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6月15日人民日报 第4版

第4版()
专栏:

  战斗剧社活跃在西北前线
林杨
     (一)配合实际的演出
第一野战军战斗剧社每到一个部队演出前,先请该单位首长做思想教育情况的介绍。根据当时当地的问题,搞创作的同志,就马上有计划的到班、排、连下层去搜集材料,赶写小戏、唱词、小调,以便配合该单位的工作。如在独一旅解放团,为了配合该团的诉苦教育,连搜集材料到写作排演,一天半中就演出了小秧歌剧“秦德明的诉苦”;在解放旅则用河南坠子、大鼓、演唱了诉苦典型“李华成”“张德明”,这些都推动了该单位的诉苦运动。在新四旅七七一团演出时,就用小调歌唱他们抗日时期在冀南坚持敌后英勇斗争的历史,在三五九旅七团,就歌唱他们开辟“陕北江南——南泥湾”的生产,歌唱他们抗日战争中伟大的南征……当把这些部队历史上的光荣传统,和战斗作风演唱以后,政治干部马上组织战士开讨论会,新老战士都以自己是这部队的一员,而感到无上的光荣,这样提高了思想认识,鼓励了为人民立功的英雄气概。在三五九旅八团演出时,正遇部队由黄龙山丽反击战后胜利归来,剧社就用快板,演唱他们胜利歼敌中的英雄和战斗功绩。在二纵队野战医院,就表扬那里的模范护士和休养员……这种小型创作和演唱,由于时间的短促(几个钟头最多半天)不免有点粗糙,但因为和当时当地的实际结合了,又是以群众熟悉的形式演或唱,所以得到了广大战士干部的热烈欢迎,二纵队李教导员说:“你们的这些小戏和演唱,和我们指导员上几十次政治课一样……”。
除以上节目外,并演出表现共产党员伟大气节的“女英雄刘胡兰”(五幕十三场新歌剧),表现保卫延安阻击战中,解放军英勇机智顽强战斗作风的“九股山的英雄”(五幕九场话剧),和“我又回到八路军”、“家信”,及军歌联奏、民歌联奏、胜利进行曲等。这些节目颇得观众好评,尤其“女英雄刘胡兰”受到广大战士干部的普遍欢迎,如独四旅七七一团看戏后,各营连排班以至个别同志,给剧社写了二三十封信,其中机炮连全体的信上说:“同志们都自发的联系起刘胡兰,检讨自己的缺点,大家一致的呼声,要为刘胡兰报仇。”(摘原信)二旅看戏后并通过了一个“为刘胡兰报仇”的决议(载于晋绥日报),一纵战士并成立了“为刘胡兰报仇小组”……等;“九股山的英雄”也受到广大战士干部的欢迎,三五九旅七团九团战士看戏后,联系自己检讨战斗中的决心和互助,班排干部检讨自己领导作风,大家讨论要学习戏中李班长……。××部吴科长,分析这戏引起这样效果的原因说:“这个戏为什么受到战士的欢迎呢?因为他表现了解放军的英雄、机智,顽强的战斗作风,这些正是今天部队学习的方向………”
    (二)行军路边诗
戏社跟随部队,执行战斗任务,全体同志分散到各团,帮助政治工作。大家在行军中,抢着为战士扛机枪,背迫击炮,扛弹药,挑行军锅等。为了配合行军中的政治工作,九团的工作小组,开展了“行军路边诗”的活动。同志们和部队一样,每天行军八九十里,队伍宿营休息了,大家还不顾疲劳,连夜和军政干部开会,研究当天行军中及明天可能发生的问题,根据这些来进行写作。第二天队伍还未出发,他们就在前面走了,走到那估计战士们要喝冷水的水泉边,就用石头压住一张大纸,上写着大字的诗歌:“少喝冷水少生病,喝了冷水肚子疼”。有时路上发现问题,临时就在路旁写作,如往石堡镇途中,见有个别战士,不注意抛撒了小米,就在那地方写了这样的诗:“人是铁饭是钢,大家保存好米粮,这是人民的血和汗,叫咱吃了打胜仗。”当部队走到大山脚下,在路口就有这样的诗:“这个山不算大,大家加油往上爬,走在前头坐飞机,落在后边背王八。”战士们见了,就互相热烈的吼喊起来:“不要当王八呀!”大家在这种愉快活跃的情绪下,爬过了大山,向目的地继续前进。
    (三)战斗中“唱英雄”
布置战斗前,剧社男女同志,以旅直属队和各团为单位,适当配备戏剧、音乐、创作人材,组成工作小组,分赴连队,用“唱英雄”的小型文艺活动,配合战斗前的政治动员。如去年秋天,正值我大军团攻太原,胡宗南一面空运弹药、给养给阎锡山,一面抽出四个师的兵力(三十六师是其中主力师),妄想渡黄河,经晋南去援助太原,我军就在黄龙山丽,展开了反击战,剧社在三五九旅的战斗动员的大会上,用南方小探妹调,唱出了“消灭三十六师”,内容是:(一)阎锡山眼看要完蛋,要求老蒋来增援,来了三十六师呀!哎哟,要进黄龙山。(二)咱们彭老总(战士们对彭副总司令亲敬的称呼)计划高,天罗地网安排好,瓮中捉王八呀,哎哟,保险跑不了……。”在旅直工作的剧社女同志,当旅首长作战斗动员报告后,唱出了旅部电话排、通讯排应该如何配合歼敌任务的歌曲。
在晋北俱洛堡和陕北黄龙山中,由于打游击战,部队在战壕里等待敌人,剧社就用“唱英雄”形式,到山头去为战士演唱,配合当时战场政治工作,并排选短小精悍的秧歌剧,到工事后边较隐蔽的地方演出,慰问战士们的劳累。
战斗打响了,就到战壕里和堡垒中去工作。如大同战役时,在三五八旅的工作小组,和旅上几个同志,组织起小型战地宣传队,十一二个人活跃在火线上,用歌唱表扬英雄们的事迹,介绍战斗经验。战士们对这种战士战壕演唱,表示了热烈的欢迎,亲密地拉着剧社同志的手,要求再唱或教给他们。当演唱正式结束时,还进行简短的战场鼓动,战士们总是这样表示:“……为了多谢同志们的慰问,我们用坚决完成战斗任务来回答你们……。”
这种“唱英雄”的小型文艺活动,可以随时随地的展开(在各种会议前后,点名,游戏,行军休息中均可进行),大至以团营为单位,如在八团,为了配合团的庆功大会,剧社六个同志组织了歌唱英雄模范晚会,用河南坠子、大鼓、快板、民间小调演唱了特等战斗英雄陈志德等十几个功臣的事绩。小至以班排或几个人为对象,随时根据班排材料写词演唱。有时战士也编唱起来,如七一八团战士,都会编唱自己连里的英雄模范,这个连搞伙食的事务长,两年内曾选为三次模范,受战士干部普遍的敬爱,就把他编歌来唱:“同志们!细听我来讲,三营机炮连有一个事务长,他的名字叫刘美,外号老事务长,伙食搞得真漂亮……”炊事员同志们,听到战士对事务长和伙食的赞美,大家笑迷迷的工作得更起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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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上海最后一次的反革命大屠杀
 记蒋匪毛森大搜捕和大屠杀案
高岩·煊文
当解放的光辉迅速普照江南,只有上海孤岛还笼罩着最后一片阴森森的乌云的时候,毛森等一群杀人魔王向上海人民实行了大规模的秘密逮捕和屠杀。我们目前还无法了解这个血腥屠杀的确切数字,但是仅仅根据目击者的叙述以及一些片断的文字纪录,就可以肯定毛森等杀人魔王在上海统治的最后一个月至少屠杀了一千人民。许多了解一部分内幕的人所估计的数字,则在二千与四千之间。蒋介石在上海的二十二年反革命统治,是以屠杀上海起义工人开始,也是以最后一次最大的秘密屠杀来结束的,现在请看一看这部反革命统治的屠杀史的最后一章的几个片断吧!
    毛森的杀人机构
毛森——这是上海人民皆欲得而诛之的杀人魔王。当人民解放军在五月二十五日晨进入上海市区时,在街头最先看到的几条标语便是与“欢迎人民解放军”“庆祝上海解放”等赫然并列着的“活捉杀人魔王毛森”。
毛森的公开职务,一个是伪京沪杭警备总司令部的第二处(情报)处长,一个是伪上海警察局局长。汤恩伯、陈大庆主持着公开的屠杀破坏,毛森则率领一批特务喽罗进行半公开的和完全秘密的逮捕屠杀。他们互相配合着,一面在解放军的进攻面前争取时间破坏建筑设备,一面大肆逮捕和屠杀上海人民。毛森五月十三日在虹口警察分局的会餐席上所说:“上海是只玉瓶,在临走的时候我一定要打碎它!毁灭它!”毛森的杀人机构包括有伪警察局的政治处“飞行堡垒”、伪警备司令部的情报处和他自己的警卫队,以及其他许多秘密特务机关。四月间,毛森就任警察局长后,便开始建立一个以军统特务为核心的政治处,从事一系列的各自单独进行的秘密逮捕屠杀活动。解放军渡江后,台湾伪国防部保密局又派来近三百个特务凶手,以便更多地暗杀上海人民。“飞行堡垒”、是一种有着最新的电讯设备、照明设备和快速设备的武装汽车队,最高度的机动速度可以在获警后二十秒钟出动,十五分钟内到达全市(包括市郊)的每一个角落。毛森上任就开始利用这个高速度的机械化杀人设备,作为进行逮捕和执刑的“丧车”。
    大搜捕
当人民解放军大举渡江和南京解放后,上海的反革命分子受到了一个沉重的打击,他们丧魂落魄,疑神疑鬼,公开的半公开的和秘密的疯狂大搜捕也开始了。他们在大白天的马路上捉人,在阴暗的弄堂里捉人,在工厂、学校、商店、机关、公共场所、高楼深厦……到处搜查捕捉。一个被认为“嫌疑”的教员被警察捕捉时,适有二位学生正在向这位老师请教,于是也被当做“同党”而一同被捕。一个久久等候着第八路电车的乘客抱怨说了一句“八路为啥还不到”,便犯了“通匪”罪而立即被捕。一个退役的国民党军人因为身边带有“军人手牒”,也以“冒充军人”罪名被捕,两位邻居前去保释他时,又被看成“同党嫌疑”同被扣押。四月下旬,专科以上的三百多学生一同被关进了达人中学改成的临时监狱,人们不敢随便出门,不敢谈论是非,即使困居家中,也时时有“祸从天上降”的威胁。上海人民在恐怖中惶惶不可终日。
    一本生死簿
当解放军的炮声震撼着毛森的肝肺时,这个杀人犯匆忙在他的办公室后面的空坪上焚毁一切犯罪的痕迹。要查考上海几千个被杀害人民的姓名,目前是很困难的,我们获得了一本幸存的生死簿。这只是几十本中的一本。而许多秘密的甚至无簿籍可稽的牺牲者更是难以统计。
在这本鲜血淋漓朱笔点点的生死簿上,记载了无数革命战士和无辜人民永垂不朽的英名。从四月上半月开始到解放上海时止的一个半月内,单这一本生死簿上记载的被杀害者就达三百三十六名之多,他们的罪名有“匪嫌”、“政治”、“不详”、“匪谍”、“可疑”、“冒充军人”等等,而其中犯“不详”罪而被杀害者竟超过半数。三百多被害者的职业包括工人、农民、学生、教授、小贩、水手、车夫、店员、演员、教员、商人、茶房、职员、烧老虎灶(卖开水的)、理发匠、警察等等。
    残酷的屠杀
公开的枪杀和秘密的处死在疯狂地进行着。许多犯了“不详”罪的无辜人们被戴上一顶“银元贩子”的帽子,被架到大世界或大新公司门前的马路上枪杀了。反动派企图借人民的头来平抑自己所造成的金融紊乱。伪警察总局政治处的审讯室内,每天从早到晚,特别是深夜里,时时传出断断续续的凄惨的号叫。反饥饿争自由的工人学生,在受着酷刑。一位到现在还没有人知道名字的女教员,因“匪谍”的罪名而被割去了乳房。同监的“犯人”听到她宁死不屈的惨叫,直到她被活活的割死。奉化中学教员周渊德被审讯时,腿被打断了,母亲来看他的时候,看见他的头正被黑布裹着。她从裤子辨别出自己的儿子,失声叫出了儿子的乳名,这位母亲马上遭到匪徒毒打,儿子也马上被拖到宋公园枪杀了。开始时审讯是非常残酷的,灌辣椒水、剥指甲、通电流……刽子手们所能想出来的一切酷刑都使用。但是,这酷刑逼不出毛森所需要的口供。于是毛森索性下令,不问有无证据,一律枪决。稍有良心的都被列入政治处和保密局的黑名单,十天之内,被杀者就有七十八人。虹口分局警员王克仁十个指甲被剥光了,他说他是主张民主的,临刑时他还高呼:“中国人民解放万岁!”警员张谦益被用开水活活烫死。毛森亲自审讯一个叫做钱宗英的警员,首先将他的十个指头砍掉,又用铁丝穿起他来吊打。但在被枪杀的时候,这位英勇不屈的钱宗英烈士高呼:“毛主席万岁!”
宋公园、虹口公园、中兴路普球消防实验场,这些都是匪徒们杀人如麻的半公开刑场。不管是白天或是黑夜,每当飞行堡垒由马路上驶过的时候,人们的心便紧缩起来。刑场附近的市民必须家家关门闭户,不准张望,罪犯们是如此凶残,又如此害怕被人看见他们手上的血迹,但是市民从门缝中偷偷瞧着,看见一批批工人、学生高呼着口号,慷慨就义。五月十二日,中兴路刑场上有三个临刑的工人高喊“我们是为爱国呀!”特务们于是又把被害者的眼睛蒙上,把他们的嘴巴塞住,后来索性把他们反扎着手脚,塞入麻袋,投进黄浦江。这个在夜晚秘密进行屠杀的数字,谁也弄不清楚,仅能从江中捞出一部分尚未漂走的浮尸知道一二。到了五月二十二日,更多的人被捕了,仅仅几小时就被押上刑场了。
    “一律杀光”
杀人魔王毛森的口号是要“打碎”和“毁灭”上海。直到五月二十四日的黄昏,他还继续着这个血腥的屠杀。当解放军已经从西郊进入市区时,毛森在逃跑之前,还亲率卫队在警察局的天井内一下枪杀了九个“政治犯”,其中有两个是他的部下,然后,带着一伙帮凶,在黑暗中悄悄地溜走了。战犯毛森没有想到解放军来得这么快,只匆匆忙忙地下了一道命令:“情势突变,一律杀光”。威海卫路伪警备司令部稽查大队的三十余名革命“政治犯”,眼睛已被扎上黑布了,专等囚车开来执刑。恰恰就在这时,解放军攻入了上海市区,把这批“政治犯”解放了!杀人犯的时候从此一去不复返了!伪保密局的黄埔监狱、伪警察总局、上海监狱……战犯们都来不及“一律杀光了”!
军管会接管了伪警局及伪法院后,仅仅法院及警察总局、蓬莱、黄浦、提蓝桥等三个分局已有二七三名共产党员、工人、学生、民主爱国人士以及许多市民被欢迎出狱。
毛森等杀人魔王所留下的这笔血债,是上海人民永远忘不了的。上海人民一定要为那些被反革命特务分子所杀害的革命战士和人民报仇,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毛森等杀人犯一个个捉拿法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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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落后的脑袋”(续完)
李尔重
 (九)“说那个?可真!”
医生和卫生员过来,马上动手术,停止了流血,给他注射了两针强心剂,灌了一些米汤和鸡蛋,韩俊庭挣开了眼睛,心里明白了。
“狗日的,走了?”韩俊庭问:
“走啦!打掉了一架!”
“……好!……”韩俊庭这才疲倦地合上了两眼。
一班的全体同志都围了过来,呆呆地看着医生和卫生员忙着上药打针缠绷带,相互问着:
“不要紧吧?”
“谁知道?你看脸都白啦!”
“可不是!说流了不少的血呢!”
“横是有一小盆子!什么人经的起呀!”
“那还有啥办法没有?”张继祖问。
“谁知道!……”
在正忙的时候,问医生,医生也不理;大家心里很急。好容易才算缠完了绷带,张继祖抢先问道:
“到底要紧不?”
“不要紧!可是血流的多!还不敢看一定!”
“我把我的血给他点行不?”
“那很好!得送到休养所以后才行!”
马子亮他们弄了一付抬子,铺好了,把韩俊庭放上去,九个人一个也没剩,都跟着去抬,一路走着,总是换抬的人先说话:
“来!换换!”
“才走几步?!不用!”
“行啦!你一个人都抬了,人家还抬不抬?”
“谁抬不是一样啊?”
“那你为啥不叫我抬?”
上坡下岗,前后招呼着:“小心点!”步子走的又小,身板又稳,比抬新媳妇花轿还小心。到了休养所,把韩俊庭放下,医生站过来问道:
“你们谁能给他输血?”
“……”张继祖没听明白,怔了一下:“就是给班长输血?”
“是的!”
“我给!”
“我也给!”
“我也给!我血多!……”
九个人都吵着要给。医生把九个人的血都留下了一点做检查,告诉大家,看血型合不合,合的就可以用。大家才没有话说。
回来的路上,主要问题就是谈论打飞机,当然就联到韩班长的英勇,马子亮想起了一句话:
“同志们!”马子亮把脚步放慢,好象要讲演:“你们说‘命都换的着’这话,是真,是假?”
“要打今天这个事上看,”张继祖说:“这可真是真的!”
“怎么是真的?”
“怎么是真的?”张继祖又说道:“今天这四架飞机,是有计划来的,要破坏咱们!四架伊斯古,就数韩班长这架地势高,威势(胁的意思—注)敌人!要没有这架,飞机就可以大胆随便地扫射轰炸!刘福增打伤了,韩班长一点不害怕,上去了!自己又伤了,还抱着伊斯古干!要不打着他,不知要伤多少人呢!这不是拼着命换大家的命么?”
“说那个?可真!”别的同志们附合着说。
“韩班长这个人真是!……”李振邦感慨地说:“有时候上来个别扭劲,真让人难呛!碰着这实杀实干为大家拼命时,他也真干!明明心里直突突,一看见他那个刚强劲,心气一下子就松散了!到了这种时候,觉着他又真可爱!……”
“这回你们也明白了?”马子亮赵宝海说。
“明白不明白,是那末回事么!”
 (十)“可不能再象过去!…”
韩俊庭躺在床上。
输血以后的身体,很快地就恢复起来,伤口虽然还没有封口,精神却完全复原了。当着他渡过了那段昏迷阶段之后,他完全明白了两件事:第一件是打落了敌人一架飞机,第二件是全班给他输了血,救活了他的性命。
第一件事,是个欢喜,第二件事,也是个欢喜;不过,后一件欢喜却抓着韩俊庭这个古板的心,是扯不断的快活,又是扯不断的新生的负担,韩俊庭心里明白:在平日生活中,有许多言语举动,不近人情,对不住同志们,只要自己心里一上火,什么也不管,图个一时高兴!……熊过他们,拿大话压过他们……其实不是不知道,就是性子一来不管不顾!眼下,自己处在难中,性命交关,大家拿出自己的血来!
“咳!…………”
韩俊庭长长地吁气,脸色十分严肃,心地十分沉重。眼睛望着连部营部和战士们送来的东西:梨苹果糖……慢慢地又抬起头来,看看前边。他想到复原以后的事情。
“可不能再象过去!……”
这话没有吐出口来,心里确实生长着这个念头和情绪。他希望大家不要再来看他,希望着伤口赶快长好,赶快回到部队中去,赶快做得好些,提早收回已经做了的不对的行为。
为着打下飞机这事,上级传令嘉奖,登了报。报纸由指导员和马子亮送到他那里,欢天喜地念给他听,韩俊庭听了,脸皮还是铁板一样,令人很难断定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指导员和马子亮的笑容,望着韩俊庭的呆板的不见动作的脸色,越念声越低,到末尾,两个人也收起了笑容。指导员奇怪地问道:
“韩俊庭同志!怎么样?不舒服?”
“……”韩俊庭摇了摇头。
“那你是怎么啦?该欢喜都不欢喜?”马子亮搡了韩俊庭一把。
“我就是想着快点封口,好出去!再倒着,真蹩死人!”韩俊庭说。
“那你也不是故意泡病号啦!”马子亮说。
“好好休息!别急!……”指导员说。
“我是想我实在不该再躺着!该好好办点事!……”
韩俊庭每天换两次药,换一次药,自己仔细地看一回。医生老是说:“好的真快!快啦!封口!”韩俊庭老是觉着长得太慢,一天要求用好药。这个要求,一直到他彩好为止。             (一九四九、五、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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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新儿女英雄传
袁静 孔厥
插图:彦涵
     第八回 大扫荡
枪声响,
大炮轰,
残暴的敌人来围攻!……
       ——歌
  一
春去夏来,敌人“大扫荡”开始了。
这残酷的“五一大扫荡”,是在一九四二年。
这一次,鬼子兵太多,从四面八方涌来,想扑灭八路军,摧毁冀中抗日根据地。我们的主力,转到外线打击敌人去了。地方党留在当地坚持。
县委召集全县干部开紧急会议,号召大家不动摇,不悲观,不投降变节,誓死和当地人民站在一起;共产党员更要起模范;大家渡过难关,争取最后胜利。会场又悲壮,又严肃,全体干部都站起来,举起胳膊宣誓。
会后,分组坚持、隐蔽、保存力量。大水双喜小梅……几个人,划成一组。回到区上,就召集群众大会,动员老百姓坚壁东西,掩护干部……干部群众都忙着准备起来。
敌人很快就来了。这一带地皮薄,挖不成地道,大水他们在各村挖了些地洞;可是对钻洞没信心,就化了装,跟老百姓一起撤。敌人可越来越多了,这儿也有,那儿也有,说不清哪儿来,说不清有多少。淀边河边,堤都给敌人的车子队封锁了。人们四下里跑,往麦地里钻。敌人围住村,咕咚咕咚直打炮……
下午,敌人就“拉大网”了。外面一层马队,里面一层步兵队,方圆几十里的合击圈儿越圈越小。大家成群的往东跑,哗的退回来;又往西跑,又哗的退回来,哪儿也有鬼子啦。看得见这村也是火,那村也是烟,村村都响枪。可怎么着也跑不出了啊!好些妇女孩子哭下了。
大水他们沉住气,偷偷把手枪埋在地里,压上个大坷垃,作了记号。眼看敌人更近了,那马队,一匹匹大红马,头扬着,尾巴撅着,撒开蹄子,一个圈一个圈的跑,越围越紧。里面的人越凑越多,挤成疙瘩了。大钢盔大皮靴的鬼子步兵,和绿军装的汉奸队,都端着亮闪闪的刺刀,一齐围上来,把男女老少全哄到大路上,男的分在一边,女的分在一边,四面架起了机关枪。
“翻译官”和便衣汉奸走来走去的问:“谁是八路军?谁是共产党?站出来!”问了半天,没人应。又问:“谁是干部?谁是游击队?”还是没人应。一个穿小白褂儿的汉奸嚷:“吓!你们这抗日窝子,还能没有啊?”鬼子起火了,就带着汉奸,从一头起,一个个的查:看看手,摸摸腿,扒下人们的手巾帽子,相脑袋,挑出去好些个。小梅看见,有认得的,有不认得的;后来高屯儿、老排长、牛大水都给挑出去了。小梅心里扑通扑通的直跳。鬼子汉奸又把许多年轻的妇女挑出来。轮到小梅了。一个汉奸说:“这是个漂亮娘们;别看她脸上黑,是抹了锅底灰啦。”鬼子就一把把小梅拉出去了。
太阳压树梢了。鬼子从挑出来的男人里,又拉出五个来,有老排长和高屯儿,都五花大绑的绑起,推到前面。汉奸们把铁铣扔在地上,强迫老百姓挖坑。老乡们不动手,汉奸就用劈柴棍子打,硬逼着挖了。
鬼子把绑着的一个小伙子拉过来,那是西渔村的王树根,他脸色死白,挣扎着大哭大喊。男女老少跟着都哭开了,大伙儿嚷着说:“都是好百姓啊。你们饶了吧!”可是鬼子把他推到坑里了。
接着又拉老排长。老排长紧闭着嘴,死死的盯着鬼子,慢慢的走过去;快到坑边了,他突然使全身力气,飞起一脚,踢中一个鬼子的下身,鬼子昏倒在地上了。另一个鬼子从后面一刺刀把老排长挑进坑里。
鬼子汉奸骂着,又一连推下两个人。剩下高屯儿了,他睁着圆彪彪的眼睛,跳脚大骂:“鬼子汉奸,我操你姥姥!中国人是杀不完的!早晚叫你们不得好死……”鬼子踢着打着,把他推进坑里,他还是骂个不停。汉奸就叫铲土。老百姓眼泪直流,一个劲的说好话。汉奸们夺过铁铣来,一铲一铲的土就把五个人埋住了。人们一片哭声;汉奸们可还在上面踩着土。
日头没了,军号响了,敌人把挑出来的男女带走了。
这儿的老百姓一下都拥到坑上,大家拼命的用手刨。可是,拉出一个,死了;又拉出一个,也死了……五个人,浑身上下全青紫了。
哭吧!哭吧!人们围着,老人们儿呀肉呀的叫;都用手指头挖他们鼻子、嘴里的土。双喜流着眼泪,把高屯儿的两只胳膊上上下下的晃游。救了半天,可只有埋在上面的高屯儿三个,慢慢缓过气来,老排长和王树根已经没救了。
  二
带走的那些人,都赶进道沟里。男人走在前面,妇女跟在后头。一根绳子拴六个,一串串,一串串的;鬼子汉奸搀在当间。男人们反绑着手儿,日本兵把背包子弹,尽套在他们的脖子上,坠得人东斜西歪啦。
牛大水脖子上也套了一个大背包,挂了几个小炮弹,勒得他透不过气来;只好用嘴慢慢把背包带子叼起来,用牙咬着。想起老排长高屯儿他们,泪糊着眼,看不见道了。他想回头望望小梅,才一扭脸,鬼子的大皮鞋就踢上来了。道沟两边是马队,马蹄子带起的土,呛得人透不过气来。汗流下,鼻涕吊出来,只能弯下腰去,用膝盖儿擦。
大水一面走,一面想:“唉!人家骑在咱脖子上,爱怎么就怎么,这他妈的还成个什么世界呀!毛主席说抗战要经过三阶段,最后一定会胜利。可是,多会儿才能熬到头呢?鬼子一下来了这么些,多得跟蚂蚱似的!……最后胜利是没有问题……就怕我熬不到头,非牺牲了不行啊!”
傍黑,他们路过一个小村,看见村边一个大水坑,周围有杨柳;柳树底下有一群妇女,精赤条条的蹲着哭。远远儿土墩上,一个日本兵用枪头挑着一条裤子;他喊了个什么,一招手,妇女们就拼命的跑过去,抢那条裤子。日本兵把裤子举得高高的,哈哈大笑。
另一边,还有一群妇女,衣裳也给剥光了,一伙日本兵围着她们,一个汉奸肩膀上搭了几件衣裳,手里提了几只鸡,尖着嗓子喊:“谁先抓到给谁穿!”说完,@儿的叫了一声,把鸡全撒出去;鸡乱飞乱跑,妇女们光着屁股追,鬼子拍手大笑。
小梅心疼的别转了脸。又听见,村子里妇女的声音凄惨的嚎,叫人身上起鸡皮疙瘩。小梅想:“落到鬼子手里,真不得了!这可怎么好啊?”暗里把反绑着的手儿扭动,幸亏女人家绑的不紧,她一边走,一边摩撑,慢慢儿绳子松了;她可照旧反背着手,好象绑住似的。一会儿,天擦黑了。又走了一阵,都进了村。正在拐弯的时候,小梅瞅汉奸没在跟前,脱出手,出溜钻进个毛厕里,蹲下来就解手,心咚咚的跳。
一直等到大队走远,天黑透了,还听得见鬼子们大笑大叫,乱嚷乱喊;街上,大皮鞋的声音咯喳咯喳的走过。小梅想,这村也有敌人住下啦。可是老呆在毛厕里也不是个事儿,只好瞅个机会,硬硬头皮,从毛厕里钻出来,沿墙根溜出村,窜到野地里去了。
小梅想起高屯儿老排长几个死得太惨,牛大水他们又是不知死活,心里又难受又着急,独个儿坐在地里,偷偷的痛哭了一场。这一带,地生,路不熟;黑洞洞的,连东西南北也分不出来。她在庄稼地里熬磨了一夜一天,实在饿得不行了。
后半响,小梅转到一个村子边上,听一听,村里没什么动静,就偷偷溜进去。看得见到处都有烧塌了的房;破砖烂瓦里,有的还冒着烟,焦糊的臭味儿刺鼻子。街上,淌着大滩的血。有的地方,扔着许多罐头筒儿,和鸡骨头、猪骨头;鸡毛儿乱飞……小梅闪进胡同里,轻轻敲开一家的门,要口吃儿。
这家老大娘看小梅孤吊伶仃的一个妇女,就开了门,让进屋里,拿出饽饽给她吃。小梅一面吃,一面问敌人多会儿来的。老大娘叹气说:“一大早就来了,直折腾到过响午才走,可吓死人啦!我们都给圈回来,开了会,谁家也不准藏八路,连环保!要不,‘砍头烧房子的干活!’唉!……唉!当街挑死了仨,村边上砍死了俩,高老盆家的小锁才三岁,好小子啊!鬼子耍弄他,拉住两条小腿儿,就这么一劈两半叉,血糊流拉的死了!你看这日子可怎么过!跑也不敢跑,呆在家里吓也吓个半死啊!”
小梅拿着饽饽,才咬了两口,就吃不下了。她安慰老大娘说:“慢慢儿熬吧。过了这个劲头儿,准有翻个儿的时候!”说着说着,大娘就看出她是干部来了,心里很嘀咕,说:“好闺女,这儿待不住,你快拿上几个饽饽逃命吧。”小梅说:“大娘啊!你看,哪儿也有敌人,我往哪儿跑呢?既是来到你这儿,怎么着你也得留我过一夜。我们出来搞工作,也是为了老百姓啊。你就说,我是你的外甥女儿探望你来了,准没事儿。”
老大娘又害怕,又疼她,拿不定主意。小梅流着眼泪说:“咱们军民是一家,我要给敌人糟害了,大娘你不心疼我啊?”大娘一探身子,拉着她的胳膊说:“好闺女,别那么说;怪叫人难受的!你就呆在这儿吧!”小梅问大娘,家里有些什么人。大娘说,小子在外面作买卖,媳妇走娘家去了,家里光有老两口子,没外人,叫她放心。
忽然,她们听见大街上车轮子轰隆隆的,还有过队伍的声音。老大娘忙去顶上大门,回来脸色都变了,对小梅说:“鬼子又进村了!你这么着不行,快藏到里间屋去!”到了里面,可没个藏处。老大娘手忙脚乱的把小梅推在炕上,拉过一条破被子给她盖了,拐着小脚到外间屋,舀了一勺干水来,洒在炕跟前,上面撒些灰,随手拿个破嘴壶和一个碗儿,放在小梅枕头边,又把她媳妇的一双臭鞋放在炕沿上。
听得见邻舍家的门,砸得咚咚咚的,又是吼,又是骂。小梅正惊慌,这家老头儿从隔壁跳墙回来了,说:“来查门啦!”他走进来一见了小梅,就楞住,蹬着眼儿说:“你是干什么的?”他急得跳脚拍屁股,低声的喝着:“赶快给我出去!惹出祸来怎么办?把我们杀了,烧了,可怎么着?”
小梅眼泪汪汪的坐起来,正要说话,敌人就来叫门了,连踢带砸的大骂:“娘卖×的,顶门干吗?你们不想活啦?”老大娘忙把老头儿推出去,着急的拉小梅躺下,拿被子兜头盖脸的给她蒙起来。
忽然听见喀嚓一声响,门倒了,七八个鬼子汉奸冲进外间屋,吆喝说:“你们准藏八路了!快说!”乓的一下,不知道什么砸了。小梅怕老头儿发坏,在被窝里哆嗦得不行,心里说:“妈的!死就死,哆嗦什么!”心一横,就不哆嗦了。
这时候,听见老头儿在外面说:“我们都是庄稼人,哪来的八路军呀!”敌人向他要钱,他拿不出,敌人狠狠的打了他一个耳光,进来了,说:“八路的!八路的!”老大娘坐在炕沿上,守着小梅,说:“我听不懂呀!你们干什么啊?”
鬼子看见破鞋破被子,到处都是肮里肮脏的,皱起眉头,捂着鼻子,指指炕上说:“这,干什么的?”老大娘说:“我外甥女儿有病呀!你看吐的这样,好几天不吃东西了,才吃了药啊!”鬼子说:“八路的有!”就用刺刀挑被子。
小梅裹得很紧,鬼子没挑开。一个汉奸冲上来,一下就把被子掀开了,扔在炕头上。老大娘哀求说:“你们修修好吧!刚吃了药,别给风冒住了!”汉奸又抽出枕头,扔在地上。到这劲头上,小梅不怕了,假装着哼哼起来,闭着眼儿,就象病很重,昏昏迷迷似的。老大娘掉下眼泪说:“大女!大女!你忍着点儿,一会儿我给你烧水喝!”就给小梅掐脑袋。鬼子歪着头儿看着。老头儿进来说:“这是我外甥女儿,刚吃了药啊。”过来拿被子给小梅盖上了。
鬼子突然说:“妇救会!妇救会!”老大娘说:“我听不懂话呀!要喝水?我给烧水去!”汉奸走过去说:“走吧走吧。多脏啊!一看也不是个架势。”鬼子们捏着鼻子,哎哎喂喂的走了。老头儿去上门。老大娘松了一口气,说:“可吓死我喽!”小梅一骨碌爬起来,拉着她说:“好大娘,一辈子忘不了你啊!我就认你干娘吧。”老头儿跑进来,说:“同志,受惊了吧?刚才我不懂事儿,对不住你啦!”小梅忙说:“老大伯,你说哪里话!让你们担惊受怕,我才对不住你们哩。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也是没办法,多会儿环境好了,怎么着也要常来看你们,你们是我的恩人啊。”当天住了一夜。第二天,听说鬼子住下不走了。
  三
小梅看村里待不住,趁鬼子集合吃饭的时候,叫老头儿探好路,就悄悄密密的溜到野外去了。
野地里,麦子长得挺旺,正在往饱里灌浆。高粱棒子也该锄了,有谁管呀?小梅和好些逃出来的老百姓藏在麦地里,妇女们用奶头寨住孩子的嘴,不叫哭出来;可是自己的眼泪,直往孩子脸上掉。大路上,敌人的马队车子队来来往往的跑,人们爬在麦地里,动也不敢动,气也不敢透了。
响午,枪声响得很密。小梅偷偷从麦梢儿里望过去,瞧见黑老蔡领着县大队的一伙人,给远处的鬼子兵追得往这边跑,同志们一边跑,一边回身去打枪。可是这边道沟里也有敌人,机关枪响开了。小梅急得心都要跳出来啦,她瞧见同志们慌乱了;可是黑老蔡一声喊,手一挥,大伙儿就掉转身,朝着他指的方向往横里冲。黑老蔡故意让自己落在后面,他跑一阵,打一阵,两只手一齐开枪,掩护同志们退却。同志们也一边跑一边打。
突然,一声炮响,炮弹就在黑老蔡后面炸开了,一棵小树冲上天空。老蔡爬了一下又跳起来,他的衣裳着了火。小梅急得浑身出汗,看见他一面跑,一面脱下衣裳扔开,露出黑不溜一身疙瘩肉,脖子、胳膊上都流着血。两下里二三百鬼子追他,老蔡两支枪,乓乓乓一连打了两梭子。旁的同志都不见了,老蔡也钻进高粱地跑了。鬼子乱纷纷的追过去,枪炮直吼了半天。小梅看得满眼是泪,心里真结记得不行啊!
            (未完)(附图片)
活埋


第4版()
专栏:

  模范家庭
长海
“生产第一模范村”——赤城一区黄土岭,有一个模范家庭,那就是“老团长”和“老模范”他们的家。
村里不论大人小孩,男的女的,对于这个模范家庭都很熟悉,一提起来,都满口称赞。他们住在村西南角,房子共是三间,座北朝南,房顶是新用泥抹过的。进入屋子,首先看到的便是挂在当墙的赤城县府奖给“老模范”的那张二等劳动英雄奖状;屋子西半截按着一盘粉磨;墙角堆放着镰刀、镐、斧等家具;炕头上还有一只大白母鸡正在孵着小鸡。屋子的陈设虽不如城市里那么“规矩”,倒也收拾得干净俐落,使人一看就会联想到:“这家人家一定挺勤俭!”
“老团长”的名字叫张大林,是一个五十上下的老汉。原籍是夏家村大石头沟的人,为了谋生活,于八、九年前搬来黄土岭住。父亲割柴烧炭苦了一辈子,他十岁上就给人家放牛,放到十九岁,又学了七年做粉的手艺,以后就靠租地主十几亩地种山药蛋自己做粉过日子,所以村中人都管他叫“老粉匠”,多半辈子了,也老是在饥寒交迫中挣扎着过活。共产党来了,他才翻了身。土地改革中他当贫农团长,积极领导着农民闹翻身,他自己也得了十六亩六分地八间房。人们叫他“老团长”有三个原因:一是因为他是贫农团长,年岁又大,而且过去就是有名的“老粉匠”,现在叫他“老团长”一叫就挺顺嘴。二是因为他们争历史长,在老家大石头沟住时就长和打日本鬼子的八路军打交道,并且他们家还住过八路军的伤员,在黄土岭来说他是第一个最早见到八路军的。三是因为他脾气好,待人和气,真象老人对待儿女似的。因为这几个原因,他的“老团长”的名字便叫开了,很少听到有人叫他张大林。
“老模范”是“老团长”的老伴,名叫张保珍,原籍是四海西沟人,三岁上随父母逃荒来到赤城大榆沟,和“老团长”的老家大石头沟隔一道垠,他们两家的老人在山坡上放牲口碰到了一块,都是受苦的穷哥们,拉起话来越拉越近乎,于是就给他们俩订了亲。因为家里穷“老模范”从小就锻炼出来是个生产能手,嫁给“老团长”以后,俩口子磨粉多凭她一人支掌(因“老团长”眼力不好),每天都是五更起,三星偏西才睡,她之所以被人们称呼为“老模范”,也有三个原因:第一个是今年三月赤城县召开劳模会时,她被选为全县的第二名劳动模范,开始时村里人都叫她“劳模”,“劳”“老”同音,所以以后就管她叫“老模范”。第二个是因为她从小就是劳动能手,不光这一天了,对劳动这一行她可以称得起是老把式。第三个就是因为她的年岁也比较老一些。
“老团长”和“老模范”不但是受苦人结合的一对美满夫妻,而且他们还是革命的伴侣,是同志,是光荣的共产党员,一提起这些,“老团长”脸上就会情不自禁的流露出笑容。共产党把他从穷困中救了出来,使得他有了房子有了地也有了政治地位。而他自己也参加了共产党,这该是多么喜悦的事情!
模范家庭里除了“老团长”“老模范”而外,还有一个“少团长”,这就是“老团长”他儿子张海,是儿童团长,打柴干活数他能干,十几岁的孩子一天就打六七十斤柴火,还和他母亲一块下地挑水点种庄稼,所以都叫他“少团长”。
模范家庭里处处都做模范,生产不用说在全村数第一,而且“老团长”还领上“少团长”他们这一伙孩子们去给无劳力的军属孤寡干活种地。“老模范”也带动起全村劳动妇女们去打柴、干地里活,于是,区里做的那面“生产第一模范村”的奖旗,便首先在黄土岭村口上飘扬起来。
               一九四九年五月二十六日于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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