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7月30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
专栏:

  大渡河的浪花
亚光
编者按:亚光同志是人民解放军的前身工农红军中的一个“小鬼”,曾参加二万五千里长征。这是他为了庆祝今年的八一建军节而作的一首回亿强渡大渡河的诗。
大渡河的浪花高又高,
滚滚的漩涡深又大,
浪花哪,奔腾,奔腾,
水急哪,快如风。
河岸上晨雾迷蒙,
河滩上出现了抗日的先锋。
十八英雄磨拳擦掌,
不怕水急,不怕浪高。
听吧,咚—哗!咚—哗!
迫击炮弹爆炸在敌人身旁,
重机枪打得敌人工事尘土飞扬。
看哪,先锋队长挥动着红旗,
指导员已经扬起了手枪:
“同志们,看!
敌人东奔西逃,
阵地乱七八糟,
同志们,跟我前进!”
十八英雄上了船,
战船箭一般窜进了白浪。
波浪哪,一丈高,
浪花哪,打进舱,
船夫哪,拼命划,
党员哪,手臂扬:
“冲呀!冲呀!
打过去!打过去!打过去!”
敌人的子弹在头上飞,
掠过身边,落在船旁。
一丈高的浪花呀,
勇猛的战船呀,
穿过弹雨,穿过白浪。
敌人发出悲伤的叫喊,
“官长”丢下马儿逃亡,
助战的老百姓举手欢呼:
“红军打得好!
红军打得妙!
十八英雄呱呱叫!”
河岸上欢呼的声音
吞没了大渡河的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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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爱国诗人闻一多
——纪念闻一多先生逝世四周年
艾青
诗人闻一多出身于湖北一个地主的家庭。他自己在文章里说:“父亲是一个秀才,从小我就受诗云子曰的影响。”他曾到美国学习美术。他生长的环境,和所受的艺术教育,使他熟识与爱好古老中国的豪华。打开闻一多的诗集,就像走进一家古董铺和珠宝店。他的一首二百多行的“剑匣”,是用尽雕镂的技巧而磨琢成的景泰蓝似的作品:
……绿翡翠、蓝璫玉、紫石瑛,
错杂地砌成一片惊涛骇浪;
再用碎砾的螺钢点缀着,
那便是涛头闪目的沫花了。
上面再笼着一张乌金的穹窿,
只有一颗宝钻的星儿照着。
其他如“象牙”、“墨玉”、“金丝”、“玫瑰玉”、“玛瑙”、“鱼子石”、“珊瑚”、“银线”、“琥珀”、“乌金”、“宝钻”、“玳瑁”、“璧玺”、“碧玉”、“赤瑛”、“白玛瑙”、“蓝琉璃”……都是他的诗里所收罗的宝贝,差不多把中国所有的珍宝都罗列进去了。
闻一多也从英国诗人济慈的诗里借取了意象的丰富的光彩。济慈被诗人赞誉为“艺术的忠臣”、“诗人的诗人”。他说他和那西方岛国的年青诗人一样,意象成了自己的诗的财富:
白鸽子,花鸽子,
红眼的银灰色的鸽子,
乌鸦似的黑鸽子,
背上闪着紫的绿的金花——
倦飞的众鸽子在阶下集齐了,
都将喙子插在翅膀里,
寂静悄静地打盹了。
……………
晨晞瞰着世界微笑了
笑出金来了——
黄金笑在槐树上,
赤金笑在橡树上,
白金笑在白松皮上。
这些不是树了!
是些绚缦的祥云——
琥珀的云,玛瑙的云,
灵风扇着,旭日射着的云。
——秋色
当时,中国新诗创作中产生了所谓“新月派”,是中国新文学上的“为艺术而艺术”的一个派系。他们所受的是英美式资产阶级的教育,以为“诗坛叫嚣,瓦釜雷鸣……”向中国输送英美式的格律诗。闻一多甚至“反对自然的音节。”他要求诗人要“如韩信囊沙背水,邓艾缒兵入蜀,偏要从险处见奇。”他嘲讽在艺术的困难前面“临阵脱逃的怯懦者”。
丰富的想像,正确的感觉力,鲜明的色彩,是闻一多的诗的艺术的特点。但这些特点,却常常被一种愈来愈严格的近乎形式主义的规律约束着,有时使他的诗成了不自然的雕琢,以致限制了他的原来是异常热情的心胸,形成一种矛盾。虽然他曾试验用口语写格律诗,也一样不能克服这个矛盾。
他对自己的艺术是陶醉的,也是很虔诚的。他写道:“蟋蟀在我床下唱着秋歌,我也唱着歌儿作我的活”,“我一壁工作着,一壁唱着歌”,“雕着、镂着、磨着、重磨着……”,“让闲情的芜蔓蚕食了我的生命之田”。他并且祈祷:“你不要轻看了我这些工作哟!”
但是,所有他这些苦辛的结果却是:
啊!我将看着,看着,看着,
看到剑匣战动了,
模糊了,更模糊了
一个烟雾弥漫的虚空了……
这就是说,他对艺术的虔诚所换来的不过是“虚空”。
和那个时代的许多诗人一样,除了虔诚的对待艺术之外,也虔诚的对待恋爱,而这种恋爱却也和艺术一样是一种抽象的观念。他对“爱之神”的态度是:
我的目的不是要赢你,
但只求输给你——
将我的灵和肉
输得干干净净!
——国手
这种抽象的恋爱的观念是和死的观念联系在一起的:
死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死是我对你无上的贡献
——死
结果,仍不外是幻灭,认为“爱之神”——
是死魔盘据着的一座迷宫
——爱之神
这是因为什么呢?这是因为诗人所生长的国家是一个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国家,这个国家一边受着外国帝国主义者的侵略,一边受着国内军阀官僚的摧残,凡是有良心的人,都不能容忍这种境遇。闻一多的壮年,正是中国思想界大变革的时期。“五四时代我受到的思想影响是爱国的、民主的、觉得我们中国人应该如何团结起来救国。”对于国家的观念,在闻一多的诗里就比其它任何观念更强。他在美国的时候,非常想念祖国:
太阳啊,刺得我心痛的太阳!
又逼走了游子的一出还乡梦,
又加他十二个时辰的九曲回肠!
太阳啊,火一样烧着的太阳,
烘干了小草尖头的露水,
可也烘干游子的冷泪盈眶?
太阳啊,六龙骖驾的太阳!
省得我受这一天天的缓刑,
就把五年当一天跑完,又与你何妨!
太阳啊,——神速的金鸟,——太阳!
让我骑着你每日绕行地球一周,
也便能天天望见一次家乡!
太阳啊,楼角新升的太阳!
不是刚从我们东方来的吗?
我的家乡此刻可都依然无恙?………
——太阳吟
这种怀乡的心情很深沉,甚至成了痛苦:
皎皎的白日啊!
将照遍朱楼的四面;
永远照不进的,是——
游子的漆黑的心窝坎!
——晴朝
他希望人们“……当不致误会以为我想的是狭义的‘家’。不是!我所想的是中国的山川,中国的草木,中国的鸟兽,中国的屋宇——中国的人。”
闻一多是一个爱国诗人。有时,他通过怀古的心情来表现自己对祖国的感情。他写了一些对古中国表示崇敬与怀恋的诗,例如:
请告诉我谁是中国人,
启示我,如何把记忆抱紧;
请告诉我这民族的伟大,
轻轻的告诉我,不要喧哗!
请告诉我谁是中国人,
谁的心里有尧舜的心,
谁的血是刑轲聂政的血,
谁是神农黄帝的溃孽。
告诉我那智慧来得离奇,
说是河马献来的馈礼;
还告诉我这歌声的节奏,
原是九苟凤凰的传授。
谁告诉我戈壁的沉默,
和五岳的庄严?又告诉我
泰山的石溜还滴着忍耐,
大江黄河又流着和谐?
再告诉我,那一滴清泪
是孔子吊唁死麟麟的伤悲?
那狂笑也得告诉我才好,——
庄周、淳于髡、东方朔的笑。
请告诉我谁是中国人,
启示我,如何把记忆抱紧;
请告诉我这民族的伟大,
轻轻的告诉我,不要喧哗!
!——祈祷
他在美国留学的时候,身受过帝国主义国家的民族歧视,这是像他这样一个具有自尊感情的人所最不能接受的。在他所写的“洗衣歌”里,充满了一个被压迫的民族的抗议情绪,他用了许多责问与反拨性的话,申诉了一个民族的悲愤:
洗衣是美国华侨最普遍的职业,因此留学生常常被人问道:“你爸爸是洗衣裳的吗?”
(一件,两件,三件,)
洗衣要洗干净!
(四件,五件,六件,)
熨衣要熨得平!
我洗得净悲哀的湿手帕,
我洗得白罪恶的黑汗衣,
贪心的油腻和欲火的灰,……
你们家里一切的脏东西,
交给我洗,交给我洗。
铜是那样臭,血是那样腥,
脏了的东西你不能不洗,
洗过了的东西还是得脏,
你忍耐的人理它不理?
替他们洗!替他们洗!
你说洗衣的买卖太下贱,
肯下贱的只有唐人不成?
你们的牧师他告诉我说:
耶苏的爸爸做木匠出身,
你信不信?你信不信?
胰子白水耍不出花头来,
洗衣裳原比不上造兵舰。
我也说这有什么大出息——
流一身汗洗别人的汗?
你们肯干?你们肯干?
年去年来一滴思乡的泪,
半夜三更一盏洗衣的灯……
下贱不下贱你们不要管,
看那里不干净那里不平,
问支那人,问支那人。
我洗得净悲哀的湿手帕,
我洗得白罪恶的黑汗衣,
贪心的油腻和欲火的灰,
你们家里一切的脏东西,
交给我——洗,交给我——
洗。
(一件,两件,三件,)
洗衣要洗干净!
(四件,五件,六件,)
熨衣要熨得平!
“现实的生活时时刻刻把我从诗境拉到尘境来。”他虽然出身在地主家庭,在“静夜”里,闻一多宣告着自己不满足于个人的幸福与安乐,他的心,为外界的不幸与紊乱所激动:
……………
谁希罕你这墙内尺方的和平!
我的世界还有更辽阔的边境。
这四墙既隔不断战争的喧嚣,
你有什么方法禁止我的心跳?
最好是让这口里塞满了泥沙,
如其他只会唱着个人的休戚!
最好是让这头颅给田鼠掘洞,
让这一团血肉也去喂着尸虫,
如果只是为了一杯酒一本诗,
静夜里钟摆摇来的一片闲适,
就听不见了你们四邻的呻吟,
看不见寡妇孤儿抖颤的身影,
战壕里的痉挛,疯人躺着病榻,
和各种惨剧在生活的磨子下。
幸福!我如今不能受你的私贿,
我的世界不在这尺方的墙内。
听!又是一阵炮声,死神在咆哮。
静夜!你如何能禁止我的心跳?
当时的中国正是许多帝国主义国家所觊觎的一片肥土,每个帝国主义国家都收买了军阀,并使他们互相厮杀。诗人流露了对当时军阀混战的憎恶:
嚼火漱雾的毒龙在铁梯上爬着,
驮着灰色号衣的战争,
吼的要哭了
…………
眼看着宇宙糟蹋到这样……
初夏一夜的印象(一九二二
年五月直奉战争时)
在“荒村”里,他写出中国农村由于军阀混战,居民弃家外逃的荒凉情景:
这样一个桃源,瞧不见人烟!
他在“发现”里,写出了对他所眷念的古老中国的失望:
我来了,不知道是一场空喜,
我会见的是 梦,那里是你?
那是恐怖,是 梦挂着悬崖,
那不是你,那不是我的心爱!
这种失望的心情,日子愈久就愈深刻,终于成了绝望的咒语: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
不如多扔些破铜烂铁,
爽性泼你的剩菜残羹。
也许铜的要绿成翡翠,
铁罐上锈出几瓣桃花;
再让油腻织成一层罗绮,
霉菌给他蒸出些云霞。
让死水酵成一沟绿酒,
飘满了珍珠似的白沫;
小珠笑一声变成大珠,
又被偷酒的花蚊咬破。
那么一沟绝望的死水,
也就夸得上几分鲜明。
如果青蛙耐不住寂寞,
又算死水叫出了歌声。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
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
看他造出个什么世界。
——死水
在闻一多的诗里,想像的成份常常是多于现实的成份的。有时,他也企图找到更接近现实的题材,例如“天安门”,用流利的北方话,记载了北洋军阀屠杀爱国学生的历史事件:
先生,让我喘口气,那东西,
你没有瞧见那黑漆漆的,
没脑袋的,蹶腿的,多可怕,
还摇幌着白旗儿说着话……
这年头真没法办,你问谁?
真是人都办不了,别说鬼。
还开会啦,还不老实点儿!
你瞧,都是谁家的小孩儿,
不才十来岁儿吗?干吗的?
脑袋瓜上不是使枪轧的?
先生,听说昨日又死了人,
管包死的又是傻学生们。……
怨不得小秃子吓掉了魂,
劝人黑夜里别走天安门。
得!就算咱拉车的活倒霉,
赶明日北京满城都是鬼!
和这相似,另外还有一首“飞毛腿”,写了一个人力车夫的自杀的下场。但是这类诗无论事实与观点都很含糊。这条路他没有走得很远。
诗人终于停止了歌唱,专心研究中国古文学。
诗人闻一多在他创作的历程里,对中国现实的认识是有局限性的。从他所出生的环境,他爱的是古老的中国,当他从外国回来,看见一个被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所统治的中国的腐败情形,他对中国失望,绝望,异常痛苦,以至于诅咒。他的阶级出身,社会环境,文化艺术的教养,以及生活方式等等,限制了他,使他不能在创作上继续发展,也使他不能在当时看见更现实的中国,劳动人民的战斗的中国,这个中国在那个年代,早已在积极地培养自己的力量,准备自己的力量,迎接一次很大规模的革命战争。
直到抗日战争爆发了,“如今人家逼得我们没有路走,”“人家要我们的命,我们是豁出去了,是困兽犹斗。”他终又一次的奋发起来了。
经历了二十多年之久,从无数的历史事实得到了教育,这是异常痛苦的,“当这民族历史行程的大拐弯中”,假如不敢起来抗争,“休想在这地面上混下去了”。亲眼看见了国民党反动派的腐败,诗人闻一多毅然地转向劳动人民。“真正的力量在人民”。发现人民“每颗心里都自有一段骄傲”,“假如我们是和人民在一起,我们就有希望了”。他绕的圈子最大,因而信仰也最坚决。一九四五——一九四六年间,他虽然不再写诗,但他行动起来,愈来愈勇敢,成了中国西南方进步文化界的旗帜。他热情地投身于为中国人民争取自由民主的斗争,成了中国民主同盟的一个组织家,行动家,以全部的热情贡献给革命事业,直到最后于一九四六年七月十五日在昆明遭受到蒋介石的暗杀。
中国文学历史上的“新月派”的成员,在中国革命的严重考验中,分裂成两部分:一部分以胡适之为代表,走向反人民的道路,奴颜婢膝,向美帝国主义者献媚,给中国最后一个暴君做殉葬的侍女;一部分以闻一多为代表,从不丧失真诚,以严肃的态度对待人生与艺术,努力探求真理,在认识了真理之后,毅然决然走向人民,参加了革命行动。
诗人闻一多的道路,是一个出身教养都优越的,有良心的艺术家的道路。他是一个真正的爱国诗人。他走了一些曲折的道路,但终于找到了人民,投奔到人民的队伍中来。在帝国主义压迫下的中国,如果是一个真正的爱国主义者,他迟早一定会走向劳动人民,一定会为劳动人民的革命事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为人民解放而牺牲的烈士永垂不朽!
(这是闻一多逝世二周年纪念时所草写的一篇稿子。当时是在冀中乡下,材料很缺乏。现在修改了一些。如有不妥当的地方,请求读者给予指正。—青)(附图片)
闻一多先生像(木刻) 夏子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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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开拓者的聂耳
——纪念聂耳同志逝世十五周年
赵沨
有人这样说:“要看一个作曲家是否伟大,只要看他的著作中引用民歌的多少便可判定。”
的确,古往今来的音乐大师,都曾受过民间音乐的哺养。德国民歌之于贝多芬,俄国民歌之于柴可夫斯基,都给了他们很大的影响。虽然,比起别的音乐家来,这两个作家还算是受民歌薰陶较少的呢。
在中国,冼星海是如此。广东打敲乐的节奏曾给“黄河”以灵感。在利用民间音乐语言上说,这和柴可夫斯基的“徐缓似歌”取材于俄国民谣有相同的意义。冼星海学习了民间音乐语言,而又洗炼,提高了民间音乐语言,同时,作为人民的财富,又反过来丰富了民族音乐的语言。
聂耳也是这样。他的“大路歌”摆脱了中外学者所谓“中国音乐是五声音阶”的说法,而用中国调式作为中国音乐语言的特点之一来着手。这支歌曲的主题可能是从下面一首云南民歌来的:
他的“打长江”,也看得出和云南的“螃蟹歌”有着血缘关系:
当然,不能肯定聂耳创作“大路歌”和“打长江”时,就是以这两首民谣为蓝本,而是说作为全民都是歌手的云南玉溪人,自幼就熟习民间音乐的他,在下笔时一定会涌现这些人民所喜爱的语汇。而一个想使自己的歌曲变成人民心声的作曲家,也会意识地选用人民熟悉的语汇。
但这绝不是问题的全部。黎锦晖后期的黄色歌曲,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利用了民间音乐语汇的。(当然,黎锦晖早期的“麻雀和小孩”等儿童歌舞剧,不应和他的后期作品混为一谈,而且具有一定的作用、意义和影响的。)所以,重要的不在于技术上利用民间乐汇,而是作品内容对人民社会生活,政治生活的作用和影响。试想一下当年的情景:大革命失败后窒息的政治生活,国民党的反动统治,日本要灭亡中国的军事行动……有些人在上溯唐宋,附庸风雅,“制礼作乐”;有的人吟咏个人的悲欢离合,风花雪月。至多也是要提倡一下“中国味”的曲调和和声,最进步的也只“隔靴抓痒”地,以“民俗学者”的趣味来写点“农家四时苦乐”一类的东西。充斥市面的是黄色的淫词谰调。正在这时候,聂耳却用中国化的音乐语言,写出人民的苦难和愤怒。这是真正的“开拓者”——披荆斩棘,凿石开山,走出了路,埋下了种……
聂耳的路是个从无到有的路,中国有了他才有了新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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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写封信寄给毛主席
张明权
提起笔来铺开纸,
写封信寄给毛主席。
南来的大雁头上飞,
我的信呀赶上去!
飞到我们的邮局里,
飞到我们的火车里;
一直飞到北京城,
飞到你的手心里。
 
耕着我们自己的地,
我们心里想起了你。
吃着我们自己的饭,
我们心里想起了你。
上民校来选干部,
我们心里想起了你。
对着遍地好麦苗,
我们心里想起了你。
 
看着槽上新买的牛,
看着才盖的新房子,
看着门上的红喜对,
看着刚生的小孩子,
我们心里一团火,
一时三刻想着你。
 
白天我们在地里,
谈着你来唱着你;
到夜晚我们梦见你,
第二天干活更美气。
 
说不完我们的感激意,
写不完我们的心头喜,
说不完呀写不尽,
心里的千言和万语:
 
“现在春耕已完毕,
禾苗已经都出齐;
我们要保证多锄草,
我们要保证多施肥;
我们要起誓保住他,
直到粮食进囤里。
 
“那怕他今年再生虫,
那怕他今年再上水;
那怕他特务想捣乱,
那怕他久旱不下雨;
那怕他困难比山大,
我们的信心大百倍;
就凭我们一双手,
增产斗争一定能胜利!”
五月十日 新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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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聂耳年谱初稿
孙慎
一九一二年二月十四日生于云南昆明。父亲聂鸿仪是一个医生,母亲彭氏也是医生。他有三个哥哥和二个娣联络。
一九一五年 四岁。他的父亲逝世,家庭堕入悲惨的境地。
一九一七年 六岁。入昆明师范附小读书,凡四年,初小毕业。
一九二一年 十岁。入私立求实小学高级部读书,音乐为全校之冠。
一九二五年 十四岁。考入联合中学第九班,因为家庭经济困难,借了学费入学。
一九二七年 十六岁。中学毕业,家庭实在不能再供给他读书,叫他去找职业。可是他考入省立师范外国语组(公费)去读书。
一九二八年 读书虽是公费,但维持生活还是困难。适十六军到云南招兵,他就报名参加,被送到湖南郴州,一个星期后从列兵改成文书上士,后又编入广州的军官团。不久军官团遣散,又考入广东省立戏剧研究所(所长为欧阳予倩先生)三个礼拜后,因兴趣未合离去。
一九二九年 十八岁。是年春天,仍回昆明入省师原班肄业。
一九三零年 十九岁。七月从省师毕业。家庭生活越发艰难。恰好福建商人薛耕愚,在上海开有申庄,经营匹头和纸烟生意,约他去当店员。在上海他对音乐发生极大兴趣,开始自习小提琴。
一九三一年 二十岁。三月,薛的商业失败,他也跟着失业,旁徨而苦闷。五月,考入黎锦晖的明月歌舞团当小提琴师。此时他已由其同乡张天虚的关系参加上海反帝大同盟的工作。也在此时认识田汉。由其介绍参加苏联之友社音乐组,与张曙、任光、吕骥诸同志交好,共同作典。九月六日“明月”与联华公司签订合同加入联华乐队,第一次与田汉合作是联华出品“母性之光”里的“开矿歌”。这些歌曲即在任光主持的百代公司音乐部收音。作词与曲者可各得二十五元。年终由任光、孙师毅等主办新歌曲试唱会,获得对黄色歌曲断然的胜利。此时他正式找到一个外国教师教他提琴,但有时仍不免当了衣服去交学费。
“一·二八”沪战爆发,因感民族危机日急,而黎仍作靡靡之音,随即脱离“明月”,于八月去北平。在平投考艺术学院未被录取,乃跟私人教员托诺夫(TONOFF)学琴,二个月后仍回上海进联华一厂担任音乐工作。并去学校和工厂开展左翼演剧活动。
一九三三年 二十二岁。这一时期由于经常和许多进步的艺术工作者相接触,他的思想有了很大进步。他清楚地认识了“在帝国主义占领东北,屠杀大众的现在,音乐和其他艺术一样,是代替大众在呐喊,大众必然要求新音乐的新的内容和演奏,和作曲家的新的态度。接受革命的作曲家们,要编出革命的,同时保持高度艺术水准的音乐”。是年由田汉介绍与张曙先后加入中国共产党。八月因病被联华辞退。
一九三四年 二十三岁。为田汉作三幕剧《回春之曲》作曲,有《告别南洋》,《梅娘曲》,《春回来了》诸曲。四月一日进百代公司,协助任光做收音的工作,并学习和声学及对位法。十一月底向“百代”辞职,十二月做《大路歌》的配音工作。为电通公司出品田汉编剧应云卫导演袁牧之陈波儿主演的《风云儿女》主题歌作曲,即现在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义勇军进行曲》。
一九三五年 二十四岁。进联华二厂工作。四月,因左翼文艺工作者大批被捕,上海局势恶劣,同时也为了进一步学习,他计划先去日本,后到欧洲。四月十五日从上海动身,十八日到东京。在他完成了头一个三月计划,正要开始第二个三月计划的时候,竟因游泳不慎,被太平洋海波吞噬了。
附注:这个年谱是根据现有的几种材料编写的,因限于时间未能多方征询,错误遗漏一定难免。他的作品很少写明创作年月,故亦未能完全列入年谱。希望知道他生平的同志加以补充和指正,以便日后编订详细的年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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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青年与新生
——东欧杂记之四
冯至
五月二十八日,全德青年大会的第二天,我们站在检阅台上望着七十万青年组成的队伍从我们面前走过。天空中时而聚起浓云,紧接着是一阵骤雨,时而又露出微薄的阳光,队伍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同样的整齐与热烈。检阅的和游行的没有一人把天气的变化放在心上,下雨也罢,出太阳也罢,保卫和平的决心是永久一致的。大家歌唱,欢呼,鼓掌,应答,从上午八点到下午五点,中间没有片刻的停息。列宁的像,斯大林的像,皮克总统的像,各国革命领袖的像;大大小小的旗帜,各样的花束,彩色的轻气球;各种标语,引人注目的图画——处处表示出青年人创造的才能。我们站在风雨里,看着这个热闹的景象,只是兴奋,没有疲倦。这时在我身边站着两个老人,望去不过六十岁左右,但是招待我们的一位干部却指着他们轻轻地向我说,这两个老同志曾经和恩格斯一起工作过。我听了这话,感到惊奇。我们推算,恩格斯在一八九五年逝世,那么这两个老人至少该有八十岁了。“也许比八十岁还多”,那干部回答。
我由于好奇与尊敬便和两个老人里的一个谈起话来,谈起他在纳粹集中营里的生活,谈起中国的新文艺。最后我问他,“听说你和恩格斯一起工作过?”
他停了片刻,望着那无穷无尽的青年队伍,他用沉着的声音说:“我青年时候是作梦,现在的青年把梦给实现了。”
我听了这句话,心里不以为然。十九世纪末恩格斯领导的国际工人阶级的斗争都是铁一样地真实,怎么能说是作梦呢?这句话快乐里多少掺杂着一些感伤的成份。
但是我抬起头来,望一望四围残破的建筑,不由地想起方才在报纸上读到的大会里的一位贵宾爱伦堡的谈话,他说:“这是一个悲惨的,同时也是乐观的景象,在柏林的废墟中间看见这么多生活肯定的年青的人。这景象使人想起一个民族的悲惨的过去。如今一个不可动摇的和平意志充满了德国人民的心。德国青年的当前任务便是尽一切的力量使德国不再有一次成为流血的战场。”
诚然,德国人民过去的历史是悲惨的。但并不是因为他们打了两回败仗,却是因为他们不断地受着他们统治者的愚弄,作了两次大战的祸首。德国一百年来的历史是一部侵略史:容克地主与新兴的大资本家互相勾结,表现出俾斯麦的骄横,维廉第二的狂妄与希特勒的残酷无耻,致使国内进步的势力随时都受着摧残和打击。直到一九四五年五月,伟大的苏军把柏林解放了,纳粹匪徒们被捕的被捕,自杀的自杀,逃亡的逃亡,人们才从长期的噩梦里醒过来,面对着一片废墟,目瞪口呆,手足失措,不知道明天要做些什么事。
这时,那些受尽法西斯的迫害的共产党人渐渐回来了,有的从集中营里,有的从他们流亡的外国。他们回来,担任起艰难而重大的工作,他们不但要清理街旁的废墟,而且要清理人们精神上的废墟,不但要建设新房屋,而且要建设新人。他们于是组成了工人的统一的政党,领导了民族阵线,由此产生了德意志民主共和国;他们实行了土改,把战犯们的工厂收归国有,改变了社会基础;在工厂里发动劳动竞赛,在农村里设立拖拉机出借站,使生产提高。这样,不满五年的岁月,由于统一社会党的领导与苏联的帮助,东德的面貌焕然一新,新的共和国的国歌一开始就这样歌唱——
“从废墟里复活
我们面向将来。”
从这里我也就渐渐理会了那老人说那句话时的心情。他过去的工作本身并不是梦,而是看着当前的景象,想起德国过去五十年一套反动的历史,他在其中所受的失败与挫折,真会有一种如梦的感觉。
这五年内的成功,德国青年起了很大的作用。德国许多中年以后的人,因为经过的变化太多了,他们经过维谦第二时代的军国主义,经过魏马共和国后期的经济恐慌,经过法西斯十几年的愚弄,头脑已经油滑,感觉已经迟钝,对于新的事物失却感应。可是青年,没有那么多过去的负担,能够锐敏地看得清面前新的远景。在苏联和新民主主义国家都是爱青年的,但德国由于这种特殊情形,它对青年有更多的期望。而青年也没有喜负这个期望,他们对于政府的一切号召,无论在城市或是在农村,都带头响应。
解放后的一年,一九四六年五月,自由德国青年联盟便提出来年青的一代应该享受四种基本权利:有权利参与政治,有权利工作,有权利受教育,有权利快乐。如今在党的干部里,在群众组织,各机关,各经济部门,以及议会里,都有青年参加了;每个青年都有了工作,他们对将来具有信心,无须顾虑会有一天找不到职业,必须在街头过夜;人人都有了受教育的机会,战前大学里工农子弟不过占百分之二、三,现在则超过了百分之二十五;至于为了青年心理上和生理上的健康与快乐,我们到处看见青年休养所、青年旅舍、青年俱乐部……并且青年剧团、文工团、体育团体都大批在发展着。
由于青年积极地参加了政治的与经济的活动而显露出卓越的成绩,大家都认为现在的青年与往日被军国主义与法西斯所愚弄的小热昏完全不同了,他们具有明确的思想与处理事务的才能。于是政府在二十七日青年保卫和平大会上宣布了一条最近通过的法令,把成人的年龄提前二年,从满二十岁提前到满十八岁,使青年有更多的机会为人民服务。
自从自由德国青年联盟公布了全德青年大会的会期以来,共和国里的青年便用了极大的努力来迎接这空前的盛会。他们用自己的劳力在柏林建筑起能容八万人的体育场,一座能容一万人的大会场,从柏林郊外森林里开辟出一个能容二万人的少先队共和国。在工厂和农村里积极参加劳动竞赛。在劳动竞赛的运动中一九四八年到四九年有十万青年参加,乡村青年和女性青年占有很少的数目,但等到四九年至五零年这一年内便有二十八万青年参加,其中有五万九千是农村的,六万是女性。青年的文学与艺术的工作者也竞赛似地创造新歌,编写新剧,培养民间舞蹈,把绘画和雕刻送到柏林来展览。并且自由德国青年联盟发动“学识优良”的考试,考试及格的按着等级的不同可以得到铜色的、银色的、金色的三种奖章。参加这个考试的人要读熟加里宁的《论共产主义教育》,奥斯特罗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布雷德尔的《台尔曼传》,以及歌德、海涅、高尔基的著作;他们要了解德国工人运动的历史,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国家的性质,国际主义的精神与劳模运动的意义。此外,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任务,即是每个到柏林来参加大会的青年,至少要带来十个人的保卫和平、禁用原子弹的签名,所以最后结算,七十万青年带来了八百万个签名。——在这多方面建设性的准备中,每个青年的思想都获得了很大的进步。
这样一代的青年在预告着一种在德国历史上不曾有过的新生,这也是统一社会党的领导与自由德国青年联盟的教育所发生的成果。但是在西德,在英美法的占领区里,德国的青年是怎样的情况呢?街头上无家可归的流浪儿童一天比一天增多,青年失业者的数目达到一百万,女孩子被迫卖淫,男孩子被迫到越南、印度尼西亚等殖民地去充当雇佣兵。今年年初瑞士一家报纸“鲁森新闻”这样记载着:“有六个国家的人贩子每月要招募二千到二千五百名年青的德国人去服兵役。那不只是法国的与英国的招募者,却也有佛朗哥的西班牙与阿根廷的代理人。”并且旁的国家也看上这笔好生意,都跃跃欲试。一个美国记者报道伊朗国王访美的最大的收获是获得美国的允许,在德国招集大批纳粹时代的军官到伊朗军队里服务。这现象,就是西德的傀儡政府都无法遮饰,它不得不在一篇文告里这样标题:“青年没有职业——人民没有将来。”
事实上西德的青年是会有职业的,西德的人民也会有将来的,只要英美帝国主义者从西德滚开,还带走西德傀儡政府的全部机器。这道理西德进步的青年看得很清楚,他们保卫和平,争取统一的决心和东德的青年并没有两样,所以他们把这次的大会看成预告德国统一的第一声号角,他们怀着热烈的紧张的心情期待着大会日期的到来。但是西德的傀儡政府却百般阻挠,不但不给他们通过边界的护照,而且把边界封锁起来。虽然如此,还是有些青年有的在夜里,有的在下雨的时刻,乘人不注意越过封锁线。这样不只是青年过来了二万,还有许多少先队队员,以及他们的父母也跟着过来。大会开完了,他们举着胜利的旗帜,排着队,唱着歌,回到西德。有一个两千人的队伍,一越过英国占领区的边界,便在一片荒野地方被警察围住了。那些警察说,奉到“政府”的命令,说是东柏林有伤寒病流行,从东柏林来的青年都要登记,受检查。但是这些青年坚决拒绝登记,他们说,“东柏林是一块最干净的地方,既没有花柳病,也没有伤寒病,叫我们登记,是别有居心的阴谋。”警察围他们围了两昼夜,最后没有办法,只好让这些青年举着胜利的旗帜,排着队,唱着歌,走去了。(附图片)
“青年工人”(木刻) 梯雷曼作
(德国青年的艺术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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