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7月7日人民日报 第4版

第4版()
专栏:

  在反攻浪潮中
(嫩江部反攻前群英大会片断)
胡奇 曾克
 一、“有了你,咱啥也不怕。”
在武器展览馆里,大家争看自己亲手缴来的各种山炮、双筒机枪、反坦克炮等,都异口同声的说:
“咱们现在啥武器也不缺啦,这就是我们反攻的实际力量。”
一个根据地的战士,看见了太行山上自做的重迫击炮,一下抱住那粗口径,用脸亲着他说:
“好我的亲娘呀!有了你,俺啥也不怕啦!”
二、前进吧!中国人民的解放军。
带队人给大家送来了一个好消息。他让大家早点休息,准备明天一早起来开党员大会。非党的英雄们,一听说也欢迎他们参加这个会,简直喜出望外,马上安静的睡下去。
窗子刚刚发白,集合号就响了。各单位的队伍,比任何一次都集合得迅速,排列得整齐,走得精神。好象要去完成一个确有胜利把握的战斗任务似的,没有一个非党英雄放弃这个光荣的权利。
党歌在清澈的晨空中严肃的唱起来。响应党的各种号召的口号誓言,钢铁一般震响着,党委会阎主任的充满情感的报告,一字一句都印在英雄的心里。
散会了。党员们肩起大反攻中带领群众为人民多立功的光荣任务,愉快的走出会场。非党英雄们也都激动得纷纷谈着自己的感想和决心。解放战士郭顺德说:
“怪不得党员同志啥问题都比咱认识的进步,他们常常听这些好道理。这回,咱们当了英雄,上级叫咱们参加党员会,真是看得起咱们呀!”
“夜黑,一听说叫咱们也参加这个会,我就咋也睡不着了。”另一个解放战士文伯承接上来说:“我在中央军干了十年看护,别人都升了,我和当官的没私人感情,没我的份。来到八路军没几天,就能当英雄。骑大马挂红花,锣接鼓送,金榜上题着名字,报功单指导员给用红绸子包着保存起来,光荣的就没法说啦,还把咱当党员看待,反攻中咱一定跟党员竞个赛,多立功。”
李洪奎用忏悔的声音说:
“过去我当过伪军,奸淫过妇女,现在真是想也不敢想。首长特别对咱说:群众就是咱们的爹娘,反攻中咱们要依靠他们,我一定要象共产党员那样对待老百姓。”
一位模范工作者也参加大家的谈话说:
“共产党员个个要当英雄,英雄人人争取做党员,两个都光荣。党员英雄模范,带领着群众一齐干,才能彻底解放全中国的老百姓。”
听了这个话,大家不约而同的,看着左臂上新佩带起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臂章,都笑了。这臂章是胜利和光荣的标帜!人们都微笑着,合不拢嘴。没有说出来的话仿佛是:
“前进吧!中国人民的解放军。”
三、打回老家去给爹报功
各单位的带队人,一面领着众英雄参观展览馆,帮助他们开讨论会,一面又连明连夜的赶着写报功喜单。
家庭在解放区的英雄听到这件事,大家都高兴得跳起来,每个人都猜度着家里一定会挂上光荣匾。
一些家庭不在解放区的英雄听说不给他们发报功单,心里就不舒展,张玉荣性子最急,他马上跑到带领人那里,紧紧缠着说:“不行,一定得给我们每人也发一张,眼看就大反攻了,发了叫我们带在身边,几时打到我家里,几时就能给爹娘报功。”
八个带队人商量的结果,立刻就给他们满意答复,说他们这种要求很正当,决定照发。
隔了一天,当张玉荣和那一大群英雄接到那张新崭崭,油光光,黄底红字的报功单时,大家笑嘻嘻的看着它,象得了无价宝似的,不知道往哪里放是好了。
后来,还是张玉荣跑到带队人那里请求道:“队长,报功单放在身边容易揉碎,你还是给我们保管好,啥时候打到我家,啥时候你就记住给我们发!”
四、英雄贺英雄大家贺反攻
两个特等英雄:史玉伦和李治五会了面。
两人紧握着手,好象多老朋友似的,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怎么表示亲热好。停了一会,史玉伦从衣袋里掏出两支烟,李治五刚好也擦亮火,两人就你亲我爱的吸起烟来。
史玉伦红着脸,慢慢先开了腔:“治五同志,我真佩服你的勇敢,坚决,那天听了你的讲话,我班里人嚷了一夜没睡,大家都下决心要向你学习。”
李治五听见这番话,在椅子上就坐卧不安的弹了弹烟灰,也红了脸笑看着史玉伦说:“同志,个人英勇起作用还不大,昨天我参观你的展览室,我就觉着你全班人集体精神好,往后我一定学习你摸透战士心思,好好巩固部队,以小的代价换取大的胜利!”
这样,两个英雄畅谈了将近半个钟头,当各人回到自己宿舍后,他们立刻根据这次谈话内容,就动手订自己最近作战与工作计划了。
当然,除了这两位特等英雄互相虚心学习外,差不多每个参加大会的英雄,都有自己学习的对象。
杨庄战斗英雄张鹏飞觉着他群众纪律差,他自动提出学某王东法连队处处为人民打算的好精神。
小卫生员胡玉田看到模范工作者李连生的连环画时,他连忙盘算着把自己单位的疥号,也好好治一下。后来他又听说李连生抗战八年没回家,回了家只待了一个半钟头就归队的这一段动人的故事时,胡玉田天真的,笑嘻嘻的说:“好,等到大反攻打到我家门口时,我就不回家照,干革命吗,一定象人家那样干到底!”
解放区的英雄何志明,当他在李治五展览室看完那轰轰烈烈事迹时,他盯着挂在绿墙上李治五的照片说:“真是好同志啊,你不是解放区的人,为了保卫太行山,保卫咱家乡,你负伤三次都不下火线;以后大反攻了,我去解放你家乡时,我负伤五次也坚持着跟老蒋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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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排长,妈妈
——侯同云爱兵故事
陈光兴
老长老长的队伍已经爬上山顶了,侯同云扛着两支枪和他们的排跟着大部队也爬上了山顶。
这样冷的天气,这样难走的路啊,有的同志是完全“坐飞机”,从冰块上滑到山脚下去的,有的同志冻得手脚麻木了,鼻涕淌在嘴唇上也不揩掉,年纪大一些的同志,胡须也白了。有的同志冻得实在无法支持,便蹲在山半腰烤起火来,可是刚刚烤了一会,耳朵破了,手指断了……。
二连有一个战士,在前面两丈多远的一颗藤条树下蹲下来了。
“那是谁呢?”侯同云心里想。他连忙走前来一看,原来是杨金中。
杨金中再也不能走了,临出发时他就有病,再加上这样冷,他一步也走不动,他的手冻肿得插不进手套,脚肿得不敢挨地皮,浑身在打哆嗦……!
“这怎么办呢?”——劝说了一套也不顶事,侯同云心里很是着急。他急速的,轻轻的抓住了杨金中的肿手,呀!象抓住了一块冰。侯同云用他的两只手夹住杨金中的两只手,他想把自己手上的热气传到杨金中的手上去。忽然他自己流泪了。这时他想起了他自己小时跟着母亲讨饭时,三九天气住在小庙里冻得死去活来的光景,有谁怜悯呢?可是,“杨金中是我的同志呵,我应当疼爱他呵!他冷,也是我冷。”
侯同云扭过头去流泪,被杨金中看见了。杨金中奇怪的问:“为啥伤心呀,副排长?”
“唉!没有啥,我没有伤心,——不,是风吹的我流泪了呀!”侯同云支吾的强笑着说。这时候他觉得杨金中的手有点温热了。
二连、三连、四连。…的同志们一个一个从面前闪过。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侯同云把牙齿一咬,眼泪退回去了。他轻轻的抚摸着杨金中的手。对杨金中说:
“金中,我陪着你,咱们再稍歇一会,就走吧。——你要小便吗?”
杨金中摇了摇头,眼珠不动的盯住侯同云。他感到眼眶好象一阵热,鼻子里好象一股酸,他说不出话来。他望着侯同云——他的亲人,不由得他想起了当他才入伍的时候,副排长侯同云给他借碗,找筷子,端水,弄饭,就连睡觉也关照到,哪怕是深夜,他还要摸一摸被子盖掩了没有。病了的时候,他忙着抓虱子,烫衣,端水做饭,擦屎,倒尿盔………还有。孙三宝病了不能躺下,只能斜卧的坐着,他就一直得用自己的身子,当做孙三保的靠背,整整的守了三夜没有合眼。孙三保病得糊涂了,不论什么时候醒过来,叫喊“家(浮山人叫妈的称呼)——”,副排长便什么时候也在他跟前答应着!“三宝,我在你跟前呀!你要什么呢?………。”
狂风吹着,树枝野草“哗哗”的响着。
侯同云把杨金中的东西背上,尽量让杨金中的半个身子倒在自己的肩窝里,慢慢的移动着步子,扶着杨金中下到山脚下了。
刚一到宿营地,侯同云把杨金中送回了班,他马上从自己的背包里扯出一双他一直不舍得穿的“崭新的棉鞋”,一手抓住了杨金中的手,一手把棉鞋塞在杨金中的怀里。
“金中,这双棉鞋你穿了吧!等一等我再来给你暖手,不敢多烤呀!”
杨金中在接着这双棉鞋的时候,他又一直用眼睛盯住侯同云。他一直说不出话来,不知道是他心里乱了,还是眼睛花了,他看见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副排长,好象是他的妈妈。
侯同云站在杨金中面前,等着杨金中,怕他还要说什么。而杨金中却又没有说出什么话来。侯同云和其他同志说了两句话,就带上了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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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任村人能吃点好饭了
展潮
和林县任村翻身农民相处了一些日子,我发现他们一张没有明文记载,但却几乎完全相同的饭单:(一)清早黑夜,糠窝“籺@”配菜汤(用红萝葡、槐树果等熬成的一种稀米汤);(二)晌午,小米捞饭,或杂面条配红萝葡菜;(三)过年过节或亲戚朋友来了,吃三五顿白面条、烙饼、饺子之类,配些粉条豆腐卤。
这是一种极平常,甚至是“寒酸”的吃食,但对于把吃饭叫做“喝饭”的任村东说,却表示着农民生活的普遍上升。挨过打,讨过饭,受了半辈子罪的二街妇救会主席马桂兰,更把这种上升的生活编成对子,请人写了贴在堂屋里:
“端起饭碗喜盈盈
翻身不忘毛主席!”
这副对子虽简单却是以五千亩土地的变动来作背景,包含着无限的辛酸的。
抗战前全村八二○户,三五三七口人,五七四六亩地。就是说每人平均不到一亩七分地。
而一九四○年春初——国民党统治末期。土地的占有还表现着一种极不合理的现象:
全村地主封建富农四四户,四○五口人,占有一八三六亩耕地;农民七九六户、三一三二口人、占有三八○八亩耕地。就是说一方面不到百分之十三的人口却占据着百分之四十的土地;另一方面整整百分之八十七的人口,只获得百分之六十的土地。而且在上面所说的百分之九十的人口中,还有一二一户、三四七口人,是根本连片土垄地都没有的赤贫;而在不到百分之十的人口中,竟有一个人独占到二十七亩耕地者,(地主陈桂丰三口人,占有八十二亩)情形便是这样,而且地主所有的地又多是上好地。
土地兼并是以极其野蛮、残酷的手段在进行着的。在“天下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的封建社会里,农民除了贫、病、饿、死外,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呢?!当然谈不到什么吃喝了。
自一九四○年春起,八路军赶走了反动的朱怀冰,在任村建立起民主的抗日政权,实行合理负担、减租减息,特别是自去秋以来的土地改革,才使不合理的现象发生了根本的变化。现在,赤贫已经成为历史上的名字了。而由过去赤贫、贫农上升的四八六户耕中农、三五六户老中农、二户新富农(一贫、一中农),共二九七七口人、五四九三亩地,平均每人拥有一亩八分四厘地。过去六小街:共满六十一户、二百五十三口人、国民党统治时代除六户地主富农二十二口人外,其余五十五户、二百三十一口人、完全是籴粮吃。其中籴粮食半年以下的六户,半年以上的十二户,全年的三十二户。现在需籴粮食吃的只剩下十八户、九十六口人,为期都在半年以下了。但还须说明这仅是土地改革刚完成后的临时现象,据缺粮户自己估计,只要经过今年一年,在分得的土地上加紧生产,明年便可以不籴粮食吃了。国民党统治时代籴粮食吃占总人口百分之七十的十一小街,现在不仅没有一家籴粮,而且还有在市场上抛售粮食的了。今年为了抗旱备荒,任村农民生活水平还要比他们原来的饭单降低些,但是他们却很有信心地说:“五年以后不吃糠!”并且根据这,具体订了个人和全村扩大再生产的计划。例如三年内完成西坡的大渠等等。
翻身农民苏子为,讲了一段很有意思的笑话来形容他们的村子,他说:“过去河南(指黄河南岸)老百姓常好说,“谁要是作孽,下辈子投胎投到林涉县去吃糠咽菜”,以为苦得不得了。其实那时候呀我们有时连这些东西都吃不上!………往后可不同啦!怕连投胎来这里的鬼,都认不出咱这“石厚土薄”的穷任村啦!住上两天,管保他还不愿意走呢!”有人说:“可不是。”当任村人拿起串门碗,蹲在一块吃饭的时候,大家把筷子一挑,眼看着碗里,高兴的话便说不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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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邯郸市南关的黑板报
赵寒
为了使黑板报成为推动工作的有力武器,邯市南关区在吕坤、张力两同志的指导下,及一完小教员张正华同志的直接帮助下,集合了该区几个热心宣传工作的同志组成一个中心小组,在南大街口出黑板报。稿子的来源是由各街会写的人把本街发现的模范人物、事情及时写成快板歌谣送到中心组发表,并配合漫画,引起群众很大兴趣。仅仅一个月之中,群众在思想上已认为受黑板报表扬最光荣。南大街一般群众都知道作了坏事登上黑板报最丢人。东大街一个基干队包庇地主说怪话,村干部会议决定利用黑板报批评后,据说比从前好多了。南大街街长韩国秀受到表扬后,戒掉抽烟喝酒的习惯,工作干得很积极,送公粮打头炮,又快又早,影响全街很快完成这一重大工作。
在中心小组的影响下,打破了许多街自己建立黑板报的思想障碍,中心小组起先向各街宣传组要稿子时,他们都觉得很困难,负责同志们一方面在会议上指出怎样搜集材料,另一方面他们看见登出的东西,自己街上也有,并非想象那样困难。因而北大街、东城角、南大路、西南庄等街都先后把黑板报建立起来了。至于巩固与扩大通讯员组织等问题尚在继续努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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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一个老英雄的决心
曾克
老英雄阙富臣精神勃勃的跳上台来,当他宏亮的嗓音,向台下英雄模范们发出第一声召呼的时候,大家感觉得特别的亲热。于是,注意力立刻集中了他,听他的动人的自述:
“同志们,我是今年正月间才参军的。你们别看我满脸胡子槎槎的这大年纪,比起诸位来,可还是个新兵。俺家原是个赤贫户,祖祖辈辈一间房一亩地都没有。自搭咱八路军解放了俺曲周县,农民大翻身,俺才分了十七亩地三间房子,有吃有穿有住,真好比从地狱上了天堂。那大家就要问我啦,有了好日子你不在家好生过,出来当兵干啥呢?同志“吃水难忘掏井人”,我参军就是报咱共产党的恩情呵!”
“欢迎我们的老英雄!”台下热烈的欢呼了。
阙富臣伸开两只臂膀,按抚下去雷样的掌声,笑着说:
“这会儿你们欢迎我,我这心可算高兴啦!我在村上才提出要参军的时候,可是大大不受欢迎。谁看见谁笑话说:这么大岁数,谁还要你!我总是厚着脸皮顶他们:四十三,正干的时候吆!老啥?跟村长不知道要求过多少次,都叫他碰回来,心可一直没有死。”他拍了拍胸脯子又说:“今年正月间,参军的人数很多,我拿定了主意,这会无论咋着也得去。又去找村长上名,心里想,不叫去,我这条老命也就不要了,一定要跟他们往县里闹。我私下又活动了七八个已经上名了的小伙子,我鼓着他们说:要是不叫我去,你们大家可都不要去!他们都说:行!俺们一定把你给鳔上去!这么闹了一通,算是过了一个关口。到了县上检验,七百多人,一下可就先把我给挑出来啦!心里可真不好受呀!县武委会主任我原就认识他,这时候,急的没办法,我就抓住他说理。我说:对你们说吧!我当八路军的决心是下定了,你说我老了,走不动,你当场叫出最能走的小伙子,来跟我比比,我要是掉队一步,就马上打发我回去,我没二话说。这么一赖又赖上去了。”
听众们都替他高兴的笑起来,他却皱起了眉头继续说:
“往队伍补的路上,耽心的饭都吃不下去,只怕再被打下来。到了范县,俺们一齐二十六个人到了廿一团一营三连来,二十五个人一个一个都分配下班了,眼看着又剩下我一个。同志们,你们看该有多损!连长指导员从上到下看了我好几遍,对我说:你这么大岁数,到连队怕不中,下伙房去吧!我一听就起了火,我想,反正这是最后一关啦,人常说不打不相识,不扯扯筋可就真没指望达到决心啦,我说:报告连长,伙房我是不去。你问问,叫我去当文书我都不干,我又不是不会写。我是决心要扛枪!连长看我劲头不小就问:行军出操你能顶下来吗?我心一急,就对连长说:不瞒连长,我在旧社会还干过两年行伍,你把你们体力最强的挑上几个来,保险野外操场,杠子木马我还落不了他们后边。现在我只求当个新兵呵!连长和指导员一听都笑了,他们说:这老家伙管许中呵!就他们这一句话,我算当上了兵,成了咱八路军的战士!高兴的真不知道该咋着好。在班上干了十天,就提升成班长,劲头更大了。同志们,你们想想,原先是连兵格都不够,这会,上级叫带上一班人。喝!行起军来,我背上两三个人的东西,年轻人也走不过我!天天请求上级,摊上我们去打突击。我常说,一个人无论干啥?只要立下志向下定决心,一定可以达到目的!……”
掌声欢呼声浪潮一般的又在全场掀起了:
“学习老英雄不屈不挠的精神!”
阙富臣没有顾得去擦那满额的汗,又说:
“咱们大伙都向李治五英雄学习吧!比起他的杀敌光荣事迹,我这个英雄名义是不配的。我一看见胸前挂的英雄奖章和红花,就觉得抱愧。这回,我就算没有任何成绩吧!反攻中好好来立功。我在旧军队里前后混过差不多有十好几年,多少还学习过一些本事,打起仗来还分得清子弹咋来咋去的,敢往上冲。这回打大小胡营,我带着一班人摸到敌人的炮楼子跟前,发现了他们,把弟兄们疏散隐蔽好,又跑回去向营长取联络,没有受一点损失,也就是凭这点老经验。”说到这里,他的情绪更加激动了。他撂了撂袖子,攒起拳头说:“同志们,我家里就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娘,我这回出来,生怕她难过,你猜她咋说?她可算明白啦!她说:民国十二年咱娘俩逃荒,要不上吃的,眼看着媳妇子跟你散开,使她的吊把钱,没喝上三天米汤。没办法,你摔下老娘去当兵,我掉上几滴眼泪都没说二话。现下,家里要啥有啥,今年打的粮食,除交公粮,还有六石多囤在那,我老婆子眉里眼里吃也吃不完,把你拴到家里干啥?等着顽固军过来再把好世道翻过去?同志们,你们想,我还有啥挂头呢?临出来的时候,快过阴历年,我把村上拥护我们参军的一丈二尺白布染了染,秤了二斤花,给他老人家套了身新棉衣。又私下交待村长说:我娘年纪太老了,我想把话给你说明白,人老总有一死,有那么一天,她要是一口气上不来倒了,你不要通知我,弄个棺材把她入土就算了,我是非把老蒋打垮不回来。村长啥事情都应承了,他把俺娘的生活给安排得好好的。打过大胡营,村上接到咱们的立功喜报,还出了个笑话呢!俺娘来信说三区启镇和四区小心寨两下争我这一个人。事情是这么着的,二十八年,俺娘逃荒回来,还是没啥吃,就寄往在启镇外婆家,一直没有回小心寨,翻身也是在启镇翻的。现下,小心寨派人去接我娘回去说:你回去,尽你检十七亩上等好地,三间大楼房。这回群英会的报功单已经送回小心寨了,四区区长早就说要给俺娘挂匾,一定和启镇合起来红火呢!两村才离五里地。……”
他的话又被狂烈的口号声截断了:
“立功真光荣!”
“开了群英会,咱们就要大反攻,同志们,我来和你们青年人提出挑战。”他的眼睛发了红,一个箭步跳到台口上,发起誓来:“这次出发,不要发给我给养,饿了我要抓住蒋介石吃他的肉,渴了我要喝蒋介石的血!我吃狗肏的亏太多了,这就是我的志向和决心,也就是我订的计划。叫我跟蒋介石平和点,屌门也没有,非要把他的一人一马一枪?坏?枷?鸶删徊桓市荩 ?
老英雄一蹦多高!台下的口号声喊得更高!这最后一天的英雄会的情绪,被老英雄的发言,激励得也越发高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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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一出反内战剧的演出
南开大学学生编演“凯旋”
朱茂辑
五月中旬,正当全国学生运动的怒潮汹涌澎湃的时候,天津南开大学的同学们演出一出话剧,叫做“凯旋”。他们演这个戏,是打算唤起更广大的人民反蒋反内战,国民党特务们曾经多方的干涉并阻挠他们。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出戏呢?
戏情是叙述一个祖孙五人的农家,因内战而毁灭的故事。时间是在胜利之后,地点在一个河南某县的小农村里。村中有一家性张住户,是在抗战期中从黄泛区逃来的。胜利后家中只有张老者与他的孙子小福,孙女小凤三人。张老者的儿子张德福抗战后就被拉去当兵了。张德福的老婆被日本兵杀了。小福却在抗战期中参加了“自卫队”,领导村民抗日,胜利时已作了队长。胜利后的一天,“中央军”率领了“先遣军”(改编的伪“皇协军”),及“志愿军”(改编的投降日军)来到这小村,来收编“自卫队”。“自卫队”不愿受反动派、汉奸们节制,拒绝收编。原任“先遣军”特务,现任“中央军”的参谋,及“志愿军”的日本大佐山本就认为“自卫队”是“共产军”,于是便进言与“中央军”团长,主张枪毙了“自卫队”队长张小福。张小福就义前喊道:“就算我们是共产党,也是自己人,为什么听敌伪人员的话?自己人不应打自己人。”但终于在蒋、伪、敌合谋之下被枪毙了。奉命行刑的人正是张德福,当张德福田小凤的哭声里听出他亲手打死的就是自己的儿子时,他也自杀了。张家一家五口只剩下了张老者与张小凤去忍受这内战留下的悲惨命运。
编剧者的用心,不能说不苦,方法也不能说不委婉,然而仍免不了特务的干涉。
南大同学原定十八日下午二时在耀华学校礼堂上演出该剧。后来耀华校长陈晋卿十五日、十六日连接匿名信及电话,阻止此次演出。陈校长就和该校自治会洽商,表示如改换节目,仍然在耀华举行。但该会于十六日晚召开临时紧急全体会,决定为争演戏自由,决不更改节目,仅把地址移至六里台南大北院,时间改为十八日下午六时半。十七日晨该校代表又设法取得到蒋记市府保护安全的诺言。
十八日晚演出时,剧中有一场演张德福记得他的儿子张小福喜欢自来水笔,私入民宅(其实便是他自己的家)偷钢笔(其实便是张小福本人的钢笔),想在复员回家时给自己的儿子张小福。特务们就借着这一场,唆使三十几个穿便衣的国民党的所谓“荣誉军人”,借口“侮辱国军”,哄闹起来,戏便演不下去,只好停演。
“五二○”血案发生,更激起南大同学的仇恨,坚持要演出这个戏。决定于二十二日再次演出,这次是经过了严密的组织的,“不是学生不许入场,是学生没有他们发的票也不许入场”,大门口设了问事处,剧场——南大膳厅——门前更有不少的检票员。
看戏的大部是学生,另外还有些来慰问受伤同学的市民等。有一个六十九龄老者熊述亲携药品送至校内,并对同学发表谈话称:“鄙人多年未做事了,眼看着国家错过很多复兴的机会,至为失望。这次看到青年人为反内战反饥饿游行请愿竟遭毒打,受伤的,医院竟不收灾,愤慨极了,特以多年保存的跌打损伤特效药呈献给受伤同学。”词毕即观剧。
四点正式开场,南大歌咏团合唱了三支歌:“五月二十那一天”,茶馆小调“新古怪歌”,及“不要打,不能打,不准打”。最后一支歌合唱时,全场的人都一齐唱了起来,一时“不能打呀,不能打!打下去,不能活!”之声充满场中,空气十分沈痛悲壮。
四点二十分“凯旋”上演了,观众的心情立刻紧张起来,虽然座位只有五、六百个,而且已经满了,门口仍是摩肩接踵的进来,不一会,膳厅后面一半的空地,也站满了人,来的不仅是学生,并且还有教授等。剧情紧张,演员卖力,观众大半沉寝在剧情里,剧终大部观众眼里都含了泪水。闭幕之后,寂然无声,观众们似乎都陷在无限的辛酸里,突然幕后有一个悲愤激昂的声音号召着:
“我的朋友,感谢你流着眼泪看完了这个悲惨的故事,你感动了,你哭了。可是你拭干了眼泪想一想,为什么会有这种悲惨剧发生………有血气,有良心的中国人呐!拿出我们人民的力量来反对内战。”
听完这一段话,观众们才缓缓的走出膳厅,一个学生说:“不论演出的好坏,我能看完这个剧,就值得流一次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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