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8月12日参考消息 第1版

    从现在起,五十年内外到一百年内外,是世界上社会制度彻底变化的伟大时代,是一个翻天履地的时代,是过去任何一个历史时代都不能比拟的。处在这样一个时代,我们必须准备进行同过去时代的斗争形式有着许多不同特点的伟大的斗争。


    【本刊讯】美国《国际先驱论坛报》十日以《同周恩来的一次谈话》为题,转载《纽约时报》刊载的詹姆斯·赖斯顿九日从北京发出的一篇文章,详细摘要如下:
    当尼克松总统明年五月以前某个时候来这里时,中华人民共和国总理周恩来准备同他非常广泛地讨论世界问题。
    这位七十三岁的中国领导人在一次五小时录了音的谈话中——谈话内容由他亲自审核并同意发表——强调说,他并不是仅仅考虑结束越南战争、台湾争端和中国在联合国的席位等短期的问题,而且要谈美国、日本和苏联在亚洲和太平洋地区正在变化着的作用的问题。
    他对他坚持认为的日本军国主义的堀起,日本对台湾和朝鲜的野心,以及苏联在中国北部边境大量驻军表示某种关切。
    他很平静地提到苏联进攻中国的可能性。
    他说,“中国人就是不怕原子弹”,他还几乎是漫不经心地说,“我们准备它来袭击,准备它先发制人,所以我们才挖地道。你听说了吧?”我注意到这个首都到处是一堆堆的沙土碎片,我说我知道北京有一个民防沟道网。
    “不仅北京”,总理说,“我们大中城市大部分都有”。
    诚然,在一个很长的夜晚谈话终结的时候,这句相当不吉利的话使谈话的气氛变了样。周恩来对美国、苏联、尤其日本不时进行批评。
    他一边慢慢地搧着扇子,一边相当温和地说,“中国这样的国家,美国封锁了二十多年。觉得要来看一看,也很好嘛。愿意谈嘛,我们也愿谈。”
    当然,不用说我们双方的立场不同……,要实现和缓,必须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因此对各种问题必须进行研究,所有这些问题都可以摆到桌面上来讨论。
    “我们也不指望问题一次就统统解决,那是不可能的,是不实际的。但是,接触接触,就会找出一个头,从什么地方开始解决问题。”
    这些话倒更接近他的一般态度和语调。他认为,在尼克松总统鼓励其它国家在太平洋地区承担更多军事义务的关岛主义同总统希望与中国关系正常化的愿望之间,有一个问题必须加以解决。
    因为这位总理认为,尼克松主义只是在鼓励日本的军国主义者,不管怎样,在他看来这些人已成为越来越严重的问题,随着日本经济的扩张必然要带来军事扩张。确实,周恩来几乎把它作为生活的规律来看,军事力量是随着经济力量接踵而来的。
    总的说来,他对日本人民是很宽宏大量的。他称他们为“勤劳勇敢的人民,也是一个伟大的民族”。但美国却正在帮助他们发展经济和军事力量,如果华盛顿不谨慎地处理台湾和朝鲜问题,当美国撤出时,日本就会进去。军国主义运动在其萌芽状态时就要予以制止。
    当被问到如果他对日本的难于驾驭的确忧虑,他为什么又这样急于废除已成为对日本特别在核领域方面有约束力的美日安全条约呢?
    总理驳斥了这个“勉强的说法和道理”。他说,尽管有这个条约,根据日本现在的工业能力,日本完全可以制造地对空导弹、地对地导弹和舰对地导弹,就是没有核弹头。“轰炸机就会更多了。运载工具都有,就是没有核弹头。”对台湾的野心
    “日本的核动力每天都增加”,他补充说,“美国供应它还不够,它还要向其他国家购买浓缩铀,这样它的核武器不就出现了吗?”总理说,如果日本放弃它对台湾和朝鲜的野心,通过谈判签订中日互不侵犯条约是可能的。但它想把台湾控制在手中,并与美国反动派勾结起来阻止北京进入联合国和搞一个“独立的台湾”。
    我问他从长远来看,能否看到与美国、苏联和日本谈判签订一个互不侵犯条约的可能性,他清楚地认为,在出现这种奢望的政治发展以前还要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但他说这是他和尼克松总统可以谈的问题。
    谈话是在首都中心人民大会堂福建厅进行的。除总理外,在座的还有外交部的人员、我的妻子和我。
    虽然周恩来批评了美国过去在中国、台湾、印度支那和日本所推行的政策,但是他丝毫没有说可以被认为是对尼克松总统个人进行批评的话。
    他对总统主动要求同中国会晤的勇气表示赞扬。他显示对尼克松先生最近在堪萨斯城的讲话了解得很详细,并说他正等待得到总统最近举行的记者招待会的讲话稿。他还承认在总统到达这里之前,还有许多技术上的问题需要解决。其中某些问题可能由专门人员加以解决。他坚持认为,“这些问题还得同你们总统谈才能解决。”
    此外,他强调在基辛格最近访问北京期间,没有进行任何私下交易。他还特意追述中美两国人民之间在过去的友好关系。但是在印度支那、台湾和联合国等有争执问题上,总理始终没有作一点让步。在中国在联合国的席位问题上,不是完全进去,就是完全不进去。
    他坚持说,中国不会在印度支那战争的各方中进行斡旋,而是正在支持反对美国的力量,并将继续这样做,直至美国撤军。
    他说,美国得罪了世界的这一部分地区,“解铃还需系铃人。”公正的办法解决
    “是呀”,他说,“世界是在起变化,但这种变化总不能使中国人民再受损失。过去二十几年不是我们使别人受损失,而是美国政府使别的国家别的人民受损失。我们等了二十几年,再等一年也无所谓,但总要有个公正的办法解决问题嘛。”
    可是,总的说来,听总理讲话的口气,像是他已断定,世界各大国都正在进行重大的重新估价,中国这一次要参与谈判。在他看来,台湾是西方霸占中国领土的象征。他决心要解决这个问题,特别是不让日本染指台湾。
    他没有表示,尼克松总统不是在撤出越南。如果说他表示了什么的话,他看来对于中国将来对东京和莫斯科的政策比对华盛顿的政策更为关切。
    尽管他谈到苏联和苏联进攻中国的危险,但他的最尖锐的批评性意见大部分是针对日本的。
    他说,“你反对一种危险总应该在萌芽状态反对,才能引起人们的注意。”
    他否认新中国(他是这样称呼的)是一个核大国,认为它只是一个处于试验阶段的核国家。
    简言之,他明确表示,他非常赞成同总统进行新的、认真的会谈,——对会谈虽并不寄予很大希望,但至少切望讨论这个正在变化的世界,看看能有什么结果。(文内小标题是原有的——本刊注)
    【纽约时报新闻社北京九日电】(记者:詹姆斯·赖斯顿)中国的总理周恩来是一位严肃的人。
    他在天安门广场上、面对故宫正门的人大会堂中宽敞的福建厅里迎接了他的来访者,谈到一系列范围很广的问题。我的夫人在饭桌上作笔记。
    我首先问总理,他是乐观主义者还是悲观主义者,他笑着回答说,他是乐观主义者,因为他是共产主义者。他接着谈到美国,并对我们的种族问题和美国研究中国问题的专家表示了某些兴趣,这些专家在麦卡锡时代由于他们对中国政治的观点而遭到十分严厉的批评。
    周恩来说,他的一位刚从美国回来的朋友告诉他,美国黑人正在取得进展,看来他对此感到高兴。他问是否有很多黑人在政府中工作,当他被告知是这样的,而且哥伦比亚区人口的百分之六十四是黑人,其中很多在政府中工作时,他认为这是件好事。
    他说,在美国除了斯诺外,他没有什么老朋友了,但他却问到过去在国务院工作的约翰·塞维斯和约翰·文森特、哈佛大学的费正清教授和拉铁摩尔。当我说他们中不少人曾遭到无情的批评,现在如果他们能回来看看他们毕生从事研究的国家,那会是一桩公正和友好的事情时,他回答说,这个意见很好。向他们转达我们的问候。他说,如果他们想访问中国,我们将欢迎他们。
    这位总理说,美国看来在越南没有吸取它在中国失败的教训。它现在正在试行武装和支撑得不到人民支持的反动军队的越南化计划。但是,他说那正是我们过去在中国所试验过的,即美国推行“中国化”计划,支撑有五百万军队和大量美式武器的蒋介石。
    他说,把蒋介石几百万军队打垮了,接收了他们的美式武器,这就是共产党人取得武器的来源。他回想起一张很有趣的照片:毛泽东主席乘坐一辆美造吉普车进入北京,检阅着一长列美式大炮和坦克。
    这位总理在会见前花费时间读了我从中国写回的报道,并且以不使人感到不快的方式提到了我的一个观感,即:中国具有古老的文明,但看起来充满着活力,而且年轻,然而这个国家却由“老年人”进行管理。
    他说,其原因是,中国(民主)革命经历了二十二年,实际上从中国共产党成立时算起是二十八年。因此,中国领导人在斗争中年岁也增长了,一直到他们五十多岁时才取得政权。
    他说,美国革命就很不一样了,只经过了几年。又说,你们早期的总统都很年轻。杰斐逊当总统时还是一个年轻人。在你们革命时美国只有三百万人口,但能够抵抗一个有三千万人口的殖民国家,而你们所依靠的是打游击战。他说,恰恰是你们开始打起游击战的,乔治·华盛顿开的头。
    他说,但是中国正在考虑接班和年轻人的问题。他还说,中国在实行三结合,并解释道,所有的政府机构都由老、中、青三结合的班子来管理。周恩来说,等尼克松总统到这里来以后,就会看到青年人和中年人将同我们一起参加会谈。
    这位总理在讲话的同时,一顿丰盛的晚餐开始了。大约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开始谈起中国的革命和斯大林。
    尽管这位总理在谈话的正式部分中,曾批评了苏联,他却对约瑟夫·斯大林表示钦佩。他说,从某些观点看来,斯大林无疑有他的缺点,但是,斯大林的优点还不少。
    他说,“我们认为他是一个伟大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而且你们也必须承认他对世界大战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你们必须承认这一点。”
    周恩来还说,不幸的是,列宁去世得早了。在他去世后,没有别人只有斯大林能够把苏联团结在一起,没有其他的人能这样做。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前,没有苏联十五年的建设,要打败德国人是不可能的。
    虽然晚餐已持续了近二个小时并且上了很多道菜,这位总理却从未使谈话有过间歇。他的思想似乎从一个问题跳到另一个问题,快近午夜时,他突然开始再度谈论起美国来。
    他说,美国有它的长处。美国是由世界各国的人民组成,这就使它得到逐步积累不同国家的智慧的优点。
    然后,他的思想转到了语言问题上。他说,英文现在已成为中国的第二语言了,虽然中国人也相当重视法文。他又说,现在中国有一种他不太赞成的倾向,就是太不重视俄语。(世界上)讲俄语的人很多,通过俄语可以获得很多知识。
    午夜过后几分钟,这位总理示意散席。这真是一个愉快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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