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9月3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美国“教育”中国学生的“友谊”
胡绳
艾奇逊致杜鲁门信中企图追溯中美“友谊”的历史,他说:“这种友谊是可以用许多年来的种种事实予以证明的,诸如利用庚子赔款供中国学生的教育费用,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内的废除治外法权,以及战时和战后的广泛对华援助等。……”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中美间的关系已经有过继续一百年的历史。对这一百年中的“事实”,艾奇逊先生只举出退还庚子赔款这一件事。大概他以为,无论如何,这一件事总是美国对中国人的“友谊”表示,是无可怀疑的了。我们在这里,可以举一点事实材料来说明这件事的真象。
所谓“利用庚子赔款供中国学生教育费用”这件事起议于一九○六年,在一九○七年五月美国国会中通过,而开始实行于一九○九年。要明白美帝国主义之所以有这番“好意”,不能不说到一九○五年的中国各地抵制美货运动。
在十九世纪最后二十年间,美国实行排斥中国工人的政策,到处有计划的进行对华侨的虐待乃至杀戮。据一九○一年寓美华商崔子肩、唐琼昌、何利、司徒芳等五万六千人向北京政府的呈文,描写当时美国对待华侨的情形是:“苛例百出,令人骇绝。无端诬以疫疠,而有围埠之举,无端目以不洁,而行洗埠之事。骚扰危险之状,惨不忍言。……华人到埠之时,不问其合例与否,即囚之于马头木屋中,寝食于斯,内外隔绝。亲友不得一见,律师不得一问。即有疾病,医生亦不得诊视。黑暗秽臭,过于监狱。压制苛暴,甚于犯人。幽囚常数百人,羁留常数阅月。而护照束阁,关吏无一过问。因此之故,有悬梁自缢,投海自尽,失医致毙之惨者。凡埠中华人,辄遇痛殴,亦无如何。巡差任意拿人,良歹不分,即遭重罚。华人以常病致死,亦须戮尸。由别国逃美,一经查出,多被刑杀。餐馆则禁华人之饮食,客店则禁华人之入宿。”
当时美国对于中国人的这种“友好”表示,引起了中国国内普遍的愤怒。在一九○五年中国沿海各埠商人展开抵制美货的运动。大家要知道,中国人民第一次使用经济绝交的武器,就是针对美国帝国主义的。
由于感到中国人民对美国的敌意,所以才想到“退还庚款”,这叫做,用中国自己的钱来收买中国的人心。提出这个办法的是在中国的美国商人和教士,有个叫做斯密斯(Arthur H.Smith)的教士提倡此事最出力。这是个很著名的教士在中国有四十年的工作经验。他曾于一九○六年见美国总统罗斯福,力陈以庚款来培殖中国学生留美的好处。
这位斯密斯先生在一九○七年出版过一本书,叫做“今日之中国与美国”(China and America To—day)。该书有一章专讲“美国在中国的机会与责任”,其中用很多篇幅说明罗致中国学生到美国来是当务之急,不可忽略。伊里诺大学校长詹姆士(E.J.Jemes)给美国总统的一个备忘录被全文引录着。我们不妨摘译一点出来,因为从这里可以明白他们对于这件事的看法。
“那一个国家能做到教育这一代的年青中国人,那一个国家就将由于这方面所支付的努力而在精神的和商业的影响上取回最大可能的收获。如果美国在三十年前已经做到把中国学生的潮流引向这一个国家来,并能使这潮流继续扩大,那么,我们现在一定能够使用最圆满和最巧妙的方式而控制中国的发展——这就是说,使用那从知识与精神上支配中国的领袖的方式。”
这就是詹姆士先生们关心中国青年的教育问题的基本理由。在这大学校长的备忘录中特别指出那时不仅在日本,而且在欧洲都已有很多中国留学生的事实,表示十分着急,他说:“这就意味着,当这些中国人从欧洲回去后,将要使中国效法欧洲,效法英国、法国、德国,而不效法美国。这就意味着,他们将推荐英国、法国和德国的教师与工程师到中国去担任负责的地位,而不是请美国人去。这就意味着,英国、法国和德国的商品要被买去而不买美国商品,各种工业上的特权将给予欧洲而不是给予美国。”按照帝国主义者的想法,中国留学生就有那么大的好处!因此,美国必须急起直追,赶快愈多愈好地把中国学生请来吧。
“为了扩张精神上的影响而化一些钱,即使只从物质意义上说,也能够比用别的方法收获得更多。商业追随精神上的支配,是比追随军旗更为可靠的。”这个很实际主义的大学校长向他的总统先生作了如此的结论。
如此说来,为吸收中国学生即使化一些本钱也合算,那么“利用”中国人自己的钱来办这事当然是更合算了。斯密斯先生引用了詹姆士的聪敏主张后就提出了他的更聪敏的主张。但是他担心别人会责问,“庚子赔款”本是中国的钱,既然还给中国,为什么不是无条件地奉还呢?斯密斯先生的书中写道:“说起来自然是很轻松的,如果这笔钱是美国的,我们就该保持它;如果它是属于中国的,它就该还给中国。”但是斯密斯先生觉得解释这点并不困难,因为要中国付这笔钱,是用以“惩罚”中国人在一九○○年事件中对美国领事馆人员的“干犯”的,所以,斯密斯先生说:“我们的责任不是完全退还这笔钱,而是要把这笔钱用来使类似的事件将来难以再发生。”这话说得明白一点,就是要用这笔钱来消磨中国人民的反对帝国主义的思想,以达到如詹姆士校长所说的“在精神上支配”中国人。“我们不可以按照詹姆士校长的聪敏的建议去向中国政府提出,把这一笔钱,至少其中的一部分,用来教育在美国的中国学生么?”这位更聪敏的斯密斯先生如此说。
根据以上所提出的一点简单的材料,至今还被艾奇逊引为中美“友谊”的证明的“退还庚款”这件事的真实意义可以弄清楚了。
据说,对于美国资产阶级,一切事都可还元为钱,还元为会计帐上的借方与货方。“友谊”当然不是例外,“教育”也不是例外。照那位大学校长的预计,为吸引中国留学生而费的钱只要过三十年,就可以一本万利。到现在,时已四十年,似乎这已经成了笔倒帐了。——但是且慢,艾奇逊此刻向中国的“民主个人主义者”呼吁,岂不就是想从他们手中来连本带利地索回这笔帐么?他之在回溯中美友谊关系时特别提到“利用庚款供中国学生的教育费用”,大概还是因为这个原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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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列车员韩槐霖
祝平
一九四九年八月二十四日七时。
平津铁路天津站,上行直达对号车上。
车开了。三等甲车上起了一场纠纷:四十号座次有同号的两张票出现。甲说甲的是真票,乙说乙的是真票,蓝衣服的青年列车员来解决真假问题,他将两张票要去仔细一看,马上就判断了:甲的是假车票。他的判断是:甲的车票总号数是前几天排出去的。甲说票是向黄牛党买的,这就证明他上了当。列车员嘱咐他不要向车站以外的任何个人去买,同时给他办了补票手续,风波就此平息。
列车员东索西寻,到了行李车,他见海鲜蒲包渗出来的水快要把客人的行李打湿了,他马上把那几包海鲜移到车角上,之后他又立在车门口张望着这北国的原野。
一位南洋来的青年旅客,黝黑的皮肤,也站在车门口吹风,兴奋的看着这位列车员,两个人便谈起来,首先是青年列车员开口:
“咱们这个铁路上是行的包乘负责制,什么叫包乘负责制呢,就是大家员工要确确实实负起责任来,老老实实的为人民服务,依我服务铁路四五年的经验敢自信铁路上的什么花头都能解决,如黄牛党的卖黑票呀,我们有办法。这在国民党时代,我们绝不会这样干的。”
“为什么?”
“这看看我们的生活罢!那个时候是挨打受气,现在这些苦恼没有了,工作完毕还有学习,我们的政治和文化也高了,这都是毛主席给我们带来的。我哥哥就不和我一样,他顽固,有时劝不着,真想让他跟蒋老头子去受罪。”
“你们一天工作跑几趟车?”
“车子被国民党破坏的很多,就算我们这列直达快车吧,是几条路仅有的好车了。为了车少,我们一天跑平津四趟,两来两往,回去后还要开检讨会,检讨我们的工作,以便改善。”接着他又问青年旅客:“你们在南洋怎样看我们呢?”
青年旅客说:“祖国变成了一个有生气的地方,我们回来学习服务人民,我看到你的服务精神,我真高兴,毛主席已将我们引向光明的路了,刚才你实在给我上了新的一课。”
列车员也欢喜起来。他的蓝衣服,左胸前红星下面,写着他的名字“韩槐霖”,他是一个认识了自己道路的青年列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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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华北兵团进军大西北
 —华北×兵团来平同志谈片—
金凤
华北人民解放军野战兵团,在拔除了华北最后一个据点太原以后,随即奉了党中央和军委的命令,挺进大西北。
几百里的公路上,一眼望不尽的三路行列,流水似的前进。刺刀在日光下闪着耀眼的光,咆哮的骡马,踢起一股股的尘土,汽车在人们闪出的路上,疾驰而过,大的小的各色各样的锦旗,在半空中飘扬,绵延几里长的歌声,前后起伏着,汇成了雄壮的洪流。
大兵团分两路渡河,当先头部队到了风陵渡,后面的部队还没有从太原开拔。六月天,太阳晒得地面烫脚,背着四十来斤重的装备,战士们浑身汗湿;从太原到西安,千里行军,脚上起了水泡,水泡磨破了出血,战士们抱着“革命到底,光荣到底”的决心,咬紧牙关克服困难。全军又掀起了大互助运动,干部以身作则,抢着跟战士背武器,背背包,某营教导员在行军途中每天为炊事员背二十斤的担子,战士们也你帮我让,高度发挥了阶级友爱。
部队提出了学习传说中禹王三过其门而不入的精神。新老战士都订了自己的计划,展开了革命竞赛。新解放战士侯清亮,家在榆次,当部队经过他家的时候,他虽然刚刚结婚不久,但他还是坚决不回去。某连副连长怕路过家门时耽搁进军,就用大口罩和风镜,把脸遮住,避免碰见熟人。好多战士都是不声不响,溜过了自己的家门。仅某团一营,就有三十多个同志做到了过门不入。战士们都翘起大姆指说着:“咱们的禹王可真不少!”
沿途人民的欢送与欢迎,是特别动人的。华北解放区沿汾河到黄河数百里的大道上,村村设立了开水站和招待站,翻身农民抢着挑行李,翻身农妇抢着洗衣服,儿童们一路跟着战士歌唱。只见大军过处,尽是欢送行列,锣鼓喧天,锦旗飘扬,好不热闹!沿公路扎着彩楼,上面写着:“奋勇前进,追歼胡匪”,“解放大西北,解放全中国”!荣获“攻运城登城先锋”的部队,这次过运城时,运城的居民连夜赶做了九十面锦旗,赶去欢送,欢送的队伍从北门外一直排到西门口。当部队渡过黄河进入了关中地区后,“欢迎华北兵团”,“向远道而来的华北兵团致敬”的标语,就遍贴在每个城镇乡村。欢迎的人民不断的问候:“同志们,辛苦啦!”“同志们,可把你们盼来啦!”柴草粮食早就筹划好了,大道要路口立起了指路牌,说明附近的村庄和户数,有多少房子多少炕,可供多少部队住宿。村里的各户门上贴着红纸条:“欢迎华北大军驻此”。
人民如此热烈的欢送和欢迎,是由于他们对于国民党匪军的极端分恨及对于解放军的万痛感激。欢送着的属于华北解放区的晋中晋南的人民,是去年解放的。去年的晋南临汾一带,被阎锡山匪军糟踏得田园荒芜,今年大军再过时,已是一片好庄稼了。西北关中的人民则饱受了胡马匪军的蹂躏:拉丁、拉夫、拉牲口、派粮、派款、抢钱财、抢衣物、强奸妇女、拐走小孩,闹得老百姓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数。当华北大军一路过境时,就接受了居民不少血泪的控诉:在一个欢送大会上,蒲城的韩恒才的婆姨洒着两行热泪,哭诉着她八岁的女儿被胡匪军第五团特务营拐去强奸致死;渭南车站的欢迎会上,十五岁的孩子陈月亲控诉着他的母亲因追赶胡匪军拉去的牛车,被胡匪军打折了腿,伤重致死;部队经过关门子,卖酸杏的老汉又挥着眼泪,诉说着他的妹子被匪军拉去奸死,妹婿赶到匪军营部后被毒打了几天,最后丢在山沟里被狼咬死;……这些血泪斑斑的事迹,使西北人民对于胡马匪军,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因此虽然他们还是刚刚解放,对于解放军已感到是自己亲人一样亲了。而这些人民的热情的欢送和欢迎,又深深感动了华北兵团的每个指战员,大家纷纷表示一定要实现西北人民的希望:“赶快消灭胡马匪,为受难的西北人民报仇!”
在他们行军途中,听说胡马匪军妄想回犯西安,战士们听了又是愤怒又是高兴,高兴的是,“会餐的机会到了!”大家把歼灭胡马匪打大胜仗,看作象“会餐”一样的痛快。战士说:“肉到嘴边了,下命令吧,我什么顾虑也没有,就怕敌人跑了”。战斗情绪有如万马奔腾,先头部队一个师,急连四天急行军,一天赶路一百多里,赶到西安,穿城而过,全城居民万人空@来观看和欢迎这装备齐整,武器精良,战斗意志昂扬,不远千里从华北兼程赶来的人民子弟兵,一时西安物价也下跌了。
当时马匪气焰还高,进袭咸阳附近,华北先头师在长途行军以后,当晚赶到咸阳,第二天早晨就开始战斗,以一个师堵住了马匪六个师的进攻,激战一天一夜,杀伤二千多敌人,我军伤亡只有三百多,造成了一比七的战果。那时守着咸阳城东的一个连,曾打垮马匪一个团的九次反扑,坚守阵地一个整夜,数次和敌人展开肉搏,显露了他们底战斗的英雄主义。
华北兵团的部队,一个月内,源源到达了陕西战场,和老大哥——西北野战军见了面,大家互相学习、参观、配合作战,相处非常融洽。
统一在彭德怀副总司令的领导下,七月十二日,他们又配合了西北老大哥,一路堵截住马匪的增援,三路包剿,用智巧勇敢的动作,把呆在扶风、眉县一带胡宗南匪军主力包围得象铁桶一样,展开了猛烈的火力和强大的攻击,把敌人分割成好多小块,仅仅打了不到两天两夜,就消灭了胡匪四个军。部队的另一部分在马召镇地区,又歼灭敌人两个师,总共俘虏了三万多,打死打伤一万多。又配合了西北兵团,乘胜解放了宝鸡、凤翔、彬县等十九个城市和广大乡村;紧紧追歼马家匪军,又把甘肃的重镇、陇海路的终点——天水和平凉等十几个县城解放。直打得胡马匪军残部南奔西窜,现在他们配合西北解放军解放兰州后,矛头正在指向马家匪军的老窝——青海和宁夏,全部解放大西北的日子已经不远。(附图片)
两个不同的世界 周山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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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旅伴
苏联潘诺瓦著 苏龄译 曹靖华校
第一部 夜
第二章 琳娜
可是对于这样的世界没有多少功夫呵。不是叫她到厨房去削马铃薯,就是苏普鲁戈夫医生讲个人卫生的演讲。早晨达尼洛夫召集全体工作人员报告消息,然后解释着法西斯是多么野蛮,说什么我军的失利是暂时的,红军终会胜利的。希特勒党徒将会被粉碎的……琳娜听了达尼洛夫的话就想道:“你干吗给我们讲得这么长呢,——你不讲我也知道我们和达尼拉会胜利的,不会不胜利的,否则敌人就会把达尼拉打死,把我打死,我们永远不会有幸福的了……”对于德军一个城一个城的占领,并不能使人心惊的。呵,又占领了一个城。没关系。反正我们会收复的。最好只有快些把敌人打退,好恢复已往的生活,好使达尼拉解甲归来。她还没收着他一封信,可是晓得他是活着呢。
琳娜夜里睡得很熟,无论达尼洛夫的巡视,也无论列车的撞碰,都没有惊破她的酣梦。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亮了。天未亮的时候,她作了一个好梦。
她躺着,闭着眼睛,在梦里微笑着,于是即刻没睁开眼睛就想起来:这没有的事,她是在救护列车上呢,到前方去救护伤兵呢,列车在停着,——难道已经到了吗?
她跳起来,身子伸到窗外一看:路警的岗楼,草原和森林,小鸟儿已经在森林里歌唱着,东方是一片朝霞,粉红的轻飘的朝霞,这样好看的朝霞呵,真要叫人流起眼泪来了。满天都是云,就象粉红羽毛似的,——她从来还不曾见过这样的天空呢……
车又停到小站上了。没有人替我们着急呢……
她早早儿起来。大家都还正在睡着呢。离起床还有两个钟头呢……可以躺下望着这清晨的景色——或许还会做一个好梦吧……
可是委员达尼洛夫已经起来了。他从厨车里出来了。琳娜穿着裙子,光着脚,从车里出来了。清晨是新爽的,鸟儿越唱越高了。岗楼旁边的篱垣里,一丛紫丁香盛开着——一蓬蓬的花下,看不见绿叶了……琳娜想摘一枝来,她往篱垣跟前走着。
“喂,琳娜!”达尼洛夫对那向丁香花伸着手的琳娜喊道。“回来——我们现在要开车了。你要误车的。”
琳娜只把嘴噘了噘。要开车了!你想想吧,多么样的特快车呵。车开动的时候,她跳不上去吗?她摘了一枝花,新爽的露珠儿溅到她脸上。
火车开动了。达尼洛夫钻到车里了。琳娜故意站在路基上等着。车轮下的热风,往她的光腿上吹来。当最后一辆车走到她跟前的时候,她抓住栏杆,轻轻儿一跳,就登到比她膝盖高的脚踏板上了。她站到脚踏板上自喜起来——她跳得多敏捷,她多有力气,迎面的风,吹着额和胸,多么畅快呵……“你瞧瞧吧,达同志,”她笑着说,“瞧我是怎样一个……”于是叫他饱饱的对自己叹赏一番,就进到车里了。
第三章 比洛夫医生
救护列车在列宁格勒停到威吉普斯克车辆调配站上。答应过半小时就给拨车头的;可是两小时过去了,还不见车头。比洛夫医生在司令车附近来回踱着,嘟囔着说:
“这真糟极了……”
这话并不是指停车讲的。医生曾给太太打电报,说路过列宁格勒,请她到车站上来。可是叫他们的车停到那一个站上,这件事直到今天早晨以前,连他自己也不晓得。现在没看见她。这真糟极了。主要的或许她已经在这儿呢,在这灼热的、轨道纵横的地上徘徊着找他呢。而这儿有几十辆车头,几千辆车厢。给他们一拨到车头就开车了,她来不及找着他呢。医生在难受着。几次他都想着到列车中间去找一找她。有一次,他已经离开了司令车。可是他怕起来:他不在,车突然开了怎么好呢?当然可以赶去。可是达尼洛夫会说什么话呢?医生有点怕达尼洛夫呢。
达尼洛夫对他打着招呼,由跟前过去:他今天还没同司令见面的。从早晨起,就开党会,选举党的组织员。选举了尤丽,达尼洛夫也是投她的票,因为没人可选呢,可是现在他却怀疑起来了。虽然她有着一切男子的气概,可是究竟是个女子。而组织员将来跟比洛夫医生的麻烦可多得很呢。达尼洛夫心里把问题这样的处理着:应该叫比洛夫担任列车司令。可是女子的弱手腕,怎么能经得起这样的事呢……
达尼洛夫对他打着招呼,心里怜惜起他来。医生穿着制服,在太阳地里散着步。他外衣胸前的口袋鼓着,好象一块四四方方的生铁似的;他往里边装的什么呢?光亮的帽徽下,他的高鼻子也发着光。汗从鼻子两边流下来。医生被晒得象炎阳下的房顶那么热。
“真热!”达尼洛夫说着。
“不提了,”医生回答着。“你晓得,隔着鞋底都觉得砂石多么热呵。”
达尼洛夫细心的朝脚下看了一眼:他不晓得这叫砂石;他喜欢知道这类东西。老知识分子们,从来总是会告诉一些东西的。
“他们把我们停到那儿来了?”医生继续说。“这好象是铁路边的森林沼泽地带似的,我是一个老列宁格勒,可是我就不知道这些地方。”
达尼洛夫没回答;无论停在那儿,不都是一个样吗?主要的是向目的地开去开回来。他不知道医生为什么苦恼,他也不知道医生真要象小孩子似的哭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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