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4年1月5日人民日报 第3版

第3版()
专栏:

各地文化艺术工作部门运用各种文艺形式
向人民群众广泛宣传过渡时期总路线
全国各地文化艺术工作部门广泛利用各种文艺形式,积极向广大的城市和农村人民群众宣传国家在过渡时期的总路线和总任务。
各地参加这一宣传工作的文化工作队是空前巨大的,其中有各地文化主管部门发动的几千个文化馆、文化站、电影放映队,几百个剧团和电影院,无数的俱乐部和工厂,农村业余剧团,以及许多图书馆和博物馆。现在江苏、浙江、安徽、河北、山西、湖北、云南、四川、西康、黑龙江等省许多县市的文化馆都已开始举办宣传总路线的图片和实物展览。四川各文化馆、站的工作人员已经携带了一千多部幻灯机,分头深入农村进行宣传。吉林省组织了近一千个文艺队伍参加宣传,他们已演出了二千三百多场。吉林省在宣传中还举办了一千多场图片和实物展览,放映了一千八百多场幻灯。江苏松江县文化馆组织了农村说书艺人六十多人,在农村、书场、茶馆、街头等群众聚集的场所展开宣传活动。陕西省电影教育工作队的三十二个分队,四川省的八十多个电影流动放映队都已携带宣传总路线的电影片,出发赴各地巡回放映。西北戏曲研究院的宣传队已到陕西渭南专区作宣传演出。西北歌舞团的文艺工作者也已经下乡宣传。此外北京的中央实验歌剧院等五个剧团,广东的华南话剧团、华南粤剧团以及广州市的粤剧界都将在春节前后分别到市郊、农村和街头作宣传演出,并辅导群众业余文艺活动。上海沪剧团正在准备演出一部以农村互助合作为主题的沪剧“水流长江归大海”。
各地在通过文艺形式宣传总路线的工作中,形式多色多样,方法生动活泼,一般都注意到结合当地实际情况进行宣传。各地采用的形式有电影、话剧、地方戏、说唱、快板、歌曲、连环画、宣传画、幻灯、图片、黑板报、广播等等。江苏、浙江、四川、黑龙江等省的许多文化馆所举行的帮农民算账的展览会,以图片实物说明本地的具体情况和真人真事,生动有力地向农民指出了只有走互助合作的路才能逐步摆脱穷困。黑龙江讷河、泰来、肇东等县的文化馆到粮栈、大车店和群众家里去作广播,举办图片展览,演出小型文艺节目,使总路线的宣传作到了家喻户晓。陕西大荔县文化馆派出群众所欢迎的“文化担”到山区去向农民宣传总路线。“文化担”除带有图片、幻灯、书籍外,还带有收音机,随时组织群众收听关于总路线的广播。山西临县文化馆宣传人员用说唱配合黑板报,把死黑板报变成了活黑板报,起了很好的作用。
各地文化艺术部门运用文艺形式所进行的关于总路线的宣传活动,在广大的农民群众中间已发生了极为深刻的影响,使他们形象地感觉到只有走社会主义的道路才是幸福的道路,纷纷把余粮卖给国家,和请求参加互助组和农业生产合作社。江苏、四川等省的许多县都由文化馆先在区乡干部扩大会议上举办帮农民算账的展览会,因而大大帮助了区乡干部具体地认识总路线,也帮助了他们准备了回去进行宣传的材料。东北吉林九台县十六区的实物和图片展览会,使许多老年农民都感到自己还可以看到社会主义而高兴。四川荣昌县太平村农民在看过流动展览会和幻灯片后,两天之内向国家出售了五万斤粮食,并积极要求组织起来。
各地文化艺术部门工作人员在运用文艺形式进行总路线的宣传之前,大多数都在当地党委和文化主管部门的领导之下,集中地系统地学习了总路线。(新华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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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一九五三年上海人民文化生活丰富多采
一九五三年上海市人民的文化艺术生活是丰富多采的。
一年来,每天在上海各剧场表演的有一百二十多个剧团和一百多个曲艺单位的七千多艺人。著名的京剧演员梅兰芳、程砚秋、周信芳、马连良、杨宝森曾先后在上海演出许多古典名剧。优美的民间故事“梁山伯与祝英台”,曾被京剧、越剧、江淮剧、常锡剧等许多剧种以不同形式连续上演达数百次。拥有广大社会观众的苏州评弹,已开始以它特有的为人民喜爱的艺术形式来表现现代人民的生活。上海市人民评弹工作团先后演出了以描写人民解放军英勇作战为题材的“海上英雄”,描写祖国伟大水利建设的“一定要把淮河修好”,以及以中国人民志愿军英雄史诗为题材的“特级英雄黄继光”、“祖国的亲人”等十八个中篇与短篇评弹,共演出了八百多场。
上海人民对话剧、音乐、舞蹈的兴趣也日益增长。一年来各剧场上演的话剧有苏联名剧“曙光照耀着莫斯科”和表现我国人民在革命战争与生产建设中伟大业绩的“英雄的阵地”、“在新事物的面前”、“妇女代表”、“夫妻之间”、“麦收之前”、“四十年的愿望”等。一年来各乐团、乐队也举行了许多音乐演奏会。由四个民间管弦乐队、铜管乐队、合唱队和交响乐队组成的上海乐团,一年来共演出了一百八十多次,演奏的有贝多芬、舒伯特、柴可夫斯基及我国著名音乐家冼星海等人的许多作品。
观看电影是上海人民文化生活中的一个重要部分。全市每天的电影观众达十一万多人。一九五三年,上海市人民政府在江湾、杨泾、新泾等三个郊区修建了三座电影放映站;同时派出了五十二个流动电影放映队,经常到工厂区和农村为工人、农民映出。
上海的电影、戏剧界和国内及国际间艺术家的联系正日益密切。一年来,先后有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访华铁道艺术团、蒙古人民共和国艺术团、波兰人民共和国玛佐夫舍歌舞团、印度艺术代表团等来上海演出,使上海人民不断欣赏到国外贵宾们的优秀艺术表演。一年来,上海电影界也举办了苏联和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保加利亚等人民共和国电影周。在国内方面,有浙江省婺剧团、江苏省锡剧团等地方剧团来上海观摩演出。
华东行政委员会文化局一九五三年在上海举办了华东民间音乐舞蹈会演大会。这些具有民族风格的民间歌舞和戏剧的演出,大大地丰富了上海人民的文化艺术生活的内容。
上海的劳动人民在各种文化艺术活动中是愈来愈活跃了。全市有八百多个工人俱乐部和工人文娱室,每天到市中心的工人文化宫活动的最多有一万多人。工人文化宫和各个工人俱乐部经常有各种图片展览,电影放映,和戏曲、音乐、舞蹈、球类表演等文娱活动。在一九五三年六月间举行的全市工人文艺观摩演出中,参加选拔表演的就有二百七十七个工会基层单位的工人,共演出了五百九十三个节目,其中许多优秀的节目是工人们自己创作的。
(新华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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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科学工作队在康藏高原上
本报记者 习平
康藏高原,一向被人们称做“世界的屋脊”。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像祖国其他地方一样,蕴藏着丰富的资源。这里,有盛产盐碱的内陆湖,有蕴藏着无限水力资源的雅鲁藏布江,有辽阔无边的草原和可以垦植的农田,还有长着茂密森林的峡谷。
一九五一年五月间,中国科学院组织了一个包括地质、农业、社会医药、语言等科学工作者的综合性的科学工作队,到这里对各种资源进行了调查研究。在南北长六百多公里、东西宽二千公里的高原上,科学工作者爬山、跋水,步行了两万多里,勘测了许多矿区,发现了几十种矿藏;调查研究了森林分布、植物生长以及牲畜的饲养等等情况。
富饶的土地
从西康入藏,经过二郎山,登越折多山,就进入了高原地带。人们登上折多山,那“高万丈”的二郎山,就变成脚下的一个小山了。高入云霄的大山,最高一层是雪线,第二层是高山草原,草原的下面就是灌木林。过去,一提起康藏高原,人们就把它和“荒凉”“不毛之地”等字眼联系起来,其实不然,在丛山密林里,却蕴藏着多少的工业原料,蕴藏着多少财富啊!山谷里有大片森林,据初步的估计,森林面积可与东北相比。要勘测某一个林区,往往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科学工作者必须带着指南针,在密林中行走。这里的树种有云杉、有桧柏等等,可用作建筑材料,也可用以制造人造羊毛、人造棉、人造丝、纸张、汽油、酒精、柏油、木焦油、煤气、绝缘体,以及医药用品。如果能把这大片的森林很好地加以培植和开采,将成为我国另一个重要的林业区。
在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里,栖息着各种野兽,其中有猴、熊、鹿、獐、野牛、猞猁、羚羊、豹,等等。还有生长在急流中的水獭,这些野兽的皮毛极为珍贵,保温力强,而且极为轻便;羚羊和鹿角和麝香则是珍贵的药物。此外,高原上还盛产许多有经济价值的药草,如麻黄、当归、虫草、川芎、贝母,等等。
在矿藏方面,这里有铁、铅、锌、铜,还有工业上极为珍贵的金属钼……。
轻工业和化学工业的原料特别富饶,藏北的内陆湖区是世界上有名的产盐、碱的地区。我们知道,碱和盐不但是人民日常生活中所不可缺少的东西,同时也是轻工业和化学工业的重要原料,盐可以制盐酸、漂白粉,还可以分解金属钠碱。如果这些盐池能够被充分地利用起来,对于我国西南部的工业建设,该有多大的价值啊!除了盐和碱以外,还有其他许多轻工业的原料。
这里不仅有大量的工业原料,也有充分的动力资源。高原上河流纵横,水流湍急,可以利用水力来发电。特别是雅鲁藏布江流域,在波密东西宽三百六十里、南北长一百三十多里的地区,就有数十万匹马力可以被利用;只要开发其中的一部分,康藏高原上的人民便能获得充足的电力。此外,还发现了煤矿、石油苗和油页岩。总之,康藏高原上拥有发展工农业生产所必需的动力资源。
雅鲁藏布江上游两岸,是物产丰富的农业区。这里盛产青稞、小麦、豌豆、油菜。春天,当积雪解冻的时候,千百条小溪由山顶上流泻下来,人们就开凿水渠,把水引到田里。据传说,在一百年以前,在一个名叫大马宗的地方,有十户左右人家用六年的时间,修了一条一百多里长的水渠,把水从山顶上引下来,滋润土地。
把科学技术知识带给康藏人民
康藏各地农民一般不习惯于除草施肥,他们往往把种籽撒在地上,等麦子抽穗时,才把杂草铲除。因此,产量不高,青稞每亩只产一百多斤。
科学工作者为了帮助当地人民改进生产技术,提高作物的收获量,从北京带去了许多新的作物品种,并在甘孜、昌都、拉萨等地开辟了农场,试种华北的冬小麦、苏联的冬黑小麦、北京的无籽菠菜、马铃薯以及山东德州的西瓜,取得良好成绩。拉萨“八一”农场试种的冬小麦,每亩的收获量达到一千多斤。各种菜蔬也在高原上生长起来了。一亩马铃薯能收四千斤,一个萝卜重达二十五斤。去年在拉萨还吃到了第一根黄瓜。人民解放军各农场也都丰收。这犹如一个“奇迹”,轰动了西藏各地,人们纷纷骑着马远道赶来参观。他们对深耕施肥、灌溉、育苗等等新的耕作法,感到极大兴趣。许多地区的藏民,学习了这种生产技术,采淤泥作肥料,兴修水渠和水坝,提高产量。
在辽阔的草原上,有大量的羊和牛。西藏人民利用它们来耕地,作交通工具。但是过去由于没有科学的饲养方法,牲畜死亡率惊人。为了帮助西藏人民发展牧畜事业,科学工作队帮助藏民扑灭兽疫,并研究了各种兽病的情况,帮助西藏人民训练了兽医。植物学家根据当地的气候、土壤等条件,提出了人工栽培牧草的方法,并试植了许多优良品种的牧草,以解决冬季草料缺乏的困难。在科学工作队的协助下,拉萨正在建筑一座有着近代化设备的血清制造厂,不久的将来,这里就可以获得各种血清。
藏族人民的崇高友谊
科学工作队的人员走到那里,那里的藏族人民就给他们以热情的帮助。
那是一个冬天的黄昏,大雪没膝。科学工作队地质工作组来到了世界知名的腾格里湖边。一片空旷无边的雪野,一眼望去,白茫茫的大地和天融合起来了。虽然天没有刮风,但天气是如此的寒冷,好像它要把每个人身上的暖气吸尽似的。在雪野上,工作队的马队在行进,队员们的心是火热的。
自腾格里湖向北,有无数的湖泊。这些湖泊都是内陆湖,湖水不能外泄,一到冬天,湖面结成了冰,在冰面上凝结着一层很厚的碱(有的地方达一寸多厚)。湖群中有一个叫班戈湖,在湖的沉积中出产大量的芒硝和硼砂。湖区附近的藏胞们从几百里地以外赶到这里,把盐和碱驮回去,到产粮区换回粮食。这里经常刮大风,从上午十一时一直刮到第二天清晨,一进入冬天,这里也就成为荒无人烟的地方。
从黑河到班戈湖,是一段艰苦的路程,整整半个月中,工作队必须在杳无人迹的雪野里行走。有一天,当马队翻越了最后一座山,隐约地看到了湖的轮廓。大家都高兴起来了,地质工作组组长李璞同志,引导着大家,拉紧缰绳,加紧向前驰去;正向山下急趋时,远处忽然出现了一片黑鸦鸦的人群,奔跑着向马队拥来。是多么奇怪的事呀!冬天在这里是见不到人的,人群是从那里来的呢?李璞同志赶紧勒住马停下来。那黑鸦鸦的人群越来越近了,可以辨清每一个人的面貌,其中有老年人、壮年人、青年人,而且还有儿童。他们一见到地质组的人员,就热情地欢呼起来。这时,工作队的同志才明白这是欢迎的人群。原来,他们早在三、四天以前,就从几十里地以外赶到这里,在湖边搭起帐篷,准备好了燃料——牛粪和饮水。
一九五二年冬天,地质工作组由藏北的当雄地区出发,想到一千多里以外的盐区进行调查。当时,天气严寒,下着大雪,温度通常在零下十多度,风刮得很厉害,许多人病倒了,工作组不得不中途折回来。看来,工作是不能按期完成的了,小组的每个同志都怀着很大的不安。引路的藏胞却霍仲衣,就对工作组的同志说:你们不能亲自去,我可以想办法把盐区的情况弄清楚。回到当雄地区后的第二天,他就邀请了两个七十多岁的老公公,要他们谈谈那里的情况。他们在年轻的时候曾经去过盐区,凭着他们的记忆,终于将盐湖的分布情况勾画出来了。当我访问工作队的时候我见到了这张草图。它和工作组同志所用的五十万分之一的地图相比较,显得异常准确。现在,这张草图被保存在中国科学院里。
一九五二年八月间,地质小组回到了昌都。当他们到达昌都解放委员会时,那里的工作人员将满满一袋石头送给地质工作组的同志,说:“这是加卡地区的一个藏胞寄给你们的。”打开口袋一看,里面都是些矿石。这并不是偶然的事啊!一九五一年十二月间,地质小组在加卡地区进行调查时,住宿在藏民擦翁拉佳的家里。小组的同志白天到山上工作,晚上回来就和擦翁拉佳谈话,或帮助他磨糌粑,打青稞。一天,工作组在山里发现了煤矿,就把擦翁拉佳一家人带到山里,告诉他们煤的用处,还告诉了他寻矿的初步知识。这样,小组的同志和加卡的人们结成了亲密的友谊。在地质工作组离开以后,加卡的人民时时记着工作组对他们讲的话。每当他们在山里种田、走路时,随时注意着各种“奇怪的石头”,并把它们带回来,保存起来,然后托人由村到乡、由乡到县,一站一站地转到昌都解放委员会。
我在中国科学院的陈列室里看到了擦翁拉佳送给的许多矿石,那上面凝结着藏汉两族人民的友谊。
艰苦的旅程
在科学工作队所走过的每一段路程上,都有着许多的艰难困苦。
人们传说着:在波密可以拾到辰砂(含汞的矿石),可以看到无边的森林,还可以吃到像内地一样的小麦和水果。
“波密”是一个多么诱惑人的名词呀!它被环抱在群山的中间,大山挡住了风雪对它的袭击,天气显得意外的温暖。二、三月间,当西藏各地的群山沉睡在严寒的冰雪中的时候,在波密地区已经是桃红柳绿的春天了!
但是,要去波密,必须越过一个海拔五千三百公尺的大雪山。在冬天,大雪终日下个不停,大风把积雪吹起填满了山崖,使人分辨不出那是山崖,那是山路。气候通常是在零下三十度以下。
一九五二年三月二十九日,雪不住地下着。科学工作队地质组到达了康义——它是大雪山前面的最后一站,在这里聚居着近百户藏胞。许多藏族同胞一再劝他们,等解冻后再走:“留下来,在暖和的房子里留一下多好!”“不,为着西藏人民的幸福,决不能停留下来。路原来就是人走出来的!”每一个队员都这样表示。四月三日早晨,科学工作队由康义出发,傍晚到达了大雪山下。当晚,他们住在一所牧羊人的棚房里;牧人已不在了,屋内只留下了一些干枯的野草。第二天拂晓时,大家起来整理行装,准备草料。刮了一夜的急风停止了,但云还是沉重地压住山峰,雪依然不停地下着。过山的队伍分成三批前进。四十个藏胞吆赶着三十头牦牛,为队伍开辟前进的道路。走在中间的,是人民解放军的一队战士和科学工作人员,殿后的是地质工作组组长李璞和地质科学工作者魏春海。牦牛走到那里,那里就出现一条狭窄的雪道,两边是砌起的雪墙,人和牲口就沿着牦牛冲开的道路向前走。越向山上走空气就越是稀薄,人们的呼吸就急促起来。一个钟头、一个钟头过去了,往前看去,孟札拉山峰还是离得那么遥远。但大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过了山就是胜利”。
雪不断的下,呵出来的热气倾刻间就凝成冰霜。当天夜里十二点钟的时候,队伍终于到达了山顶,绝大部分的人越过了山。走在队伍后面的李璞远远地看见一个人,跌倒在前面的雪地里。他和魏春海赶紧走到前面去,一看原来是和他们一起过山的人民解放军中的一个姓李的班长。李璞立刻给他吃了一些急救药,但一点效果也没有,倾刻之间他就不能说话了。李璞和魏春海同志把他架起来,向山下滑去,到山腰间,李班长就停止了呼吸。李璞同志轻轻地把他的躯体放下,脱下自己身上的大衣,盖在班长的身上。这时已是第二天的清晨,遥望山下,波密就在眼前:那苍葱的森林,好像一片黑色的云烟在那里翻腾。生活是带着多少的希望和魅力,在召唤着人们呀!但李班长在这里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西藏人民将永远追念着他的功迹。(附图片)
科学工作队的地质工作者在山间寻找化石
科学工作队人员在密林中进行调查研究
科学工作队人员踏着积雪,赴波密进行勘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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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姚连君
——建设山区的人们之二
秦兆阳
刚刚翻过山顶,这群不相信荒山可以造林的人们立时都目瞪口呆了。谁不惊奇呢?在四面褐色的光秃秃的荒山当中,竟有这么一大片绿得耀眼的、葱笼茂密的树林。这林子随着山势起伏,颜色深浅间杂,是那么洁净,那么柔和,使得蓝天显得更蓝,白云显得更白,使得周围荒凉的大地也有了生气。
这就是姚连君的农林牧生产合作社的大树林,这片树林,是荒山当中的一块绿土。
人们经过河滩,走到林山的谷口上,才发现树林里面的山凹凹里有个小小的村庄,村庄脚下有一道曲折的溪流,发出金属般的流水声。人们没有看见过这样清澈的水,也没有看见过水边丛生着这么多的苍蒲和金针花,就争着弯下腰去,捧起水来喝,摘下花来看,啧着嘴唇,赞叹着。沿着溪边的石头小路再往上走,就看见一条条的小渠道沿着庄稼地边流了过去,三三五五的男女正在地里浇地。风从山林深处吹来,随着哗哗的响声,送来一阵阵清新的香味。村庄里,碾面的碾盘隆隆地响,谁家的姑娘在细声细气地唱着歌儿……
姚连君的家,在村西更深的山凹里边,是一个十几间好房子的大院落。院子门口空场上的柿子树下边拴着十几匹牲口,姚连君正和两个青年社员帮着脚夫们把一篓篓的鲜果往牲口背上驮。
他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高高的个儿,光着黑得放光的脊梁,两只强壮的胳膊像两枝树桠杈,那两只大手提起装满了桃儿杏儿的柳条篓子来,真像小孩们拿玩具一样。
他一看见区长带着人们来了,就放下活儿,对两个社员安排了几句什么,然后向这边迎上来,裂着大嘴笑着,一边抓住王区长的胳膊,一边像对远处的人说话似的,大声叫起来:
“哈!一接到区长的通知,知道全区的干部们要上咱这儿来参观,我就等着……”
老姚把人们领进院里,在一棵大梨树下边铺了张席,把两筐子桃儿倒在席上,说道:
“大伙儿尝尝,这是刚刚摘下来的……”
当区长正代表着大家跟他推让着的时候,同来的人们却已经大部分走散了,都钻到山上林子里去了。他们爱这山,爱这树林,在林子里穿来穿去,互相嚷叫着,把鸟儿都惊得飞了起来……
一个钟头以后,人们才在半山的一块平地上围坐下来,姚连君像棵大树似的站在人圈当中,讲起他自己的故事来了。
他所说的不是一篇普通的故事,而是一首诗……
× × ×
“……桃儿好吃树难栽,可树到底是人栽的,人要是没栽成树,咋的有桃儿吃哩?
“这事儿说起来话长。
“这片山原是地主的产业,他觉着这山是块废铁,每年光给官府拿钱粮,不出产东西,要白‘推’出去,‘推’了三年没人要,我爷爷就要上了。
“我爷爷是靠担扁担给人运货吃饭的。我爹给人扛活,死得早。我哩,那时给人放羊。俺们祖孙三辈没价桌子大块地,想地种想的要发疯。
“我问爷爷:‘这山连草都长不旺,咱要它干吗呀!’
“他说:‘它不长草,咱要叫它长树。’
“我说:‘你咋的叫它长树哩?’
“他说:‘你看见那边山脑脑上那棵树没有?你猜那棵树是咋长的?它长在石头上!它用根根把石头挣裂了,石头缝儿里有土,它就长住了。咱是个人,就不能在石头上扎根儿吗?’
“咱就起始往这荒山的石头上扎根儿了。
“那工夫,这山凹凹里只有三五家人家,种着几亩沙坡地。俺们就在离他们一里地的沟沟里盖了个草棚棚,也开了一点沙坡地,就起始一边种地,一边栽树。
“你们别看荒山,这麻麻石头上也有土,有土就能栽树。我跟爷爷找那有土的地方,种上籽儿,栽上苗儿,二年工夫,栽了好大一片,有成了苗儿的,有死了的。死了,咱就补种,补了又死,死了还补。四年工夫了,哈!山,变了颜色啦!
“你猜咋哩?第五年头上,下了三天两宿大雨,像塌了天。我跟我爷爷淋着雨,日夜在山上转。光山存不住水,水刮着土,树苗儿露出了根儿,倒了,冲走了。
“等雨停了一看:一棵也不剩!
“哭吧!对着老天爷嚎叫吧!
“爷爷嚎昏了,我把他背进草棚里,躺在炕上哼哼了九天,就死了。
“临断气,他对我说:‘孩孩,咱家三辈没家没业,没根没绊,咱还是,一定、要在这荒山上、扎根……’
“我心想:我这可成了大雨里边的树苗儿啦!活不了啦!
“死吗?咋的那山脑脑上那棵树,在石头上扎上根儿了哩?人就不能在荒山上讨活命吗?
“我日夜睡不着,有事没事的就往这荒山上蹲着,往四面瞅着,寻思着。
“有一天,我看见身子边边上有棵野酸枣树儿,我就问它:‘酸枣酸枣,你是咋的扎上根儿的哩?’我一看,它那树脚下是块小坪坪,有很厚的潮黏黏的土,坪坪边上,是给乱石头拦着的。
“哦,我明白啦:用石头垒成坪坪,坪坪上再栽上树,不光冲不走,还能保水保土。
“我一下跳起来了,心里说:‘爷爷,你死得太早啦,晚一个月,你就死不了啦!’
“我又从头儿干起:下籽儿,栽苗儿,搬石头,垒坪儿。高的地方栽桦树、椿树、枣树,低的地方栽果木树。不分春夏秋冬,不怕十冬腊月,我这两只脚,也不知道把这山上的石头踩碎了多少。
“你们看我这手,这是手吗?伸出你们那手来比比看,你们那是庄稼人的手,我这,像是老树根根吧?
“就凭这两只老树根根手,一大片荒山又变了色儿啦!
“我姚连君可变得不像人哩。我黑瘦得像猴儿,不分冬夏身上搭着两块破羊皮。我变成了山上的魂,树里的鬼。我日夜不离山。
“天旱了,我从山下老远的地方担水浇树;雨水太多了,我怕草儿长得盖过了树苗儿,就刨草。有放羊打柴的往山下过,我就两眼不动地盯住他。
“我夜里做梦,也梦见这山上一片绿。
“民国十六年,下的那雨呀,山脚下流成了河,鸡猪牛羊,柴草树木,在一片黄泥汤子里卷着走。就你们刚刚走过的那道川里,沿川八九个村,冲走了几万棵树。
“雨一停水一退,几个村的人们都来看咱姚连君的山。咱这里,哈!树苗儿一棵没少,连山上的土皮儿都是原样儿的;山下那条溪,虽说是刚下过大雨,水也是清的。
“人们说:‘姚连君是地仙,管山管水。’
“我不是屁的天仙地仙,我是人!
“从栽了树三四年起,我就得益。有这么几句俗话,是我自个编的:桃三杏四梨五年,核桃柿子六七年,橡树七年能喂蚕,酸枣当年能卖钱。不到十年的工夫,我的树全成了材料啦,全结果子啦,吃的烧的都不愁啦!
“我姚连君在石头上扎上根儿啦!
“我姚连君把废铁变成金子啦!
“可是,我真的不发愁了吗?真的扎上根儿了吗?
“还不哩,还没有哩。
“你猜咋的?光我姚连君好过了,四边的人都挺穷,冷天,他们砍我的树当柴烧;热天,他们摘我的果子去换粮食。我就这么两只眼睛两只手,看得牢吗?顾得住吗?
“一到果子快熟了的时候,我就守在山上,整夜不睡觉。冬天,不管多冷,半夜里我总要到山上去转两趟。
“唉!我生的那气,真是三天也说不完。
“一九四三年,抗日政府发动‘大生产运动’,提倡‘组织起来’,我听了上级的报告,猛一下明白了:我为啥不叫大伙儿都栽树哩?大伙儿都扎根,根儿才扎得牢哇!
“当时我想:你看,从前那山脑脑上那棵树,在几年以前就枯了,后来又给大风刮折了,为啥呢?独木不成林呀!
“那时咱村已经发展成十几户人家了。我就参加了他们的互助组,教给他们:咋的栽树,咋的垒坪,咋的保水保土。我帮他们栽树,不叫他们还工。
“到如今,你们看,咱全村的树都成材料啦,结果子啦,全村都好过啦。
“咱全村,山上的绿色一年比一年扩大,牲口羊群一年比一年多,地土也一年比一年肥,连水也
一年比一年更清亮,人们的脸也一年比一年红。
“咱全村都扎上根儿啦!
“我姚连君痛快了吗?松心了吗?
“不哩,还没有哩。
“为啥哩?
“就为的这:俺们全山区的穷苦兄弟还不是都有我这样的树林子,还都在过穷苦日月哩。
“这个道理还是王区长教给我的。
“今年春天,王区长找我来了,跟我说了一宿话。
“他问我:‘早些年,你们是不是尽跟贩果子的商人捣麻烦?’
“咋不是?那坏蛋们尽压低价钱,不卖?果子搁着爱坏;卖?不合算。
“他又问:‘解放以后,山里修上汽车路了,县合作社收山货了,就好多了吧?’
“咋不是好多了?价钱公道啦,不用争吵啦,不用着急啦。
“他又说:‘老姚啊,要是咱整个山区都变成你这村这样儿,那就好了。那时候,政府不光要给咱修汽车路,还要给咱修火车路哩,要把咱这全山区的木材水果运到全国去哩!’
“哈呀!他这几句话可鼓起我的心劲儿来啦!
“你想,那样的社会是多好哇!
“当时,他越说越高兴,我越听越精神,俺俩都睡不着了,就起来到外边蹓跶。好大的月亮,天上像水一样清亮,四外的山呀树呀看的清清楚楚。
“王区长走着,把手一甩,说:‘老姚,你知道吧?英国美国的什么科学家,说咱华北的山到了老年时候了,往后全华北都得变成一片荒沙地。可是,你看,咱能在荒山上栽树,咱能叫这山返老还童,哈!’
“我心里生气,说:‘这是什么屁科学家?山还会老吗?地还会老吗?’
“他大声说:‘可不是!只要人心不老,什么事也办得到!’
“俺俩就这么说着,我脚底下像驾着云彩似的,绕了四五个山头,也不觉困,也不觉累,回头一看:东边天亮啦!
“咳,这一夜,我真像做梦一样!不对,不对,不是做梦,是醒啦,是睡了几十年觉,一下子醒啦!
“王区长在俺们村住了十天,帮俺们五个自然村成立了一个农林牧合作社。
“哈!俺们全山区的人,这才叫扎根儿呢!这是扎社会主义的根,是要让咱这山区长满了绿叶,开遍了桃花梨花!是要让咱这山上长出伐木工厂来,长出铁路来,长出用飞机灭虫的办法来,长出大水库来!
“为了这,咱们要干!
“俺们的社刚成立不久,就闹起了造林热潮。
“每天鸡刚叫我就起来,站在咱村后边顶高的那山头上,四点钟打起床锣,五个自然村的女人们就忙着抱柴做饭,男人们把树籽儿装在口袋里,给牲口备好了驮鞍。接着,我五点钟打吃饭锣,六点打集合锣。你瞧吧:一群群大人小孩男男女女集合了,排成一条条的线儿似的出发了,爬到山坡上去了。这个山坡上一群人,唱着歌儿;那个山坡上一群人,唱着歌儿。男人刨坑儿,女人孩子撒籽儿,垒坪儿……
“你们大伙儿也跟我一样,是群众的领导人,是社长,组长,乡长,支部书记。你们大伙儿想一想:咱能不能把咱这山区完全造上林呢?
“咱能不能叫咱这整个山区,山一年比一年绿,水一年比一年清,地土一年比一年好,人的脸面一年比一年红呢?
“咱能不能叫咱这山区走上社会主义的道儿呢?
“要依我姚连君说,就是能!
“咱有手有心,就能!”
× × ×
姚连君越说越兴奋,脸和脖子都变成了紫红色,声音是那么高大洪亮,使得四面的群山都发出了一阵阵响彻云霄的回声,像是山野在同声欢呼:
“咱有手有心,就能!”
这回声把听演说听入了迷的人们惊醒了,向四面一看:周围的树林正被凉风掀起了一阵喧哗,一群鸟儿从这边山头上的林子里一轰而起,像无数黑点子似的,在青碧万里的高空上盘旋了一阵,又落到那边山头上去了……下边,村庄异常寂静,忙碌了半天的人们正在歇晌。在姚连君家的院子门口,运果子的人和牲口都已经走了,几只母鸡安闲地在树荫里寻虫子吃。有两个孩子,远远地靠在院子门边。那男孩全身漆黑,简直是一棵小树;那姑娘却比鲜花还要鲜艳。他俩手里都拿着碗大的桃儿,一边吃着,不时往山上瞅瞅,脸上闪耀着微笑。
青年人和孩子们哪,你为什么笑?是因为那桃儿的味儿又香又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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