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2月3日人民日报 第3版

第3版()
专栏:

对受灾群众的无限关怀
——记中共东流县新庭乡支部书记江西山同志冒雪救灾
黄根亭
一九五四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安徽省东流县的灾区里,在降着大雪。
这天夜里,新庭乡党支部书记江西山同志,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扬湖、三段两个选区的水退得迟,有些灾民回来还没安好家,这大雪天,不知道他们怎么过的?”江西山久病以后,还没有痊愈。虽然区委已决定不让他参加这次紧张的冬季救灾工作,但他无论如何也躺不下去了。天刚曚曚亮,他就冒着雪,朝那两个选区走去。先到了那扬湖选区里,他就问选区代表朱远西:“雪下得这样大,你们这里灾民的草棚漏不漏雪?没搭好草棚的灾民可曾动员他们迁移了?”朱远西答道:
“你放心,我们这里没大问题,我早已开会动员他们迁移了。”
“开会动员后,你可曾挨户检查过?”江西山皱起眉头,没等他说完又插上问。从以往的工作中,他知道朱远西工作不很踏实,有时讲得好听,做得不行。
“检查是检查过,他们是不是已经迁移了,还拿……拿不大稳。”朱远西脸上露出尴尬神色,吞吞吐吐地回答着。接着,他又叹口长气:“叫他们搬,他们不搬,有什么办法!”
江西山看着朱远西的脸说:“天气这样寒冷,他们要是有办法,谁还发傻不搬走?”他转过身跨出门说:“你带我到灾民家瞧瞧。”
江西山挨户检查了三十来家灾民,发现有五户草棚还没搭好,有两户草棚虽是搭成了,但漏雪很厉害。贫农陈叶胜家,老小五口子蒙住头睡在这里,被子上落满了雪花。江西山弯下身子轻轻地揭开被说:“陈叶胜,这大冷天住这里,怎吃得消?”
在旁边看着的朱远西顿时红了脸,他埋怨道:
“我开会动员过,他不肯搬,我也不能拖他呀!”
陈叶胜哭丧着脸说:“老小五口子,搬那去?”
“你老大不是有房子吗?为什么不搬去?”朱远西问。
“老大是有房子,可是我同他过得不大对劲,怎么搬去?”原来陈叶胜的哥哥家,能容纳得下五、六口子,因为平时互相间有点口舌,他不愿意搬去。
“你放心搬去,有我负责!”江西山安慰他说。说完就和朱远西到陈叶胜他哥哥家去,把他哥哥说通了,马上帮陈叶胜搬了过去。
再往前检查,江西山看见有一间大草棚,锁着门,一打听,原来这户的人上堤去了,屋里只堆着一些柴草。他向朱远西说:“救人如救火,快打开门,把柴草暂时甩在一边,让草棚里不能住的灾民搬进去。”于是他们就帮助这间屋子旁边草棚里的两户灾民安置进去。另有四户灾民,江西山也设法把他们迁移了。
检查到张光耀家,看见屋檐底下有条水牛,冻得直颤抖,江西山连忙找张光耀,埋怨道:“这样不顾牛,冻死了,你开春拿什么耕地?”张光耀说:“没处拴,有什么办法!”江西山进屋里端详一会,估摸着能拴得下,就说:“目前是大雪封门,你还图宽畅?就不能拴到屋里挤挤吗?”经江西山一说,张光耀就把牛牵到屋里,还在地上铺了一层草。
这天,江西山直忙到下午茶点时分,才回到乡政府。在乡政府又和区委工作组研究了灾情,分好工,带了政府临时发下的九十五万元救济款,回到家里,匆匆忙忙吃了晚饭,随手拿过一条被单,往身上一披,又准备走了。他老婆韩金喜朝他看看,又望望门外皑皑的白雪,关心地问:“翠英她爸爸,天气这样冷,你还要出去?怎么受得住?”
江西山回答道:“眼下大雪封门,灾民困难很大,不帮助解决,会出岔子。”又说:“我今晚到扬湖、三段选区去,不一定来家歇了。”
“扬湖和三段离这儿有三、四里路,路又窄,雪坑又多,身体硬实的人也不一定能摸到,你身体这样弱怎么行呢!”韩金喜看着雪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紧,担心地说。原来江西山的身体很不好,很瘦弱,最近还生着病,讲话时还不时地大声咳嗽着。以前,江西山的身体很好,去年防汛的时候,成天坚持在江堤上。破圩时,冒着生命危险救人,常常衣服湿了也不换。后来,他又带人上山开荒,白天在滚烫的太阳底下累,夜里在露水里歇,受了凉,病了还不肯离开,直到病得实在架不住了,才由人送回家。江西山在床上足足躺了两个多月,没有完全好,又撑着去工作了。现在累狠了,还不时发寒发热。
“你不用担心”,江西山安慰着韩金喜:“我和章绍福一块去,走不动了他会扶着我的。”
江西山顺路叫了章绍福(党支部教育委员),就迳直朝扬湖选区走去了。这时,北风像饿狼似地怒吼着,雪花打得人睁不开眼,走一步,陷一步,低洼的地方直陷下半尺多,鞋袜都湿透了。走出庄子才里把路,江西山就一下跌进雪坑,直陷到大胯,章绍福用好大的劲才把他拖上来。他拍拍雪花,又摇摇晃晃地朝前走去。越往前走,地势越低,路越窄、越滑,走到扬湖选区河边,他已跌了三跤。正要坐腰盆过河。这时发现住在渡口的唐炎昌已睡着了。江西山敲着唐炎昌的门:“快起来,渡我们过河去。”唐炎昌在屋内咕噜:“那个?这大雪天还过河?我睡了,起不来啦!”江西山说:
“是我——江西山,有紧要事,得马上过河去。”唐炎昌这才开门走出,跳进腰盆,拿起篙子一推,摇摇头:“腰盆冻住了,开不过去了。”江西山想:
“这样要紧的事,一刻也不能耽误呀!”于是他和章绍福立即跳进腰盆,对唐炎昌说:“你在前头打冰,我俩蹲在后头摇晃。”终于渡到对岸。上岸的地方滑得站不住脚,两人只好用两手扑地,吃力地爬上去。圩顶上的路只有四、五寸宽,又结了冰,只要一失足,就会顺着很陡的冰岸滑到河沟里。章绍福扶着江西山,小心翼翼地走着;走到实在站不住脚的地方,只得再用两手扑地慢慢地爬。终于,他们走到了扬湖选区。他俩挨户又到灾民家检查一遍,见都安顿好了,才放了心。
江西山和章绍福到张光耀家里,召集选区代表开会,研究那些灾民最困难,需要立时救济;那些灾民还可以缓一缓救济。会议开到深夜才结束。这时,江西山还想渡另一条河沟到三段选区去,他走到河边,发现腰盆在对岸,叫了一会,没人放过来,只得折回到张光耀家来。张光耀夫妇要把自己的被子让出来叫江西山睡,他坚决不要,便又和章绍福把刚才会议上确定的救济户,重新研究了一次。他们一直坐到头遍鸡叫,人都困得不行,浑身冷得打颤,只好伏在桌子上打盹。
第二天清早,江西山叫醒章绍福,打算再过河到三段选区去。章绍福见他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讲话时牙齿“咯咯”的响,坚决不让他去。江西山就留在扬湖选区召集最困难的灾民开会,把救济款亲自发到灾民手里。早饭时分,章绍福扶着江西山冒雪回到家里。江西山倒在床上,发冷发烧,难过得直哼。可是,在第三天稍微有点精神时,他又出去工作了。
江西山这种忘我的工作精神和大公无私的工作态度是一贯的。在这次下雪以前,政府曾发放了大批生活救济款。江西山家老小共有七口,孩子最大的才十三岁,生活很苦,左邻右舍根据他家情况,评给他十四万元生活救济款,并已经出榜公布。
有天傍晚,江西山到灾民张富余家串门子,看到张富余和他老伴都愁眉苦脸,江西山知道他们有心事,就问他有什么困难,张富余紧皱着眉头,只是叹气,江西山看到这番光景,心里已明白一二,走近锅台揭开锅盖一看,就又问道:“是不是又餬不下去了?”张富余烦恼的说:“开头,我料想政府帮我们重建家园的准是现款,因此,没要生活救济款,那知现在政府发的是东西。这一来,生活就没着落了。这两天向人家借万把元餬嘴,以后没法过。向政府申请贷十五万生活贷款,还没发下来,正愁着呢!”
张富余已五十多岁,全家七口靠他一人养活。江西山暗暗思忖:“怎办?生活救济款已经评完,榜也公布过了,那能重评?”他寻思一会,觉得除了把自己的救济款和张富余的贷款对调外,再没有其他办法,就对张富余说:“你跟我到乡里去一趟,有困难想办法解决。”
到了乡政府里,江西山找到文书陆大旺,叫他当面把自己的救济款发放单改给张富余十二万,还有两万让给贫农魏贤周。张富余很感动,不肯接受,他说:“你的是救济款,我的是贷款,你调给我,不是吃了大亏吗?再说,你家里情况和我差不多,让给了我,你自己怎办?”江西山说:“我是脱离生产的干部,每月还有十五万元的津贴,我老婆还可以去打石子,挑黄沙,家里的生活困难虽不能完全解决,但总还比你强些。这钱你先拿去餬口吧。”张富余只好收下了。
江西山同志在救灾中,表现了共产党员的优良品质,为全乡干部树立了良好的榜样。正如新庭乡党支部教育委员章绍福所说的:“老江有两个特点:一是能坚持,身体有毛病还一个劲工作;二是大公无私,该怎样就怎样。”
目前,江西山的家庭生活很困难,区委正在帮助他进行解决。同时,区委考虑到他的身体很衰弱,决定发给他个人棉大衣一件,并调他到区里去休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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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共产党救活了两千多农民
新华社记者 孙振 石煤
今年年初大雪以后,江苏省宝应县有两千多割柴的农民被困在宝应湖心的芦苇滩上。滩地上的积雪阻塞了割柴农民的柴棚的门户。尖利的北风刺人肌骨,气温骤然降低到零下十五度左右。被困的人中许多人的衣服比较单薄,而且有的人已经断粮了。滩地距离湖岸最近的地方比长江还宽,岸边湖水结冰,船只断航,因此困在里边的人出不来,外边的粮食棉衣也运不进去。
在被困的人们中有许多共产党员和青年团员。他们带头起来克服困难,给了大家以战胜严寒和危难的温暖和力量。在被困的日子里,每天大早他们就翻着半人深的雪堆到处进行慰问。他们拿着铁锹挖掉阻塞了柴棚门户的积雪,叫起有些为困难吓倒整天睡觉不起的人。他们背着米袋把仅剩的大米送给断粮的人,帮助老年人打开冰窟取水煮饭。新民乡李荣玉一家都困在滩上了,全家五个人只带有一条棉被。当时他就搬到共产党员杨步亭的柴棚附近去了。杨步亭每夜踏着大雪巡视的时候,都要叫他几声:“老李,你冷吧。”每天早晨杨步亭又要叫他一下:“老李,早点起来抖抖精神。”事后李荣玉告诉别人说:“我每次听到他的声音,就能够挣扎着起来了。有一天晚上我们正冷得发抖,杨步亭轻轻地走来,把他身上穿的大衣脱下来给我们盖上了。他自己一样地冷呀!共产党员真正是和我们同甘苦共患难的人。”
在被困几天后,一月六日的早晨,从太阳升起的方向一只滑冰船靠拢了滩地。这是中共宝应县委会派来的。滑冰船上的人说:“大家放心吧,船不好行,路不好走,政府派飞机给你们送东西了。”
中共江苏省委员会和江苏省人民政府得到宝应湖滩上割柴农民被困的消息以后,立刻想办法营救;并商请人民解放军某空军部队派飞机前往空投急救物资。六日下午,人民解放军某空军部队派出的飞机就飞到了宝应湖上空,丢下了一包包的干粮和衣物。芦苇滩上所有的人都出来了,有的拿着红旗向空中招展,有的使劲地鼓掌,有的放声高呼:“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所有缺少衣服和食物的人都吃到了从“空中送来的”大饼,穿上了厚厚的棉衣,晚上又加了新的棉被。
飞机空投后,从湖上划过来的破冰船也运到了很多大米。宝应县县长亲自主持打开了湖上的交通。他领导当地一百多船民和农民组成了一个运输队,包括一个打冰队,两个船队、一个冰上滑船队和一个从湖边到滩地用木船组成的接力运输站,来营救被困的人。湖上有许多冰山和冰窟,运输队的船工蒋仁通有一次掉在冰窟里,身上衣服都结了冰。人们劝他到岸上换衣服休息,他说:“共产党这样关心人命,我们吃点苦有什么关系呢?掉在水里爬上来用力推船就不冷了。”
许多老年人告诉记者,解放以前在冰天雪地的时候,这些芦苇滩上不知吞噬了多少宝贵的生命。过去这一带农民每年冬季都到滩上割柴和进行副业生产。遇到大雪冰冻的天气,他们向雇他们到滩上来的地主要求供应粮食,地主老爷们却说:你们这些穷鬼死了活该。洋桥乡于湾村农民高作富的母亲在一九三六年就是把命断送在芦苇滩上的。这次高作富又困在滩上了,但及时得到了营救。他抱着孩子对记者说:“不是共产党,你已见不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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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八户贫农的变迁
新华社记者 林牧
安徽省颍上县杨圩乡宋庄村,过去每年都要遭受一些自然灾害,其中有八家特别困难的贫农;从一九四九年到一九五三年的五年中,国家给这个村农民六十多次救济中,每一次都少不了这八家。
但自从去年这八家贫农参加了农业生产合作社,他们的生活景况就变了。这一年宋庄村遭受了百年没有的洪水,连村里比较富裕中农也领了几次救济粮,而这八家却从农业生产合作社的仓库挑回了他们分得的荞麦、谷子和?豆。他们已经不需要再吃国家的救济粮了。
这八家都是在土地改革中分到了土地的勤劳贫农。但是几年来由于小块土地的经营,使他们抗拒不了自然灾害,贫困的生活一直压在他们的头上。素称劳动力强的张凤祥家,六口人,三个劳动力,分得了十八亩土地,一九五一年秋天长满了一片茁壮的好庄稼,但是仍旧受涝减产,结果全家到第二年麦收时缺少七、八个月的口粮,大部分是靠国家救济的。几年来,这八家不但每年一千多斤粮的农业税全部减免了,而且国家每年还要花二、三千斤粮来救济他们。
一九五二年冬天,宋庄村的共产党员顾道才领导创办第一个农业生产合作社,这八家中的张凤祥、张永年、高玉法就入了社。在入社第一年中,虽然遇到了严重的霜害,由于运用集体力量战胜了霜灾,他们仍比入社前多收入了三分之一的粮食。秋季分红后,李乐宏等五家看到农业生产合作社确实好,也就加入了社。
一九五四年,这八家在合作社的集体经营中,开始摆脱了过去单干时在自然灾害面前无能为力的状态。在夏秋期间的洪水后,他们立刻和社内一百多个男女社员一齐突击排涝补种;不久,大雨又淹没了新补种的一百八十多亩晚秋作物时,他们又立刻重新补种;后来在三、四十天的干旱中,他们又集体抗旱浇苗,使一百六十多亩受旱的荞麦仍正常生长。在秋季分红中,他们每户都分到了五百斤左右的粮食,劳力较多的张凤祥家分到九百多斤,就连分粮最少的李乐宏家,也比村里收粮最多的单干中农马传珍家收入的多。同时,由于农业生产合作社小麦、油菜等作物又比单干农民增产三成,这八家分红的收入也比一般农户多二、三百斤粮食。虽然在大水之后,国家从十月到十二月内连发五、六次救济粮,但这八家一直都没有要。目前,这八家正和其他社员一道开展多种农、副业生产,他们已创造了较好的条件可以胜利地克服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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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鲁迅笔下的胡适
吴忠匡 江山
五四运动以来鲁迅的思想立场始终和胡适的思想立场对立得非常鲜明,我们从鲁迅的杂文中,就能够看到这种不调和的斗争,看到鲁迅笔下的胡适的真实的嘴脸。
×××
远在五四运动以前,陈独秀、胡适办“新青年”的时期,鲁迅对胡适早就清楚地洞察到他灵魂的深处。鲁迅说:
新青年每出一期,就开一次编辑会,商定下一期的稿件。其时最惹我注意的是陈独秀和胡适之。假如将韬略比作一间仓库罢,独秀先生的是外面竖一面大旗,大书道:“内皆武器,来者小心!”但那门却开着的,里面有几枝枪,几把刀,一目了然,用不着提防。适之先生的是紧紧的关着门,门上粘一条小纸条道:“内无武器,请勿疑虑。”这自然可以是真 的,但有些人——至少是我这样的人——有时总不免要侧着头想一想。〔一〕
这就极为具体而形象地指出了胡适诡骗的掩饰后面隐藏着凶器。胡适一开始就是戴着这样一副面具出现在中国学术舞台上的。在这种伪装下,从杜威那里“零零碎碎贩运一点回来的就变了中国的诃斥八极的学者”〔二〕,三十年来以他的反动学术思想,一贯毒害着人民,一直到现在,中国学术界还不能完全摆脱开他的影响。
正当五四运动的浪潮席卷全国,革命青年和进步人民在“新青年”的影响下开始寻求新的出路的时候,胡适却在“新青年”发表了“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的主张,来阻挠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谁知事与愿违,马克思主义的传播,更加广泛起来了,“新青年”的革命色彩也愈来愈浓厚。于是胡适就要求改变这个杂志的性质。一九二○年年底,胡适向李大钊、鲁迅、陈独秀和钱玄同等提出三个条件:第一、另创一个哲学文学的杂志;第二、发表宣言,声明不谈政治;第三、停办。他在信里说:“今新青年差不多成了Soviet Russia(“苏俄”,是当时的一种苏联杂志的名称——引者)的汉译本,故我想另创办一个专关学术艺文的杂志。”〔三〕“若此问题不先解决,我们便办起新杂志来了。”〔四〕这就是说,“新青年”如果要坚持革命主张,他自己就要退出,另办一个所谓“注重学术、思想、艺术的改造,声明不谈政治”〔五〕的杂志,以便和“新青年”对抗。
对于这个问题,李大钊坚持了原则,极力维护革命色彩显明的“新青年”,让胡适自己另办自己的杂志去。鲁迅和李大钊一样,他认为:
我看现在新青年的趋势是倾于分裂的。不容易勉强调和统一,无论用第一、第二条办法,结果还是一样。所以索性任他分裂,照第一条做,或者倒还好一点。但不必争“新青年”这个名目。〔六〕鲁迅已经看透了胡适这个人,认为与其调和统一,就不如干脆把他清洗出去。这样,胡适就和“新青年”分了家,另办了为反动势力服务的“努力周报”。
五四运动的浪潮,在中国政治、思想生活中所引起的巨大激变,正如毛泽东同志所说:“五四运动的发展,分成了两个潮流。一部分人继承了五四运动的科学和民主的精神,并在马克思主义的基础上加以改造,这就是共产党人和若干党外马克思主义者所做的工作。另一部分人则走到资产阶级的道路上去,是形式主义向右的发展。”〔七〕胡适这个在帝国主义豢养下的新式绅士,就是右翼的代表,倚靠着美国的反动哲学实用主义在中国学术界进行活动,向买办资产阶级卖身投靠,爬上政治舞台以后,成了“五四”以来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在文化思想战线上最狡黠最主要的敌人。他的学术活动的终极目的,就是在替中国人民的敌人——帝国主义、封建军阀、买办阶级起帮凶的作用。
而鲁迅,在这时期,开始认识到了:在世界上,对立着两种不同的文化思想体系,一方面是帝国主义的即没落的资产阶级的文化,另一方面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即新兴的无产阶级的文化。前者支持了中国反动的封建文化,麻痹了中国人民大众的觉醒;后者武装了中国人民的头脑,推进了民族解放与民主革命的伟大战斗。鲁迅明确提出这是“新世纪的曙光”。
×××
早在五四运动后不久,胡适就提出“整理国故”的主张,企图把青年学生从火热的斗争拖进故纸堆中去。以后他又高唱着“发明一个字的古义,与发现一颗恒星,都是一大功绩”。一九二三年,胡适给青年学生开出一个“国学书目”,共有一百八十五种。他还说这是“最低限度”的“入门”书。〔八〕鲁迅对于这一问题却有相反的看法:
要整理国故,当然不妨去埋在南窗下读死书,至于青年,却自有他们的活学问和新艺术,各干各事,也还没有大妨害的,但若拿了这面旗子来号召,那就是要中国永远与世界隔绝了。倘以为大家非此不可,那更是荒谬绝伦!〔九〕
鲁迅不但教导青年人要学“活学问”,同时,更拆穿了胡适这种卖弄“博学”的骗术:
我也曾用过正经工夫,如什么“国学”之
类,请过先生指教,留心过学者所开的参考书
目。结果都不满意。有些书目开得太多,要十
来年才能看完,我还疑心他自己就没有看;只
开几部的较好,可是这须看这位开书目的先生
了,如果他是一位胡涂虫,那么,开出来的几
部一定也是极顶胡涂虫,不看还好,一看就胡
涂。〔十〕
而作为胡适的治学方法的中心,即所谓“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不过是从主观出发的“大胆的捏造,繁琐的比附”而已,而支持这种“比附”的就是他的孤本秘笈,即外人无缘得见的“可靠的版本与可靠的材料”〔十一〕。因此,他从“红楼梦”“这书的著者究竟是谁,著者的事迹家世,著书的时代,这书曾有何种不同的本子,这些本子的来历如何”入手,考出“甄贾两宝玉即是曹雪芹自己的化身”〔十二〕。
对于这种所谓治学方法,鲁迅是鄙弃的,他在一封信里这样写道:
郑君治学,盖用胡适之法,往往恃孤本秘
笈,为惊人之具,此实足以炫耀人目,其为学子
所珍赏,宜也。我法稍有不同,凡所泛览,皆通
行之本,易得之书,故遂孑然于学林之外,中
国小说史略而非断代,即尝见贬于人。〔十三〕他更不同意把小说中的典型人物以“考据”去任意“比附”:
然而纵使谁整个的进了小说,如果作者手
腕高妙,作品久传的话,读者所见的就只是书中
人,和这曾经实有的人倒不相干了。例如红楼
梦里贾宝玉的模特儿是作者自己曹霑,儒林外
史里马二先生的模特儿是冯执中,现在我们所
觉得的却只是贾宝玉和马二先生,只有特种学
者如胡适之先生之流,这才把曹霑和冯执中念
念不忘的记在心儿里:这就是所谓人生有限,
而艺术却较为永久的话罢。〔十四〕事隔三十年,在今天,胡适的阴魂也还笼罩着部分学术界的人士,俞平伯不就是一个恃珍本而自炫的“红学家”吗?
×××
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由于蒋介石的叛变革命而失败了。在蒋介石刚刚盘据南京,宣布国民党独裁政府为唯一合法政府的时候,胡适早就在自己的书房里准备着将来表述“心迹”的公开日记了。但是,鲁迅认为,既然是自己的日记,又为什么要拿出来给许多人看呢?“大概是受了何焯的故事的影响的,他提防有一天要蒙‘御览’”。不过,这种东西总“不免有些装腔”,不但看不见作者的心,“却时时看到一些做作,仿佛受了欺骗。”〔十五〕他说:
听说后来胡适之先生也在做日记,并且给
人传观了。照文学进化的理论讲起来,一定该
好得多。我希望他提前陆续的印出。
但我想,散文的体裁,其实是大可以随便
的,有破绽也不妨。做作的写信和日记,恐怕
也还不免有破绽,而一有破绽,便破灭到不可
收拾了。与其防破绽,不如忘破绽。〔十六〕
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阶级斗争日益尖锐,蒋介石开始了血腥的法西斯统治,胡适所表现的是更为露骨的反动。一九三○年,鲁迅在为批判资产阶级文化代理人之一梁实秋而写的“‘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一文中,曾指出:“凡走狗,虽或为一个资本家所豢养,其实是属于所有的资本家的,所以它遇见所有的阔人都驯良,遇见所有的穷人都狂吠。不知道谁是它的主子,正是它遇见所有阔人都驯良的原因,也就是属于所有的资本家的证据。”〔十七〕这一条走狗定律,同样适用于胡适:
当“宣统皇帝”逊位逊到坐得无聊的时候,
我们的胡适之博士曾经尽过这样的任务。
见过以后,也奇怪,人们不知怎的先问他
们怎样的称呼,博士曰:
“他叫我先生,我叫他皇上。”
……而在上海,又以“蒋召见胡适之、丁
文江”闻:
“南京专电:丁文江、胡适,来京谒蒋,
此来系奉蒋召,对大局有所垂询。……”
现在没有人问他怎样的称呼。
为什么呢?因为是知道的,这回是“我称
他主席……!”……
也没有人问他“垂询”些什么。
为什么呢?因为这也是知道的,是“大
局”。而且这“大局”也并无“国民党专政”
和“英国式自由”的争论的麻烦,也没有“知
难行易”和“知易行难”的争论的麻烦,所
以,博士就出来了。〔十八〕这正是胡适属于所有反动统治阶级主子的证据。胡适自从公开的卖身投靠于统治阶级以后,一贯地进行反人民反革命的活动,他一面向反动政权献媚,一面向帝国主义讨好。胡适的实验主义就曾主张“一点一滴的改良”,而反对社会问题的根本解决,即是反对推翻现存的制度。因此,他在政治上鼓吹妥协的改良主义,主张由资产阶级意想中的“好人”、
“人才”来组织所谓“好人政府”、“第一流人才内阁”,企图在帝国主义与封建军阀的统治下,进行资产阶级的一点一滴的“改良”,反对革命。“多谈些问题,少谈些主义”、教人不给“马克思列宁斯大林牵着鼻子走”的胡适自然是反动统治阶级最中意的“好人”,必须罗致的“人才”了。×××
一九三二年,李顿调查团来中国。年底宋庆龄先生代表中国民权保障同盟就“争取释放国内政治犯,反对目前到处盛行的监禁、酷刑和处决的制度”问题发表文章,向社会呼吁。这时,因叛卖行为被该同盟清除出去的胡适又忙匆匆地在北京“调查”了几个监狱,并向外国人办的“字林西报”发表了谈话。“字林西报”的北京通讯报道说:
据他的慎重调查,实在不能得最轻微的证
据,……他们很容易和犯人谈话,有一次胡适
博士还能够用英国话和他们会谈。监狱的情形,
他说,是不能满意的,但是,虽然他们很自由
的诉说待遇的恶劣侮辱,然而关于严刑拷打,
他们却连一点儿暗示也没有。
“自由”,“没有严刑拷打”,这是多么文明的印象!这是天堂了,那里还是蒋介石统治下的监狱。鲁迅嘲笑说:“莫非中国的监狱竟已经改良到这地步,‘自由’到这地步;还是狱卒给‘英国话’吓倒了,以为胡适博士是李顿爵士的同乡,很有来历的缘故呢?”〔十九〕
原来,民权保障同盟把蒋家的家丑外扬了,对于站在洋大人面前的蒋介石该是多么不体面的事,胡适为了给他的主子辩白一番,才特地作出这次“慎重调查”。监狱虽黑暗,但在“为主江山”的忠实奴才看来,却别有一番“光明”景象。而对于负有“重任”的胡适,监狱又怎能不开“特例”。因此鲁迅说:
幸而我这回看见了“招商局三大案”上的
胡适博士的题辞:
“公开检举,是打倒黑暗政治的唯一武
器,光明所到,黑暗自消。”
我于是大彻大悟。监狱里是不准用外国话
和犯人会谈的,但胡适博士一到,就开了特例,
因为他能够“公开检举”,他能够和外国人“很
亲爱的”谈话,他就是“光明”,所以“光
明”所到,“黑暗”就“自消”了。他于是向
外国人“公开检举”了民权保障同盟,“黑
暗”倒在这一面。〔二十〕
正当蒋介石反动集团的军事“围剿”在苏区疯狂进行、白色恐怖笼罩全国的时候,胡适却披着
“学者”的外衣,风尘仆仆地为反动派进行着文化
“围剿”。胡适和蒋贼,一文一武加紧反人民的罪恶活动,蒋介石说“攘外必先安内”,胡适就说应该“镇压政治罪犯”。一九三三年初,胡适往长沙讲演一次,反动派何键因此送了他五千块大洋的谢礼,鲁迅嘲笑说:“价钱不算小,这‘叫做’实验主义”〔二十一〕。但是,讲了些什么呢?“字林西报”这样记载了胡适的话:
任何一个政府都应当有保护自己而镇压那
些危害自己的运动的权利,固然,政治犯也和
其他罪犯一样,应当得着法律的保障和合法的
审判……
对于这一段谈话,鲁迅却一语道破:
这就清楚得多了!这不是在说“政府权”
了么?自然,博士的头脑并不简单,他不至于
只说:“一只手拿着宝剑,一只手拿着经典!”
如什么主义之类。他是说还应当拿着法律。
诗曰:文化班头博士衔,人权抛却说王
权,朝廷自古多屠戮,此理今凭实验传。人权
王道两翻新,为感君恩奏圣明,虐政何妨援律
例,杀人如草不闻声。〔二十二〕
这是鲁迅对胡适的实验主义和政治活动的极概括而又极深刻的批判。
那时候,胡适正大讲其“人权论”,所谓“人权论”的内容是什么呢?鲁迅那一句“这不是在说‘政府权’了么?”便是一针见血的剥露。所谓“人权论”者,事实上“都是为了治民众者,即权势者设想的方法,为民众本身的,却一点也没有”〔二十三〕。这正是投反动统治阶级所好的,于是胡适一跃而成为“权势者们的圣人”〔二十四〕。
厚颜无耻甘心充当封建势力帝国主义走狗的胡适,早在九一八事变前就玩过一套“五鬼闹中华”的把戏。到九一八以后,胡适又替蒋介石反动集团的不抵抗政策张目,“发现了第六个鬼,叫做仇恨。这个鬼不但闹中华,而且祸延友邦,闹到东京去了。……据博士说:‘日本军阀在中国暴行所造成之仇恨,到今日已颇难消除,’‘而日本决不能用暴力征服中国’……这是值得忧虑的:难道真的没有方法征服中国么?不,法子是有的。‘九世之仇,百年之友,均在觉悟不觉悟之关系头上,’——‘日本只有一个方法可以征服中国,即悬崖勒马,彻底停止侵略中国,反过来征服中国民族的心。’”〔二十五〕胡适公开成了美、日帝国主义和反动买办阶级的代言人。鲁迅先生在“出卖灵魂的秘诀”一文中给以愤怒的驳斥:
这据说是“征服中国的唯一方法。”不错,
古代的儒教军师,总说“以德服人者王,其心
诚服也。”胡适博士不愧为日本帝国主义的
军师。但是,从中国小百姓方面说来,这却
是出卖灵魂的唯一秘诀。中国小百姓实在“愚
昧”,原不懂得自己的“民族性”,所以他们
一向会仇恨,如果日本陛下大发慈悲,居然采
用胡博士的条陈,那么,所谓“忠孝仁爱信义
和平”的中国固有文化,就可以恢复;——因
为日本不用暴力而用软功的王道,中国民族就
不至于再生仇恨,因为没有仇恨,自然更不抵
抗,因为更不抵抗,自然就更和平,更忠孝
……中国的肉体固然买到了,中国的灵魂也被
征服了。
可惜的是这“唯一方法”的实行,完全要
靠日本陛下的觉悟。如果不觉悟,那又怎么
办?胡博士回答道:“到无可奈何之时,真的
接受一种耻辱的城下之盟”好了。那真是无可
奈何的呵——因为那时候“仇恨鬼”是不肯走
的,这始终是中国民族性的污点,即为日本
计,也非万全之道。
因此,胡博士准备出席太平洋会议,再去
“忠告”一次他的日本朋友:征服中国并不是
没有法子的,请接受我们出卖的灵魂罢,何况
这并不难,所谓“彻底停止侵略”,原只要执
行“公平的”李顿报告——仇恨自然就消除
了!胡适这种“攻心为上”的战略,被鲁迅直白地指为是“出卖灵魂的秘诀”。胡适之类所渴望的,是侵略者用真正的“王道”来代替“霸道”,以稳固自己奴才的地位。但反动的卖国集团不知道:“在中国的王道”,正如鲁迅所说的,“看去虽然好像是和霸道对立的东西,其实却是兄弟,这之前和之后,一定要有霸道跑来的。”〔二十六〕从奴才们的立场看来,在侵略者实行“王道”的时候,是他们可以
“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而当“霸道跑来”的时候,则是“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二十七〕然而,鲁迅指出:胡适他们想“做稳了奴隶的时代”是不会再来的了,因为“中国小百姓……一向会仇恨”〔二十八〕,这就使奴才们所渴望的“征服中国民族的心”的“王道”落了空,给“顽民”
“弄得毫无根据了”〔二十九〕。鲁迅并确切断言:中国民族的心是断然征服不了的,任凭“王道”宣扬者如何卖力,可是,中国人民已经不是处在元、清之际,他们不会被“王道”所愚弄了。
×××
鲁迅对胡适的反动思想及其反革命活动的批判与勇猛的冲击,在他的杂文中是随处都可以遇见的,本文只就几个方面提出鲁迅的一些评论,以见鲁迅毕生与一切反动思想进行决死的斗争,在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思想战线上所作出的巨大贡献。全国解放以后,在我们学术文艺界还没有完全清除胡适反动的资产阶级唯心论观点,我们应当以鲁迅战斗的一生,作为光辉榜样,学习鲁迅对敌人毫不妥协毫不容情的精神,来摧毁敌人的最后一块阵地,进一步巩固和扩大马克思列宁主义在新中国政治和文化学术思想各方面的伟大胜利。
附注:
〔一〕且介亭杂文:忆刘半农君
〔二〕南腔北调集:大家降一级试试看
〔三〕〔四〕〔五〕〔六〕转引自阴法鲁“五四新文化运动中胡适的本相”一文
〔七〕反对党八股
〔八〕一个最低限度的国学书目
〔九〕坟:未有天才之前
〔十〕且介亭杂文:随便翻翻
〔十一〕〔十二〕红楼梦考证
〔十三〕鲁迅书简:致台静农
〔十四〕且介亭杂文末编:出关的关
〔十五〕〔十六〕三闲集:怎么写
〔十七〕二心集:“‘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
〔十八〕二心集:知难行难
〔十九〕〔二十〕伪自由书:光明所到……
〔二十一〕〔二十二〕伪自由书:王道诗话(按:此文为瞿秋白同志所写,用鲁迅笔名发表的)
〔二十三〕〔二十四〕且介亭杂文二集:在现代中国的孔夫子
〔二十五〕伪自由书:出卖灵魂的秘诀
〔二十六〕且介亭杂文:关于中国的两三件事
〔二十七〕坟:灯下漫笔
〔二十八〕伪自由书:出卖灵魂的秘诀
〔二十九〕且介亭杂文:关于中国的两三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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