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8月16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人
——回忆高尔基之一
苏联:赛列勃洛夫作 劳荣 译
有一天黄昏,高尔基在一个艺术剧院女演员马利亚·安德烈芙娜家里朗诵他底诗“人”。那诗的第一部分是用一个“后记”结束的,那“后记”只有原稿上有,始终被我保存着,没有发表。“这儿你可以唱我底歌啦,”高尔基那么写着,是对马利亚·安德烈芙娜说的。
是那喧闹,粗砺的语词隐藏着我灵魂里最珍贵的梦想,我所持有的信仰,是那已经给我和将要继续给我生活下去的力量底信仰。我已经经历了许多。死亡时常窥视我底面孔,而且我脸颊上感到它沁骨的冷气,它想用恐怖的冰冷的触摸打击我底心,可是死神不能够杀死我底梦想。
“疯神”一再伸展它火一样的翅膀,狂暴地压在我头上,我感到火焰钻进我底脑壳,可是它也没有毁灭我底梦想。
“我时常听到恶魔狠毒的朗笑,嘲笑着青春幻想的灰烬,可是连怀疑的利刀也没有诛灭我底梦想,因为它已经生根在我底心里了。”
莱奥尼达·安特烈夫,史基塔列茨和伊凡·布宁(注:这三人都是俄国二十世纪初叶的名作家)各人用各人的方法听着那首诗:豪华美好的安特烈夫穿着和他本身一样美好的工人服,把香烟吸出吸进,追随着那首诗的节拍;生切硬斩,棱角毕露的史基塔列茨吼叫着“那是胡扯!”;强壮的,柏树似的布宁用手指理着胡子。布宁第一个打破那沉默,可是他并不提到那首诗本身,他问高尔基怎么样以及在什么时候,第一次有了要写“人”这首诗的意思的。
高尔基没有马上回答。他把原稿折起来,塞进裤兜里。他点了一支香烟,把烟灰弹在灰碟里。
“你谈到或写到你自己时你必须把它弄成一团,”他拉着胡子,说。“我在自己写作时注意了好几次啦——你把一切事情老老实实照它发生的样子安排下去,你就发现那结果是——文艺。难道你没有这样经验过吗?”他问布宁。“啊!那是有过的。那末你就懂得我是什么意思了。为写作选择材料一定有些特定的规律。同样的事情想有两次经验是不可能的。思绪往往把它弄乱了……要我对你说‘人’的情形是很难的。如果我是一个音乐家,我能够为你演奏它,但要说明,那就难了……可是如果你坚持,我可以试一试。”高尔基又停顿了一下,他底目光凝视着一个幽黑的屋角,仿佛他底记忆就在那里。
“那时我正在各地浮浪。到处漂游着……在寻找我失去的灵魂……一种令人压烦的工作,象在地板上寻找一个失去的钮扣。一个简单的小东西,一个钮扣,可是你失掉了它,可能因此掉了裤子。而裤子,象你所知道的,那是人类文化的基本要素……不,不要笑!记住圣经在这方面所说的!亚当的第一件事情是把两腿伸进一条裤子里去隐藏男子的私处。如果不把男子的私处隐藏起来,我们的文化将有什么意义?所以瞧你!你应该去读读圣经……是的,那圣经!”
高尔基对着他底烟卷吹气,望着幽黑的屋角。
我一个人在大草原上……那是酷热的天气,那天我至少走了二十哩。晚上我疲乏得要死。我不愿进村子去过夜……那时我和同伴们打了一架。我对象蚊子一样在黑暗里嗡叫而不敢去咬人的人们感到有点厌倦了……一种可怜的动物,人,我感到。你曾经观察过吗,伊凡·阿历克赛维支(即布宁),愈是少有的种族,个儿愈是大。瞧瞧象!如果象变得象蚊子一样多,在空中到处飞舞,你想想生活将变得多么有趣!你再想象那商人塞米柏洛夫,带着他老婆走在去教堂的路上……那是尊敬和礼节的要素……钟声在震鸣,猪在嚎叫,太阳闪着光芒。突然,如果乐意那么想,一只两吨重的蚊子咬了他底后脖根。在他老婆来得及叫唤出来之前,只剩下了他底燕尾服和系在燕尾服上的有缎带的去教堂佩带的勋章了!我想象在这样的环境下,通常的道德也会有更大的容量。……但继续说下去吧……那晚我没有进村子里,我找到了一个小谷里的一棵枯柳树,点了个火,就息了下来。在你疲乏和饥饿透顶的时候,你的身体似乎失去了重量,在你脑袋里只有一种单调的声音在嗡嗡鸣叫,象电话筒里的嗡声。那嗡声,好象是远处传来的,从什么无限的远处传来的。……也许是从星球的大空中间传来的。
“这正是诗化的精神状态……(对布宁):你没有发现这个吗?对这一天我不能除去韵律的习惯,但在那些日子里,实际上是着了魔啦,唔,我躺在那儿,火焰温暖了我的空肚子,我感到了一种要求。亚力山大·尼古拉维支(就是我·作者)在这里曾告诉过我们吉尔其斯人是怎样在平原上唱他们底歌的。他们歌唱着关于他们的事情:‘太阳放着光……骆驼跋涉长途……我渴得要命。’唔,我正是这种情形。开始好象是脑袋的激刺,然后倾出一连串语词:夜……大草原……火……在火旁,一个人……另外还有什么?喔,当然,还有星星。什么是星星呢?一个诗的问题!我开始比较语词,衡量它们的轻重,计较它们的价值……当然,你知道,每一个语词是有它特殊的重量的。有的重,有的轻……我们的哲学家应该研究这个问题:语词底发音与意义之间的血缘关系,唉?他们可能得到一些十分有趣的结论。所以我秤着它们:夜……火……轻的,长着翅膀的语词……大地?一种沉重的,有黏性的语词……星星?一种芒刺的语词……人?嗨,那是一种最深厚,最滞重的语词……人!契洛凡克。(注:俄文Chelovek‘人’这个字是由两个古代俄文合成的:‘契洛’的意义是‘头’的上部,‘凡克’的意义是人类生命。)你们明白我底意思吗?契洛——头,凡克——生命……你们知道,在我身体里好象有什么东西在燃烧……仿佛我又用枪打了自己……我确实记得我兴奋得高跳起来……我凝望着天空,星星……大草原……大自然!等等,我对自己说,没有男人,这一切有什么意义?什么意义也没有。那末,这一切是为他存在的?为了‘人’存在的?是的,一定是的……我坐下去又思索起来,人——是的!从那以后我就跟住了这个观点……”
高尔基用手指弹着桌面,敲出一种进行曲的调子。
“喂,你们懂得没有?”他询问,在桌面上弹了最后的一击。
“你为什么不把它写出来呢?”布宁很有礼貌地说。
“我写不了,”高尔基无精打采地回答,意思是布宁并没有对他底故事发生什么印象。“我底作品还是粗胚!……很原始的!好象消防队的军乐……敲着一个很大很大的大鼓!”
四九、五、十三,译在天津。
附记:赛列勃洛夫是苏联老作家亚力山大·铁霍夫诺夫的笔名。他是高尔基底好朋友和老同事。他们共同编过许多期刊,如一九○五年出版的布尔什维克党的学生杂志“青年俄罗斯”,“生活报”,“普罗作家谈丛”,以及十月革命后的“世界文艺”,“工厂史”,“名人生活”和“历史小说”等。
目前铁霍夫诺夫已完成他底“回忆录”第一卷,高尔基在这部书里占了一个重要而显著的地位。本文是从一九四六年六月号英文“苏维埃文艺”转译的。
    六月十四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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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学习改造了我们! 介绍华北政府工作人员训练班
学习改造了我们!每一个经过两个多月学习的学员,在内心里都想着这样的一句话。
华北人民政府工作人员训练班的学员,是各部和各直属单位留用、试用和留训的人员,共有学员四三五六名,除邮局有八六一名工人外,都是敌伪时代的职员,有少数是北京政府时代的老公务员。一般文化程度都很高,大学毕业和留学生占全数的百分之四十五以上,还有许多技术人材。其中绝大部分是中年人,三十岁到四十五岁的就占了全数的四分之三。学员的家庭成份有地主、官僚资本家、民族资本家、自由职业者、农民、工人等,其中以自由职业者的人数较多,约为全体学员的百分之三十一。出身的复杂,遭遇的不同,长期为反动的统治阶级服务,和过着剥削的寄生生活,这一切使大多数学员自然地带有许多落后的甚至反动的思想意识。但在另一方面,因为百分之八十的学员都是科员以下的职员,在反动的政权统治下,是没有地位的,生活也得不到保障,而且或多或少地受过官僚机构的压迫,对国民党反动统治带给人民的痛苦,有许多不满的地方;同时因为几乎所有学员都是知识分子,受过中等以上的教育,对科学有些认识,而愿意追求真理。因此,在今天全国革命胜利的形势下,一般学员都有进步的要求,今后在我党不断的教育下,是会逐渐加以改造的。
当学习开始时,大多数学员不了解我党对待知识分子的政策,再加上长期接受了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反动派的恶毒宣传,对学习有许多错误的看法。有人认为参加学习是和日寇强制训练一样,不去不行;有人认为受训是找出路的门径;而大多数人则抱着混饭吃的态度,如在教育部工作的一位学员说:我为了生活,不给人家办事,有什么办法?因此开始学习时,一般的情绪不高,在行开学典礼的那一天,有的便说:越讲越头痛。有些人遇事抱着敷衍的态度,当小组开讨论会时,不敢大胆发言,对我党则采试探态度,而在生活方面,则尽量强调困难。
领导上注意到这些现象后,认为要使大家的学习有收获,必须首先打破思想上的顾虑,于是便着重地向大家解释我党的各种政策,特别引用了许多实际的例子,再加上大家亲眼看见的人民解放军的严明纪律,和人民政府一直以积极恢复与发展生产为自己的中心工作等,而在对待他们时,则表现出光明磊落的态度,使其感觉到对他没有任何怀疑,此外,老干部艰苦朴实的作风,也给了他们很大影响,这种局面,很快便被扭转过来了。两个多月后,在学过社会发展史、思想方法和中国革命的基本问题后,大多数学员获得了显著进步,这就开始清除了过去的旧思想,初步建立起为人民服务的新人生观。下列的几方面便是一些进步的具体表现:
首先应提出的是,多数学员分清了革命与反革命的界限,认识到国民党与共产党有着本质的不同,现在进行的人民解放战争,并不是国共在争权夺利,而是革命与反革命的决战。如有的说:我现在才知道,只有共产党才代表人民的利益。有的说:经过学习后,才知道我们过去作了四大家族的帮凶。对于苏联和美国也有了初步的认识,如有人在反省时说:现在我才知道美国帮助国民党军火武器,助长中国内战……其阴谋比日本要毒辣百倍。
许多技术人员过去认为科学是超阶级的,科学工作者可以不问政治,而在今天则已放弃了这种落后的看法,如交通部、卫生部和农业科学研究所等部门训练班的大部分学员,明确地说,科学不能离开政治,没有第三条道路可走。
对于社会发展的历史,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开始承认劳动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并纠正了过去看不起劳动人民的错误思想。
对我党的政策渐渐有了了解,消除了过去的顾虑。已往是千方百计地隐瞒自己的历史,而今天已有不少人认识到过去反人民的罪恶,向领导上承认自己曾参加反动党团,如教育部训练班在学习一个阶段后,四十个学员中便有三十二个人自动说出了参加反动党派的经过。
最后是工作作风已开始转变,过去作威作福、敷衍塞责、腐化堕落的作风被批判了,各部学员都纷纷表示,愿意服从组织调动。分配到水利工程队和棉产改进处的几十位学员,为了突击工作,自动提出增加夜班。大部分学员对学习都很认真,自订报纸,买参考书,在生活方面已开始表现艰苦作风,如有些部门的学员中午不回家吃饭,只吃一点自己带来的干粮。
这一些学习的成绩,证明了中共中央教育改造知识分子的正确方针,特别是毛主席所著“论人民民主专政”,为大家解决了不少思想问题。但一切还只在开始,一个坚定的正确的革命人生观的建立,还需要经过长期的艰苦的锻炼!
      (林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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