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版()
专栏：
文化大进军
王勉执笔
编者按：这篇小说原载“解放军文艺”一九五二年五月号，写的是一个叫张来福的人民解放军战士在速成识字实验班学习文化的成功经验。读者可以把它当作一篇鼓舞学习情绪的小说读，也可以当作一篇速成识字法的教学方法或学习方法来读。
一 学习模范张来福
军区速成识字实验班结业以后，九月六号的晚上，张来福同志，一边走一边唱，高高兴兴的回到了他的连队。他首先把一面“学习模范”的奖旗交给指导员，跟着就汇报他的学习情形。他说：上级对我们太关心了，这回住学，时间虽说不长，前后不到一个月，可把我这顶文盲帽子给摘掉了。我已经认会两千三百多字，读完了四册国语，能看“人民战士报”，会写信，还会写稿。说着，就把成绩本子送给指导员看。这本子里，又是信，又是稿，整整齐齐的，可真写了不少，光是一篇“学习心得”，就有四百多字。三排长凑过来说：“哈！你这文化水平比我高多了。”
这个消息，就像一阵大风，很快传遍了整个连队。大家都说：这回张来福可真不简单了。但是，也有人不相信，五班长说：“要是一个来月就能学这么多，全中国早没文盲了。”李成文开玩笑说：“黄牛不是吹起来的。要能学的这么快，除非军区有神仙教员！”
一大群人围到连部门口，有的想看看真假，有的想听听经验。
连长说：“这个成绩，我也有些怀疑。可是军区教的，不会假了。今天咱们先来个当众测验，明天再叫张来福同志给咱们报告经验。”
大家都同意了。人群中扔过一本“永不掉队”来。没有一个人出声，都伸着脖子，瞪着眼睛，看张来福能念不能念。
张来福接过书来，对大家说：“同志们！我的学习成绩不顶好，念错了大家纠正。”
“哈！一家人还要客气，快念吧！”
张来福同志打开书本，随便翻到一页，就开始念了。
他念的并不快，可是每个字都念得很清楚，就跟机关枪点发一样，噹噹噹噹地，一会儿就把这篇文章念完了。
听的人都出神了，一点声音也没有。直到张来福同志念完了，大家好像才醒过来似的。三排长领头鼓起掌来，大家也跟着热烈的拍起手来。
开饭了，战士们纷纷走到饭堂上，可是大伙的思想还拴在张来福的身上：“他是怎么学的呢？”
二 三年计划
第二天早上，五连开了一个大会，一方面算是欢迎学习模范胜利归来，另一方面也算是请张来福同志介绍学习经验。
张来福同志走到台前，很不自然，一肚子话也不知从那说起，他结结巴巴的讲了几句客套，就归到正题上来了。这一家伙，话匣子一打开，就跟决了堤的大水一样，越说越带劲，累到浑身大汗也不觉得：
“同志们！大家都知道我张来福是怎么个人，行军、打仗、征粮、练兵，我都不算落后。学习文化虽说也很积极，可是成绩不大。我想：只有把文化提高了，才能把革命工作做得更好。
“一九四九年的时候，我刚参军，上级动员学文化。首长说：‘我们人民解放军，向来是重视文化教育的。没有文化的军队，就是愚蠢的军队！’那年，我就订了个三年计划。我想就算一天学三个字，一年还学一千多，花上三年工夫，认上个三千多字，就差不多了。那阵子，咱们连里只有一个文化教员，顾了甲班，顾不了乙班。学了两个多月，才认会一百五十多字。后来，进军大西南，顾不上学了，又忘了四十多。我想：‘今年算报销了，三年计划从明年开始吧！’到了一九五○年，又赶上剿匪。我们一个班经常单独活动，又没教员，又没时间，看见标语，学个‘减租退押’；唱个歌子，学个‘我为谁来打仗’。这一年就更差劲了，紧学慢学，算是认会了一百多字。一九五一年，提升我当班长，没有文化知识的困难就更明显了。开会不能作记录，汇报不全面。对自己的进步提高，也有很大妨碍。内务条令，队列条令，一本一本的发到连里来了。人家认字的都能看书。我只能听连长讲讲，记一半忘一半，班里也就领导不好。我想咱们是要建设现代化国防军的，可是没有文化，当国防军战士的面前就横着一条大障碍！那时候，我真恨不得一口气学它三千字，可是人家都说贪多嚼不烂，只好耐着性子，三个两个的慢慢学吧。别看三两个字好学，可是也容易忘。学了半年，认会一二百字，看不了书写不了稿，中心任务一来就忘得差不多了。这就跟猴子掰包谷一样，一边数，一边忘，到今年七月，我才能认三百二十个字。
“七月底，咱们连里决定调我到军区住学，听说一个月就能认两千字。我当时的想法，也跟大家一样。我想：学了二年半，才学会这三百二十字，一个月就学两千，敲破我脑袋也装不进去。可是又一想，要是真能这样，我这三年计划就有保证了。想过来，想过去，又高兴，又怀疑。临走时，指导员对我讲：‘大胆去吧，上级的领导向来是正确的，跟着党走，就能胜利。’
三 动员会
“八月四号，我们到了军区速成识字实验班。那里已经有不少人报到了。大家谈起来，思想都差不多，谁也愿意学的快，可是谁也不知道怎么学法。
“八月五号，教员给我们开了一天动员会。他说：‘同志们！这回学文化，可跟从前不同。咱们是用速成识字法来教，三个礼拜就能认会两千多字，能看书、报，还能写个稿子。这个新的方法，是祁建华同志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所创造出来的，在很多单位都实验成功了。’他给我们介绍了祁建华同志的故事，随后，又讲速成识字法的道理。他讲的真对劲，一开口就说：‘咱们工农同志有文化。’我想有文化还来住学干啥？可是人家教员讲的有理。他说：‘咱们都是二三十岁的成年人，听的多，见的广。这就是文化。但是，咱们工农同志的文化是片面的：只能用嘴说，不能用笔写。现在学认字，就是要把片面的文化叫它全面起来。’教员说到这里，就在黑板上画了一支冲锋枪。问大家：‘这是什么？’我们都喊着说：‘冲锋枪。’教员又问：‘五、六岁的娃娃知不知道这叫啥？’我们说：‘那还用说，娃娃还能懂这个！’教员又在黑板上写了三个字，问大家认不认得？我只认得一个‘枪’字，有人一个也不认得。教员说：这就是‘冲锋枪’三个字。小孩子上学，又不认得枪，又不认得字，单凭死记。咱们认得枪，不认得字，把这支枪和这三个字联系起来，就成了。所以，成年人用这个办法学认字非常省力，一天学三百字也能记住。
“教员接着又说：‘咱们人民解放军没有一个笨兵。’我一听，又是一句新鲜话，人家都说知识分子脑筋灵活，他偏反着说。可是，还是教员说得有理。他说：‘行军、打仗，咱们都不笨。要是笨的话，早叫反动派打垮了。国民党“青年军”倒都是知识分子，还不是叫咱解放军给歼灭了！有人说，工农同志打仗不笨，学文化笨，其实也不见得，过去学字进步不快，那是方法不好，不分娃娃、成年人，一样教法，一个字就讲半天，大家早就懂了，教员还一股劲教。现在咱们用新方法，教员耐心，学员专心，保你学得快。’
“动员会开罢之后，思想问题大部分都解决了。墙上还贴了好多别人学习的成绩。又有道理，又有事实，想不信也不由你了。
“开饭的时候，我还想着教员的话，越想越有理。我想：活了这么大，叫人家当小孩子教了二年多。比方说吧：有一回，文化教员上课讲‘人’字，又是猴子变人，又是穷人富人，又是一撇一捺，又是立人儿、卧人儿，乱七八糟讲了一大堆，足足讲了两个钟头。谁还不懂‘人’是什么意思？可是他不管你懂不懂，非讲下去不可。时间都白白浪费了。
四 “文化大翻身”
“八月六号，这是实验班正式上课的头一天。首长和党支部书记又作了一番动员之后，教员就开始上课了。
“实验班的教员可耐心了，他们的教法也跟过去不一样。一上课，不讲书，先教一个歌子。咱们在连里，一个歌子至少要学一个礼拜，人家三分钟就教会了。”
张来福同志说到这里，三排长插了一句：“三分钟就教会？怕不行吧？”
张来福笑了笑说：“当时我也不信，后来，硬是三分钟就教会了。大家不信的话，咱们来个当场试验！”
司号员把钟拿来了，刚好八点二十分。
张来福学着教员的样子，开始教歌。大家都瞪着眼睛，看他到底灵不灵验。
“大家准备好。现在教歌了。这支歌子叫‘文化大翻身’，我先唱一遍，大家听听好不好？”
从前是字整人，今天要人整字儿，
几十年的大老粗，今天要把身翻。
速成的方法好，大量来突击。
毛主席领导咱，文化大翻身。
唱完以后，张来福问：“大家说好不好呀？”
底下跟打雷一样，喊了一声“好！”
“我再唱一遍，大家不要唱。”
唱过三遍之后，好多人都跟着小声哼起来了。张来福唱第五遍的时候，大家哼的声音更大了。
张来福说：“好了，现在大家一块唱吧！预备——起！”
这样唱过两遍，大家都会唱了，声音又大又整齐。看看表，整整八点二十三分。
五 三十七个“洋文”
休息了十分钟，张来福同志继续往下讲：
“教员教完歌子，我们的情绪可高了，就跟大家刚才那情绪差不多，都说：‘教员可不简单，真有办法。’
“接着，教员开始教注音符号。我一看这些家伙，怪眉怪脸的，字不像字，画不像画。我想：教员光出点子，不教正课，教这‘洋文’。说也真怪，教员就好像钻到我的心眼里一样。我刚这么一想，他就解释开了，说：“注音符号不是洋文，它好比是个牌子，挂在生字身上，什么字也能认。”他还举了几个例子，在黑板上写了一大串，什么会议的
“议”呀，利益的“益”呀，足有十多个。他说这些字都念“一”，只要学会这个“一”字，把这块牌子挂在这些字上，走到那里也叫得应。这几句话，又把我的思想打通了。我想：“这三十七个符号，这么有用，破上五天工夫，非把它学会不可！”
“可是，我又想错了。教员用了个‘猛虎掏心’的教法，先教了中间的一ㄨㄩ，再往两边掏，一边教，一边讲，又有意思，又好记，比方‘ㄍㄎ厂’，教员就讲‘哥哥渴了，渴了喝水’，就跟一阵风一样的，只用了四十分钟，就把大家都教会了。
“休息的时候，我检讨了一下思想：咱们那老一套的想法都吃不开了。往后，什么也不要想了，教员怎样教，就跟着怎样学，保险稳当。
六 四川代表
“教完了注音符号，教员发给每人一张‘注音符号表’，按照表上的方格，剪成三十七块，一块纸片上一个符号，叫我们拿到互助小组去练习‘搬家’。
“我们小组一共四个人，都是认二百多字、五百不到的，一个叫周大保，一个叫李玉山，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同志王学文。我们三个都是北方人，只有老王说了一口道道地地的四川腔。我们四个人凑在一块，你拿出个符号来叫我认，我再拿一个叫你认，认来认去，就争起来了。有一回，我拿出一个‘ㄋ’字，老王同志偏念‘ㄌ’，我们都说不对，他却非坚持念‘ㄌ’不行。后来教员把大家集合起来，叫老王同志念‘ㄉㄊㄋㄌ’，他却念成了‘ㄉㄊㄌㄌ’，逗得大家都笑了。教员说：不要笑，四川人就是‘ㄋ?’不分的；四川学员都照着王同志这样念法就行了。他就是咱们的‘四川代表’。哈！这一下可热闹了，山西也出了代表了，他们‘ㄣㄥ’不分，把‘ㄢㄣ尢ㄥ’念成个‘ㄢㄥ尢ㄥ’。广东人更有意思，他们把‘卩ㄘㄙ’，‘ㄓ彳尸’，都念成‘ㄐㄑㄒ’，把大家的肚子都笑痛了，可是他却当了‘广东代表’。
“这回再练‘搬家’，就不争论了。下午下课的时候，我就把这三十七个符号都搬熟了。老王同志也只剩‘ㄞㄟ’两个符号不熟，但是，他那种苦学苦练的精神，大家都很感动。八月的天气，热的要命，老王同志只顾练习‘搬家’，汗水顺着脸往下流，连擦都不擦。他说：‘在共产党员面前，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拿出爬雪山、过草地的精神来，再教十个也能学会！’到晚上，他全部学会了，大家都说：‘四十多岁的老同志都没有掉队，我们年轻小伙子更得努力啦！’
七 前音轻短后音重，两音相连猛一冲
“八月七号，开始学拼音了。单拼音倒不难，反正符号念啥就念啥，不用拼就行。双拼音就不同了，两个注音符号放在一块，得碰出另外一个音来。说起来也真丢人，昨天我看学的成绩很大，今天就有点松劲。教员讲拼音要领的时候，我就没记清，到互助组练习的时候，可就光出洋相了。比方‘勹丫’这两个字吧，拼了半天，硬是碰不到一块去，不是拼出个‘勹’来，就是拼出个‘丫’来。别人都能拼了，我还不会，眼看就要落后，可把我急坏了。我想起因为不认字，在工作中碰到的困难，我想起因为不认字，在军事、政治学习中的困难，我又想到：我是一个青年团员，行军、打仗都没落后过，这次学习落后了，对得起谁呢？昨天，老王同志给我们作了榜样，我要向党员看齐！于是，我下定了决心，就是今天不吃饭，也得冲过这
一关。中午休息的时候，我不敢睡觉了，找周大保
一齐研究。他说：‘你拼不出音来，是要领没记清，只要能注意着前音轻短后音重，两音相连猛一冲，就行了。’他又给我打了不少比方，什么‘厶ㄢ三’呀，‘ㄉㄤ党’呀，一会儿，我就捉摸的差不多了，回去一试，果然很对。
“老王同志比我还吃力些，他总是不敢‘冲’。
‘勹丫’、‘勹丫’念半天，‘八’的声音都拼出来了，可是你要问他是什么音，他还说是个‘勹、丫’。后来我们想了个办法，就比如这个‘勹丫’吧，规定他不准说‘丫’，叫他大声喊一个和‘丫’差不多的音，就把‘八’字给挤出来了。
八 拼音要领歌
“八月八号，开始学三拼音了。教员们检讨了昨天的工作，主要的缺点，是要领讲得不够详细；讲要领之前，又没有很好的动员，所以，像我这样碰到困难的学员，还有好几个。今天，教法又改进了。上课之前，先教了一个‘拼音要领歌’。有这么几句：
双拼音拼得准呀，再学那三拼音。
先拼那一二音，再跟那三音拼。
冖一拼成‘米’呀，‘米’ㄣ就拼成‘民’。
“歌子学会了，三拼音要领也记熟了。教员教了一阵，我们四个人又集合起来，回到小组练习。我想这回不成问题了，谁知又出了毛病。一二音拼出来了，第三音又忘了，等把它想起来，刚才拼的又忘了。顾了上，顾不了下，急得满头大汗，半天拼不出一个音来。以后，教员把所有的什么‘勹一比’、‘攵一皮’、‘攵ㄨ扑’……都抄在黑板上，叫我们大家背熟。总共二十九个，又顺嘴，又有趣，一顿饭工夫我就会背了。这回，就跟坐上飞机一样，没到晚上，就把三拼音也拼熟了。
九 这才是好办法
“三天学了三个课目，八月九号，课目又变了。今天开始突击生字。教员和往常一样，很严肃的走进课堂，头一句就说：‘同志们，学好了拼音就好比掌握了武器，今天咱们就拿起这个武器来突击生字。今天我们的任务是学会三百个字。共产党员、青年团员要带领大家，拿出冲锋、打碉堡的精神来，只有前进，没有后退！’
“生字表翻到第一篇，教员开始教了。他教的可快呀，不到二十分钟就教了一百个字，这个教法，跟从前大不一样，一个字只说一个讲儿，比方‘速’就是‘动作迅速的速’，‘肩’就是‘枪上肩的肩’，讲的又简单，又好记，就跟钢印印到脑子里
一样，谁也不会忘。
“一百个字教完了，又是小组复习，先是带着注音符号，一边拼，一边讲；复习过三四遍，就把注音符号蔽起来，光念字。周大保还创造了一个办法：能拼能讲的字，就给他画上个点儿，好比敌人已经被我们打伤了。不看注音符号能念的字，就给他画上个圈儿，好比敌人已经被我们俘掳了。已经俘掳过来的，圈起来以后就不要管它了，集中力量去捉那些负伤的，和还没负伤的。我们用这个方法，复习了五六遍，这一百字就都俘掳过来了。然后，教员再教一百字。到下午四点钟，这三百字教完了。晚上，小组坐在一块清查战果，三百个字的任务全部完成了。老王同志成绩稍差些，也抓住了二百七十三个俘虏，打伤敌人二十四个，还有三个光会拼不会讲。
“熄灯了，我躺在床上，翻过来，覆过去，怎么也睡不着。我太高兴了。今天一天就学了三百字，扣掉熟字，还有一百多生字。这一天就顶我一年学的还多。想从前教文化那一套，完全是教小孩子的办法，速成识字法才是专门教咱们成年人的好办法！照这样，两千多字都俘掳过来，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上级对我的培养。
十 座谈会
“八月十号，又突击了三百字。这三百，我有二百多生字。上课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敢大意。
“晚上，清查战果的时候，我又是全部完成了任务。这一天，李玉山只认会二百二十个字，周大保只学会了九十五个字。他情绪很低，光说自己笨，跟不上，要求降到丙班去。大家都很着急。刚突击两天，就失掉信心了，往后怎么办呢？熄灯之前，我们开了个座谈会，研究一下学习方法，找一找老周掉队的原因。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
“李玉山说：‘我有很多缺点，今天只学会了二百多字，应该检讨。昨天教的三百多字，我一看熟字很多，跟着互助组一块儿复习，总嫌大家慢，不过瘾（一ㄣ），今天上午复习的时候，我就躲到一棵大树底下，个人单独干起来了，这一家伙可伤脑筋了，教员教的那么多，今天又多半是生字，记住这个，忘了那个。下午，我看不行了，又回到小组，虽说小组慢些，可是我不会的你会，你不会的他会，人多力量大，一会就复习完了。明天，我保证不再单独活动，帮助别人也就是帮助自己。’
“王学文说：‘人家教员早想到这一步了。互助小组来个“硬碰头”，三百字就碰个差不多。一个人复习，碰破了脑袋，也不能都记下来。另外，我对周大保同志的学习方法，也有个意见。他光念拼音，不注意讲字。带着注音，三百字、六百字都能念；丢了拼音，都是生字。教员不是说过，生字还要联系生活吗？不能讲，就联系不到一块。联不到一块，就离不开注音。’
“接着，周大保检讨了，有时上课思想不集中，心里刚往旁处一想，好几个字就教过去了。回头再看书，连教到什么地方都找不见了。
“最后轮到我发言。我说：‘前几天上课，教员天天说思想集中。以前，我也不知该怎么集中法。今天，我可摸到门啦。好比这只耳朵，长在你的头上，耳朵洞就得开到教员的嘴巴上。好比这只眼睛，长在你的脸上，眼珠子就得安到书上。这就叫思想集中了。这么做，保险丢不了字。’
“会开完了，教员做了总结。他说大家的意见都很对。他还要把这些经验介绍给别的小组。
十一 三件宝
“生字突击了三天，我认会了八百七十六个字。八月十二号是个礼拜天。上午我从头到尾复习了一遍，把那剩下的二十四个字也认会了。晚上，我们开了个娱乐晚会。节目都是我们自己编、自己演的。三班唱了一个‘目标两千三’；八班演了一段双簧，表扬他们班里的朱才喜。最好的节目是七班的快板，叫‘三件宝’。这个节目，总共不到三分钟，对大家的帮助可真不小。直到现在，这个快板我还记得很清楚。它说：
记生字，有三件宝：
第一件，注音符号要学好。
认字好比揽牛羊，挂上个符号就跑不了。
不怕它生字多捣蛋，几时点名几时到。
第二件，联系生活要搞好。
生字都是单个的，生活经验都成套。
死记单字的办法笨，拴成一套就跑不了。
不懂也就不好记，能懂才能记得牢。
就拿这个‘乎’字说，‘之乎者也’就不好记，
‘合乎规定’就讲的妙。
再拿这个‘善’字说，讲成‘慈善’就不好懂，
‘改善生活’有多好！
第三件，多看字形最重要。
中国字，有规矩，‘切剪劈刺’都用‘刀’，
‘花茶菜苗’都有‘草’。
‘挑战’的‘挑’是‘手’字边，换成‘木’就
是‘桃’。
飘字好像很吓人，其实谁也吓不倒，
一个风字一个票，不是飘扬是啥飘？
看见生字莫心慌，切成几块仔细瞧，
生字里头有熟字，依靠熟字就能记得牢。
三件宝，掌握好，配合起来攻碉堡，
一天突击三百字，一个俘虏也漏不掉。
十二 打扫战场
“突击生字，整整搞了八天。两千三百六十六个字都教完了，教员又交代了一个新任务——打扫战场：从头到尾再复习一遍，顺带把那些不会讲的、不会认的补起来。整本生字本，我只有三十五个字不认识。这些家伙，既不能联系生活，又没办法拆
（彳ㄞ）成熟字。比方这个‘乃’字，咱们工农的话里头，根本就没见过它；再比如这个‘肃’字，圆圆溜溜，无头无脑，这两个字，我至少拼过二十来遍，才把它记住。李玉山说：这些家伙，调皮捣蛋，都叫它‘坐禁闭’吧。说着，他把那些捣蛋字都用红笔圈起来，老远就看见它了。这样把目标暴露出来，复习起来就省事了。
“就这么连复习、带抓散兵，一整天，我复习了一千四百字。第二天，又是礼拜天。衣服都脏了，我也顾不上洗。洗件衣服不打紧，至少耽误二百字。我们四个人，谁也不肯歇气，到晚上，王学文、李玉山和我三个人，都百分之百的完成了任务，测验成绩都是两千三百六十六。
“周大保同志稍差些。可是自从上回看了晚会之后，摸到了要领，进步也很快。突击生字的第二天，他只认了九十多个字；第五天往后，每天都在二百五六。他说：从前不明白方法，就好比在山上走小路，绕弯弯转圈圈，就是走不快。后来，我一找到要领，就好比摸到了成渝铁路，不费力气还跑得飞快。
“我们三个人复习完了，就集中力量帮助周大保。到礼拜一下午，他也赶上来了。测验成绩是两千三百二十七。
“突击生字的任务，胜利地完成了，我们这个小组，成绩最高，平时互助也很好，大家把我们选成模范组，我心里非常高兴：一则是当了模范，大家拥护；二则是认会了两千多字，我的三年计划完成了，文盲帽子摘掉了，建设现代化国防军的大障碍我跨过第一步了！
“凑巧那几天刚发了津贴费，我们买了点花生，还开了个庆祝胜利的小组会，大家回想起刚住学那时候的想法，真笑得肚子疼。周大保说：刚来那两天，我想一天学三百字，除非把脑袋敲个洞，往里装。现在看起来，脑袋也没敲破，硬是装了两千多字！
“后来，我们想，认了这么多字，巩固不巩固呢？往后忘不忘呢？可是又一想：教员比我们想的周到，怎么教就怎么学，保险稳当。
十三 毛主席的文章也能读了
“突击生字，连复习、带测验，一共搞了十一天。到二十一号，换了新课目，往常教员上课，都是空手来，空手去，只有一本生字本，还装在口袋里。今天，他两手抱了一大捆书，通讯员还帮他提了不少。
“教员走上讲台，讲了这几天学习的成绩，很多同志都得到了表扬。随后他说：十一天认了两千多字，大家都很辛苦了。今天换换口味，看看咱们认的字能不能‘搬家’。他发给每人四本国语，从第一册到第四册，要大家从头读一遍。
“又是小组活动了。我们找了个阴凉地方，开始读起来。第一册很好念，字又大，句子又短，不到中午就读完了。接着开始读第二册。……
“就这么一本接一本的，三天功夫就把四册国语都读完了。我想：在连里，连第一册都啃不下来。现在，三天连升四级，真是作梦也没想到。
“读国语的当中，我们也碰到过一些困难。读到第三册国语以后，字变多了、变小了。我们刚刚学过的生字，也还不顶熟，读一个字，想一个字，念得格格楞楞（ㄌㄥ）的，连不成句子。有时候，上句跟下句念到一块去了，字倒是都认得，意思就摸不清。比方第四册有这么一课，我们读成‘过年的时候李三，豹，请了假回家，看看一边，走一边，想家，里的人怕，都饿，坏了吧！’念完了，也把人气死了。后来教员说：‘先把字念出来，碰到那圈圈和点点的地方，再换气。’照他这说法，再念一遍：‘过年的时候，李三豹请了假回家看看。一边走，一边想：家里的人，怕都饿坏了吧？’意思就搞明白了。
“还有一回，我们读书的时候，碰到一句‘长期奋斗’。这个‘长’字，突击生字时，教员说是
‘班长的长’，用到这里念成‘长（ㄓㄤ）期奋斗’，谁也听不懂。后来，老王说：问问教员吧，保不定‘班长的长’，也能当‘长（彳ㄤ）期奋斗的长用’。一问教员，果然这样。教员还说：这就是咱们成年人理解力强的好处。一个字有好几个念法，只教一个，就能悟到其他几个了。
“从这往后，差不多天天发书，有‘这就是美国’‘人民的诸葛亮’‘快板剧’‘王克勤班’
‘纸老虎现原形’……还有‘人民战士’杂志、
‘人民战士报’‘中国青年报’。
“王学文把他的包袱打开了。别看他认字不多，存的书可真不少。什么‘人人读’呀，‘怎样划分阶级’呀，‘新民主主义论’呀，‘论人民民主专政’呀……足有十好几本。他说：上级发的书，我一本也舍不得丢，背到今天，有了用了。有一天，他读完‘论人民民主专政’，整本只有二十四个生字。他高兴的跳起来，逢人便说：‘连毛主席的文章，我也能读了！’
十四 俘虏站队、生字编班
“整整阅读了三天，从八月二十四号往后，每天上午又增加了一个新课目，叫做‘俘虏站队’、
‘生字编班’。教员先讲十种偏旁，金字边、木字边、水字边、火字边、土字边、立人儿、挑手儿……然后叫大家到生字本上去点名，偏旁一样的就写在一块，算是编了一个班。
“这下子，整个课堂就跟赶场的一样，大家都叫叫嚷嚷地开始‘编班’了。
周大保拿着一支钢笔，对着生字本喊：
‘噢——点名喽！锻——锻炼的锻，金字边的，站到一班去！’
‘噢——点名喽！校——学校的校，木字边的，站到二班去！’
“就这样，一个上午，我们每人都差不多编了二百来字。以后，教员每天教几个偏旁，我们也就编几个班。到二十七号，大大小小编了四十六个班，剩下一些不能编的，放在一堆，我们把它叫做‘补充团’。
“李玉山说：‘从前是字整人，今天可真是人整字了。生字这一编班，我放心多了。一边点名，一边画像，再调皮捣蛋的字，也不用担心它“逃亡”了。往后，经常到“班”里转转，把每个生字的性能、特点，都了解清楚，把它们编成话，写成文章，那真是改造俘虏，为人民服务啦！’
“以后，教员还教我们查字典。其实，经过‘生字编班’以后，查字典就没有什么困难了。只把几个特别规矩记住就行了，比如草字头要到‘艸’字部去找等等。有了字典，就好比又多了一位教员。在阅读中碰到个生字，翻翻字典就行了。
十五 小记者
“自从‘生字编班’以后，很多字都抄了一遍，到八月二十七号，教员教我们写话。我们四个人坐在一块，写啥呢？话说起来，真是三天也说不完，可是一要写，一句话也想不起来了。后来我想咱们来一个‘小记者’的游戏吧。咱们大家轮流当小记者，他随便问一句，别人回答，连问的带答的都写下来，就算是给墙报写稿。大家听这个方法很有意思，就开始搞了。
“先是李玉山问周大保：‘你是那里人？今年多少岁？’
“周大保说：‘我是河南人，今年二十三岁。’
“李玉山写完了，轮到周大保问王学文：‘你为什么学文化？’王学文说：‘要建设现代化国防军。’
“下回轮到王学文问我：‘你的三年计划完成了没有？’我说：‘完成了。’他写完之后，我想我还有心头话没说出口，就叫他再写上一句‘我们要感谢毛主席’。
“大家都写完之后，我们把稿子拿出来，大家修改。前两句，字好写，倒没什么问题，后一句，可把人笑坏了。王学文把“计划”两个字，写成了技术的“技”，说话的“话”，把感谢的“感”写成了敢不敢的“敢”。讨论半天，才纠正过来。
十六 给毛主席的信
“下午，我们又变了个花样。一个人说，大家写。一句话接一句话，就编成一段文儿。就用这个办法，我们还给毛主席写了一封信呢！”
说到这里，张来福同志掏出一个纸包来，找出那封信的底稿，念给大家听：
“亲爱的毛主席：以前我们有很多话想跟你说，想问问你身体好不好，工作忙不忙。可是不会写字，不会写信。现在我们都认会了两千多字，你听见这消息一定很高兴。今天给你写信，不为别的事情，感谢你领导我们文化大翻身。这回到实验班，教员用新法子教，三天学了注音符号和拼音，八天突击生字，三天复习测验，我们都认了两千多字。这个办法很好，很对咱们工农兵的口味。我们回到连里之后，还要努力学习，不骄傲，不自大，巩固成绩，做好工作，建设强大国防军，来回答上级的关心。此致敬礼
张来福 周大保 王学文 李玉山
八月三十日”
十七 推广速成识字法，消除文盲，提高部队文化水平
张来福同志念完这封信，接着往下说：
“自打八月六号开始上课，到三十号，整整四个礼拜，课目都教完了。三十一号，举行毕业典礼。在这以前，还有评选模范，发奖品，我就不详细讲了。”
正在这时候，营部通讯员送来一份通知，指导员拿过来一看，连声说：“好，好。”接着，他拿起这份通知，对大家说：
“同志们，大家听了张来福同志的报告，都很高兴。三排长刚才还说，他也要求去住学。现在好办了，上级已经决定在全军里面，推广速成识字法，消除部队文盲，提高部队的文化水平，给建设现代化国防军打下基础。营里来了通知，调咱们连上的三位教员到分区去学习这套新方法。大家说好不好啊？”
战士们使足了力气，喊了一声“好！”
三排长还领导大家呼了个口号：
推广速成识字法！
消除部队文盲，提高全军的文化水平！
第3版()
专栏：
速成识字法教学讲话
第四讲 突击生字，先求会读（上）
在绝大部分学员学会了全部注音符号，熟练了拼音之后，就要开始突击生字了。这是速成识字法教学中最紧张的一个阶段。
开始突击生字时，教员的思想必须明确，先用熟字熟练拼音，以便拼读生字，给大量突击生字打下基础。上课前教员可以战斗为例，进行简短有力的鼓动，说明学注音符号和拼音有如战前的准备工作，现在是正式投入战斗了。号召大家以猛打猛冲的战斗姿态，将两千多个生字逐一加以“消灭”。教员并应根据具体情况提出要求，如：克服困难不叫苦，坚持到底；团结互助，发扬阶级友爱，共同进步；听从指挥，教到那里学到那里，怎样教便怎样学……要每个同志做好思想准备。
突击生字是以“注音单字表”为教材，一字一行地进行。每个字先由教员领着拼，领着读两三遍，再用一些简明通俗、容易为学员所接受的解释加以说明。这样，教五十个字所需的时间最多不超过十五分钟。之后即可转入小组复习，首先要求能拼读学过的字，然后要求脱离注音符号读。复习的时间一般约为讲课时间的两倍。复习后有不认识的字
（即所谓“捣蛋字”“古怪字”），集中起来再反复地进行讲解。这样，一堂课接着一堂课地进行突击、复习，直到总复习、测验。这就是突击生字的全部过程。
在这个教学过程中，必须注意以下几点：
先说怎样讲字。学员记生字，基本上依靠三件法宝：第一件是注音符号，它可以帮助人把忘了的生字拼出来；第二件是连系生活，利用熟悉的日常生活中常用的语汇来记住生字；第三件是捉摸字的模样，分解字形，运用熟字来记生字。所以，讲字就要注意：一、要联系学员最熟悉的语汇、事物；要求简单、具体；同时注意到每一个字的政治意义，给学员以深刻的印象。譬如讲双立人边的“径”字，对于战士来说，与其说“途径”的“径”，就不如说“枪炮口径”的“径”，因为这样容易懂，好记；把“之”字讲成“之乎者也”的“之”，就不如讲“光荣之家”的“之”字。这是学员的语汇，通俗易懂，同时也具有政治意义。对于有几种讲法的字，只讲一种就行，讲多了反而使学员感到头昏眼花。因为突击生字主要是为要达到会读的目的，讲解只是为了帮助记忆（这一工作可以留到以后大量阅读的阶段去解决）。如“长”字，只讲“班长”“连长”的“长”就可以，等到在阅读中遇到“长”字和“江”字连在一起的地方，学员自然会联想到“班长”的“长”，也可念成“长江”的“长”。二、讲解要生动、活泼、形象化。教员在讲解时，要注意到表情、动作，并联系实物及图示。在紧张的突击阶段，可以插入一些生动而有意义的例子，它既可活跃学习情绪，也可帮助记忆。如讲“昂”字，可以读一句“雄赳赳，气昂昂”；讲“瞪”字，教员可把眼一瞪，用表情来表现这个字的意义和读法。有时还利用实物和图示，如讲“箔”字，就拿一张锡箔给学员看。此外还可以说两句快板，讲个小故事。但讲解的时间不能太多，更不能离题太远。不然，有时学员只记住了故事，忘了字的讲法和读法。三、教五六百字以后，再教一些部首、偏旁，诱发学员捉摸字形。如“光”字旁加一个“军”就是“光辉”的“辉”字。但是，也要注意不能太滥，否则会引起牵强附会的现象。把一个字拆成两三个熟字，固然对记忆有帮助，但倘若拆成几个生字，就反而增加了学员的负担。另外，还可以通过学员的联想来讲解，如“羡慕”这两个字是抽象的字，不好讲解。这时教员就让学员回忆一下在英雄模范大会上自己看到英雄模范时的心情；也可以联词讲解，如讲“酬”时可联成“酬谢”，把它写在黑板上；也可以分解字形，如讲“歪”字，说明不正就是“歪”等等。诸如此类的办法，都可灵活、恰当地采用，但要避免流于庸俗化。总而言之，生字要讲解得恰当，教员必须抛开知识分子的那一套语汇，认真向战士们学习，先当学生，后当先生，从群众中来再回到群众中去。在课前要认真地准备，体会战士的情感。课前准备，最好能吸收一些程度较高的学员的意见。
再讲怎样掌握进度。实施速成识字法教学，一方面要反对小手小脚的保守观点；另一方面，也要防止盲目地大量突击。关于学员一天该教多少字的问题，应该根据大多数学员的接受能力而定。在这问题上，有些单位只拿积极分子做标准，拼命突击生字，结果教的太多，大批同志跟不上，使他们对学习失掉信心；互助活动也无法开展，学员们也感到非常的疲劳。有些单位，采取以中等程度的学员为标准的办法，收效就很大，全班能齐头并进，而且教员和学员都很轻松、愉快。为了准确地掌握进度，最好按学员原有的识字程度分别编班上课。学员接受生字的能力，一般和原来识字的多少是分不开的。据许多单位的调查研究，在只认识二百字以下的人，每天（按八小时上课）平均可接受生字一百九十个；在认识二百到五百字的人，平均每天可接受二百四十多个字；认识五百字到一千字的人，平均每天可以接受三百八十多个字。同时，学员的接受能力，是在突击过程中不断提高的，因此，可以由少到多，逐渐地增加。教员在突击生字过程中，必须时刻注意到学员的接受能力，以确定进度的快慢。
今天，先讲到这里为止。下一次我们要讲突击生字中如何注意撇开注音符号和组织复习、测验，以达到巩固地记住所学得的生字。
（本讲完，全文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