黄河规划上的重要关键问题,尤其是第一期工程地点问题,取得了统一一致的认识,给黄河规划的编制及以后实际开发工作的进行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黄河将完全改变现在的面貌。黄河下游的人民将不再受洪水的灾害。黄河下游、河套以及黄河支流几千万亩的田地都将在十几年内修建起完整的灌溉系统,引入黄河的清水。大的拦河坝和水电站将一座接一座在黄河上建立起来。高大的输电线塔将把巨大的电力送到几百公里以外的工厂和城市里去。轮船不但行驶在各水库之中,将来还可以通过坝体内的船闸往来于上下游之间。水土流失严重的黄土区不是梯田就是青山,再也看不见干枯贫瘠的荒山和泥浆样的浊流。
黄河无限美好的远景在向我们招手。我曾幸运地参加了黄河的查勘工作,今后一定要以更大的努力去实现黄河综合利用规划中所规定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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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以矿为家
本报记者 陆灏
矿工把地下的太阳送到地上。
煤——这就是人类的太阳:它发光,发热,供给能力……
——戈尔巴托夫:顿巴斯
抚顺胜利煤矿的俱乐部里灯光明亮,一个欢乐的矿工们参加的舞会在这里举行。矿山上自己组成的乐队热情地一遍又一遍地演奏动人的舞曲。
今天晚上,张矿长邀请的舞伴是六十一岁的放炮工王茂先。王茂先嘴上的胡子,硬得像竖起来一样,毛拉拉地长满了整个下巴,在他瘦削的脸庞上满堆着笑容,好像把他脸上的皱纹都舒平了。
“我是来看看的。我哪里能跳这个?”当张矿长邀请他跳舞的时候,他很不自然地说。
“不要紧。”矿长说:“咱们瞎蹦跶呗!踩不着脚就行。”
他欣然地站了起来,和矿长手拉手地加入了这个欢跃的人群。
王茂先虽然兴致勃勃,但类似跳舞这一类事情对于他毕竟还是太生疏了。在他看来,这跳舞,比他在“掌子”里放炮可吃力得多呢。不大一会,他身上就大汗淋漓了。
“老王,”在休息的时候,张矿长看着这位须发斑白的老矿工,又问起一件旧事情来:“无论怎么说,你还是应该退休了。”
把这件事情说成是件旧事情,这是因为自从王茂先六十岁以后,这件事情就已经发生了。
开始是第三采煤队的工会主席同他谈话:“王大爷(矿上的人大家都这样尊敬地称呼他),上了年纪的人不必再下井了。”
“是矿上的命令吗?”
“不是,这是国家的规定。满六十岁的工人,可以退休养老了。”
“要是国家的命令,我服从,没有别的说的。”王茂先说:“要是自愿,这就好说。”
“像你老这样大岁数,应该退休了。”
“你是说我不能干了吗?”王茂先不服气地问他:“我在‘掌子’里,哪一点比青年人差?”
这一点,使得工会主席哑口无言。的确是这样,他一点也不比年轻人差,有的人背四十来个炮,下井的时候,就另外要找一个背炮的人;他一兜总装五十来个炮,有七十来斤重,从没见他找人帮过忙。有的人放完炮,就歇着坐一会儿,他呢,不是去帮人推车,就是去整理铁道旁的坑木去了。
为了让王茂先退休,第三采煤队的队长、支部书记、工会主席都同王茂先谈过话,但都给碰回来了。大家没有办法,就请王茂先的三儿子王兆贵来帮忙。王兆贵那时候是第三采煤队的党支部的副书记。
“我们谁也说服不了,现在要看你的了。”大家都把希望放在王兆贵的身上。
“我可没有保证啊!”王兆贵显得毫无把握地说。
“这是大伙儿交给你的任务,不完成可不行。”王兆贵在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大家还这样叮咛他说。
王兆贵回到家里,他对父亲说:“大伙儿都对我说,要我劝你退休。”
“别给我说这个,我知道。”
“爹,人家都说你老了,说你应该退休了。”
王茂先怎么能承认自己老呢。矿山上的人都还记得他以五十九岁的高龄加入中国共产党的情形。
那是前两年的事情了。他想参加党,已经想了很久很久,他渴望着成为共产主义的一个战士,为党做更多的工作。但是,他觉得自己的年纪已经这样大了,这样大的年纪,党是不是还需要他,他一直不敢提。有一天,他去找同组的李玉亭。李玉亭是中国共产党的党员。
“我求你一件事。”王茂先说。
“什么事?”
“我这样大年岁了,我想入党,党还要我不?”
“入党主要是看你对共产主义献身的忠心,年纪老了,这并不重要。”
王茂先听了高兴极了。他自己不会写字,要求李玉亭帮他给支部书记写张申请入党的纸条。
王茂先给支部书记的纸条上写着:“王茂先要求入党,请审查。”
在党支部的会议上,大家一致同意了王茂先的入党申请。对于他,这位在矿山上生活了四十五年的老矿工的一切根底,大家都是非常清楚的。
那一天,他从胜利矿的西井走回他的宿舍胜利新村去,他的兴奋的心情是难以形容的。他看看路西边在幼年时候像小棍儿的稀稀拉拉的树木,现在已经枝叶成荫了。矿井周围的青灰色的矸石堆,像连绵不断的山岭似地一直伸展到远方。那黑黝黝的高高的被一片金色的阳光照耀着的井架子傲然地矗立着。绿色的舒适的电车载着工人们快乐地穿过市区。这些景象,真使他的心头百感交集,往日的旧事,像潮水般地向他的脑中涌来。
在那些漫长的痛苦的日子里,矿山像杀人场一样,人们被圈在铁丝网里受苦。“四块石头夹一块肉”,今天下了井,不知道明天能不能上来。矿工们虽然每天挖出上千上万吨煤炭,但他们自己在腊月里却像住在冰窖里,身上只能盖一块烂麻袋。人们唯一的希望是怎样才能够离开这个人间的地狱。那时候,很多人都偷偷地离开矿山,王茂先因为一家人口多,想走,也没有地方走,于是他只好尽力帮助别人离开这个痛苦的地方。记得有一年的夏历七月十五,他假装上坟,带了点烧纸,领着两个被日本侵略者抓来的外乡的年轻人,穿过高粱地,送他们上了车站。因为自己不放心,他又干脆自己也上了车,一直陪他们到了沈阳,在沈阳,他给他们买好车票,眼看他们平安地上了火车,他才放心回来。
解放以后的王茂先,每顿饭喜欢喝一点酒,他的炕头上摆着无线电收音机,他过的是无忧无愁的日子。他的三个儿子,一个成了解放军的战士;一个在胜利矿矿灯房工作;第三个儿子王兆贵,现在已经成了联合采煤机的司机。新社会使王茂先有了欢乐的晚年。他热爱矿山,把矿山当成自己的家,他热爱自己的采煤事业,五年多以来,王茂先从来没有旷过一次工,甚至连迟到和早退也没有发生过,他成为矿山上最受尊敬的一位老人。
矿山上曾经有过一个时期旷工的现象很严重,最糟糕的时候,出勤率只达到百分之八十几。有些人以为解放了,上班不上班要随自己的便,往往上一天工歇三天,领了工资,口袋里有了几个钱,不用完,不甘心。有个年轻的矿工叫王春生,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碰上个小小不点儿的事,就歇工不干了。
王茂先有一次问王春生:“你怎么老旷工?”
“我常常不由自己就睡过头了,我自己也没有办法啊。”王春生难为情地说。
“那主要还是你心里含糊。”王茂先说:“你如果心里不坚决,觉得不能上班,误就误了吧,那就准旷工;但如果自己觉得无论如何不能旷工,那就一定歇不了。”
为了说明自己的看法,王茂先还给他讲述了一个自己的故事。
有一次正是王茂先上第三班(即夜里十一点上班),那一天,他很困,为了怕自己睡过头,临睡前特别叮嘱他的老伴要她到了时间喊醒他。平常,不管王茂先做日班,做夜班,他的老伴不是等他去上班,就一直等他回来休息,可是这一天,偏偏他的老伴也睡着了。王茂先一觉醒来,离上班还有半点多钟,他饭也没有顾上吃,直奔电车站,而电车恰又刚刚开过去。他冒着风雪,一直跑到井口,离上班还有五分钟,人们正准备乘罐笼下井呢。
王春生听了这个老人的话,心里很感动,从此以后他就不再旷工了。过去,王春生觉得利用工作的时间,做一点自己的事情,这是很便宜的事情;现在他翻了个儿,他尽力不再侵占工作的时间。不久以前,王春生结婚,家里要盘炕,要是在过去,他一定觉得请几天假,名正言顺,可是这一次,他却利用了星期天休息的日子盘炕,一天没有盘完,晚上又接着干了大半夜,第二天照常上班。矿山上很多人都说:“只要看看人家王大爷,自己就知道应该怎么干了。”
在王茂先的家里,当然并不是什么事情也不需要他。一九五二年的新年里,他的三儿兆贵结婚,结婚对于矿工的家庭是一件大事。在旧社会,“煤黑子顶风还臭五十里”,几乎没有一个姑娘愿意嫁给矿工当妻子。今天自己的儿子结婚了,老人心里的喜欢是难以形容的。可是当亲戚们和朋友们都来齐了,王茂先却要告辞去参加他们矿上文化学习的开学典礼。
“今天是你家大喜的日子,怎么你还走?”客人们说。
“咱们都不是外人,你们给我看着就行啰!”他无限喜悦地宽心地说:“开学典礼嘛,我怎么能不去?”
全家谁也劝不住他,过了中午十二点,他才回来。
你们想想,像王茂先这样的人要他退休,这岂不是太使他难过了。“你也这样说,”当王兆贵告诉他,大家都希望他退休的时候,王茂先觉得连自己的儿子也对他太不了解了,他简直有点光火地说:“你怎么也用这些话来卡我?我如果已经是一块朽木,那末我也一定要让它好好烧完,不让他只冒烟,没有火光。”
王兆贵没有办法,只好回来照直汇报,大家也觉得这老人的一片好心,也不能太执拗他了,商量的结果,是让王茂先以后在井下看放炮的仓库,不要再到“掌子”里去放炮了。
王茂先听说要他看仓库,就说:“我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丢了炮怎么办?”又说:“这个领多少,那个领多少,我弄不清帐目怎么办?”反正他不乐意看仓库,最后,他几乎带一点恳求的样子说:“在‘掌子’里,我能溜跶溜跶,看仓库我实在坐不住。”他说得很真诚,使任何人听了都会同情他。
第三采煤队的队部最后作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既照顾了他的岁数,又关心到他的志愿。决定让王茂先在“道口”放炮,不再到“掌子”里去工作。
现在,王茂先就在“道口”放炮呢。在跳舞会上张矿长又问起这件旧事情,王茂先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在矿山长大,几十年来,我的心在井下惯了,呆在上面我不行。”他微笑着回答说,声音说得很低,但语气是很坚决的。他觉得自己说来说去,无非还是这个老意见。
又一场动人的乐曲在演奏起来,这一次不是别人邀请他去跳舞,而是一大群年轻人围着他,要求他讲讲过去的矿工,他们是怎样生活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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