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12月5日人民日报 第3版

第3版()
专栏:

  上官村巡礼
李普
十一月二十一号的深夜,一辆小吉普车载着我们向战地急驰。最先遇到的是将近两百个蒋军中下级军官,押送他们的是举世闻名的解放区民兵。最动人的是抬担架的农民行列,华北的冬夜特别寒冷,厚重的棉衣把他们装扮得格外强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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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滑濮之捷战地见闻
清晨六点钟,我们到达上官村,这是这次歼灭蒋军一万一千多人的三个主攻点之一,它在滑县东南三十多里,国民党暂编四十一师一零四旅旅部设在这里,他们的任务是相机占领濮阳。我们来迟了一天,战场已经打扫,只有老百姓们还在搬运鹿砦,平毁工事,拾回被抢劫的门扇和铺板。许多房顶上有炮轰的伤痕,墙壁上还有大块的血斑,炮火打断了许多树枝。据被俘的杨显明旅长说,单只他们一方面,就打了一百万发以上子弹。这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东南两面临水,西南另有一个小村落作为屏障,北面是宽阔的平原,有两个碉堡耸立着。一零四旅未到之后,总共修了一百七十五个碉堡,一道水沟和三道鹿砦。
亲身参与这次战斗的指战员们引导我们参观。他们是从东面打进去的,首先消灭了蒋军一个连,占领了前进阵地。第二步是涉过那条水,跨过鹿砦。第三步是爬到对面的圈子上,打了一个缺口。第四步是在圈子上占领一条长约十多米达、宽约一米达的小阵地,打退蒋军三次的反扑,然后打穿一堵一堵的墙壁,打通一间一间的房屋,把蒋军从旅长到伙夫全部俘虏。东北面二十里留固集的蒋军一个团,回师增援,半路上就被我消灭了。每一步都是奇迹,每一步都不可思议。尤其是涉水爬墙那一段,完全暴露在蒋军的层层火网之下,密集的枪弹烧红了夜空,从左面右面前面像急雨一样打来,没有必死的决心,是无论如何打不过去的。一个个突击的战士,提着一篮手榴弹,在没膝的深水里冲破火网扑过去。“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前面的倒下来,后面的又扑上去。光荣啊,勇士!蒋介石已在颤栗,你们的鲜血就要冲掉他的“宝座”。
我们踏着勇士们光荣的血河爬上圈子的缺口,水沟上已经搭了一块木板,有几顶蒋军的宽边帽子,在水里荡漾。人们表演给我们看:有一位团长苟在华,怎样在圈子上挂了彩,伤了头部,他的警卫员拖住他,他怎样暴怒着挣开。一个战士插过来叙说他爬到短墙那边的故事。对方一连人没料到他是谁,对他说:“弹药没有了,弹药没有了!”他说:“好的,老子送给你”,“砰”的一声,就扔过一个手榴弹。某参谋长告诉我们,这个战士,就是二十天之前在鄄城战役俘虏过来的,这使我大感兴趣,特别和他攀谈。他说,他叫张南花,皖北毫州人,二十二岁,兄弟三个,两个哥哥都拉去当了兵,七月间又来拉他,把他母亲捉到乡公所,没有办法,他只好忍气吞声带上那顶宽边帽子。“鄄城战役把我解放了,到了这边,我真高兴啊!”他大声的笑着,两只手连连的拍着他的大腿,然后又大叫着说:“这样好的地方,要是我们守,不要说五百人,就是五万人,也打不进来!”他的理由是:“跟蒋介石卖国贼,谁愿意卖命呢?”
这次上官村战斗,缴获了四门反坦克炮,炮身已经涂漆过,炮弹上却明明白白写着美国制造。胜利的指挥者们,到处以战胜品——美国的摩力斯香烟和美国糖,招待我们。
听说有一个被俘的连长,拿法币向老百姓买东西,老百姓不要,连长狂怒起来骂道:“为什么不用中央票?难道你不是中国人?”那个老百姓回答说:“你的中央票是那一国的纸,那一国给你印的,你才不是中国人!”于是那连长不得不低下头来。“蒋介石的头,什么时候才低下来呢?”从战场回来,我更加相信:那一天快要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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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军民合取邵耳寨
天晓、胡奇,吴象
两个月前,蒋军铁蹄踏进了滑县,民兵们就悄悄地告别了爹娘妻女和亲爱的家,扛着从日本鬼子和伪军手里缴来的枪,英勇的展开了游击战,蒋军逼令家属们限期叫回民兵交出枪枝。滑县东南角的宋庄,因为表示抗拒,被枪杀了二十多个人;庙秋村民兵许开清不忍老母被虐打,跑回去了,蒋军缴了他一枝枪,还向他要二十枝。吊打了他三次,最后把他活埋了;高平集胡金潮的老婆上去捎信来要他回去,后来她自己跑来了,她说:“我太糊涂了,差一点害了你,回去只死路一条。好好干吧,不赶走这些狗东西别回家!”
民兵们在苦难中得到了磨练和教育,斗争更加坚决顽强。十七日,这个黑暗的初冬之夜,刘伯承将军指挥下的一支野战军,越过六十里密布蒋军据点的纵深地带,向南挺进,带路的就是当地的民兵,他们一路没有停留,也没有经过一个村庄,连狗也很少惊动。这些民兵连日连夜的送信联络,侦察地形,脚上都打起了泡,但是心里却喜欢得要炸了。
在所谓“停战令”生效后,蒋军四十七师一二五旅的先头部队,攻到了濮阳县属的两门镇以北,但是旅部和守卫它的两个营,却还在滑县、长垣交界处的邵耳寨。他以为这样的布置是很保险的,但是八路军和民兵偏偏首先向这个保险的地方反击。这个寨子有八尺高五尺厚的寨墙,鹿砦之外,还有十三个碉堡和两道宽深各及一丈的外壕,外壕里外又有一百多个高矮不等的暗堡封锁着。但是八路军和民兵已经把这乌龟壳侦察明白,连外壕里水的深浅都用石子探过了,所以当蒋军哨兵半夜睁开朦胧的睡眼,发现事情不好,没头没脑的用机枪山炮扫射、轰击的时候,八路军竟不予理会,只顾挖工事,为次日歼灭打击作充分准备。
黎明之后,蒋军火力越发猛烈,但是平坦光净的田野间,已挖好纵横的交通壕,推进到不足三百米远的山炮,都作了掩体,匐匍在战壕里的战士们,仍然一枪不发地逼进外壕,民兵郝鸣在枪弹噗噗乱闪的道路上爬滚着。天刚黑,攻击开始了。山炮准确地对着久已瞄好的目标发射,第二下就把蒋军的炮兵副连长打死,把美制炮打坏了,勇敢的工兵分成两组,第一组刚炸开外壕,第二组便乘着冒起的火光和浓烟冲进去炸鹿砦。鹿砦刚炸开,第一组又冲进去炸第二道外壕,鹿砦炸开七个口,外壕炸开三个口,攻击部队从东西两边同时冲进外壕,蒋军凭借坚固的工事把照明弹掷下来,居高临下地凶猛反扑,第二连被扑下五次又冲上城去,战斗英雄李致吾带着彩在寨墙上顽抗,他所率领的班有五个人负了伤,但都继续以手榴弹向蒋军猛冲。东北角也有部队冲进来了,一片震天动地的暴响和红红的火光之中,三个梯子上飞跑着登城的勇士,一个炮弹炸起的石子把黄采堂头上打了两个大窟窿,他刚站起来,又一个燃烧弹爆炸了,他衣袖和背上都着了火,黄采堂在地上打了个滚,把火滚熄,用手榴弹向前掷去,愤怒的喊道:“冲呀!敌人马上就要完了。”排长杨北方派董凤山把机枪架到房上。第十连冲过去了,第三营冲进去了,前沿工事突破了,蒋军完全动摇混乱了。到处是火光,到处是暴响,到处是喊叫,脱缰的战马混乱着嘶鸣,缴获的枪炮弹药堆的和小山一样。五辆汽车、五门山炮成了胜利品。二千余蒋军作了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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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血泊中站起来的人们
 满纸血泪一封书誓抗蒋贼报父仇

我的朋友胡天禄,最近寄给我一封信,他是荷泽胡官庄人,今年二月领导群众翻身,被选为农会主任。这次蒋军攻占荷泽,我正在惦念着他,忽接来信,急忙拆开阅读,使我悲愤填膺。来信说:
“今春我分了十来亩地,两万块钱,我一家三口,除种地外,零卖个纸烟,生活一天比一天好起来。经南庄王大娘的介绍,与东庄姓王的闺女订了婚,她现在十八岁了,在高小读书,功课很好,人才也不丑,你想我是多么的欢喜呢!那知灾祸临头,竟使我的美满婚姻成了“竹篮子打水”。
在娶亲那天,鼓乐喧天,热闹非常,群众都来贺喜,晚上燃起长明灯,满屋照的红亮,俺俩对面坐着,谈起翻身经过和今后怎样过时光。后来说到蒋军的窜扰,她说她家里是因为听到蒋贼进攻才催着过了门,若不然还得再读几年书。说说笑笑,夜已很深了,猛听见街里乱起来,年老的父亲在窗前低声的说:“蒋军来了!”我猛然起身,拿手榴弹就往外跑,想杀几个敌人。父亲急忙拉住我说:“轻不抵重,弱不抵强,你一个人能杀几个?不如暂藏在窖子里,等敌人走了,组织民众,和他大干”。我觉得父亲说得也对,就躲在窖子里,我的妻子还小心的用乱草把窖口盖好。在不住的乱枪、呼喊声中,砰的一声,把我家的大门弄开了,七八个蒋军用枪对准我的爹娘,翻箱倒柜,说是找八路,两位老人吓的说不上话来,只是呆呆的看着。匪军们掖的掖、拿的拿,最后我妻子被从床上拉出来,他们戏弄着说:“这女人长的真不错,赶快给咱连长送个礼吧”!就连推带拉,拥着她往外走。我母亲骇的不敢动了,父亲壮了壮胆,在后面拉住,匪军用枪托子狠狠的打他,父亲听着儿媳哭声,就又跟下去,才出大门不远,一枪被他们打死,我在窖子里有如万刀绞心,听见父亲哎呀一声,想必父亲已被打死,在窖里再难忍耐下去,我便跳出窖子,到草屋摸了个锹,出门砍倒了三个敌人。跑出村去,那时我弄的满身是血,跑到东庄丈人家,换了衣裳。他们听到女儿被蒋军抢去,全家大哭起来,大半夜我不能坐卧,急的只在屋子里乱转,等到天明,路上行人都说蒋军走了,才和亲家一气跑到俺村。蒋军放的火仍在燃烧着,也没人顾得去救,村里青壮年全被抓走了,光剩下老弱。有的哭儿,有的哭爹,有的叫骂。到了家门,见父亲仍躺在血泊中,我也禁不住大哭起来。我村是来往大道,又怕敌人再来,赶快找了领席,把父亲卷好,进了家里,慌乱中才忽然想起怎么大半天没见母亲,到屋一看,她老人家已直挺挺的躺在炕上。摸摸身上还有点热气,大家齐下手把她抉过气来。醒过来后,她光四下里乱看,眼泪直流,说不出一句话。我问街坊见我妻子没有,都说没见,只听到匪军走时,有女人的哭声。我没办法,找了辆小车,叫母亲坐在上面,告别了邻居,大家互相劝勉着:“不要过分难受。”我说:“等我把母亲送到老娘家去,找个安身地方,我回来和大家一块报仇”。乡亲们送出老远,有的说:“你领导俺翻了身,也得领导俺报仇,打蒋介石狗日的。”我叫他们回去,他们总是不肯停住脚步,当我们分手时,有的痛哭起来。快看不见了,见他们还站在那里,我心如刀割。
一面推着小车,我心里想,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熊熊的怒火,都要爆炸了,糊里糊涂的走到舅父家门,舅娘出来接见我母亲,象傻子一样,问清根由,也大哭起来。舅父安慰我说:“孩子,你放心,你娘在我家吃穿不用愁,你要长志气,去报仇啊”!
以后我遂不分昼夜,各处串连,不到四五天,就集合了好几百奋起保家的好男儿,我们扛起了武器,在蒋军后方到处袭击,坚决消灭这群野兽,荷泽终久是属于我们的………”。
我一面看信,一面流泪,一气把它读完,热血已在全身沸腾。
     (冀南分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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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平凡中的伟大
 祝总司令朱德同志六十大寿
漠野
三一年秋,第一次乘津浦车,停泰安站。我问站上的一个小贩:“泰山在那里?”他指着前面的一座山告我:“那不就是泰山吗!”我当时感到一种莫名的惊异——泰山为什么如此平凡呢?既不见得高大,也似乎并不雄伟。一会见,车开动了,我凭窗远眺,望着那座山,愈看愈显得高大,愈看愈显得雄伟,瞩目凝神,我开始领悟了平凡中见伟大的道理。
我们的总司令朱德同志,就是这么一位最平凡也最伟大的人物,他是中国革命队伍中的泰山。
总司令对人非常和蔼而宽大,他虽然是一个革命军队的统帅,但全军都把他看作慈爱的母亲。有一次,我跟随他到一个干训队去作报告,我的任务是替他老人家将报告提纲写在黑板上,并类别队员们临时提出的许多问题,以便他报告后予以解答。干训队离总部约二十里,我们是骑着四匹马去的,我走在最后,快达目的地时,因为马跑得太快,我摔下来了,马一股劲回头跑,我一直追到了家里,精疲力尽,啼哭皆非。再去吧,时间已经晚了,不去吧,任务没有完成,结果还是没去。第二天见到总司令时,我心中非常不安。他随便的问了我一句:昨天怎么掉了队?我告以详情,他老人家笑了,不但未加丝毫责难,反而耐心地给我讲了一些骑马的要诀。
他对人民、自己的同志、战士与干部是“和”的,但对于反革命的敌人却是非常之“狠”。当时华北敌后有朱怀冰、张荫梧那些勾结敌伪的反共摩擦专家,一提起他们来,总司令就咬牙切齿。“爱憎分明”这一点,他与另一位民族巨人鲁迅是有其相似之处的。
总司令喜欢打篮球,每天晚饭后都要上运动场,除非是有特殊事故。篮球场上是官兵一体的,干部、战士、通讯员、小鬼……济济一场。人一多了,就要站队报数,分批轮流打。总司令也一样站队报数。有一次他站的地位恰恰是个第十一名,没有报上,小鬼们笑了,他老人家自己也笑了,静悄悄地走出线外等待着第二次站队。他的平等观念与遵守纪律的精神,就是这样随时随地自自然然表现出来的。
总司令有时同客人下棋,当自己这方面局势危急的时候,我们在旁边看到都有点耽心,但他老人家却不慌不忙,沉着应战,终于转危为安,转败为胜,一个备尝艰险,饱经风浪,戎马一生的革命军事统帅,棋局之间显露出一点“指挥若定”的风度来,又有什么奇怪呢!
他非常关心群众疾苦,无论在驻地或行军途中,一遇到老百姓,就亲切地问长问短:鬼子来过没有,来了损失没有,家里几口人,几亩地,今年收成怎样,够吃不够吃?……他常常说,一个好的军事干部必须时刻关心战士们的生活。四○年冬天,他写了一首诗,准备交由妇女儿童慰劳团的陈波儿同志带到大后方的报纸上去发表,希望替部队募捐一些医药、物品。这首诗我至今还记得:
走马太行侧   十月雪飞白
战士怯衣单   夜夜杀倭贼
这一首诗不仅风格苍老,较“大雪满弓刀”更为沉雄,而尤其可贵的,是那流露于字里行间的伟大热烈的革命友爱的温暖。
总司令虽然上了年纪,但其学习精神却较之青年同志,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老人家身边经常带着四件东西:一付老花眼镜,一枝自来水笔,一个笔记本,一本书。有一次,外边来了一捆小册子——列宁著的“什么是马克斯主义?”他看完了马上告诉我:“这本书非常好,赶快分发给各单位,每个干部的包包里都要揣一本,好好学习。”我遵嘱办了,过了几天又对我讲:“要引起大家学习的热情,以后每星期开一次大讨论会,各单位干部都要参加”。每次讨论会他老人家都亲临指导。有一个时期,直属队干部学习“帝国主义论”,每周授课一次的教师,就是总司令。“学而不厌,诲人不倦”这八个字总司令足以当之。
我追随总司令的时日很短,当他老人家六十寿辰,追述他生活中的一些点滴,不过是略表一点敬佩怀慕之忱而已。事情都是很平凡的,但总司令的伟大处,却正在这些平凡的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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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大破黄庄乌龟壳
沈容
刘伯承将军允许我们去参观战场,并且拨给一辆小吉普车,那是二十天前在鄄城战役中缴获的。我们于十一月二十二日下午到达黄庄,十三个钟头以前,这里还在进行剧烈的战斗。
黄庄是一个小村子,蒋军占领以后,就把它筑成一个圆形的小城堡,周围约有四里多地,最外一圈是鹿砦,稍里是一圈深深的水沟,然后又是一圈木桩,一圈壕沟,最内层才是一丈七八尺高的城墙。城墙上有堡垒,堡垒底下又有战壕,是一个典型的“乌龟壳”。我们到时,工事外面还有一堆一堆的火烟没有熄灭,蒋军害怕八路军夜袭,每天晚上用干草树枝烧得通亮。在我看来,不说是从严密的火网下打进去,就是一步一步爬进去,都很困难,但是八路军的战士说:“我们一个半钟头就解决了战斗!”他们只费了三十分钟,就冲上城,然后把蒋军一个团部、两个营部歼灭了。
我们从突破的鹿砦、水沟、城墙口上走进村去,战场已经打扫过了,只是地下还能发现斑斑的血迹。近城墙的房子,倒的倒了,垮的垮了,能够幸免的也被子弹穿了很多洞。老乡们正在搬运碎木材。土堆上到处是蒋军士兵载的美式宽边军帽。
机枪声,大炮声时断时续,我以为还有什么地方正在打,指挥员们微笑着说,这是战士们试枪,战士缴获了枪炮,高兴得很,总要打着玩玩,下命令也禁止不了。
地堡前和太阳底下,都有战士在睡觉,有的战士悠闲地走来走去,好像学生们放了假一样。一条小巷顶头,一个战士正在拉胡琴,和我们同行的某旅长一把拉住他说:“借给我,借给我!”那战士跳着嚷着笑着跑掉了,引得我们都大笑起来。人们告诉我说,他是两月前定曹战役中俘虏过来的,忽然我发现他又跟在我们后面,我问他:“国民党军和八路军有什么不同?”“他们是阶级压破。”他说,八年前他被国民党抓了丁,编在第三师,曾经当过代理副排长,现在来八路军当炮手。“当八路军怎么样呢?”我又追问他。“这里痛快有意思!”他说。他很喜欢讲话,他说在国民党军队里是打死了该死,打不死命长,这里是为老百姓打仗,打死了他光荣。国民党军队里每天规定二十两粮,不管你够吃不够吃。八路军里是尽吃,吃饱算数。最后他又滑稽的笑着说:“八路军是为穷人翻身,国民党军队是给蒋介石卖命,给美国爸爸效劳”。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了几遍我还没有听懂,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来翻去找出一页来,原来上面写着这几个字:“侯朝芝四川阆中县××集侯朝举”。侯朝芝就是他,侯朝举是他的堂兄。他说他下了决心,如果这次牺牲了,请部队写封信通知他家里的人们。这些解放过来的战士,在作战中都非常英勇,去年平汉战役俘虏过来的,有很多已当了班长和副排长了。
走出村子,路旁散着些蒋军的家书,随手拾起一封,是一个老母亲写给他的儿子刘启文的,信里除了想念之情,还告诉他不少拉丁征粮的事,最后希望他请假回去结婚。“白发娘望儿归,红妆守空帏。”这位刘启文也许已经冤枉替蒋介石送了命,永远不会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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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翻身模范张成科
刘江
我今年五十六岁,从九岁起就放羊住长工,自去年和顺县解放,我和共产党八路军会了面,才开头当了个人。从我记得事以来俺爷爷就是住长工,到俺爹和我手里,整整端人家地主的碗当了三辈没尾巴驴。
要说受苦,俺家三四辈都是好受家,俺奶和俺妈长年是给人家纳底,黑夜月亮地搓绳,白天纳。唉,就这么受死受活再也没发了财。那年我放羊拾下二斗来玉茭,可打算全家过个好年,就这地主也“阎王不嫌鬼瘦”的给刮走了。过去那社会里,咱穷人真好比大葱,长一节地主切你一节,你怎么能够过得好日子呢!
廿九年遭年馑那年,我正给赵四孩住的,俺爹吃了十天糠到了给逼死了!我给人家地主吕二树、毕林全都磕过头,我说你们帮我好歹给俺爹买个棺材,父母爹娘总算是开肠剥肚养了我一回的,我就是不吃不穿,受死受活也短不下你们的;嘿嗨,人家毕林全把眼一瞪,“你长的是什么脑袋”,我在地下跪,人家就再也没看我一眼。(谈到这里,成科哭不成声)后来掌柜赵四孩念起我是他的长工,才给支了七毛工钱买了一领席,把俺爹卷了!连上我身上的六毛钱,共花了块三钱打发了一顶丧。我是连当孝子带抬丧,顾了哭顾不了走。想起过去那社会和那些地主杂种们呀,我的心把都是疼哩!
那年我在祁村和孙元周半种地,整整受了一年,没分下粮食,还贴了一斗米,唉!没办法,才让俺老婆把自己一生日的孩从奶头上摘下来,去给人家奶孩。就这么全家“拾砍”,赶年才“拾砍”了一斤荞面,全家五口人过了个大年。同志,你说这世道不变变,穷人还有一天活头?
我从前是头上没顶一片瓦圪瘩,脚下没踩一块土圪垃(无房无地的意思),俺爹临死都没穿上一双鞋,我没有穿过袜,全家没盖过被,去年抗日政府一回来,一下就给我发了六斗救济粮,这是我一辈的头一桩喜事。跟着我就和俺们那伙穷小子(指雇工)商量了商量,我说过去没人给咱做主,现在这还怕啥,团结起来和狗日们干吧,不两天就展开增资运动,俺们那伙穷小子硬选我当了工会副主席。嘿,我该不是高兴哩。
咱是过穷光景过怕的人,去年夏天发给我的救济粮,算回的工钱,我一个也没舍得花,买了三亩地。我三辈啦,置庄买地,我这是头一回。到冬天俺老婆赚回些奶孩工钱,我又挑借了些,买下个驴,捉自己的驴缰绳,这也是头一回。
去年冬天闹开翻身运动,俺们那伙住长工的,有些就不愿意参加,像观音锁、王明会们,有这么七八长工,他们都说是翻了身闹上二亩地,还不如住长工息心。后来我就慢慢的去打通他们的思想,我说端人家的碗,多会也不能息心了。咱街上李福兴给地主受了一辈,临死落了个吊死鬼,马世昌受了一辈,死在三官庙里,落了个狼吃鬼;咱要不斗争翻身,永远不用想望过一天息心光景。我抽空就去和他们闲扯,现在这伙人那个不是积极分子?!
这一次斗争恶霸毕林全,有些人还不很觉悟,我就一家一家的去和他们闲扯,吃饭也去,黑夜也去,怎也没有把大家的心说动。我思谋了一下,要是大家不起来斗,“一只虎”毕林全就是怕斗不倒。后来我想,最伤心事就最能动人心,一动心,大家一定起来和他干。拿定了主意,就又去向他们动员,我见了在二十九年饿死过自己亲人的就问他们:“你妈是那年死来呀,你哥哥是谁逼死来呀……”这么一追一回想,都追到恶霸毕林全头上了。哈,到这时候,真如同装现成的炮,一点就着,毕林全很快就让俺们打垮了。
前两天合作社奖给我一口猪,我说俺这个互助组没猪,咱算成大伙的吧,荣退军人顶一半,俺四户顶一半,只要我把猪喂胖,不管吃肉分红,群众都会结记我哩。
去年我还是给人家住长工的,赶到后来和俺那伙穷小子团结起来搞开了翻身运动,他们翻身了,我也没漏下,我现在住的是砖瓦房,有了十七亩好地,孩也进了学堂。我翻了身不能忘毛主席共产党,就得好好生产,今年锄苗时,我那组还尽是孩孩老汉,我每天拉拔他们生产,早早锄完自己的苗,还又在外组赚下一石多米。大家又把我选成大队长,还在街上出报。我越高兴啦,天天不明就起来打钟,他们起不来,我还去街头上动员他们。今年他那里的庄稼都好,我也升成中农了。
你说这时光我为啥不高兴不喜欢?要是反动派来进攻解放区,我是全家出马!地主和特务造谣说是要“变天”,要让我说,蒋介石是老鸦变猪,越变越黑,变了三个月,就变掉了他狗日的二十万人马,再变变,连他的脑袋也要变掉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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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蒋军愁
 延安街头诗选之二
高敏夫
跑着来,爬着走,
缺了腿,短了手!
笑着来,哭着走,
披长衣,挂短袖!
愁着来,恼着走,
咒黄山,怪石头!
饿着来,渴着走,
怨梢林,恨山沟!
车上来,担架走,
短命鬼,不长寿,
要不死,当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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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国民党的附属物”——青年党
青年党不顾中外舆论的反对,甘当“国民党附属物”,参加非法的“国大,这从青年党的历史和政治主张看来是毫不足奇的。
青年党在民国十四年叫“国家主义青年团”,是若干国家主义小团体(如北京的国魂社,江苏的国光社等)联合起来成立的。他们当时标榜“内除国贼外抗强权”,实际上则依附帝国主义与军阀,他们当时曾在孙传芳等卵翼之下,领了一些津贴,创办“醒狮”周报,反对轰轰烈烈的中国第一次大革命。十五年七月该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发表对时局的主张,在“反对武力统一与一党包办国事”的口号掩盖下,反对北伐与革命运动。内战时期,他们作国民党的应声虫,公开的主张反共反人民。抗战初期,他们说抗战是“应该打,但不能打”来破坏抗战。二十九年九月新中国日报(青年党机关报称:“能打不一定应该打,而应该打不一定能打”,所以我只说应该打,并不说能不能打。”
同年八月,该报歌颂法奸维希政府,说贝当是“忍辱负重”“假使一朝身先死,一身忠伪有谁知?”拿这个“榜样”去劝蒋介石对日本帝国主义投降。他们的“领袖”曾琦当时长期住在上海,和日本汉奸往返甚密,想在伪组织里,取得一官半职,曾在和梁逆鸿志的诗中说:“易岁心期耳目新,时清无复海扬尘,七年病蓄三年艾,一树花开万树春。垂钓漫劳求起渭,将与祈合听于民。河汾讲学遗风在,会见贞观拨乱人。”把汉奸比做周文王和唐太宗,把自己比做姜子牙和隐者,希望汉奸来重用他,并且歌颂汉奸的统治是“易岁”是“时清”使得他的“耳目一新”,赞扬日寇和梁逆是难得的贤君圣主。
抗战胜利以后,青年党抛去了抗战时期曾一度装饰过自己的民主外衣,而赤裸裸地拥护独裁与投降美国。他们主张:“领袖之最高裁决权,其存在之理由有相对绝对两义。所谓绝对之义,即不问最高裁决权如何,只须其确为领袖之裁决即不问理由而必然奉行之”。(国论十二号)今年一月青年党领了国民党一万万元的津贴,替国民党在政协会上帮腔,高喊“军队国家化”,要中共交出全部武装,对国民党政府承认共产党有十二个师,认为“失去政府的尊严和体统”。政协会后又领了蒋介石的五万万元津贴,到各处办报为国民党宣传,如上海的“中国时报”就是蒋家政府的应声虫。六月间国民党不许上海南京的新华日报出版,他们也从旁鼓掌喝采,说什么当局禁止在首都要埠散发“檄文”是应当的。八月中旬,正当国民党反动派大举进攻解放区的时候,曾琦和刘东岩到庐山去朝拜蒋介石,希望用参加伪国大为政治资本,向他要一个重的部长来当,谁知蒋介石的手段,是很毒辣的,不但没有答应曾琦的要求,反而制造了一个以蒋特周济道为首的“青年党新中央”,以胁制曾琦等。八月二十一日,周济道在南京招待记者说:“曾琦说我曾附逆,那么他就是附逆头子”。
日本投降以后,美帝国主义者代替了日本过去在华的地位,他们也由媚日转到媚美。曾琦在不久以前的一篇文章里说:“美国对华的友谊,不索取任何的代价,我国人信之不疑(!)且衷心铭感(?)吾国愿意本互惠互谅互助(?)之原则,采取门户开放政策,换取盟邦共信”。青年党“领袖”之一的常燕生,更奴颜婢膝的“创造”出“吉普女郎”“和亲”政策,提倡拿中国妇女的色相去鼓励美军的“斗志”,竟无耻的说:“假如中国将来有三百万盟军,一个盟军配以一个吉普女郎,每一个吉普女郎替中国生产一混血儿,二十年后,中国不但平添了三百万的丁男丁女,都是体格及智力最优秀的,这个利益大不大?”(见新中国日报三十四年六月四日常燕生作“向吉普女郎致敬”。)
这样的一个政治上完全腐烂的小集团,今天作为国民党的追随者参加非法“国大”,明天作为独裁卖国统治的陪葬物,和蒋介石反动集团同遭覆灭,岂非理所当然么?(本报资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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