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7月24日人民日报 第4版

第4版()
专栏:

  胜利渡过扬子江
文代会二野代表集体创作曾克、胡奇执笔
(四场话剧)
时间:一九四九年四月。
地点:长江北岸安庆以东某渡口。
人物:
史全义:×连六班班长。
王治五:副班长。
李富贵:战士。
张双林:战士。外号旱鸭子。
杨虎:一个性格憨直的青年战士。
老吴:战士。
小林:战士。
程百合:一个老船夫。
程万里:他的儿子。
沈大嫂:女船手。
毛@(音啊,小孩的意思):沈大嫂儿子,十一岁。
古老奶奶:沈大嫂邻人,六十余岁。
一队持枪的战士。
穿着红衣的宣传员。
扛红旗的战士。
第一场:幕开:
夜晚。十二时以后,微微有些月色。在寂静的江堤上,战士老吴与杨虎抱着枪在来回巡逻,监视着江面。江堤的下边,副班长王治五带领战士李富贵、张双林、小林正在挖工事。
王治五(以后简称王,从工事里冒出头来):同志们,歇歇吧,三星正南,天已经半夜了。
李富贵(以后简称李):副班长,烟袋呢?
老吴(以后简称吴):李富贵,抽烟得拣个地方,敌人就在江对面,暴露了目标,小心吃家伙。
李:瞧你胆小的,隔着个土堤,敌人又没隔山镜,他就能看见了。副班长,还是把烟袋给我吧。
王:你还是小心些好,江那边敌人有时不是朝这边乱吊炮吗?这两天他们约摸着我们要过江,把他美国老子送来的水老虎也调出来了。
张双林(以后简称张):什么叫水老虎?副班长?
王:就是这两天每天晚上要来这里耍威风的军舰,听他“哞哞”叫的怪厉害,那还能吓住咱们啦?
李:副班长,你不能这样说,军舰这玩意儿,可不能小看,我们要是有几十只这,说声过长江,不是“呼”的一声就过去了。还叫我们做这个难?
王:军舰那东西,我们总能对付它,昨晚上它刚一冒头,叫咱们战防炮一颗炮弹,揍到屁股上,冒了一股白烟,就再也看不见了。
张:唉,我现在发愁的,咱们到底拿啥东西过?(站起来,指着长江。)看,这是长江最狭的地方,都有四五里地宽,水流得哗哗响,谁不知道无风三尺浪?深噢,摸也摸不到底!江猪一弓一弓的,要是没有好把式,没有结实的船,可不容易过得去。
杨虎(以后简称杨):你们真是咸吃萝@淡操心,上级不准备好,总不能叫你硬过。我们过黄河,打羊山,在大别山爬雪山过冰河,加上淮海战役捉黄维,不比这困难得多?
吴(抢白杨):不怕,你快来看,那不是江猪弓上来了。看,那两个黑耳朵有多大,光它一忽扇,就把船扇翻了,不用说它那大尖嘴了。
(静场)
(小林与张双林也凑过去看。)
(风呜呜呜着,江水轻轻拍打着江岸的声音)
张:咦,江猪泥,怎么看不见啦?
杨:你们真是白天见鬼,自己吓自己,今天我跟咱房东沈大嫂拉呱(扯闲话),她说江猪没什么,只要你不惹他,他也不来惹你,啥事都耳听是虚,眼见是实,我看这长江就是那么回事!
吴:那……
杨:去球吧;还是好好站你的岗吧!
王:同志们,我们把这几个枪眼掏好,一会班长从连上开会回来,说不定还有新任务呢。(大家继续挖工事。)
李(一面工作,一面自言自语的):今天已经三月底,半个月时间一霎眼就到,我们全团不知道弄到几只船了。要是连个汽船军舰也没有,我看有点……
王:李富贵,你怎么开口兵舰,闭口汽船,还是你那一套国民党思想,没有这些东西,咱们也保证打过长江去。连长指导员不是天天给我们说,叫大家都动脑筋,谁有啥好办法就拿出来,比方说你吧,你是南方人,懂水性,昨天登记水手的时候,你就不啃,大家都象你这个样子,那困难就更多了。
张(对李):对嘛,我要是你早就不发愁了。我这会最为难的,就是自己不会水,前年才到大别山,看见鸭子,我还以为鸡掉到水里呢!
林:哈,你们山里,真是旱鸭子。
众(笑):好,好,这个外号起得妙!
张:小林,你尽拿老子开心!
吴:同志们,小心些,听,这是什么?(远处敌军舰排水声、马达声轰轰传过来。)
杨:副班长,水老虎来了,揍狗日的吧!?
王:别忙,还是隐蔽好!
(大家静了下来。都进入隐蔽。)
(军舰声自远而近,又由近而远。)
(一声炮响。)
杨:好,脆得很,再来一下。
吴:别说话。
(听)
杨:怕什么?喝,又是一炮。
(接着一阵排炮轰轰响起来。)
众:痛快,痛快!好!
(寂静。)
杨(从工事里走出来):断了气了。
吴:水老虎一定叫咱们战防炮打沉了。
张:打沉了?
杨:你听啊,什么听音也没有了。
张:好,咱们战防炮就是厉害。
杨:当然厉害了。要不,他们怎么登到咱团报上呢?
张:战防炮也登到报上了?
李:早登上了,旱鸭子,你想知道不?想知道就叫(指林)咱班上快板专家给您念一念!
张:你又是旱鸭子,下次再叫,我可不依。(向林)小林,你给我念念战防炮好不好?
林(不理,正在进行自己工作。)
张:小林!
林:干什么?
张:给我念念战防炮吧。
林(念快板):你这人,真是行,眼睛长到脑门顶,我在这里有工作,你偏叽哩瓜啦吵不清。(继续挖工事)
王:小林,我的枪眼挖好了,来,我给你挖,你就给我讲一讲说一说吧。
林(放下工具,掏出报纸):对,讲一讲,说一说,讲讲说说挺快乐,掏出报纸一片黑,四周没灯也没火。(白)没灯没亮的,我不说了。
王:你这小鬼,真是难侍候呢,没火你就@吧,能@多少就多少。
林:对,那我就@,你听着(找了两块瓦片当鼓板敲着唱起来)。
战防炮,美国造,你的来历我知道,淮海战役大胜利,我把你解放了。一天把你擦三遍,还要给你涂油膏,不让太阳晒,不让大雨浇,刮风下大雪,自己脱下棉袄把你包。这样爱你为何故,就是指望渡过长江为人民立下大功劳。
史全义(上,以下简称史):副班长。工事挖得差不多啦吧!?
王:你来得正好,就只剩这么一个枪洞了。
史:那好么,今天连上开会,就是要给我们新任务了。
众:什么任务,是不是过长江的日子提前了?
史:不是,上级要我们再好好准备一下。
杨(从堤上揍拢过来):咱们多准备一天,敌人也就多准备一天,还不是一样。倒不如早一天过了算了。
李:你拿什么过?插翅膀飞过去,连一只象样的木船还没有咧!
杨:船又没有长腿,它还能自己跑来,你一天到晚二话连篇,准备到过年也准备不好。
王:好了,好了,不要抬杠了,快点让班长把开会的情形告诉我们吧。
史(对杨):不准备妥当,光着急,可不行,(对李)光讲困难不动手也不行。今天连上开会提出来了。象你们这种想法,都得赶快消灭消灭。明天一清早,大家就动手亲自动员老百姓找船,上次报名参加水手的,明天就带大家练,没有报名的,得快些报名,党委会号召我们了,谁先准备好,突击任务就交给他,咱们不是请求了好几次了,光荣还得多出几把汗,才能取到手哩!
杨:班长,我刚才说的都不算数,那是我的怪思想在捣乱,可不能因为我把全班光荣丢了。班长,听你的,上级叫咱怎么干,我算头一份。
张:李富贵,听见了,吧,你还有啥意见?
李:干就干@,难为不住你这只旱鸭子,就难为不住我。
史:对了,只要我们全班一股劲,突击队任务一定能当上。
杨(突然发现了什么,拉开枪栓,惊叫。)哪个,不许动!
众:怎么啦?
吴:有……有人爬到堤上来了。
众(都上了顶膛火):谁?
史:沉住气,看清楚,大家快到工事里去!
吴(端着枪,逼上前去):干什么的,不说话就开枪了。
一个老年人微弱声音:老总,老总,别开枪。
杨:站住,站住,不许动。
老人的声音:我,我是老百姓啊,从江那边逃过来的。
杨:扯球蛋,一定是敌人的探子。揍死你(把枪拉得哗哗响。)
史(拉住杨):慢点来,下去一个人看看!
张:我去!(对堤底)不要动,举起手来。
(少停,张带着一个混身湿透了的老人走上来。)
杨(耐不住,一把拧住老人的衣领):你说,什么人派你来的。
老人:老总,我是好老百姓啊!
众:好老百姓,半夜三更你怎么过江来的?说实话,小心你老命!
老人(象要跪下的样子):老总,我实在是一个好老百姓,旧年刘汝明往江那边退,把我们江北老百姓连人带船都拴去了不知有多少,挨打受饿,实在难熬啊,我这才半夜渡江,往回跑!
杨:你不要胡说,敌人白白就让你跑回来了。
老人:老总,在江那边也是活不了啦,就瞅空子拼命往回跑,跑出来了就是一条命,跑不出也比活受罪好!(说着把衣服脱了,指着满身伤痕。)你们看,他们逼我过江来探你们消息,我不肯,就把我用绳子滑到桅杆上,背着手吊了一天,这……这都是绳勒的印子,我要是说一句假话,你们就给我一颗子弹。
史:你站起来说,你是哪里人?
程:我就是这一块的,我姓程,就是前边石塘湖边边上的,就在这地方,住了好几辈子了。
杨:谁能给你做保?
程:老总,你们不信,随便找一个大人小孩来,他们都认识我,我是程百合,儿子叫程万里,父子俩都是船夫。
杨:对嘛,那就去找吧。
史:副班长,那你带他们一块去吧。
杨:快走,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坏东西。
——幕——
第二场:
第二天上午,沈大嫂茅屋前,屋前有短篱,土坡,坡后为闪亮耀眼的石塘湖。
开幕时,沈大嫂扛着一捆碗口粗的竹子,自外边走上来,刚到茅屋门口,忽然转过身。
沈(自言自语):咦,怎么都不在屋里啦?(向短篱外)毛@,毛@!
毛:嗯!
沈:六班同志都上么地方去了?
毛(从外边跑进来):妈,他们都走了,听王副班长说,他们出去找船了,说今天一天就要他们找出二十只船咧!
沈:唉,这些年青人啊,真可怜,挖工事挖了几通宵,昨黑夜鸡子叫才回来,连一觉也没睡,就又出去了。
毛:妈,你扛这些破竹子回来做么事?
沈:你忘了,昨儿擦黑,六班长不是说要做什么救生架,今天我特地跑了十来家,才找到这多,不晓得他们还使上使不上。老天爷,叫他们早一天过江吧,早一天过江,你爹就能早些回来了。
毛:妈,石塘湖西岸程家老爷爷从江南偷跑回来了。
沈:啊,这老头子回来了,你看见啦,他见你爹了吗?
毛:街上人都在说,妈,我去看看吧。
沈:快去,好好打听你爹在那边怎么样?
毛:好,那我就去了。
(隔院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
毛:隔院古老奶奶不知道又同什么人吵嘴了。
沈:唉,这个老奶奶,心眼真窄,一天到晚总是指鸡骂狗的。
(吵嘴声渐高,可以听到一个老太婆光着嗓子哭叫的声音:“同志,我还能哄你啊,我家里真是没有船,么人告诉你们的,么人告诉你们的?”一个战士的声音:“你隔院沈大嫂就知道嘛,你还瞒哄个什么?”老太婆的声音:“那我就去问她,那我就去问她。”)
(古老奶奶又说又叫,指手划脚,跌跌撞撞上。)
(副班长王治五领李富贵随上)
古:沈大嫂,你真会活冤枉人,什么鬼告诉你,说我家有船,你几辈子见啦,你几辈子见啦?
沈:古老奶奶,么事啊,坐下来慢慢讲嘛!
古:有船,有船,旧年刘汝明往江那边退的时候,不是把我们江边上的大船小船,挨家挨户的都收走了吗?这你也不是不知道。
王:古老奶奶,你老人家有话慢慢说,真没有的话,不能硬逼着你要。
沈:是呀,解放军同志在我们这里住了快上半年了,他们待老百姓么样,你还不知道?还有叫你老奶奶过不去的事情,我们该帮忙的地方还用得同志们费嘴费舌啦?
古:能帮助的你去帮忙,我手长袖子短,够不上有什么办法哟。
李(抢上来):就把你那只船借给我们用用就行了。
古:唉,你们真是烧香摸错了庙门,蚊子咬菩萨咬错了人啦,人家有船的你们不找,偏偏找到我头上来了。
沈:老奶奶,话不能这样讲,谁帮忙是谁对解放军的心意,我家那只破船,用了几辈子都零散了,我还打算修补修补给同志们用呢,你拿出来,是记在你的帐上,别糊涂啦。
古:沈大嫂,你的话都是好话,我那只小渔船,要是在手边的话,还用跟同志生这闲气,早就会拿给他们用了。
毛:船不在你手边?
古:就是呀!
毛:(学舌)就是呀。昨天我还看见你外甥撑着它在大石桥下边打渔呢。
古:说的就是@,他划到枞阳镇卖鱼了,谁知道@时候给送回来。
王:古老奶奶,只要你答应给我们用,我们可以等一等,再不,就派人上枞阳去找。
古(无可奈何的自语):少桨没橹的,看你们@事用法。
李:你这老太婆真……………。
王:老奶奶,你老人家不用担心,少你什么就给你配,损坏了,打上只新的赔你。
古:赔不赔吧,都是一家人,说那话不顶用处。苦只苦得我个老婆子,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家里又无儿无女,就靠我外甥撑着那只小渔船养活我。
王:老奶奶,你的难处我们知道,我们打过长江去,还不是为着叫你们早点过好日子,我们借了你家的船,用一天给你一天粮食,要是你外甥能同船一块来,我给他发水上服务证,吃喝都归公家管,还是一辈的光荣呢!
毛:还有这么多好事情啊,妈,我俩也带上那只小船,送同志们过江吧。
李:要你们老婆孩子用场不大,只要你们把船上的东西给拾掇干净,弄利洒就行了。
沈:同志们,我自打十七八岁上就嫁到船上来,生儿养女快三十年了,不管长江刮多大的风,掀多高的浪,还没有吓倒过我,这回要用得着的话,我还可以给解放军出一把力。
李:这不是平常叫你在江边上打渔,是要坐着船在真枪真炮底下干的!
沈:同志,我就是不会打仗,只要你们敢打着过,我就敢把船划过去。
王:老李,看人家女人家!叫你当水手,你都不报名。
李:好嘛,要多有这样的女人,那还怕什么!
王:老奶奶,你怎么样,还是把船借给我们用一用吧。
古:好,你们要用船,明天叫人开回来,就只有一样,我那外甥年青,没见过事,可不能跟你们去!
王:行嘛!
沈:副班长,你们船差多少,有了门路了没有?
王:还差得远呢,沈大嫂,这一片,谁家还有船?
沈:有,船是不少,都给敌人强迫沉到湖里去了。要找,那也容易,有一大半在湖西岸浅水里边哩,你们看见湖水冒泡,那底下就有船。
王:啊,还有这个说法啊,那就好办了。
沈:我还可以跟你去找、连毛@都能看出来。(杨虎与张双林上)。
杨:真他妈的泄气,把两条腿都快跑断了,连个船毛也没有。
张:你行呀,再给老百姓动态度呀!
杨:象你好,一杠子也压不出个屁来。老百姓给你的船呢?
王:你们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船动员得怎么样了?
杨:副班长,我建个议,别他娘求爷爷告奶奶的活受洋罪,找几个洗澡盆划过去算了。这可家家都有。
李:碰了钉子啦吧,准没有找着,看你这草杂毛,我们六班的计划一定要给你们这个小组破坏了。
杨:你别吹牛,你找一只来给我看看。
李:看就看,这不是,沈大嫂,古老奶奶,一个人就一只。
张:走,老杨,再去找吧,不怨天,不怨地,只怨我们没本事。
杨:有本事你就领头使出来,走!
王:你们站一站,我看你们要检讨下动员方式才好,这儿是新区,老百姓对我们不了解。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好好解释,象这老奶奶吧,家里明明有个船,我们开头没有好好给人家解释,才费了好大劲。
沈:副班长,我们这里老百姓就是不开通,都是叫土匪军队吓怕了,有些事情给他们说明白了,还是好办。
古:我是老糊涂了,我是老糊涂了,同志们可别跟我一般见识。
门外声:沈大嫂,沈大嫂?
沈:嗯啊,是程大爷,快来坐吧。
(程百合领着儿子程万里上)。
程(见了王)啊呀,王副班长,你们就在这里住啊!
王:对,我们就在这里。
沈:程大爷,快坐吧。
古(同时):老头子啊,你还能活着回来啊,可叫人给你们操坏心了。
李:怎么,你们都认识?
沈:都是家门口的老邻居了。(对程)听见你回来,我正要叫小毛@去找你。(顿)你一个人回来的。
程:一个人。
沈:你们家的船呢?
程:还在江那边。
沈:程大爷,我们毛@他爹可还好?
程:唉,沈大嫂,别提了,给狗日拉过江的,哪还会好?你闭上眼睛也能想得到,还用得着细打听啊!
沈:程大爷,到底怎么回事?你老人家要好好给我说说。
程:说不说都一样,(掀起衣服。)你看我身上这些血道道。
沈:怎么,毛@他爹也挨打啦。
程:唉,蒋介石那老狗日“气数”一定要完了,简直拿人不当人,我活了五六十岁,还是头一次。
沈:程大爷,毛@他爹打的可厉害不?
程:唉!
沈:你说呀!
程万里:沈大嫂,说出来你可不要心急,听我爹说,沈大哥在江那边给那些坏东西打得直吐血,这一会连站都站不起来。
沈:真的?(焦急)我的老天爷啊,你怎不睁开眼看看呢,这,这可怎么办?
古(同情)啧,啧,这些害人精,把个活蹦活跳的沈大哥也给打得吐血啦,唉,这才是活作孽啦!
沈(哭):毛@他爹,毛@他爹,他活活受了一辈子,从来没有欺过人,害过人,想不到会落到这样下场………
程:沈大嫂,你也不要难过,这一会我们不盼天,不盼地,只盼解放军早些打过江去就好了。你还没看见江南老百姓过的日子呢,现在哪一家不是鬼哭神嚎的给人家害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王:沈大嫂,你放心吧,这个仇我们一定会给你们报的。
沈:副班长,你说,你们哪一天才能过江呢?
王:这……
沈:你说呀,你说呀?
王:哪一天过,我可不知道,反正我们还没有准备好。
沈:副班长,同志们,你们船没找好,我跟我儿子帮你们找,你们救生架没做好,我找竹子给你们做,你们不会水,给你们教;我只求同志们一件事,你们能早一天过江,就能早救好些老百姓性命。
程:对啦,你们一定要早过,可不能耽误了,江南老百姓想你们,盼你们都快发疯了。同志,听说你们不是找水手吗?我在江上划了四五十年船,能用八面风,我领上我这个儿子来报名,愿意送同志们过长江,你们看这能行不能行?
王:那可好!老人家你上了些年纪,在江那边又吃了好多苦头,你还是在家里多养息养息,有你儿子来,我们已经很欢迎了。
程:同志,我是个闲不住的人,昨天回来,家里都说同志好,一心一意为老百姓办事,家里人说同志用一盆水,也给挑个满缸,真是再好也没有了。这次你们过长江,一定用得着我,我一定卖把力,哈,这真是百年难遇的事。
王:老人家,你还是歇歇吧,有你儿子就很好了。
程:同志们。你们要放一百二十个心,到时候我说什么也要把同志们送过去,有我老头子,就有你们。
王:瞧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呢。
程:咳,这一点伤,可算不了什么一回事。同志,答应我,让我送你们过吧,保险不出麻烦。
李:老头子,你真能架船,可不要卖嘴。
程:我这胡子八拉的,还能当着你们这些年青人说假话。
李:好,你要是真行,你能不能跳到这石塘湖里,绕一个转转回来!
程:好,你们看。(把衣服一脱,走向土堤。)
王:老人家,可别!
程:同志们,你们看好!(说着通的一声跳了下去。)
王:老人家,老人家,这可使不得!(对李)李富贵,你瞧你。
程万里:(对王)同志,不要紧,我爹在水里可是个老在行。
李:副班长,来,我也陪这老头子在湖里绕一转,回头你就给我登个记,我也要当水手。(把衣服脱了,也朝湖里跳下去。)
张:李富贵,你要小心!
李声:不要紧,旱鸭子。(高朗的笑声)哈哈,老头子,你等一等,我们来比赛比赛!
程声:来吧,年青人!
—幕—
(未完待续)


第4版()
专栏:

  庄稼夫妻
甄崇德
清早,放足水;
前晌,插完秧;
晌午,开农会;
后晌,锄苗忙;
傍晚,喂了牛;
吃罢夜饭,把绳儿扁担放头旁,
伸脚,睡的香。
 
五月天长夜儿短,
劳动梦儿不能长,
黎鸡
打了翅,
公鸡
叫天亮。
 
刚过门的新娘,
拍醒了年青的郎:
醒啊!醒啊!
麦子黄了穗,
咱去收割忙。
 
丈夫,下了炕;
妻子,开门窗;
丈夫,门外走;
妻子,担水忙;
地里,麦子呀!
黄成一片香。
家里呵!
猪儿喂饱,
牛儿上山岗。
地里呵!
麦子堆成一捆又一捆,
排了一行又一行。
家里呵!
炉火着的猛,风箱拉的响,
滚锅下金米,
玉米搓成黄干粮,
压年的黄菜,盐鸡蛋,
妻子挑好送给郎。
 
妻子放了担,
丈夫蹲树旁,
妻子盛上饭,
丈夫拿干粮,
庄稼人儿庄稼饭,
庄稼饭儿吃的香。
 
妻子满脸笑,
丈夫喜气扬,
妻子卷好衣袖包好头,
——我也来呀!我也来帮忙!
夫妻两人动手割,
妇女哪肯落后方?
手起麦子倒,
镰刀沙沙响,
麦子倒,倒两行,
两人弯腰来捆绑。
一行十二个,
两行捆成十二双,
太阳升的高,
麦子喷喷香。
 
一个满脸笑,
笑脸闪黑光,
一个喜气扬,
脸上有红光,
一个割的快,
一个劳动强,
一个年青汉,
一个翻身娘,
劳动夫妻勤生产,
发家致富有指望。
 
翻身曲儿不用旁人编,
劳动歌儿自己都会唱:
土地是咱的命,
咱在土里受苦,土里长,
今天土地得解放,
庄稼夫妻有福享,
前面有咱领路人,
咱们依靠共产党。
 四九年七月于张垣。


第4版()
专栏:

  胶东群众文艺活动
马少波 江风
胶东群众的革命文艺活动,自一九三七年,即开始发展。不过在一九四二年以前还受着季节性的限制,只是新年春节活跃一时,减租减息以后,群众生活得到了初步的改善,文化娱乐要求空前提高,加以军队和地方的文艺团体以及部队、机关、工厂、学校业余文化娱乐活动的示范影响,指导推动,经常供给文化娱乐材料,文化娱乐工作才得到普遍深入的开展,尤其根据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报告的精神,山东党对文艺工作的加强领导,充实文协机构与干部,都有了明确的决定。一九四三年胶东文协的健全机构,充实干部,使工作更有组织的发展,群众文化娱乐活动打破了季节的限制,就是从这一决定开始。
因此,胶东群众的文艺活动,有着如下的特点:
一、有系统的组织领导。
胶东文协成立于一九三八年,(名称是文化协会)为胶东地区群众文艺工作的领导组织;各军分区、市、县都普遍建立文协,为中间联系组织;区、村有文教委员会,特别是村文委会以及城市生产部门都有俱乐部(包括民校、剧团、秧歌宣传队、墙画、街头诗、黑板报、标语、读报组等文娱组织),这是群众文艺运动的基层组织,也可以说,是形成运动最基本的保证。各级文协有垂直领导关系,对工农俱乐部有指导的任务。
此外,并普遍组织各种文化性的群众团体,如教师抗日救国会、艺人抗救会、盲人抗救会等,这些团体都由文协领导,起很重要的桥梁作用。
有了以上系统完整的组织建设,特别是群众文艺运动的基层组织的保证,所有中心任务,都可以通过各级组织,迅速而广泛地贯彻到村,就是说可以很快地形成运动。
二、紧密结合政治任务。
一九四二年前,有些村庄还有单纯娱乐观点,及某些轻佻、庸俗、违反政策的毛病,经屡次强调纠正,一般的都得到克服。减租减息之前,村支部对文娱工作掌握不够,因而少数的俱乐部曾被二流子所掌握。减租减息开始,群众初步发动起来了,文教委员会加强领导,一般的把文艺活动作为配合工作的重要武器。如在抗战中,开展对敌政治攻势,有些村剧团和部队结合,常常深入到离敌人据点三、四里路的敌区演出;配合减租减息工作,则编演指导减租减息的剧本;开展大生产运动,则编演动员与指导生产的剧本;他如参军、支前、土改、拥军、时事宣传工作的配合,都是如此,一般对配合政治任务,都极为重视,而且也成了习惯。甚至盲艺人当布置每次中心工作时,他们总是主动的编作或找与此有关的鼓词演唱。群众在编演方面也很战斗化,为了配合中心工作,他们常常在三四天内即可编剧演出,而且演的生动、实际。他们演出水平是在普及基础上逐渐提高的,一九四六年统计:配合土地改革运动,即有五千个农村剧团演出过“白毛女”。牙前一县,能演出“过关”的农村剧团达三十个。“兄妹开荒”、“败子回头”等小型剧,可以普遍演出,有的村庄还能演新平剧,如“三打祝家庄”、“闯王进京”。
他们文娱活动除街头诗、书、及歌唱外,以戏剧为主要形式,计有小调歌剧、秧歌剧、话剧、平剧、锣鼓剧、洋片、武老二、杂耍、活报等形式,一般的都有内容,结合政治宣传,结合自我教育,每逢较大的节日或宣传周,庆祝大会,总是全村、全区、全县乃至全胶东一齐活动,声势浩大,热火朝天!文娱活动一般的可与生产劳动适当结合,经费也能一般的作到从自己的生产中解决。
三、自编自演即编即演的戏剧秧歌,形成了广泛的群众运动。
在查减(即检查减租工作)反恶霸及土改当中,群众将本村受恶霸压迫欺侮的事实,编成活报秧歌和小调剧,在本村并到邻村及市集上演出,真情动人,每逢集日,总有五、六帮到十几帮秧歌队连续演出。以威海草庙村为例,如在三天内要通过回忆诉苦,进行阶级教育,即根据本村材料,并听取当事人的亲自诉说,由小学教师记录,以农民为主体结合教师和老秧歌手,口搿口的集体编写,边编边记,一晚上就可编好,第二天就可念词,他们常常并不等词熟就着手排练,排演空间结合读词,一般的作到自己演自己,自己导自己,几乎完全是真人上台,也有的恶霸经教育后参加表演他当初欺侮穷人的事实。草庙村剧团半年间编写戏剧秧歌达四十多个,到威海市参加联合公演获头奖,他们编写的“谁害了咱一家?”剧本,参加胶东文艺竞赛,也荣获戏剧类丙组第一奖,他们最好的剧本还有“出狗殡”、“八甲王子”等。这样的村庄很多。一九四五年冬,胶东文协收到剧稿七百余件,一九四七年春节文协举行的第三次奖评,应征稿件达二千五百件。
自编自演,即编即演的活动,在结合群众教育,鼓励群众创作,开展实际而又广泛深入的文艺运动上,是比较有力的方式之二。
四、知识份子和工农亲密结合。
群众的文艺工作,工农和知识份子的给合,是起着决定作用的。农民不识曲谱,小学教师教他们唱,有些农民不识剧词,小学教师教他们读。帮助伴奏,帮助导演,以至帮助编墙报,画壁画,他们在群众文娱活动中起着很重要的桥梁作用。同时,知识份子的思想情感在实际工作中,在群众运动中,也获得了根本的改造。在胶东,小学校长或教员可以参加村文教委员会,区教救会长可参加区文教会。因此,在对中心工作和政策的了解上,比较及时,配合工作较为紧密切实。平时是业余帮助性质,新年春节前后,学校放假,就以结合群众进行文娱活动为中心工作。至于机关团体的文艺工作者下乡帮助,是有重点的进行,一般的也作到了和农民群众的亲密结合。
目前由于有的领导同志对群众的文艺工作重视不够,文艺干部被动的应付机关工作,机关晚会,未能发挥其组织指导的作用。加以文艺干部深入群众还不够,理论水平不高,跟不上工作的发展,不能满足群众的需要,因而胶东文艺运动还没有得到它应有的充分的发展。
附记:
以上只是简略介绍一下胶东群众文艺活动的特点,关于部队文艺工作,有另文介绍,故未能谈及。(一九四九年七月于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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