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8月14日人民日报 第4版

第4版()
专栏:

挺进大西北
徐拱辰
一、英雄们整装待发
“进军大西北,消灭胡马匪,解放大西北人民。”已成为五五九团一营全体指战员的口号。大家都在进行轻装,准备长途的大进军,每个人都定了行军计划。班排连都写了立功条件,实行三不运动(不逃亡、不掉队、不病医),三不走运动(借东西不还清不走、水不满缸不走、院子不扫净不走)及体力与思想互助。人人兴高采烈地互相保证互相挑战,一连三机枪班与团首长挑战,团首长亦复了应战书,并赠给了全班每人一朵红花,缀在胸前,大家并提出了:“说到,作到,西安对照”的口号,情绪异常高涨。
二、两座大山七十里
的的@哒!@………集合号响了,三连三分钟集合齐了。在寂静的深夜,繁杂的星光作着伴侣,除了沙沙的脚步声外,再没有别的音响了。该连是全团的后卫,钢铁般的队伍,沿着蜿蜓的山道飞也似的奔驰着,转过了山麓,第一座四十里地的高山已在面前,随着星光的逐渐消逝,东方已渐渐发白,这时前卫已到达山顶,后卫还在半山腰中,战士们兴高采烈地唱着自编的歌曲:“爬一山又一山,山山接连,老不断,哎唉哟,到了那大西北立个大功劳!”刹那间全连展开了大互助运动,政指高根银同志强壮的身体,高高的个子,越显得体格魁伟,虽然左眼失明,但他的右眼却晶莹的闪着光,精神饱满年青英俊,他四件宝贝不离身,机枪、背包、行军锅、油担子,都轮流的出现在他的肩上,每个人都争先恐后的抢夺着,展开了争夺战,每班都提出了枪不出班的口号,“双枪将”的英雄太多了,全连呼为“八班的小鬼”张根忠同志,虽然身体衷弱,个子矮小,但他还背着十五斤的爆破筒,偶而不注意被别人抢去了,他在追着抢夺,因没抢到手,急的哭着嚷:“我的功劳被他夺去了!”九班久病未愈的战士卢万林同志,一天没有吃饭,仍然背着自己的东西坚持行军,没有掉队,大家都忘记了疲劳,征服了炎夏的烈日。第二座三十里的高山也飞速的从脚下驰过,远远的望见霍县城已悬挂在曲折的下坡道的尽头,闪闪的星光又在伴随着一百二十里行程的胜利者,于兴奋愉快的歌声中进入宿营地。
三、穿过稷山河津县城
在雄壮的军乐与宏亮的歌声中,雄纠纠的战士们,一队队的从街上通过,城头上悬挂着毛主席朱总司令的巨幅画像,慰问棚一个紧接一个,各种音乐组、秧歌队、高跷等等,都在扭着,唱着,演秦着,锣鼓喧天,彩花纷飞,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拿着湿手巾,替战士们擦着脸上的汗水和尘土,十一岁的小女孩手里拿着鸡蛋纸烟,一个个一支支的送给每个战士,手巾慰问袋等物品摆满了街,开水都排列在两旁,老太太青年妇女结队欢迎,亲切的叫着:“同志们喝碗水吧!”将开水一碗碗的送到战士们的手中,到处都充满了革命的热爱,红绿彩色的标语对联贴满了街:“欢迎西进大军”、“打遍华北真英雄”、“转战西北再立功”……“这感动了每个人的心,大家喊出一致的口号:“坚决执行毛主席朱总司令的命令!”“解放大西北消灭胡马匪!”“我们要拿实际行动来回答人民!”
四、渡过天险的黄河
“你瞧!前面就是黄河,真是天险呵!”大家都兴奋的跳起来嚷着!
远远听到汹涌澎湃的河水,象千军万马般奔腾着,呼号着,盼望很久的黄河,今日下午即要开始渡过,在宏亮的歌声中,队伍迅速而有秩序的上了船。渡口河幅很窄,最宽不过一、二百米远,水从山口注向平原,一泻千里,形势险恶,据有经验的船工谈:“水深九里十三丈”。白发苍苍七十余岁的老船手稳把着舵;黝黑而健壮的船工们,用尽了平生的气力紧摇着双桨,在“嘿哟!划哟!嘿哟!划哟!”的喊声中,与惊涛骇浪的黄水搏斗着,以空前惊人的速度,把部队安全的运过了河。
我们登岸了,天还不到黄昏,然而这已是船工们第九次的转运了。
五、别了!hé@②阳的父老
夕阳斜射在每个战士的脸上,通讯员在喊着:“离宿营地还有八里,快过hé@②阳城了!”老乡、学生及地方干部同志们,都走出三里多地来迎接部队,抢着背行军锅,担油挑子,扛机枪小炮,县委书记的女人抢着背起了行军锅;十一岁的小女孩杜娟,抢过战士的冲锋枪好奇的看了几眼,背在肩上;老乡们都把捆在驮骡上的重机枪解下背在肩上。开水一担一担的送过来,城关上,人民站满了两旁,秧歌花鼓等等扭成一团,新献的“人民功臣”,“百战百胜”的红旗飘荡在队前,炊事员身上插满了花,将一斤多重的上等白面作成“百里馒头”,赠给战士,欢迎的人群一直跟到了宿营地——官庄。
打官庄出发时,官庄老乡的秧歌队及花车又结队送出了十里地。快翻沟了,这金水沟上下约八里地,沟底下的群众,早已等待着欢迎,将水果都送给了每个战士,妇女们抢下战士们的东西,背上山坡。李家洼十四岁的李建民及七里庄十二岁的黄炳才,都扛着机枪,北里坊五十三岁的老大伯戴宝祥背着行军锅一直送到了坡上,大家亲如一家,快乐的畅谈着。上坡了,战士们抢过东西来,老乡们还依依不舍的望着整齐的行列。
老乡们的热情,使大家都感动的流出了热泪——它流向心的深处,凝成了力量!它将加速敌人的灭亡。
六、副团长与参谋长竞赛
火烧似的太阳晒的每个战士都流出了热汗,衣服都湿透了。副团长邓什钧同志与参谋长张润臣同志到了机炮运抢着要背战士们背的东西,可是战士们为了照顾首长的疲劳,谁也不愿意给他们,争夺了很久,副团长抢过了六○炮,又加上了一支步枪;参谋长抢过了重机枪身,两个人互相竞赛的走了三十里,到达宿营地时,才交给了战士。全体干部战士都展开了学习邓张的互助运动。
七、战斗的准备
十六日的行军,战士们都学会了怎样在行军中减轻疲劳与使脚不打泡,大家集体编了个行军诀歌,每个人都在哼哼的念着:“臂甩开,体前倾,迈大步,脚放平,踏实地,不蹬空,步度要拿稳,不快不慢紧跟行,宿营先烫脚,鞋袜经常要干净。”
一千二百余里的长途行军,已胜利的到达了集结地点,三连无一病号,无一掉队,出现了许多功臣;秦中利的轻机枪始终没脱离自己的肩上,实行了自己的诺言,一共四十余斤的重量背到了大西北,大家兴奋的评功奖功后,已开始准备进入战斗,都擦枪磨刀,决心在战斗中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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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李欣荣的木厂
张星五
李欣荣是安平郭屯村一个精明又诚朴的庄稼人。常年价除了种着十五亩半地以外,一年到头都抽闲织布,熟练的拉起梭子,每天能织一个半布。同时又赶上前两年土布的销路挺好,织个布就得赚上斗数的高粮,所以一家五口的小日子,过得很不错。
“艺高人胆大”的话,确是如此的。李欣荣常说:“光仗着我这织布机子,养上三口五口子人也不大要紧。”年上秋后,他把打的粮食换成了半头牛,仍然在打算着织布来养家。那知道各大城市相继解放后,市面上的洋布挤了土布,织土布就不如从前好赚钱了。这样,他就打算再搞别的应时的副业。
今年刚一开春,翻了身的农民,都在筹划着盖房子。因此,集市上的檩木木材和家常用具,都是抢着来买。谁也都说:“木货市里真热闹,开个木厂子就是挺好的事。”可是李欣荣又何尝不这样想呢?他打年轻的时候,就学会了半套木匠活,用的家具也制备的很齐全,所以他不断的在计划着:“不织布了,跳个行,开木厂吧!”
但是,提起开木厂来,并不是一个人能办得到的。头一件,先得有几个壮实的小伙子,搭起伙来才会干得好;再一说,不断的拉出拉进,都没有牲口,没有车,也是不好办;另外,还得多少凑点本钱,才能开头。这些事,在李欣荣的脑袋里不知转了多少圈子。而同时摆在眼前的事实,专靠织布已不能解决家里的零用钱,非得设法跳行是不能搞好副业的。于是,他便在村里找到打算搞副业的人,商量开木厂子的事。
大庚和信义他们哥俩,都是愿意多生产的,老早便想着开个木厂子,只是有点“买卖好做,伙计难搭”的顾虑,始终也没有闹起来。当李欣荣和他们商量时,都是说:“春荒焦月的,打饥荒(本钱)是个硬头子,还多是生手,怕办不成呢!”他便把自己的打算,向他们耐心的解释着:“什么事也是开头难!咱们本钱小,要往小处做,揽点包干的活也行了,春天干的快,生手们多干点劈木柴的活,一推就卖出,本钱不是周转的更快吗?”这些事实,他们早已见过当村王兴业的木厂,是这样搞起来的。他又用鼓励的口吻来劝他们:“人们不会手艺不要紧,人常说:‘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就是要咱们有做到老学到老的劲头,日子长了,什么活也会干得了。”大庚寻思着也是这般道理,紧接上去说:“不用说别人,就看欣荣哥还不是没有拜师傅的半个木匠吗?咱们只要肯干就能行。”大家都认为干一场是可以的,不过还是愿意多思想一番。
这时,当村张锅台有根木头,找李欣荣来商量,打算包干做拖车、土车子,他心里话:“我们开木厂子,正愁着拉不开拴哩,为什么不来一个就坡骑驴干一场呢!”于是,三言两语便应承起来。
刚开工的时候,李欣荣和他们说的先来试一试,大家认为行的话,就搭伙干起来。他把四个人分成两班做活。拉锯和解板子的人,都抱着火热的心情,干起来挺上劲头,稍一歇工,都要拿起锛、凿、斧、锯来,学一学手艺。他很耐心的亲手比画着去教,还说:“轻送锯,拉用力;锛要稳,刨要平,学活别着急;铁棒磨绣针,工到自然成。”
大家正在干活上劲的当儿,邻村张家庄住的被服厂,正急需大量的劈柴不断来村采买,这件事直接刺激了他们开木厂的热情。便把做织布机的工米四十八斤,连同每人凑集的三斗高粮,做了本钱,就开始搞起小木厂来了。
先买了三棵破柳树,又揽了学校打桌凳的包干活。大庚他们负责劈木柴,将打截出来的材料,解成盖房用的椽子;李欣荣和信义两人,就做起桌凳来。他们都抱着“八仙过海各显其能”的劲头,即便累得浑身流汗,谁也不愿意歇一歇。尤其是李欣荣又得顾里顾外的照料大家,那一件活也离不开他来指拨;比如:别人劈不开的木头,都是由他来看看木纹才下楔,用力打上个三五锤,就把它弄开了。大庚说:“把式,把式,做活看架式。老欣哥的锤头是真有劲,若叫咱们还不得看着做难吗!”
不上半月的工夫,大家一股劲的干着,把所有的活做完了。半干的劈柴就卖出手去,再添上做桌凳的工钱,便预备城关三月庙会的货物。二十根榆树檩条,及做好的门、窗和椽子,全都拉了去。正赶盖房的人抢买木材,行市还算不错。下庙合算起来,除本净利也要赚到三倍以上。人们全说:“三人合了心,黄土变成金,真是一点也不假。不用别的,光剩下的榆木劈柴也就差不多够了本啦!”
李欣荣的木厂搞得挺火爆,不仅能够切实地掌握销路,把做成的东西很快的周转回来;同时在领导做活上,也非常得法。他本身有着多年来的勤劳生活,打一开始就抱着“搞出明堂”的决心。干起活来真比自己家里的事,都要卖气力。家里的事,如喂牲口、扫院子、拿烧柴、和担水的事,都靠托给家里的人来做。常劝自己的老婆说:“咱领着干活,就得做出个样子来。‘上梁不正下梁歪’,自己若先站不住脚,怎能领导人呢!”他干活时,多会也是人们都走了,他才归弄家具,拾掇木片子,打扫得院里都挺干净,才会走开。这样,影响了贪睡的大庚说:“我早先太阳晒不住屁股,是不会起来的,多年没管过来的毛病,老欣哥把我治好了。”
他们本着“农业养家,副业发家”的精神,来适当的配备力量做活。打春耕开始,就建立起每晚碰头的制度,主要的是根据了各人耕种土地的活,来决定第二天厂子里的事。假如离开这个人,影响了厂子里的活,那就叫别人来替他耕地,必须做到互不影响生产的原则。他们全靠着个人的自觉,只要家里没有必要的事,谁也不肯迟到早退的。当耩地的那几天,大庚家的牲口没有轮流过来,李欣荣便借给他去用,还由厂子里派去两个人帮着拉囤子,大家都感到开个厂子什么也挺方便。喜欢的大庚他爹说:“若不是开厂子,没有牲口就得先等一等。今年我又有病,没有着手,就把地种上了。”
另外,李欣荣处事又非常公道。对于管帐款的事,推定两个人来负责,厂子里的一切开支,都得当众来记帐,脚手是拉的挺清楚。若是分着花钱时,他都是先尽让着别人多用一点,自己却一贯的是“干在前头,花在后头”,怎不令人敬佩呢!
到麦收时,成批的买货和卖树的,已日渐减少,都忙着锄地、种菜,搞农业生产。因此,把四月里庙会上卖的钱,赶着买了一些干木材,以备农忙中抽闲来做熟货。现在他们正准备积蓄本钱,等着过秋后,还要扩大力量。一定要很好的搞起来。
一九四九、八、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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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老青做了炊事员
孙若风

傍晚,准备去接收太原阎匪医疗机关的一支接收队,开到了榆次县某村,先头来设营的人把大家一批一批的领进房院。
当老高他们走进被指定的那个阔气的大门时,房东随着一只狂吠的狗出来迎接他们。这是一个五十来岁的人,短瘦的身材,穿着一件半旧的蓝大袍,黄白色的脸上装着谦伪的笑,眼频频的眨着,说:
“啊!官长们来啦,累啦吧!里面请,里面请……早就欢迎官长们来,早欢迎……”
地主房东说着讨厌的客气话,把我们让进了外院的北房,这间宽绰的屋子大概以前是客厅。楠木的旧式桌椅上蒙着一层尘土,没有生着火的煤火炕上铺着一领破席,初冬的风从没有门帘的门和窗纸的破洞吹进来,送来尘土带走温暖。
他们就在这间屋子住下来。
这家的大师傅大黑最先和大家熟识的,他一来总是坐在炕上用围裙擦着手和大家重复着说:财主们没球好的,我作了二十年饭没碰见一个,我们这个当家的分外的坏………。
这家早先可阔啦!好几顷地都租出去,人家不费一刀一枪就吃香的喝甜的,丫环当差的使着,县长区长都是他的盟兄把弟,谁敢惹他?
你们一来,一家子都跑到太原去啦!听说受了洋罪,真球活该!当家的带着小婆子跑到穷亲戚家躲了几天,见没事才又回来了,这会儿用着穷亲戚啦!
“区上来人了,给我们开了会啦!这回可该着穷人说说话咧!”
他还询问老高什么时候才能把勾子军消灭完,土地改革是怎么回事等。
当家的也有时来拉话,他是来探口风的,并不真心听大家对他的解释教育,同时他那阴险造作的笑,使人很难不讨厌,因而谁也不欢迎他来。
被房东雇来打杂的那个老头,虽常在门前走过,但从未来过一次。

那个老头叫老青,他那灰白色的乍蓬棵胡须,挤的他那一张黑瘦而刻有深深的线条的脸越显得小的可怜,穿着用各种颜色的破布补着的衣服,腰里束着一条接着疙瘩的破麻绳头。
他的任务是极重的——喂牲口,磨面——磨的面吃不了拿到集上去卖——担水喂猪喂狗,出牲口圈……什么都得干,整天价忙。晚上睡在牲口棚里,一个不烧火的小炕,上面垫着一些谷草,铺一片破席,一件破皮袄是他唯一的铺盖,当家的院子是他打不破也不敢打破的囚笼,他除了挑水从不到门外去,这一切,只是为了每餐端到他自己屋里吃的一碗冷饭。
一天傍晚,老青照例挑过水,饮罢牲口,扫过地后把垃圾内的柴禾叶用扫帚漫出放到柴堆上,把其余的脏土倒在猪圈里。
“老大伯,请到这屋里坐会儿吧!”——老高招呼他。
老青惶惑的辨清是在叫他后,连忙答应“嗯,嗯,”放下筐走进屋里。
大家让他坐到屋里的太师椅子上,他用颤抖的手接过老高给他的烟,在灯上点着后一边吸一边苦笑着说:
“我一辈子没抽过烟卷,以前舍不得抽,自从作了这一个钱也不挣的活,旱烟也抽不上了。”
“怎么我听着你的口音这么熟啊?你是那里人?”通信员小王问。
“河南人。”
“我也是河南人哪!你怎么跑出这么远做活来啦?”
“家里都有什么人啦老大伯?”老高也插进来问。
“唉!”老青沉思地用他那低哑的声音说:“提起来叫人心酸!早先家里还有几亩地,再租上财主家几亩,我和俺小子跑腾着,孩子他娘纺点线,还凑合着吃碗饭。七七以后,儿子叫蒋匪抓去当了兵,连个音信也没有,连年闹灾荒,种地花销又大,把几亩地都卖了,小妮子,十五岁上就送到婆家去,老婆子走不动,留在家里要饭,我就逃荒出来了,到了山西,人生地不熟,投奔谁呀!没法子在这里找了个光吃饭不挣钱的活,一呆五年了。”
“老婆,孩子,谁知道他们还活着没有呢?”他越说声音越低,泪花湿润了他的老眼。
大家一时都没有话说,在寂静里,好象能听到这位老人的心在微弱的搏动着。
“你为什么不回家呢?”小王打破了这沉寂。
“回家是好呵!吃着什么回去呢?回去吃什么啊!”
“咱家那边也解放了,那里也要实行土地改革,有地种也有饭吃。”小王告诉他说。
“什么是土地改革啊?”
“土地改革吗?就是在共产党领导下,农民都团结起来,消灭了地主阶级,使无地或少地的农民都分得一份土地。”小王热情的解释着。
“真的吗?那可就好了,我活了这么大年纪,才听说这样的好事!”老青含泪的眼冒出了希望。
“当然是真的,我家还分了五亩地哩!我们解放军就不会说瞎话!”小王眉飞色舞的讲。
“当家的待你怎么样?”老高转了话题问。
老青的高兴顿然消失了,露着苦笑,用鼻子哼了一声,摇了摇头。
“老青!老青!吃饭了,那里去了这老家伙!?”大师傅在里院门口喊着。
他匆匆地站起来,低声说了句:“你们坐着吧,同志们。”就走出去了。

老青的脸,近几天更黄了,眼窝也深深的陷下去。水已换了大师傅来挑,据小王说:他看见老青蹲在牲口棚那儿的墙角处煮什么来,可能是煎药。
他怎么啦?是不是病了呢?——大家猜想着。
这天,老青吃完饭送碗回来,老高把他叫到屋里来。
“你这模样越来越不好了,你怎么啦?”大家问他。
“胳肢窝底下长了个疙瘩,作不了活了。”
老高帮他解开破掩襟棉袄的扣子,往他腋下一摸,摸着那硬块有鸡蛋大,那一片又红又肿,全身也发着高烧。
“治过没有?”老高问他。
“当家的让吃了一付草药,也不见轻。”
“小王,快叫姚医生来!”老高招呼着小王。
老高和姚医生会诊后,认为这病不是淋巴腺炎就是恶性癌瘤。按他的年龄和原因不明来判断,后者的可能性很大;若不彻底治疗,再延宕几天,恐怕就有残废的可能,甚至有生命的危险。
这怎么办呢?既没有器械又没有药品——要不,就送他到某手术队去治疗吧,和他们商量商量也许行,——他俩这样商量着。
当老高交涉好了治疗食宿等问题,从某手术队骑自行车回来时,天就黑了。
老青一听让他到医院治疗休养,自然欢喜,当家的经老高他们再三动员也只好答允了。第二天,老高即伴他一同去手术队,结果是淋巴腺炎,治疗经过的很好。
老青留在那里休养。
手术后的第六天,老高又去看他。一进院就看见了老青,他穿着不知谁给他的一件旧军袄,正替别人把大便器送到厕所里,当他看见老高时立即喊着说:
“你们救了我一条老命!我快好了,你看!”说着他把棉袄掀开,要解那雪白的绷带,老高没有让他解。
老高随着他走到屋里,坐在炕上。屋里烘得很暖,同屋的一个伤员招呼了老高一声,仍拿着一本书躺着看。老青抚摩着他盖的那床暗绿色的新被子说:
“你看这被子多好哇!我五年连破被子也没盖过……”说着他的眼圈又红了,他向老高尽情的倾吐着:当家的是怎样的当牲口一样的奴役着他,现在他病了,连一次也不来看,一个钱也不梢,并把当家的过去是怎样的霸道,乡亲们如何恨他和怕他都谈出来。
最后,他坚决的说:“解放军待我这么好,我说什么也不回去了。我看见这里伙夫挺缺,我就当个伙夫吧!你给上头说说。”老高答应他把这事跟手术队谈谈。
临行时,老青送出来还叮嘱说:“你千万可记住给我向上级要求要求!”

当老高再被派到太原前线时,路经某手术队住处又碰见了老青,他正在井台上打水。
几乎认不出他来了,他全身都穿着军衣,前襟微微油污了一点;胡子修短了,脸上红光光的;看来起码比过去年轻了十岁。
他大远的就看见了老高,扶着水担,喊道:“高同志,日子多了不见你啦!你到那儿去啦?快到我们伙房里歇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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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搭好浮桥渡大军
水手王安玉口述
君谦笔记
东北大军真勇敢,
解放东北进了关;
天津北平全解放,
林将军率领大军过河南。
黄河司令通知下:
各大队里准备船。
二大队,他从濮县把船开;
七大队,他在齐河也开船。
有了北风使船跑,
无有北风拖上缆,
连日加夜拉起船,
前行来到寿张县。
孙家口上接任务,
孙家口上靠了船。
二大队、四大队、七大队,
三个大队,不知船只有多少?
一根一根净桅杆;
桅杆多似竹竿圆。
司令部里开了讨论会,
讨论任务怎样办?
有的说:咱看一天能够渡几趟?
有的说:咱把浮桥来试验。
司令部里决议搭浮桥,
水兵听了很喜欢。
各中队里通知下,
一只一只快撑船。
先打桩,后拖缆,
拖到北岸树上拴。
一只一只撑齐备,
忙把大锚河里掀;
绳子标,斧头樱,
架上翘,铺上板,
有缝就用湿土漫;
秫秸把儿摆两边,
接接连连到南岸。
这个浮桥搭成了,
浮桥搭的很周全。
浮桥虽然搭的好,
还怕涨水出危险;
大队长、教导员,
中队长、指导员,
各位干部来值班,
昼夜不息把船看,
各个水手不下船。
昼夜勤劳防守严,
单等四野战军过河南。
四野战军把河过,
配合刘邓、陈粟大军下江南。
全体大军把河过,
为的江南群众把身翻。
到江南,
拿住老贼蒋介石,
带到后方俺惩办,
蒋根蒋芽都掘掉,
人民幸福万万年。
按:冀鲁豫人民以最高度的支援全国解放战争的热情,创造了历史上空前未有的伟大奇迹——架起了黄河大浮桥。我第四野战军的铁流,步兵、炮兵、机械化兵团,从这平坦得象公路一般的浮桥上,得以顺利的奔驰南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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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论剧两题
关于排演新“天河配”
“天河配”是中国民间有名的故事,中心内容是反映男耕女织的农业社会生活。织女配牛郎,本是人间农村男女的理想;于是人们便设想“天堂”也是如此,而说唱着“地下麒麟配凤凰,天上织女配牛郎。”这就形成了生动的传说、故事。
把“天堂”设想为男耕女织,牛郎配织女的农业社会,从历史发展的观点来看,这是无害的。只有在封建统治的影响下,牵强附会进去的许多神奇怪诞的渲染,譬如说:“天孙织女和牛郎原有姻缘之分”、“金牛星下界成全好事”等,才是有害的。
改造旧剧,应该保留或发展故事中无害的,合乎历史发展规律的部分;修正或取消故事中受封建统治影响所造作或歪曲了的、有害部分。一概取消或一概保留的左右偏向,是必须警惕的。
这次给张家口市解放戏院排演“新天河配”,就是根据以上原则。因此,首先指出:“天堂”就是男耕女织,丰衣足食的社会。织女并非原本就是勤劳纺织的奇巧女神,而是一个贪耍贪睡,耽误了纺织功课的小懒婆。因她偷懒,才被贬下人间,嫁与勤劳诚实的牛郎,锻炼劳动,待她学会纺织,生了子女,功果圆满,才又和牛郎回到“天堂”。“王母娘娘”上场时白:“……这天堂景象,非比寻常,男女老幼,人人勤劳,个个喜欢。男的都要耕田种地,女的都要织布纺棉,真是丰衣足食,吃穿不尽。谁们若是好吃懒做,就要贬下尘凡,去受苦难。那尘凡男女,若是勤劳诚实,也能提升天庭,同享厚福。……”传旨时唱:“……在天上,偷了懒,贬下尘境。尘世人,勤劳苦,能上天庭。……”织女学纺织时唱:“……男要耕种女要织,人间天上一般同。……”这就是“新天河配”的主题。
根据上述主题,就取消、修正了旧天河配里许多怪诞有害的部分,例如:取消了“玉皇大帝”,取消了“金牛星”;牛郎不是油头粉面的小生,而是风吹雨打的庄稼汉;象征劳动力的老牛,不是被剥了皮,而是和牛郎一同上天等。同时也保留了旧天河配里一些有趣而无害的部分,例如:牛郎受兄嫂虐待,莲池沐浴,鹊桥排灯等。另外也加了一些新场面,例如:牛郎耕田,抹地,上山放牛(唱特制歌曲),织女偷懒游园、学习纺织等。至于不必要的点缀,如真牛上台,大变魔术,男女反串等,则概不采用。
在排演中,有的演员突然喊出:“这天堂就是老解放区嘛!”
如此,我们相信,“新天河配”,能使劳动人民得到更亲切的感觉。
一九四九,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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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修正“新九件衣”情节说明
崔牧所编“九件衣”皮黄剧本,已在张家口市庆丰戏院上演过,效果很好。解放戏院把它改成山西梆子上演。因山西梆子原有“九件衣”(又名“烈女传”)一剧,故将此剧改称“新九件衣”。“新九件衣”已演出十余次,一般观众均认为此剧用山西梆子形式演出,较用皮黄形式,更为紧张动人。在改排中,除了唱白词句方面,为了适应梆子形式,作了必要的修改外;在情节方面,也作了不少修改。主要的,有以下几点:
(一)取消长工被逐,盗取嫁衣的情节,改为地主花花太岁意欲霸占佃户申大成之妻申娘,特由管家花二定下盗衣之计,陷害申大成。这样修改,是因为:第一、一般认识较差,习惯于公案故事看法的观众,看了原剧后,认为申大成冤枉,应该捉拿盗衣长工,来替他报仇雪恨。第二、一般认识较好的观众,认为长工被逐,就要偷东西,不合实际,影响不好。第三、加深观众对地主恶霸的仇恨。
(二)取消花二追赵大,在紧要关头,李自成民军突然出现的情节,改为赵大投奔民军诉冤,民军出动,捉县官,抄花府,解救百姓。这样修改,是因为原剧情节,使人感觉民军从天而降,是硬凑上的,不能充分表现百姓向往民军,依靠民军的真实情绪。
(三)取消原剧采取分幕形式,改用各场连续的旧形式。这样修改,是因为:第一、解放戏院没有彩头布景那种设备。第二、为了尽量发展山西梆子的长处,感觉若向彩头布景方面发展,反足影响山西梆子高亢激越,紧张火炽的运动规律。
(四)剧终大团场,原有特制民军歌曲,弃而未用,改用山西秧歌“大挑菜”调子。这样修改,是因为:第一、用山西秧歌配合山西梆子,全歌剧在旋律结构上,较为和谐。第二、终场用秧歌舞形式,比用站队齐唱形式更合民族情趣,场面更为生动活跃。
附:终场“大挑菜”歌词如下:
(一)
拨开(这)乌云见青(咿么)天呀,(哼唉),
打死恶霸和狗官。
报了仇,雪了冤;
要分粮,要分钱;(唉啦哼唉),
从今后大家好过太平年。(过门)
(唉啦哼唉)从今后大家好过太平年。
(二)
闯王(的)民军救了(咿么)咱呀,(哼唉),
帮助闯王打江山。
杀人的,偿了命;
欠债的,还了钱;(唉啦哼唉),
李闯王坐天下稳如泰山。(过门)
(唉啦哼唉)李闯王坐天下稳如泰山。
一九四九,张家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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