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0月15日人民日报 第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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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记善于学习的李工窑
傅广霖
步兵学校里有一位李工窑同志,他是个短粗的个子,发着红光的脸上,只有一点使他心里不痛快的地方,那就是他常常用手摸着的左眼下的小黑猴子。在部队上来说,他是我常常想起的一位人物。去年冬月,我参了军,和他编在一个班里,我担任学习组长。每到吃饭的时候,他便喊着我:“老傅,吃饭啦,”还给我拿筷拿碗、盛上饭。我有时拿起盆到伙房打菜,他便赶紧给我夺过去,“我去吧,你没做过……”这真使我感到革命同志的友爱!然而我并非他所想象中“菜也没打过”的学生,所以我尽量抽机会争取劳动。李工窑同志仿佛看出我这意思来,他一面端着小烟袋一面抚摸着识字课本对我说:“有活叫我们干,你努力教文化就行了……”,我于是鼓励他:“你不懂的就问,我不怕麻烦”。
后来,我只要在屋里的时候,身旁就会傍着一个“学生”——李工窑。他最初是念一本郑振铎先生翻译的童话——列那狐,只是隔二抛三的读方块字。经过我指出“不会就问”的道理后,他就见生字就问;至于上面说些什么事,他丝毫不去理会。这时候,班里同志都在有趣的注意着他:“嘿,李工窑真想革老粗的命啦!”但有时是嘲笑他:“咿,李工窑闹不清自己扒几碗干饭了,”他们指着列那狐:“那是大学生念的书啊!”
一天,那是星期日,吃细面,班里借老乡的锅自己做。我在锅下烧火,李工窑同志忽然从内屋里热情的捧出一本满是灰尘的“儿童课本”来,他靠近我郑重的说:“这是本好书,我认得好些……”他翻开第一页,用手指点着上面的字:“你看着我念:古、什么?”我告诉他下一个是“时”字。但第三个“候”字,他还是“什么”住了;我又耐心的告诉他。他接着轻松的读了“的人”两个字,但第六个字又不认的了。当时我见到他额上的汗星冒出来了,他难为情的抬起头来向我宣誓,“你好好的教我,我要学不会,我把我李字拘了!”从此,他就放下列那狐,安心的读这本书,他常常抬起头来问我:“三个月,能学会写信吗?”我鼓舞他:“不难”。
十几天的工夫,他竟然读完“儿童课本”,他在饱满的情绪下开始学习报纸了。班里同志仍然面对面的说些嘲笑的话:“哼,老粗还心高呢?真的闹不清自己姓啥了!”实在的,李工窑粗笨得很,他一个字连续五六遍,还是照样记不牢稳,但他却有充足的理由安慰自己:“小的时候谁叫咱家穷来呢!当了兵,净打仗,那有空学文化,……也没人教给咱呀!”他越说越起劲的自我叨唠:“只要学习组长不嫌麻烦,我就不怕笨。”他老实的承认了自己笨,但他并不向笨低头,就这样努力下去。
我是“学生”出身,自然“学生”的臭毛病有时就出现。我觉得天天教同志们学习文化,这于革命有什么大贡献呢?于是开始感觉到有些厌烦了!我烦透的时候,就严厉的批评李工窑“不用脑筋”,但是他立刻发现了我的不耐烦,他一面吸着小烟锅,一面用手抚摩着脸上的小猴子,很神气的对我说:“你把我们都教的有文化了,这是你革命的功劳啊!”我顿时觉得头上挨了一棒似的,我惭愧的向他表示:“你尽管问,我反正不会怕麻烦!”
三个月过去了,李工窑果然有了惊人的成绩。那时他接到一封家信。他在电灯下摸起沾水钢笔来对着我兴奋地说:“我写封回信,你可给我改!”我啾着他那种颇有信心的神气,实在是有点“闹不清扒几碗干饭了!”但我把他过低估计了。现在我还记得他初次写的那封信:“大人父亲,你说小五(财主家学生)精,我不服他,这是我的信,学会了,没化钱……”连队指导员在队前表扬李工窑,全队同志们都惊叹着:“太不简单了。”以后,他的“快板”和“文章”不间断的披露在墙报上,并且被约为墙报的通讯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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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苏联同志告诉我这样当厂长
韦东
苏联同志柯罗沙可夫,和尼佐洛夫,曾经两次来到我们的橡胶厂参观,他们一面详细的察看了我们厂房和每个机械设备,一面仔细认真而又诚挚的向我们提供了好些科学的管理工厂的宝贵建议。
他们来到工厂以后,不是首先走进办公室,而是立刻进入厂房,按次的从原材料到成品,从直接生产到间接生产,从厂房到饭堂,以致俱乐部,图书馆……他们是那样深入而又细致的观察和了解。在检视原材料仓库的时候,询问着每一种原材料的来源,供应状况。当我们解答得不很顺当时,柯罗沙可夫或尼佐洛夫同志随即提醒我:“同志,厂长首先要明白这些,”我们告诉他现有原材料仅可供应三个月的时候,他们说:“橡胶是英国统治的东西,英国帝国主义不会和我们一条心,苏联在十月革命以后曾吃过帝国主义的亏,克服的办法是自力更生。苏联人造橡胶就是自力更生的办法。东北是有制造人造胶的条件的。”
走到电气室,接连给我们指出好几处毛病:“第一、电闸板前面应有防电的胶皮板。第二、电工应用皮手套。第三、在每一个开闭器上,要有用途及使用状况标志。第四、在特别危险的地方,要加上保全隔离设备。”
尼佐洛夫同志一走进我们纺织部,马上指出:“每个锭子左右摇摆得厉害,是成品质量不好的原因之一。”我们不少线锭子缺少螺丝,有的高有的低,有的偏左,有的偏右。在我们看起来还不觉得,而他们说:“这是工厂管理上不可忽视的严重缺点”。我们的碎棉乱线散布在机器四周,尼佐洛夫同志指出:“在苏联这是不允许的很大浪费”。我们的转动皮带飞速的转动着,没有保全板,他们指出:“这样容易打坏工友的脸皮,同时发出声音太大,对童工们神经很有影响。”
走到饭堂里,他们提示我们说:“苏联的厂长和党的书记是很关心工人们伙食好坏的。工人们吃的不好,就不能很好干活。”我们图书室里存放着一些书报,他们立即称赞着“哈佬少,哈佬少”(好的意思),可是当他们一伸手摸着积着很厚一层灰土的橱柜时,即又告诉我们:“保持工厂环境的清洁卫生,是这个工厂好坏的重要标志之一。”
防火设备是他们很重视的问题,他们告诉我:“苏联工厂用在防火安全上的开支是很大的,看起来好似很浪费,但比起万一发生火灾把工厂烧毁,又不知要节省多少倍。”由这一问题谈起,他启示我们:“工厂管理者一定要懂得精确的经济核算,要从大的方面打算盘。”柯罗沙可夫同志举自己过去工作的例子:“我过去在一个三千多人的工厂里专门管经济核算统计。在我下面工作的人员有九十六个,看起来这很浪费,而根据苏联的经验,这是工厂很重要的组成部分。因为苏联实行的是按件工资制,所以在苏联一分一秒钟都不能马虎的。”他郑重的提醒我们:“计件工资不浪费一分一秒,工人多干多拿钱,少干少拿钱,是提高生产的最好办法。”
“当然提高生产,决不是光图数量,不要质量。相反,在苏联看这个工厂成绩好坏的标准,主要就是成品质量好坏。成品好,厂长首先受奖,如果坏,按苏联办法厂长要被判八年徒刑。”这时他告诉我:“不要为此害怕,保持质量好并不难,按作业标准检查,督促,是做好质量的关键!”
当他知道我是个不懂技术的厂长时,他笑了:“没有关系,只要好好学习就行。厂长不一定要象工人一样的去干,主要的能懂得和熟悉全部生产过程就行了。厂长的责任很重大,在苏联厂长是全厂最忙的人,而厂长的负责与否又是这个工厂搞得好坏的标志。苏联的厂长,工作上严格认真,深入群众,和群众打成一片,使群众不害怕。这样,厂长的话群众就乐意听。当然不仅厂长,一切干部人员都该如此。”
最后尼佐洛夫同志用笑语来警惕我:“同志,厂长的责任是重大的,要当心,在苏联做坏了就要受处罚,少拿钱,而回家去,太太就会不高兴。”
当我把他们送到大门的时候,柯罗沙可夫和尼佐洛夫同志忽然象哥哥安慰着弟弟似的说:“不要为我们提出一些缺点而不高兴啦!”语言不通我没法表达我内心的敬意,但我是在深切的感受着国际主义的兄弟友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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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我所知道的苏联人
夏园
我在大连住了一年零八个月,在那里,我看见了不少的苏联人。
我是连一句俄国话也不会的人,只能够用眼睛看他们,用耳朵去听别人讲说他们,用心去揣摩他们,我所看见的,都是和蔼、亲切、热烈、诚恳的面孔,我所听到的都是英勇、果敢自我牺牲的故事。
我在大连认识一个在旅大有名的工人,他是锅炉健将,又是船渠工厂模范厂长,他的名字叫王智富。受了半辈子的活罪,单是因为缴不上房租,就被赶着搬了二十多回家。自从旅大解放以后,他的光景可就不同了,有一回他去开会,散会以后,他们工厂的苏联监督官要到他家串门,他就领着去了,苏联监督官一看他的住宅不大好,便在第二天东跑西奔给他找妥一座楼房,化了不少的钱给他收拾干净,桌椅板凳,无不齐全,又派汽车帮他搬家,现在老王便住在那座楼房里。
我还认识一个在大连沙河口发电厂当厂长的朋友孔亚非,这个工厂,属于中苏合办,我常到那个工厂找老孔闲扯。有一天,我看见工友正在上课学习技术的时候,有个苏联技师手里拿着一堆图样跑进教室。他现出急急忙忙的样子,目光向各处搜寻,我猜他一定是要找那个工友有急事商量。可是当他看见了工友们正在聚精会神的研究技术时,就赶紧放轻脚步,走进教室,在最后排的空位上悄悄的坐下,眯着眼睛望着黑板上画的图样。他端详了半天,忽然立起,跑到黑板前面,拿起粉笔,把那图样改了几道线条。当教员的中国技术工友马上点头,表示同意他的修正。于是他重回原处,看着,听着。一直等到工友们下了课,他才过去扶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工友名叫齐福祥的肩膀,亲密地商量工作。
我还有个朋友名叫范世杰,一次,他的家在秋收以后,庄稼堆在院里,满屋都是柴草,他的母亲在屋里做饭,灶里的火爬了出来,烧着了墙壁,漫延到了屋顶。等他们发现了这个危险,赤红的火舌已经舐透草的房盖,黑烟呼呼上腾。邻居全都赶来,可是谁也不敢上前。驻在该村的苏联红军一个军官,七个士兵,闻声赶到,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房的上房,打水的打水。军官烧伤了右手,一个士兵衣服都烧起了火,脸也破了,鲜血直流。凭着他们的智慧和勇敢,和激烈的猛火苦斗,终于征服了这场可怕的火灾,使老范一家,损失不大。事后老范的父亲打了酒,买了肉,一定要请那几位苏联红军的客,可是那几位苏联战士,无论如何也不肯去。
假设你有机会能到旅大的工厂特别是中苏合办的工厂里去问问我们那些工人弟兄姐妹:苏联厂长,苏联技师和一切苏联工作人员怎样?他们马上就会异常赞美的谈起来,说出很多很多生动的例子:制罐工厂的女工病了,苏联厂长用汽车把他送到医院,码头工人要学技术,码头长亲自给按装大个电灯;…………在一切乡村,苏联军人帮助播种、收割、送粪、运粮。
在海岸线上的渔村,几十年来没有吃过饱饭的饥饿人民如今有了笑颜,有了歌声,穷人的孩子们都背起书包嘻嘻哈哈的上学,四十五岁以下的市民,不识字的已经稀少了………。
当我每在日落黄昏,顺着街边散步时,看见苏联妇女和中国妇女亲如家人,比比划划的在门口谈笑;看见中国儿童和苏联儿童多么快活的在一起玩耍,看见苏联技师和中国工友拉手闲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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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印刷所搬迁记
浙赣路工人 黄芝庭
浙赣铁路印刷所原在岳坟的鲍庄,位于百余级高的半山上,空手跑几次也很吃力,来往很不方便,对工作影响相当大,大家就提出迁移的要求。经过几次大会讨论,一致通过之后,各同志在不妨碍工作的时间内好容易找到了房子,可是从岳庙搬到松木场,这么长的路,怎样搬?用什么搬呢?笨重的机器(包括对开、四开、二号、三号、双面动……等的铅印机、石印机、铸字机、切纸机等共二十余架),在百余级高的半山里,仅仅搬到平地上也是件很费力的事;再加铅字一项也够伤脑筋。重还不打紧,且不能弄乱。尤其要能够及早复工。所动员的全部力量也不过五十余人,而且极大多数是没有搬运经验的,体力方面,显然亦够不上。
根据最低的估计,至少要化半个月以上的时间,才能复工。于是再召开会议商量,徐洁身同志说:“目前物力困难,我们应用人力去克服,以主人翁的态度来共同负责,互相帮助。”大家都认为很对,都愿以兴奋的情绪来迎接工作,要超过预定计划,完成任务。
九月九日上午,紧张的搬运工作开始了。为了要迅速复工,有许多机件不能完全拆开,但这样却又加重了搬运的困难。正在难以解决的当儿,事务课的几位同志来了,他们是特地赶来帮我们的,本所同志也就加倍努力起来,和他们作竞赛。王正兴同志在搬运中受了伤,不但不叫痛,相反地只懊丧自己不能再参加工作。就这样,当天艰巨的任务终于给我们克服了!
搬运工作的第二天,城站材料厂里的几位工人同志也兴匆匆赶来了,更鼓起了我们的热情。在团结、互助、友爱的气氛下,这次的搬运工作,只经过五天就全部完成。同时在这次搬运工作中,也切实考验了大家的劳动态度和工作作风。——我们大部分工作同志都开始从过去旧制度下的雇佣思想转变到新的自觉的主人翁立场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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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少为个人打算点吧!
浪舟
有些同志当组织上分配他的工作的时候,就来了一堆个人问题:离不开爱人呀,家庭生活呀,不愿到乡村呀,到那里不知生活怎么样呀,个人兴趣不合呀,身体支持不了呀……总之谈到工作首先就把个人利益放在前头,个人问题解决了,才能去安心工作,否则就要闹情绪,发牢骚;更有个别的同志到革命阵营后,始终斤斤于个人享受,谈起来就是我过去吃多好呀,穿多么漂亮呀,在这里就发生了一个问题——阶级立场问题,就是你以往是属于什么阶级?现在你又是站在什么立场上来为谁服务,设若你是出身在封建的腐朽阶级,目前在思想上仍不否定那种剥削卑鄙可耻的生活,反而仍恋恋不舍于过往,那当然对摆在你面前的具体问题不可能想通。可是反过来,你若是过去是在封建的反动统治下,劳动一天吃一天,甚至劳动一天连最低劣的生活也维持不了,并经常生活在人家的打骂下,那末今天到革命阵营来,很自然的事事会使你安慰,处处会叫你快乐的。还记得当我在某校住招待所的时候,有一位刚来自灾区的贫农同志,端起了掺有红豆的小米饭,就喜不自禁的说:“这小米饭真好,没菜俺也能吃个饱。”另一位刚来自资产阶级家庭的小姐在同一顿饭后却皱着眉头说:“唉,老天爷呀,这饭我可吃不了!今天我只吃了个半饱。”想想看就从吃这一顿饭上两个不同阶级出身的对照是如何的鲜明!
是的,在可能围范内,组织上对同志们是尽量照顾的,如爱人问题,组织上是尽量想办法把两人分配在一起工作的;家庭生活负担,组织上也是尽量想办法照顾,不过一切要求应以不能超过目前的条件为原则,否则就成了不合理的要求,组织上就很难办了。
组织上想尽方法的在关心我们,而我们个人也应该深刻的想一想个人究竟是来献身革命呢?还仅仅是来为了解决个人问题呢?个人是为千百万的人民而来革命呢?还仅仅是为解决爱人及家庭问题而来革命呢?再看看我们解放军的同志们,他们长期生活在残酷的斗争中,他们转战南北,他们跋涉遍了高山大川,他们经历了我们所没经历过的艰难困苦,战斗中有几天不吃饭几夜不睡觉的,他们不分白天和黑夜更没有什么假期和星期日,他们流了最后的一滴血,吐出了最后的一口气,鞠躬尽瘁的终生献身革命,他们不但从未叫过苦,却认为是无上的光荣。他们的待遇怎样呢?也不过是粗衣粗食罢了。同志!我们今天站在这成千百万的英雄面前该作何感想呢?
一个人之所以称得起一位光荣的革命者,就在于他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革命的舍己救群的伟大人生观。这些英雄们认为为了解放人类保卫和平的事业而牺牲了小我,是最伟大最光荣的事情。
目前形势是突飞猛进的向前发展着,水深火热中的蒋区人民急待我们去解放,一切建设工作在等待我们去努力,同志!少为个人打算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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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世界上有这样的人
叶维民
世界上
有这样的人
他不要什么报酬
不知道疲倦
为人类的幸福
工作着,工作着。
 
世界上
有这样的人
能忍得住难以忍耐的艰

能挺得住敌人各种引诱
能经得起死的考验
勇敢而坚定的
为了人类的幸福
战斗着,战斗着。
 
世界上
有这样的人
他具有人类最大的智慧
他具有人类最好的品质
他具有人类最高的理想
他具有人类最深刻的爱

他是人类最好的儿女
他,共产党人。
 
世界上
有这样的人
他为了创造人类美好的
未来
他牺牲了一切一切
他是太阳使世界发光
让我们颂赞吧,
这人类中的精华
共产党人。
      十月六日(八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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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黑石坡煤窑演义3
康濯
三 弟兄
大三回到村里,没怎么歇着,也没串门子寻人捣拉,就紧着看矿区,盘算计划,估量用多少人多少工多少垫本,置备什么家具;东家喜禄当时也正在劲头上,手面也大些,花钱上头也不很克索,并且他还口口声声说着:一切都靠给大三行事,大三干得还顺手,半月多工夫,开窑的事准备停当,就和喜禄商议动工。
喜禄隙想多少闹点排场,村里社首们也都叫他闹一闹,于是他请阴阳先生看了动工的日子,又决定要唱唱戏敬敬管窑的菩萨老君爷,并要大三张罗这一切;大三对这些却不摸门道,也不觉兴味,就推脱不干,喜禄便也顺着大三的劲,忙叫大三好好休息休息,并把张罗的事情交给了玉宝。这么下来,大三才摸着歇了两天。
但大三这人从来就歇不住的,这些天村里除开小洋鬼和柳沟家短不了去他家坐坐,别也没什么亲戚朋友,大三不免有些发闷;每天没事,就只好找他老二两口子说说话,顺便问讯问讯这些年村里的各种事体,这么打发日子,等着开工。
却说他老二名叫天禄,是他大爷的二小,大三从小跟着大爷过,就是和天禄一块长大一块下窑的。天禄也长得高身大架,一身隙跟炭一般黑,洗也洗不干净,脸上黑得什么也分不清,只见一对眼珠闪动,还有满脑袋的白头发。他这人轻易不说话,一个人养活一家老婆孩子五口,也成天不在家;冬春是本村下窑,夏秋上柳沟大窑动弹,家里租种大财主张聚宝几亩地,老婆孩子养种不过,他农忙时节半后晌从窑底下工回来,还要上地去,直干到天黑,回来睡上一觉,第二天大早,就又下窑去。大三回村以后,他有时也找大三歇歇,但他不说话,只是一个人圪@到墙角落抽烟,大三问什么,他就说句把,不问,他呆半天,又不声不响地走了。他跟大三同住一院,院里四间房,他哥哥老大早死了,正好他跟大三一人两间,但他的却塌了一间,所以他早就把大三的两间也住下了;现在让了一间给大三,他五口人加上厨房什么的,实在挤不下,大三也看不过意,想出去另找住处,把房还腾给他,他却怎么也不让,连说:“那么着,我作哥哥的可怎么也安不下心,睡不着觉。”大三又要他拾掇那间塌了的房,他说行,却总没动手;大三知道他是手头没钱,也盘算过自己出钱找人修整,但老二知道了,有天黑夜,他就去大三屋里圪@了半宿,来回说着这几句话道:“可不能啊老三!你这房我住了多年,没掏一个房租,这如今我还占着一间,我可是成天安不下心哩!你再要给我拾掇房,你说我这心可往那里搁?老三,不能啊!”大三跟天禄,真好比是一团火跟一堆棉花,完完全全两个样,依着大三的脾性,会干脆不搭理人家的;但天禄是大三仅有的一个亲人,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大三并不讨厌天禄,倒觉得他是个少见的好人,跟他外边一个叫老白的朋友一样:那老白也是不说一句话,整天在窑底死命干,把式也不赖,却短不了受工头狗腿们欺负,受了欺负他也不说话,只是领了工钱就寄回家去,自己不吃不喝不穿,连旱烟也不抽,还短不了打劝大三,叫他少说话少动气,叫他花钱省俭。现在,大三有时也觉得天禄可怜,象老白一样;但有时又觉着自己好象有些怕天禄,跟他过去有些怕老白一般,他也说不出为啥怕人家,只是人家说的话,他总结记在心中。不会忘记。
不过,这些天来,大三跟天禄捣拉村里各种事体,天禄却什么也说不出,他只对大三道:“咱自己一家子还顾不住的,哪能管那些个闲事啊!”他又打劝大三:“你管那些个闲事干什么!你好不容易熬回了家,也该往仔细里盘算过个光景哩!”接着,他就要大三日子过得细致些,穿衣吃饭安排得到实些;大三连自己父母生辰忌日也记不得了,他又把这些告给大三,叫大三结记着日子,去烧个纸叩个头………大三听了这些,真不知怎么张嘴答话;他只觉得他老二真是个好人,却又觉得这村里没什么意思,他并想着赶早把窑开成,到来年春天,他还是出去的好。
过了几天,村里唱戏了。大三听了天禄的话,上老君庙叩了两个头,走出庙门,只见戏楼根又挤又闹,心想这还能看上戏么?就扭头往家走。走进自己院里,他二嫂问他:“三兄弟!你也不看戏?”他道:“不想看。你不去么?”二嫂说:“戏可是早就想去看嘛!可就这;你看,节气早过了霜降,你老二还没穿上袄!就这么件破布烂套子衣裳,这也叫袄呀!穿了十来年,不补补可怎么往身上披啊!唉!孩孩们又整天缠住你的!”大三问道:“老二看戏去了?”二嫂道:“看戏!他倒早就说来着,说是这回可准得看看的;可这会他还没回哩!”他们正说着,天禄回了。一会,小洋鬼跟柳沟家也来了,柳沟家一进门就嚷道:“大三叔!你在家里呆着守住谁啊?怎么也不去看个烘火?”小洋鬼道:“我在戏楼底哪里也寻不见你,后来人们说见你在家里。走吧,大三叔!好戏!‘蝴蝶杯’!这可是不能不看。”大三对天禄道:“老二,你去不?”柳沟家说:“走吧大三叔!天禄叔他还舍得看戏的?”大三还是对天禄说:“走吧老二,咱们相跟上去!”小洋鬼也跑上去拉住天禄道:“去吧!你就陪你三兄弟去去!”天禄说:“我还要担水哩!”天禄他女人说:“去吧!水还有。”这四个人才一道看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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