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8月14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侦察员张二虎

张二虎,是出了名的“活宝”,也不知道他都是从那学来的那一套本领,出“洋相”谁也比不上。他不但会学鸡叫、猫叫,还会学老母猪哼哼。说不上三句话,就要带上个俏皮字眼,打开他那话匣子,真是象留声机似的,唱了一片又一片。就是连他走路,吐唾沫、擤鼻涕,也都带着那么一股子洋相劲,引人发笑。游戏的时候,那回他也是大家最留意的目标,甚至没有他在,人们就不能尽情的说笑。这一点,别的同志们似乎对他有些羡慕,他自己也很引为自豪。可是一提到正经的,他就变样了:不爱学习,吊儿郎当,还爱讲个小怪话,他常说:“侦察员就是‘没兵司令’,成天价脑袋掖在裤腰带上,在敌人眼皮子底下晃荡,你学习个裘!”开展军事民主,别人都积极踊跃的发言,问他,他却说:“大事有毛主席,小事有班长,还用得着我操这份心!”因为他见了谁也爱说个笑话,所以连这一带村庄的老乡们也都对他很熟悉。只要他背着大枪一走进村口,小孩子们就会老远的喊着围上来,这个摸摸他的皮带,那个通通他的背包,嚷嚷着:“叫‘活宝’学个猫叫好不好?”一天,他来到某村村公所,连一句话也不说,就一头扎到炕头上睡起闷觉,这可把老乡们弄了个莫明其妙,“接三的饺子”谁也不知道是啥馅包的。

的确,这几天张二虎出“洋相”的时候不多了,他完全为另外一种情绪所苦恼着;这会别看他躺地炕上睡闷觉,心里可正七上八下的想事呢!
自从红五月上级号召开展立功运动以来,同志们每人都蹩着那么一股子劲当功臣,一打起仗来,个个都是小老虎似的往前冲,把“伙会”(即地主还乡团)打的整天钻在“王八窝”里不敢出来一步,“无人区”的工作一天天在恢复着。有好多同志都在这期间为人民立了功,当上光荣功臣了。和他一块的侦察员王建国,不就是在一次战斗中,连挂三次花不下火线,最后又冲上去缴了敌人一挺“大花杆”机枪,立了一次特功吗?新战士王文元在保卫麦收战斗中,一气把抢麦敌人追出去三里地,缴了两支大枪、一挺冲锋式,也立了大功吗?就是在永宁战斗中,刚解放过来的那个小个子解放战士,人家不也因为冲锋在前,奋不顾身的追杀敌人而立了功吗?自己在打日本鬼子时就参加了部队,到现在也五六年了,却连人家新战士、解放战士也不如,一点功没立,这真是他妈的从那说起!他想着想着就对自己有些气恨起来。虽然他也曾想到过:你立了功也是一天二十四两小米,我不立功也一个粒不少……但是又老觉着毕竟还是当个功臣光荣。他这些时完全看见和体会到了人们对功臣的敬仰钦佩,和对于他的出“洋相”的羡慕,竟是那样的不同。“你这算那号本事!?”他开始对自己愤怒了!内心斗争一次比一次更加激烈起来。

天下着小雨,雾气昭昭,离几十米达远就看不见人。张二虎提着他那支“美国造”的,一步一歪的朝铁路边走来。
昨天上级来指示说:怀柔城敌人增了兵,要对我平北根据地进行毁灭性的“扫荡。”情况很紧张,侦察员们都出去执行任务去了,家里就剩下张二虎自己。大队长亲自找他去,告诉他这次的侦察任务:“详细侦察敌军番号、兵员、兵种、武器配备、战斗力、部署等。”并再三说明这次侦察,对粉碎敌人“扫荡”阴谋的重要性。最后,大队长笑着向他说:“张二虎,自从咱们部队开展立功运动后,你可是大功小功都没立过呢,这回你要能很好的完成任务,保证给你记一大功!”
张二虎一边走着,一边盘算着大队长告给他的那些话。“保证给你记一大功”竟象演电影似的三番五次的在他脑子里出现,以致雨点打在身上都不觉得。
他走了一截路,就钻进了庄稼地,凭着他那几年来当侦察员的经验,很熟练、隐蔽的前进着。爬出最后一段高粱地,就到汽路上了,炮楼子顶在脑瓜顶上,再不能往前去。于是他便爬在汽路壕沟里盘算着:“弄个“活口供”(即俘虏)回去详细问一问。忽然,很响的呜呜的声音由远而近,他机警的朝天空望了下,白茫茫的一大片什么也没有,可是当他很快的回过头来的时候,一辆支着绿帆布顶子的美国军用汽车,就到他跟前了,这一下可把他急了个够受:爬着不动吧,汽车也许发现不了自己开过去;站起来钻高粱地吧,也并不是跑不了;但这却都不是一个解放军的战士所能干的;开枪打吧,一辆汽车固然不怕它,可是离炮楼这么近,打起仗来究竟自己是一个人,那会要是多来几个……时间已经不容许他再继续想下去,汽车已经开到头顶上来了,于是他毫不加思索的把大枪横着一背,手榴弹弦往右手中指上一套,“嗖!”的一下,就朝汽车扑上去。由于用力过猛,一下撞在了司机怀里,但他马上半站直了身子,高举着手榴弹大声命令着:“谁也不许动!赶快停车,谁敢动我炸死谁!”车上的四个人,都被他这种神速的动作吓呆了,一个个直挺挺的两只眼瞅着他发楞!尤其那个打扮得象个哈吧狗似的女人,脸上简直成了死人色。车停了,张二虎收缴了那个勤务兵的盒子枪,又从那个带着肩章的家伙身上解下那支美国橹子。这时,他们才好象刚醒过来,一个劲的叫着“老爷饶命!”张二虎顾不上再给他们详细讲俘虏政策,只简单的命令着:“赶快把东西扛上跟我走,不杀你们。”于是这四个俘虏——敌军团部的副官、团长姨太太、勤务兵、司机——便乖乖的走下了汽车。这时,虽然炮楼上疯狂的打起了机枪,但我英勇的侦察员却若无其事的大摇大摆地押着俘虏走回来。因为他深深知道,这时的敌人只会拿子弹出气,而不敢走下炮楼一步。
从俘虏回来的敌副官嘴里,了解了我们所要了解的情况,保证了粉碎敌人“扫荡”的一个胜利条件。张二虎真真立了一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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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万水千山只等闲!
记解放军某部在暴风雨中翻越荆山的进军
荒煤
“六腊不打仗,你们辛苦了。”在解放军这次南进途中许多居民都这样说。战士们在酷热、山地、急雨中行军,卓越地表现了人民解放军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
正是南方的头伏时节,战士们背着几十斤重的武器和粮食,满身大汗,湿得好象从水里走了出来。鄂西一带村小,人家分散,部队常常露宿在大路边,被细雨一样的露水淋打着,被成群的蚊子隔着衣服咬着。于是战士们太疲乏了,睡得熟极了,连汽车在身边过,喇叭叫,人喊马嘶,都不能惊醒他们。
记者途经汉宜公路十里铺时,夜间大雨倾盆,漫天漆黑,一阵闪电才照见了队伍在深至脚踝的泥泞中前进。人和马匹被急雨打得睁不开眼睛,身上闪着幽暗的雨光,好像涂了一层黑油。
黑暗中只听到问:“老板,往西是不是路?”接着就是一阵泥溅声,继续前进了。急雨中有居民喊:“这大雨不能走了!”但战士们却回答:“不怕,老板。”
我看到那些已经两天一夜没有闭过眼睛的司机同志们,还拼睁得大大的眼睛,只穿着一条裤衩,脱光了衣服,费力地驾驶着汽车,在黑夜泥泞中冲向荆山山地。轻病号扶着棍子,年青的宣传员们背着乐器……无论是谁都只有一个信念:“迅速前进,追歼敌人。”
特别艰苦的是跨越荆山山脉,从小路穿插到敌人心脏去作战的部队。这些曾在东北零下四十度的严寒中作过战的勇士们,现在是在摄氏三十度以上的奇热的山岭中进军。气候变化无常,忽然是毫无遮拦隐蔽的炽热的太阳,忽然又是打得脸上发痛的暴风骤雨,山路因为山洪冲刷,年久失修,几乎找不到路的痕迹。小路蜿蜒在高山峻岭、悬崖峭壁和弯曲的小河之中。路过一千五百余公尺高、五十余度倾斜的石峪高峰时,前面部队前进了一天,后卫部队到第二天上午还有没有上山。有一天下雨了,某团一天只走了十五里地,另一个团走了一夜才走八里。牲口百分之七十都磨坏了背,走蹶了腿,一天要钉两次掌。战士们的鞋都走破了,后方一时接济不上,就赤着脚前进。炮兵们把炮拆卸,扛着上山。某师贺师长也亲自扛着一挺重机枪爬山。
队伍经过回马坑,当地人民传说这里是三国时关羽败退麦城后,曾企图由此通过,由于道路难走,回马被俘。这是一条三十五里长的山沟,一道河流贯穿其间,形成了四十八个弯曲,峭壁夹道,一拔千尺。部队日夜渡过这四十八个河曲,顺沟前进。一阵雨来,河水即涨至胸前,战士会浮水的游过河去,然后用裹腿把人一个一个拉过去。前面没有路了,前卫的部队就爬上峭崖,用裹腿把战士吊上去。就是这样,我先头部队以三十小时不休息的强行军,一天没有吃饭,通过了一百八十里的山地,按时到达了奔袭地点,立即猛烈投入战斗。受到突然袭击的敌人败退了,一个俘虏惊慌失措地问道:“你们怎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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